第30章 章

第 30 章

殷刃一時之間失了神, 在外面站到了快二更天。

沉露漉漉地打濕了他的褲腿,身上挨了不少蚊子蟲子的咬,都把他身上的白肉當成免費的自助餐來吃。

約莫着宴席快要結束了, 他才偷偷溜回自己的座位上去。

好在沒人注意到他這個小角色。

坐在他旁邊的是他的一個不知道名字的小外甥, 穿着一件紅色的皮夾克, 大約只有六七歲的樣子,人長得白白胖胖,像只紅酥皮裏面的大花生。

小孩子性子惡劣得很, 坐在椅子上一直都在偷偷從椅子裏面伸出縫來踢殷刃的腿。

一邊踢還一邊拍着手咯咯地笑, 大家族裏面的小孩子都懂得看眼色,天生的心機壞,知道哪些人是能欺負的,哪些是不能欺負的。

像是殷刃這樣的, 身邊一個大人都沒有,也沒被人哄着鬧着的,就是最好欺負的。

殷刃往旁邊躲了一下,沒躲開。

他被踢一下就用筷子在盤子上面敲了一下,敲到第七下的時候他也伸出腳去, 注意看了看人,将那小孩的椅子森*晚*整*理嘩啦一下往後踢倒了。

小孩子本來笑得還正開心, 猛得往後一倒,腿卡在椅子縫裏, 腦子重重摔在高高靠背上, 哐當一下子撞了個大包, 人都暈了一下。

就算是靠背是軟的, 一時之間也疼得很,反應過來就登時哇哇大哭起來, 場面一時亂了套。

“哇哇——”

“哎呀怎麽回事!”

旁邊人沒注意到殷刃的小動作,只以為是孩子自己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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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告訴過你不要在椅子上面亂晃!”孩子母親皺眉說他。

“你看看,這就摔了吧!”

小花生指着殷刃啊啊幾聲,本來是想要告狀的,結果正好就對上了殷刃的臉。

黑發少年彎了彎唇,食指在脖子上面輕點了一下,是個割喉的動作。

漂亮的丹鳳眼冷冷往上一揚,笑得顯出了一側長長犬齒,那雙黑沉沉的眸子裏流露出幾分天生的粘稠惡意來。

孩子一時之間竟被吓住了,于是不敢再說話,一聲不吭地被大人帶了出去。

殷刃若無其事地坐在椅子上,長而細的手指在桌面上輕盈地敲了幾個音符。

經過了這一場掃興的鬧劇,宴席很快就散了。

仇玉堂帶着殷刃站在院子的寒風裏和人道別,又左右寒暄了一會。快到了十一點才總算結束,他們才開車回家去。

宴席上面的酒味兒太重,殷刃有點暈暈乎乎地将臉靠在冰冷的車窗上,在倒影裏面凝視着那個黑色的有些陌生的自己。

“阿刃。”

仇玉堂坐在副座,是距離殷刃最遠的距離,他松了松領帶,臉上也帶出了幾絲疲憊。

很顯然他這一晚上的應酬也并不輕松。

“你最近怎麽樣,學習也還好嗎?”

“我一切都好,父親。”

殷刃随口回答着,看着的卻并不是仇玉堂,而是那個自己的影子。

“哦,對了,你今年高幾了?是不是該今年參加高考來着?”

“是的,父親,高三。是明年參加高考。”

“有出國的打算嗎?如果錢不夠的話,我再給你打一點。”

“目前還沒有,父親。”

殷刃輕聲說,像是個在幼兒園裏面回答老師問題的孩子。

“我在學畫畫,應該會參加今年的藝考。”

“哦。”

仇玉堂輕吸了一口氣,而後深深地從肺裏将那氣吐了出來。

“哦……”他慢慢說。“那挺好的。”

