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蘇瑜手腕被蘇丞攥得有些疼, 心上越發惱怒起來,拼命要甩開他的束縛。或許是她反應太大激怒了他, 他稍一用力将她帶至一旁,使得她後背抵在冰涼的牆壁上,他随之逼近幾分,眸子裏帶了血絲,眼神一動不動地盯着她。
蘇丞第一次離她那樣近, 溫熱的氣息噴在臉上, 使得蘇瑜一顆心越發慌亂了。她偏過頭去, 拼命掙紮着, 企圖将他箍着自己的手腕掙脫出來,卻根本無濟于事。
感受到她的怒火, 蘇丞主動放開她, 語氣依舊平淡溫和:“事情真相都還沒搞清楚, 你跑什麽?”
沒搞清楚?蘇瑜擡頭與他對視, 視線卻有些模糊:“三哥說過,你從來都不會騙我, 可是你卻拿根本不存在的魏公子來騙我。三哥是存了心不想讓我嫁人, 是不是?”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掉落下來, 她哭得梨花帶雨,泣不成聲。
看到她哭,蘇丞的心便軟了,緩緩擡手想幫她拭淚, 誰知還未碰上她的臉頰便被她用力揮開:“你走開!大騙子!”
騙子?她嘶吼的話紮在他心上,蘇丞內心苦笑。是啊,他是個騙子,哄了她這麽多年,騙了她這麽多年。
僵在半空的手漸漸攥成拳:“是,三哥騙了你,說給你張羅婚事是假的,不願你在人前獻舞,說是怕你步了秦皇後的後塵,也是假的。還有遠在京城之外的未婚夫,更是無稽之談。魏公子的禮物其實是我送的,衣裳,首飾,還有那只小鹦鹉,都是我送的。”
這些話從蘇丞嘴裏親口說出來,蘇瑜難以置信的搖着頭:“為什麽?為什麽……”三哥以她未婚夫的名義送她禮物,為什麽會這樣,那是他三哥啊!
蘇丞捧上她的臉,神情認真而嚴肅:“三哥的心這麽明顯了,你還問為什麽?”
他的話如醍醐灌頂,莫名讓她清醒過來,她用力推開他,往旁邊移了幾步,目光空洞地看向別處:“三哥糊塗了,我們是兄妹。”
“兄妹?如果不是呢?”
不是兄妹?蘇丞的話再次讓她震驚。三哥說他們不是兄妹,怎麽會呢?他們是龍鳳胎,阿娘先誕下三哥,兩個時辰後又生了她,阿娘說為了生他們兄妹兩個,最後累的筋疲力盡,險些就從鬼門關醒不過來了。
阿爹還常跟她說,你跟你三哥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怎麽什麽都不如你三哥,要跟着你哥哥好生學着些。
是阿爹阿娘在騙她,還是三哥在說謊?
蘇丞又逼近她幾步:“從小到大,你犯了錯爹娘罰你抄書,罰你禁足,罰你跪院子,指着你的腦袋瓜數落訓斥,你幾時見爹娘罰過我?訓過我?他們甚至連對我說話稍微嚴厲過都不曾。弄弄覺得,這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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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是因為三哥打小聽話,從來都沒做過錯事。”
蘇丞突然笑了,那笑容裏卻帶着苦澀:“三哥小時候剪過你的小辮子,放煙花棒把你最喜歡的衣裙燒了好幾個洞,故意逗你哭。這些算不算錯事?爹娘可曾說過一句三哥的不是?”
蘇丞說的這些蘇瑜都不記得,倒像是別人家的故事一樣。
“你胡說!”蘇瑜不信他的話,“阿爹阿娘都不在了,自然任由你信口胡說,我才不會相信!阿爹阿娘都說我們是兄妹,我自然相信他們的話。”
“三哥必然是吃了酒,說胡話,我,我讓人給你送醒酒湯來。我有些困,就,就先回去了。”她說着,匆匆忙忙往外跑。
望着她驚慌失措的背影,蘇丞道:“阿爹阿娘不在了,大伯父還在,你若不信,就去問他!”
蘇瑜不知聽到了沒,很快奔出院子消失不見。
青楓站在煙水閣門口,望着眼前飛奔而過的三姑娘,再瞧瞧檐下玉樹臨風的主子,一頭霧水,卻自知身份,并不多問。
蘇丞走過來時,青楓俯身行了禮。
蘇丞道:“廖啓在府上嗎?”
青楓颔首:“廖先生今日未曾出門,在的。”
到了廖啓的院子,底下的人卻禀報說他還未起。
蘇丞神色微凜,自行入了他的寝房。
其實廖啓已經醒了,不過因為剛醒,此時正在貪戀被窩的溫暖,想再眯一會兒,誰知聽到了腳步聲,一睜眼瞳孔驀然放大,倏然坐起來抓緊了自己的被子:“你,你幹什麽,我可是良家婦男!”
蘇丞眉頭一皺,唇角抽搐幾下:“起來,有要緊事。”
看他面色認真,廖啓也不皮了,急急忙忙穿了衣服下來:“怎麽了,外面出大事了?”
蘇丞淡淡掃他一眼:“跟我走。”語罷自己先行離開。
廖啓緊随其後:“天大的事也得讓我洗漱一下吧,我還沒吃早膳呢喂!”
