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來運被孫嬷嬷關在屋子裏待了六日, 郁悶不已,天天等孫嬷嬷來送膳食時賣力說好話, 孫嬷嬷卻态度十分強硬,就是不肯給他開門,時間長了,他總算安分下來,也不鬧騰了, 孫嬷嬷難得松上一口氣。

因為兒子乖順, 孫嬷嬷覺得應該好好犒勞他一下, 這日晚上親自下廚做了一碗陽春面, 上面還卧了倆雞蛋,飄香四溢, 親自給他端到屋裏去。

誰知到門口拿着鑰匙開了門, 屋子裏卻空無一人。

再看旁邊的窗子, 好好的窗牖被他用刀子給據斷, 捅出好大的洞來,愣是從那裏逃了出去。

孫嬷嬷氣得把那碗陽春面往桌上一摔, 拍着大腿罵:“這殺千刀的龜孫, 鬼主意倒挺多。”

言罷趔趔趄趄跑出去找人了。

二十的晚上天氣有些沉悶,寂靜無月, 連顆星子都看不見,只偶爾聽到陣陣“咕咕”聲。

一群人從賭坊出來,來運今兒個心情大好,拍着身邊一男子的肩膀道:“今兒個多虧李臨慷慨借我銀子, 倒讓我後期大賺了一筆,我上賭桌這麽些年,今晚可是贏得最痛快的一次!”

李臨原是太師府的雜役,後來太師被捕入獄,他生怕自己受到牽連,就從太師府出來了,不過一直沒找到滿意的夥計,仗着前些年的積蓄整日賭錢吃酒,十分逍遙。來運和他也算是在賭桌上結識的,因為投緣,時常一起出來吃酒。

李臨聞此笑道:“你我也認識那麽久了,何須客氣,我早就說了,一看你日後便是那大富大貴的命,今晚這才贏了多少啊,下回咱們繼續。”

旁邊另外一個人調侃:“來運,我們前幾天怎麽沒見着你,又被你娘關起來了?”除了李臨是一個月前認識的以外,其餘人都是來運的老朋友了,對他的情況多少了解些。他娘管他管得嚴,三天兩頭就會被關起來不見人影。

“別提這檔子事兒,我這不出來了?我若想出來,我老子娘還真能管得住?”來運擺擺手,提了提自己的錢袋子,“今兒個我有錢,請大家吃酒去!”

一衆人去到酒館,點了牛肉和花生,其他的全是酒,誓要來個不醉不歸。

來運贏了錢心情大好,大海碗的酒接連入腹,臉上漸漸泛了紅,眼睛也開始飄了起來。側目看到旁邊的李臨手裏卻捏着個小酒盞,愁眉苦臉的樣子,他自己倒了一大碗搖搖晃晃過去在他旁邊坐下,一手按在他肩膀上,不清不楚地道:“大,大家都喝酒呢,你這,這也太沒誠意了,這麽小的杯子,換,換大的!”

李臨無奈,只好捧過他強行塞過來的酒猛地灌進腹中:“來運兄弟今兒個高興,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來運贊賞地一拍桌子:“這才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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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臨用袖子擦擦嘴上的殘留,并沒言語,反倒愁眉莫展,頗有些心事的樣子。來運見他今晚心情不佳,十分納悶兒:“怎,怎麽了,方才賭錢時不好好的嗎?”

“我這沒差事都好久了,能不急嗎?如此坐吃山空下去,只怕過了這個年就成個乞丐了。”他說着,又仰頭喝了碗酒,搖頭扶額嘆息不已。

來運聞此笑了:“還當是什麽事兒呢,若是這事還不好辦?咱倆關系好,我替你跟将軍府的管家說說,你就去将軍府做事,有我罩着不會很累的。”說着,又給自己倒了一大海碗的酒,仰頭喝了個精光。

李臨看着他,面露感激之色,卻又有些猶豫:“你拿我當兄弟,我自然是感動的,只是當初太師權大勢大,最後落了個那樣的下場,我也是有些怕了,你說大将軍如果也……”

來運一聽這話頓時惱了,把碗往案桌上一扔,面色難看許多:“我好心給你出主意,你卻咒我們家大将軍!我家大,大将軍,那可是立過戰功上過戰場的,如今又得太子器重,日後太子登了位只會更體面,你,你瞎擔心什麽!”

“你這麽說自然是沒錯的,可如今大将軍和大都督不睦,朝野上下也都知道。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兩虎相争必有一傷,這,如今咱們誰也瞧不出來哪個能鬥得過另一個吶。”

看李臨分析的一本正經,來運卻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他這一笑倒把李臨給笑蒙了:“來運兄弟為何嘲弄我?”

來運神秘地湊過來:“好兄長,不是我嘲笑你,實在是你有所不知呢,大都督和我家大将軍關系匪淺,可絕非大家表面上看到的這般。”他喝醉了酒,說話有些繞舌頭,酒氣噴在李臨臉上,使得李臨下意識側過臉去。

不過聽到來運話裏的意思,李臨卻愣住了:“來運兄弟此話何意?”

來運搖了搖腦袋讓自己清醒幾分,回頭看看周圍,這才對着李臨小聲道:“我把你當兄弟這話我才告訴你,你聽了可別告訴別人去。”

李臨咽了咽口水:“你這是什麽話,咱們也認識一個多月了,我是什麽人你還不清楚?你放心,我也不是那種嚼舌根子的人,有什麽話只管告訴我就是。”

來運附耳道:“我跟你說,其實我家大将軍是大都督的師父,大都督那一身武藝和領兵打仗的本事都是我家将軍教的。”

“此話當真?”李臨聽得瞠目結舌,這消息也太震撼了。

“我還能騙你不成,以前大将軍在白谷村的時候,我和我娘就住在隔壁,大将軍教大都督武功我能不知道?”