殷刃擡了擡眼,眉頭動了一下。

他突然意識到仇玉堂此時正在從後視鏡裏面看着自己。

他們兩人擡眼,短暫地對視了一瞬,視線交錯。

其實殷刃有着一張和仇玉堂挺像的臉,只有眼睛随了他媽。濃眉深目,少年風流,當初就是用着這樣一張臉才騙得殷心蘭對着他情根深種。

仇玉堂也好看,他男生女相,又注意保養。其實一直到現在也可以稱得上一句帥哥。

有的人就是從年輕到老從來都沒醜過,甚至随着年齡的增長身上還多了幾分歲月的韻致。

……歲月從不敗美人。

仇玉堂抿了抿唇,認真地看了殷刃一眼,從眼邊擠出兩道細細褶皺的笑紋來。

“你也長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了。”

“是的,父親。”殷刃回他。

風涼涼地吹進來,月光随着車輛的轉向忽明忽暗地照在他們身上。

他們之間再也沒了話題,直到快下車的時候仇玉堂才和他又說起來。

“你應該也成年了,我把西郊你現在住的那幢別墅挂到你名下,你抽空把合同之類的搞一下。”

“還有市中心的一套平層,那邊比西郊別墅那邊住着方便些。你看看住在哪裏也都随你,我再給你卡裏面打點錢去……

“你上大學總是需要錢的,記住一個人在外面不要委屈了自己。”

“如今你媽也不在你身邊——你更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殷刃按開車門,腳步頓了一下,猛得從溫暖帶着香氛的車上跳入了車外冰冷的空氣裏。

下車的時候太快了,腳踝似乎崴了一下。

“……謝謝爸。”

他忍着疼說道,又說了再見。

看着車開走了才慢慢蹲到了地上,在地上輕輕揉着自己的腳踝。

路燈很明亮,法國槭的葉片已經紅了一大半,只有最下面的一點還在□□着翠綠的顏色。遠處的小區門口亮着一串閃爍的燈帶,挂着幾個黃色的燈籠,随着風輕輕地晃着。

腳太疼了,似乎是扭到筋了,他蹲下身子慢慢揉。

他想,他的父親,大概也許可能……也是有點愛他的吧?

但是他卻看不出來這愛裏面有多少是愛,有多少是愧疚——

畢竟如果是按照給錢的多少來算愛的話,仇玉堂每年往寺廟裏面給和尚砸的錢可能比給他的還要多得多……

——早知他也該去當個和尚。

他想着想着,莫名就覺得有點好笑。

原本漆黑的天上驟然刺啦亮了一瞬,他眯了眯眼睛,用手擋了一下。

一朵朵暖黃色的煙花轟然炸開來,前後左右擁上來,占滿了整片天空。

是城郊的煙火表演開始了。

亮點拖着長長的尾巴往上升去,在升到最高點的時候安靜地停頓,下一秒後就向着四面八方炸開,粉身碎骨地猛烈地開着。

殷刃覺得最好看的時候是煙花将放未放的時候,開太大了,那原本燃燒的尾巴就冷下去暗下去,最後沉浸在冰冷的黑暗裏。

但是後面很快又會有新的煙花壓上來,可之前那些死在天空裏面,已經熄滅的煙花就沒有人在意了。

……

“媽媽你看!是煙花哎!”

樓谏站在長長的候機隊伍裏面,沒有行李雙手空空,正低着頭百無聊賴地玩着手機,猶豫要不要再開一局消消樂。

卻聽見身前的小孩子很清脆地喊了一聲。

他擡起頭來,光一時之間太亮了,樓谏用手微微擋了一下。

透過候機室的玻璃室看出去,無數朵暖黃色的煙花在空中炸開,整片天空都亮了起來。

一時午夜的天空都亮如白晝。

是缥缈的,無法留住的,轉瞬即逝的美……但是這美卻正也是因為它的短暫更加彰顯。

“是啊,真漂亮!”媽媽溫柔地回她。

有不少排隊的人掏出手機來拍着,樓谏也跟着看了一會。

焰火的光打亮了他的側臉,将他長長的睫毛陷入在一團明暗不定的陰影裏。

登機很快開始了,他調出登機碼來,上飛機的時候空姐對着他笑了笑。

“歡迎乘坐本趟航班,我們将預計于淩晨兩點抵達帝都。”