蘇丞和廖啓乘馬車出了都督府,又多次周轉,喬裝打扮,最後兩人在一片荒郊野地停了下來。
今日天陰,清冷的風刮得人臉疼,廖啓裹緊了衣裳雙手放在唇邊哈氣:“大冷天兒的,你帶我來這破地方做什麽?我還沒吃早膳呢,肚子很餓的。”
蘇丞沒理他,四下看了看,兀自去了一棵梧桐樹下,俯身撥開草叢,将一大塊木板掀開,底下是一望無盡的黑暗。
廖啓跟過來撅着屁股往下面看:“這是哪兒啊,看着挺黑的。”
蘇丞取了火種往裏面照了照,淡聲吩咐:“下去。”
“下,下去?”廖啓一頭霧水順着壁上的石階往下爬,蘇丞緊随其後,順便将木板重新蓋上。
下去後廖啓才發現,裏面竟然是一個長長的密道,四周黑漆漆看不真切,昏黃的火種照耀下頗有些神秘之感。
蘇丞帶着他一直往前走,廖啓稀裏糊塗地跟着。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廖啓累的腳都酸了,抱怨道:“你究竟要帶我去何處,這密道好長,怎麽沒個盡頭。”
“青雲觀。”蘇丞淡淡回他。
“什,你說什麽?”廖啓一驚,“你不是說等貴妃帶我去青雲觀的嗎,貴妃還沒發話,你怎麽帶我去了?”
蘇丞道:“她不會帶你去了,我的身份只怕已經暴露。”
廖啓瞠目結舌,他不過睡了一晚上,怎麽發生了這麽大的事。
不過……
“從這裏到青雲觀應該挺遠的,你何時挖的密道?”
“五年前就開始挖了,以備不時之需。”
五年前,那是挺久遠的了。
“既然這樣,你當初直接帶我去不就成了,何必等到現在?”
“那時候我勢力還不夠,恐怕打草驚蛇。”
“你倒是會運籌帷幄,偏把我蒙在鼓裏。”廖啓小聲嘟囔,突然又走快兩步,十分好奇地問,“這密道都通了,你就沒去過青雲觀見見你父皇?”
蘇丞神色微凜:“不曾。”
廖啓悻悻閉了嘴,說來也是,他恨陛下還來不及,哪裏會願意見他。
約莫又走了半個時辰,這密道才算是走到了盡頭。
蘇丞擡頭看了看頭頂的蓋子,對着廖啓道:“從這裏上去,是青雲觀的後院,方洵的父親太史令方麟在那裏接應你,你去給他看病。”
廖啓這時候才想到一件大事:“我的藥匣子沒帶。”
“我讓人備好了,你人去就成。”
廖啓應着順着梯子往上爬,爬到一半時突然回頭:“你不跟我上去?”
蘇丞抿了抿唇:“不了,你先去。”
待廖啓離去,他獨自一人靜立于黑暗中,沒有點燈。此處很安靜,聽不到一絲聲響,閉目間他又想到了方才弄弄拼命逃開的樣子,一時攥緊了拳頭。
蘇瑜回到自己的韶華居,滿腦子仍是蘇丞的話,他說他們不是兄妹,怎麽可能呢,他明明就是自己的三哥呀。
她煩躁地一屁股坐在玫瑰椅上,整個人俯貼在花梨木圓桌上,心亂如麻。
青黛見她從外面回來,恐她凍着,奉了茶送上來:“姑娘不是在書房陪三公子嗎,怎麽就回來了?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吧。”
她只想一個人靜靜,不想青黛跑來湊熱鬧,還提起三哥,蘇瑜頓時火氣又上來了:“哎呀,我不渴!”她蹙眉說着揮翻茶盞,整個人站了起來。
青黛哆嗦了一下,看着茶盞落在地上摔了粉碎,怔愣片刻才小心翼翼看向蘇瑜:“姑,姑娘這是怎麽了?”
看她一臉無辜,蘇瑜知道自己過分了,語氣軟和一些:“沒事,我心裏煩,不用送茶水過來了,你回去歇着吧。”
忍冬進來時瞧見這畫面,對青黛遞了個眼色,青黛應着收拾了碎瓷片退出去。
蘇瑜瞥了眼忍冬,沒趕她,自個兒卻回了裏間的內室。
蘇瑜去煙水閣忍冬是跟着的,自然聽到了最後主子說的那句話,心裏也知曉了大概。見蘇瑜進屋,她緊随其後跟着入內。
蘇瑜從床榻上翻找出了那日被三哥稱為“魏公子的定情信物”送給她的赤金鳳位手镯,拇指腹摩挲着上面被火燒過的暗紋,心上狐疑。照三哥的說法,這镯子應該也是三哥自己的。他從哪兒得來的這镯子,還稱什麽定情信物……
她低頭看着上面的紋路,目光漸漸縮緊了上面的鳳凰。
鳳……這圖案可不是誰都能用的,她之前怎麽沒想過這個問題。還有三哥杜撰的什麽魏公子,魏是國姓,僅僅是巧合嗎?
三哥如果不是她三哥,他的身份是什麽?
她突然擡眸看向了一旁的忍冬:“三哥的事,你是不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