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忍冬見蘇瑜看過來, 她默了片刻,颔首回道:“奴婢是當初無意間聽到了主子和寧大将軍的談話知道的, 主子是秦皇後嫡出的二皇子,至于旁的,奴婢一概不知。”

看着鳳镯蘇瑜早有此方面的猜想,但聽忍冬親口說出來,她還是覺得驚詫難以相信:“……秦皇後不是難産而亡, 胎死腹中的嗎?”

忍冬道:“奴婢不敢妄議主子之事, 并未将此時刨根究底, 姑娘如若想知道, 何不去問問平南侯?主子不是說了,除了已故的二老爺和二夫人外, 平南侯也是知道的。”

說到這個給蘇瑜提了個醒, 她一刻也不想停留, 直接讓人備了馬車前往平南侯府。

在平南侯府下了馬車, 忍冬攙扶她走下來,擡頭看着門口燙金的牌匾, 蘇瑜腳步挪了挪, 卻又下意識退後幾步。

“姑娘怎麽了?”

蘇瑜面色白了幾分,突然轉身:“我, 我明日再來。”

“姑娘!”忍冬攔住她,“都到門口了,你怎麽這時候逃避呢?其實姑娘心裏明白,您問與不問, 事情真相都不會改變的。其實主子的事想必姑娘心裏早已有數,就缺最後平南侯的那句話而已。與其折磨自己胡思亂想,倒不如弄個明白。”

蘇瑜低頭看了看手裏帕子包裹的手镯,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進了平南侯府。

得知平南侯此時在書房,蘇瑜未曾讓人禀報,直接便過去了。

平南侯見蘇瑜過來很是意外,喚她進來後吩咐人奉茶,蘇瑜卻阻攔了,只讓他屏退左右,說自己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問問大伯父。

平南侯看她面色認真,便也沒敢拖延,遣退衆人後坐在長案前看向站在旁邊的蘇瑜,面容慈祥:“說說吧,阿瑜找大伯父究竟所為何事?”

蘇瑜将那只鳳位镯遞了上去:“大伯父可識得此物?”

平南侯一見這個神色大變,擡眸看她:“你從哪兒得來的?”

看他的表情蘇瑜便知道大伯父果然是知道的,強壓着心上的震撼,她平淡道:“大伯父,這镯子是秦皇後遺物嗎?”

平南侯垂首看着那镯子,眼眶漸漸濕潤,整個人似乎陷入了回憶當中。蘇瑜狐疑着喚了他許久,他總算回過神來,擡眼看過來:“是你三哥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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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瑜抿唇:“三哥說他跟我不是兄妹,我,我不知道真的還是假的,阿爹阿娘又沒在,只能找大伯父了。”

她表面平靜,心上卻是慌得。這麽多年的哥哥突然有一天不是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麽樣的心情。尤其三哥還說他對她……

這個時候她唯一盼着的,便是大伯父能夠親口說一句他們真的是兄妹。但很顯然,大伯父的表情和态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嘆了口氣,将那镯子擺在案桌上,聲音悠遠綿長:“這镯子是秦皇後當年成為太子妃時,我暗地裏為她添的嫁妝,她還在世時一直都戴在身上。”

“這……”蘇瑜呆呆看着那镯子,心中越發驚詫,莫非大伯父和秦皇後還有什麽淵源?

平南侯笑笑:“今日既然你問起,我全都告訴你也無妨。”他指了指旁邊的位子。

蘇瑜知道這約莫是個很長的故事,也乖乖坐了下去認真聽着。

“你祖父在世時,咱們平南侯府和靖隋公府還是世交,兩家多有往來,我與绮岚也算幼年相識的,小時候她喜歡追在我後面跑,時常到侯府來玩,那時候大人們總說,日後我們二人大了,便為我們指婚,做個兒女親家才好。只是後來沒想到,她因一舞被太子看重,求着先帝傳了一道賜婚的聖旨。皇命不可違,最後绮岚嫁給了太子,後又母儀天下,成為皇後。”

平南侯神色黯淡幾分,眸子裏似有哀傷:“如果陛下對她好也便罷了,誰曾想後來又迎了賈貴妃入宮,夜夜專寵,賈貴妃喜歡跟皇後争,又仗着自己誕下了皇長子,處處挑釁,不把皇後的威儀放在眼裏,陛下也全都縱着。那時候,她日子過得很艱難。”

“好在上天垂憐,她終于有了身孕,誕下了二皇子,誰曾想二皇子生在大年初一,被架勢兄妹撺掇太史局的人進讒言,視二皇子為天煞孤星,與江山相克。陛下那時候最新太史局的天象之說,故而對二皇子的命格頗為忌憚,最後竟是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痛下狠手。秦皇後不是難産而亡,是在誕下二皇子幾日後,被陛下命人活活燒死在椒房殿內的,至于難産……那只是對外宣稱而已。”

“有幸太後可憐二皇子,秘密讓人将其救出,帶到平南侯府交給了你母親撫養。擅自撫養皇子是大事,我那時剛襲承爵位,是一家之主,你爹娘便将此事告訴了我。

那時候你母親恰巧懷着你,我們便想出了龍鳳胎掩人耳目的辦法。因着二皇子長你月餘,怕人瞧出端倪,便對外宣城孩子體弱不宜見風,拖到你足歲才讓你們兄妹兩個出來見人。”

蘇瑜坐在邊上絞着手上的帕子,內心五味雜陳。

所以說,三哥真的不是她親哥哥,而是二皇子……

難怪他們兄妹沒有一點相似之處,難怪寧大将軍會收他為徒,也難怪三哥在朝堂上既不支持太師,也不真心輔佐太子。他是秦皇後嫡子,嫡子若在,哪有庶子什麽事?他是想要皇位的,但不是搶,是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他不姓蘇,而是姓魏,所以那個魏公子……是她自己嗎?