樓谏說了聲謝謝,坐下來後自顧自地帶上了眼罩。

飛機上人聲嘈雜,節假日又向來人多。

就算是午夜紅眼航班也幾乎全都滿員,樓谏閉上眼睛假寐,可能也是因為最近都沒怎麽好好睡覺的緣故,竟在隆隆的飛機起飛聲裏面真的睡了過去。

被喧嘩的人群吵醒的時候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似乎是做了一個夢,但是醒來的時候卻什麽都不記得了,只有頭皮酥酥麻麻地疼。

樓谏沒帶外套,帝都要更冷些,從登機橋上面下去的時候,手臂上起了一層細細的小疙瘩。

大部分的人都是拖家帶口,帶着各種大包小包的行李,因為熬夜神色疲憊。

樓谏什麽行李都沒帶,倒是落得清淨,在地下停車場裏坐上出租車的時候随便和司機報了一個帝美大學附近酒店的地址。

“小哥,你來帝都這是要去做什麽?回家嗎?”

司機看起來挺健談,轉着方向盤問樓谏。

樓谏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下。

“也不是,如果認真說起來的話,算是……來見一個舊情人吧。”

“哇。”小哥挺稀罕地說了一聲,從後視鏡裏面看了他一眼。

“看不出來,原來小哥你不僅長得帥,還這麽深情啊!”

“——誰要是有你做男朋友,就是真的有福了。”

樓谏笑了笑沒說話,他撚了撚手指,在心裏藏着一團冷的火。

他今天從醫院回來,躺在床上睡不着,左右想了半夜,這才總算是想明白了。

于是買了機票連夜到了帝都來。

——他要來見白盛忻。

他那紙上的舊情人,那些摻和在活肉裏面的,已經腐爛的怎麽都扣不出的肮髒的血。

他要來見他始終都無法忘卻,那些晦暗不明的夢裏面,對着他糾纏不清的記憶。

慘死的烏鴉,死得被拿走的空蕩蕩的畫像墓碑,他被一根根折斷的手指。

他要來見上一輩子慘死的,躲在畫像裏面的另一個自己。

原來自己重生回來這一輩子,竟一直都将他給忘了。

……

樓谏兩輩子加起來都有段時間沒有來過帝都了。

他向來都不喜歡北方,不喜歡這裏過分幹燥的空氣,不喜歡春季這裏永遠都不會停歇的沙塵,不喜歡吹不完的凜冽冰冷的風。

他是一株嬌養的植物,要活要死在柔軟的南方春光裏。

從飛機上下來,樓谏在賓館裏面睡得天昏地暗,不知天地為何物。等他被鬧鐘吵醒的時候,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了。

随便點了點東西填飽肚子,他對着鏡子洗了把臉,像是個迷路的幽靈一樣緩緩游蕩出了酒店。話說這家酒店還是他上輩子來見白盛忻的時候經常住的,離着他們的學校很近的一家四星級。

這輩子再住進來也算是種荒誕的故地重游。

帝都美術學院算是國內最頂尖的那幾所美術學院之一,常年也和幾所友校因為誰才是最好的美術類院校而争來争去,但是這卻也無法否認它的地位。

因為在帝都不算偏遠的位置,這樣昂貴的地塊,學校的占地面積自然也不會很大。

到了校門口的門禁位置,樓谏左右看了看,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身上的衣服,臉上帶着點笑攔住了一對正準備入校的小女生。

他雙手合十,長長的睫毛眨呀眨,狐貍眼笑得彎彎勾人。

“拜托啦,能幫個忙嗎?我女友今天過生日,我想給她個驚喜——”

對着樓谏那張臉,又擺出這個哀求的樣子來,沒幾個人能忍住不臉紅。

“當然沒問題。”

女生擺了擺手,指引幫他開了門禁,轉而對着他握了下拳。

“你可以的!加油哦!”