來運說完,指着他警告道:“這話你可不準出去亂說,惹了事我第一個找你算賬。”

李臨讪讪地笑:“來運兄弟幫我當什麽人了,我能出去亂說?來,喝酒!”說着親自給他滿上。

來運很信任他,聞此放心地揚了揚眉,接過大海碗幹了個精光。

……

酒醉散去,李臨在酒館外面站了片刻,等所有人的背影瞧不見了,他這才悄悄去了太師府。

太師府賈夫人胡氏原本已經睡下了,聽聞李臨打探到了重要情報,她登時沒了睡意,胡亂穿上衣裳出來,聽李臨在她耳畔嘀咕了幾句。

胡氏頓時神色大變:“此消息可當真?”

李臨回道:“回禀夫人,這話是大将軍府的來運親口說的,他以前跟孫嬷嬷一起随大将軍在白谷村居住,故而知曉此事。小的聽他說的煞有介事,且是酒醉說出來的,想也不會有假。”

胡氏頓時喜上眉梢:“還是老爺有手腕,讓咱們想盡辦法接近寧毅和蘇丞府的人,說定能查到些端倪離間他們與太子,如今可好,如果太子知道這倆人是師徒,還刻意隐瞞,想來必然很熱鬧。”

老爺被關入牢獄有一陣子了,或許這消息能救他出來。這段日子她到處讓人抓蘇丞和寧毅的把柄,他們兩家卻跟銅牆鐵壁一般,什麽也打聽不出來。

好在百密一疏,上天都在助他們賈家。

胡氏對着旁邊的嬷嬷吩咐:“你去讓人打點一下,咱們去牢裏看看老爺,現在就去。”

暗無天日的牢獄裏,冬日天寒,太師賈道盤膝坐在稻草鋪就的潮濕地面上,雙目微阖,卻并未入睡。聽到鎖鏈打開的聲音,他眉頭動了動,緩緩睜眼去看。

胡氏緩緩從外面走進來,看着夫婿的模樣,鼻頭一點點開始泛酸。這才關了多久,老爺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兒了。

側過身去抹了抹眼淚,胡氏強笑着上前蹲下,把手裏的食盒打開:“老爺,我讓人備了些酒菜,還熱乎着呢,你吃些也好暖暖身子。”

賈道接過酒壺拔掉塞子喝了一口,瞥眼看向胡氏:“這麽晚過來,應該不是單純給我送酒吧。”

胡氏壓低聲音将李臨打探到的事說了,便見賈道突然捋着胡須大笑幾聲:“哈哈哈,看來老夫出頭有望了。”

“老爺的意思是?”

賈道勾唇一笑,附在她耳邊道:“明日你入宮去跟貴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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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上起來整個京城籠着一層厚厚的霧氣,百米之外的建築都融于雲霧缭繞間,看不真切。

皇宮,落霞殿內,魯嬷嬷進去時宮人正服侍着賈貴妃洗漱,嬷嬷過去見了禮,柔聲道:“今兒個霧氣大,娘娘何不多睡會兒?”

貴妃在妝奁前坐着,自己梳理着一頭烏發,銅鏡內映着她姣好的面容,清麗溫婉,這麽些年似乎都沒多少變化。

她啓唇笑笑,眉宇間似有愁容:“以前陛下最喜歡聽我唱歌,如今我怎麽唱他都沒有反應了,嬷嬷,我昨晚夢到陛下了,他帶着我泛舟游湖,與我彈琴對詩,紅袖添香,就如十幾年前我初進宮時那般。”她眸子裏帶了幾分憧憬和懷念,嗓音裏卻是濃濃的無奈,“那時候日子過得多好啊,我被他捧在掌心裏,疼寵入骨。我不是皇後,可底下哪些人敢怠慢?日子過得比真正的皇後都要尊貴許多。”

魯嬷嬷上前接過貴妃手上的梳子為她绾發,面露疼惜:“娘娘還是想救陛下嗎?”

貴妃道:“廖先生治好了我多年的頭風,我瞧他醫術奇佳,或許能救陛下醒過來。”

“可是陛下一旦醒過來,為着秦皇後和二皇子的事,把罪責全算在娘娘頭上,您怎麽辦?”

魯嬷嬷的顧慮賈貴妃已經想過了,可她還是想救,嘆了口氣道:“不管怎麽樣,他曾給予我萬千寵愛,如今我怎能舍他而去。我始終相信陛下是愛我的,如今這麽多年過去,他未必就會跟我算當年的舊賬。”

“可是……”魯嬷嬷還想說什麽,卻被貴妃打斷,“你不必多言,待會兒霧散了去請廖先生入宮,帶他去青雲觀。”

魯嬷嬷應着繼續為貴妃绾發。

梳妝之後,賈貴妃正要去前廳用膳,宮人進來禀報說賈夫人胡氏求見。

貴妃頗有些納悶兒:“這霧還未散,嫂嫂着急忙慌見我做什麽?如今兄長在牢裏,我也不好見她,讓她回去吧。”

宮人道:“賈夫人手裏,她今日有十萬火急之事,定要見到娘娘。”

十萬火急?貴妃不覺得胡氏能有什麽大事,但也無聊,便想着随意聽聽,讓人傳話宣了她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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