“大伯父,我爹娘既然養了三哥,我和三哥不是兄妹也是兄妹,爹娘不會把我許給三哥的,對不對?”既然當初祖父在世時把她與吳進意訂了親,那就足夠可以說明,她和三哥是沒有婚約的。她可以接受不嫁人,也不能接受嫁給自己喊了十八年的哥哥啊!

平南侯看着她臉上的表情,豈會不知她如今的想法,嘆道:“秦皇後懷着二皇子時與你母親玩笑時說過兩句,但口頭上的話自然做不得數,關鍵還得看你自己怎麽想。”

蘇瑜心情複雜的離開,早忘了镯子的事,便将其落下了。平南侯看到了,卻沒提醒她。

等人走了,他仔細觀摩着那手镯,手指一點點攥緊了……

——————

蘇瑜從書房裏出來時外面正在洋洋灑灑飄着雪花,她裹了裹自己的狐裘,忍冬問她話時她沒理,只一個人默默走着。出了平南侯府,看着門口停着的馬車她也沒上,只一個人徒步前行。

忍冬瞧出了她心裏不舒服,便也安靜跟随其後,并不言語。

蘇瑜攏着氅衣心上捋着這整件事,三哥是秦皇後嫡出的二皇子,縱然她如今再不能接受,這似乎都已是不争的事實。皇子身份多尊貴啊,日後說不定能當皇帝呢,比一個統兵大都督可強多了,多好的出身……

可是她不高興,真的很不高興,甚至還有一點失落。

她腦海中一片空白,三哥那張臉突然變得陌生了,那樣遙遠……

阿爹阿娘走後,三哥就是她唯一的親人了,她信任他,依賴他,崇拜他,只是因為那是她三哥啊。

可是一下子有人告訴她,三哥也沒了,只剩她孤零零一個人呆在這世上。

周圍是怒吼的狂風,寒冷刺骨,盡管穿着厚厚的裘衣也抵擋不住。冷風穿透衣服鑽入體內,渾身上下帶來噬骨的疼痛,整個人止不住顫栗。

她哆嗦了一下,腳下頓時有些打滑,忍冬适時上前扶住了她,關切地喚了一聲:“姑娘。”

蘇瑜側眸看她,想哭卻哭不出來,勉強沖她笑:“忍冬,從今往後我真是孤身一人了,沒有阿爹,沒有阿娘,也沒有哥哥。”

“姑娘不該這麽想,無論任何情況下,主子都是最關心姑娘的人,瞧見你這般主子會心疼的。”

蘇瑜搖搖頭,伸手接了幾片雪花,嘆道:“不一樣了。”這些年來,她全心全意地把他當成哥哥來敬重,來愛戴,可是他呢,他早就知道他們不是兄妹,又幾時拿她當妹妹來看?

他瞞着她對她産生兄妹以外的感情時,有考慮過她的感受嗎?她不想要那樣的喜歡,只想要一個三哥啊!

如今事情成了這般模樣,她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了。

“姑娘,外面冷,你這麽走着會凍壞的,咱們回去吧。”忍冬道。

蘇瑜繼續往前走,沒有應話。都督府的一切都是三哥掙來的,她以前覺得自己住在那裏理所應當,可現在卻覺得好生別扭,竟是連平南侯府都不如了。

她不想回去,不想看見他,也不想跟他說話,就想一個人這麽走下去,走一輩子都好。

遠處寬廣的大道上,一輛馬車飛馳而來,從她身旁奔過,卻又突然急停下來,一男子從裏面探出頭來:“蘇姑娘?”

蘇瑜聞聲回頭,卻是方洵。

蘇丞在密道裏站了許久,總算等到廖啓下來。

看見他就那麽立如松柏地站在那兒,廖啓吓了一跳:“方才我把火種拿走了,這黑漆漆的,你就一個人站這兒也不願上去看看你老子?”

蘇丞沒理他:“他什麽情況?”

廖啓擰眉想了想:“這個症狀我見過,一時受不住刺激長期暈厥,每日藥浴兩個時辰按摩穴位,應該能讓他蘇醒過來。”

“需要多長時間?”

廖啓摸着下巴思索着,給了個很保守的時間:“七七四十九天吧。”

蘇丞擰眉:“來不及了,最遲除夕夜。”

“不到半個月了,這也太趕了吧?”廖啓有些為難,他是大夫,能保證把人救活,可時間上他可說不準。

“你再想想辦法,貴妃和太子得知我的身份必然會有所行動,如果我猜得沒錯他們會選擇在除夕宴會上下手。”

“好吧,我盡量。”廖啓有些抓耳撓腮,半個月把人弄醒,這個有點棘手。

蘇丞點了點頭,轉身欲走,廖啓叫住他:“你真不去見你老子?沒準兒你在他跟前喚一喚,比什麽藥的管用。”

蘇丞停了下來,卻沒回頭。

廖啓走過去道:“依我猜測,陛下應該就是當年不能接受你和秦皇後火葬椒房殿的事實,故而沉睡多年。你好歹是他兒子,你去跟他說說話,讓他聽聽兒子的聲音,沒準兒真能刺激到他,或許一下子就醒來了呢?”

廖啓的分析的确有些道理,蘇丞擡頭看了眼光打進來的地方,沉默不語。

廖啓瞧出了他的猶豫,又添了把火:“他醒過來重要還是你心裏這麽多年的別扭重要,你自己選。雖說有太後撐腰,可陛下是否承認你這的皇子身份才最重要,你可別在此事上出了差錯,到時候敗得一塌塗地,弄弄可是要跟着受連累的。”

他的話總算對蘇丞起了作用,他眸光暗淡幾分,主動上前爬梯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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