樓谏實在忍不住,笑着點了點頭。

他遇見的年輕人多了,就越發覺出自己的老來。

只是看起來年輕,但他的心已經老了,已經不相信很多一見鐘情的愛情會像是小說裏面的一樣完美。

他舉起手中手機,對着微信公衆號确定了地點,就繼續往前走。

他準備要去的是帝美的中秋晚會,晚會特地和真正的中秋節錯開了一天方便同學們來參加。

宣傳圖片裏寫白盛忻是主持人,另外一個主持人是陸明景,兩人站在一塊兒的時候看起來登對得很,就連另外的兩個美女主持都比了下去。

陸明景其實不是帝美的,也不知道是怎麽進來的,大約是什麽特邀嘉賓吧。

樓谏到的這個點已經有點晚了,晚會已經開始有一會兒,節目單也不知道過了多少,這個時候是一對男女在上面講相聲,有來有回,熱鬧得很。

他站在大廳外面,往裏探頭看了一眼。好家夥,裏面熙熙攘攘,座無虛席。

年輕的學生們臉上帶着歡快的笑,每一次都拼命地鼓着掌。

他們最是無憂無慮的年紀,狗看了都羨慕。

“同學,到這裏來檢票哦,我們都是按照座位來的,可不能亂坐!”

旁邊小椅子上坐着的工作人員帶着工牌,挺盡職盡責。

“我沒票,不進去。”樓谏揚揚眉。“我就站在這兒聽聽聲兒,你別趕我就行。”

檢票的小姑娘噗嗤笑了,把他往裏面趕趕,又向他手裏塞了一個彩色的應援拉花。

“那你進去走廊裏看也行,只是人太多——怕是沒座了。”

樓谏就往裏面走了兩步,摸着黑從暗暗的門廳走過去,走過一段長長的走廊,站在了大廳最後面靠牆的那塊地方站住了。

相聲很快就講完了,又是一首原創的歌曲。樓谏又等了好一會,才等到白盛忻走上臺來報幕。

舞臺上的燈暗下去又亮起來。

白盛忻今天穿着一套淡青色的修身西裝,在胸口帶着一朵白玫瑰,眼波流轉,看起來可謂是光彩照人。

樓谏盯着白盛忻的臉,心裏面的血又慢慢湧上來。

他舔了舔舌頭,似乎真的嘗到了一點鐵鏽味兒。

白盛忻就着上一個節目說了段挺有趣的主持詞,而後将話頭抛向了站在他身邊的陸明景,兩人對視一眼,而後笑着一齊開口:

“那我們就有請下一個節目——”

有人撞在了樓谏的身上,什麽東西咕嚕嚕地從他的手裏面滾了下去。

“不好意思……”

那人的聲音沙沙的,帶着點啞。

樓谏的身子僵了一瞬,也跟着他慢慢蹲下身子去,幫他從地上撿起一個盒子來。

燈光亮了一下,樓谏看見男人短短的發茬閃了一下,露出下面那張也曾經無數次在他噩夢裏面出現的臉。

“你在找這個嗎?”

他将盒子送到人手邊,指甲卻已經不知不覺地掐入到了肉裏。盒子拿在手裏很輕,似乎有什麽叮當的小東西在裏面響。

“是的。”

男人松了口氣,重新将盒子放進口袋裏,沉默着站起身來。

他從來都很沉默,因為嗓子在小時候的火災裏面被燒壞了,講不了太多話,連着被燒壞的還有他的小半張臉。

不過樓谏認得他的聲音,那是他上一輩子在臨死前最後聽見的聲音,他怎麽會忘?

他的腦子又有點暈,腿也跟着發軟,斜靠在身後的牆上,幾乎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

之前舞臺上白盛忻說話的聲音,似乎是和記憶裏面的重疊到了一起。

他躺在病床上,周圍的一切都是霧一樣的白色。

“你去,結束這一切吧……不要讓阿刃再這樣痛苦了,我不忍心。”

“好。”那沙沙的聲音說道。

他對白盛忻的态度從來都是這樣的溫順。

就像是白盛忻不是讓他殺一個人,而是讓他給他摘一朵花一樣。

于是樓谏就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只手離他越來越近,氧氣管被人生生拔掉……

他睜大眼,從喉嚨裏面慢慢咳出溫熱的血來。

他怎麽能不恨呢?

他更恨的是——那人哪怕是這個時候也不肯髒了自己的手。

男人叫邬合。

如果說上輩子的殷刃是白盛忻半路撿回來養在身邊的狗,邬合就是白盛忻身邊最毒的那條蛇,最好用的那把刀。

從殷刃和白盛忻認識開始,對方就跟在白盛忻身邊,從來都不曾分開過。

很多白盛忻不肯做的事情他都做,樓谏偶爾都會懷疑,他對于白盛忻的是真正的情人之間的愛嗎?還是一種近乎已經成為信徒一樣的虔誠的信仰。

——重生回來的樓谏現在明白了。

原來在七歲那年的時候,白盛忻在火場裏面救出了邬合的命,從此他就将他的命賣給了一個惡魔。

這一個歌舞結束了,白盛忻又站上臺來,身邊跟着的還是陸明景。

燈光亮起,他們言笑晏晏,交談甚歡。

多麽般配的一對玉人啊。

多麽讓人羨慕。

光亮起的時候,樓谏看見男人的眼睛垂了下去,有一點冷冷殘忍的光最後閃過。

邬合的手輕輕下意識地摸上了腰間。

“哎,你喜歡他吧?剛剛那個臺上的主持人。”

樓谏揚起唇來。

就在剛剛的一瞬間,他驟然之間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甚至于控制不住地想要發笑,原來如此啊。

他心想。

……原來如此!

多麽淺顯的道理,怎麽他上一輩子就是死活沒弄明白?

“真可惜。”

樓谏低聲惡劣地笑,周圍亂得過分,但是他知道邬合能夠聽見他的話。

“到底,站在他身邊的人那個不是你。”

邬合皺了皺眉,有些警惕地上下打量着他,似乎是在考慮着自己是否認識他。

“你之前從沒見過我。我只是一個路人而已,只是多嘴又心善,見不得世間善人受苦,惡人享福,所以一定要來說上兩句公道話。”

樓谏晃了晃手指。

——他實在是很想要笑,因為他如今才明白。

原來上輩子他的死,不僅僅是因為白盛忻。

……對着他們之間的這種畸形的關系十分不滿的,不止他一個。

他的死也只是一切剛開始的導火索而已。

真好笑,白盛忻竟然還自以為他是世界上唯一的聰明人。

能夠将所有人都掌握在手中,布局下子,運籌帷幄。

可善泅者死于水,善戰者死于兵,到頭來誰也躲不掉。

他又何苦費盡心思,要去報複白盛忻?

各人都有各人的劫,白盛忻的劫數,這不是就在眼前嗎?

“你到底,要說什麽?”

邬合的眉頭中間形成了一個深深川字。

樓谏又仔細地看了他一眼,心裏驟然暢快了起來。

“沒事。”

他當然不恨邬合。

畢竟一把沒有感情的刀有什麽值得人恨的呢?

“我祝你們,百年好合。”

他輕快地笑着說完,轉身就從黑暗的長廊裏面走了出去。

這長廊實在是太長,于是他走到一半的時候就在心裏暗暗打定了主意。

門口的小姑娘看見沒人了,正偷偷在桌子下面嗑瓜子,看見樓谏出來,倒是還記得他那張好看的臉,和他打招呼。

“哎呀同學,晚會還沒結束,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樓谏揚唇笑起來,只覺得這半個月來心裏從來沒有這樣爽利過。

“——我要回家了。”他說。

他大步地往前走去,将手裏拿着的彩色拉花往後随手一抛。拉花正正好好落到了箱子裏,啪啦一聲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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