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怎麽在這兒?”看見方洵, 蘇丞眸中帶了一絲戾氣。

方洵挑眉淡笑:“大都督忙于他務,無暇顧忌自己的妹妹, 我自然該陪着她的。”

“你?還用不着。”他說着越過方洵便往裏面走,卻又被方洵從後面喚住,“大都督,這幾日朝中緊急,她既然是你的軟肋就更不能成為那些人對付你的工具, 你護不住她的。但是我可以!”

蘇丞雙手負立, 緩緩轉過身來看他, 兩個人身高相差不多, 四目相對間如電光火石,誰也未曾退卻半分。

送方洵出來的小厮在門後面看着, 禁不住一個哆嗦, 又往裏面退縮了幾步。

風越來越大, 近乎咆哮, 打在人臉上時好似兇狠的皮鞭抽打着,生疼到幾近麻木。

靜默良久之後, 最先開口的是方洵, 他道:“事态是否嚴重你自己清楚,你要顧着貴妃和太子, 要警惕着随時都會被貴妃從牢獄裏放出來的太師賈道,還有太後和陛下的安危需要你保護,那蘇瑜呢,你當真能保證她會在這場宮變中安然無虞?任你有三頭六臂, 也不可能同時讓每件事都依着你所期望的往前走。”

見蘇丞不應,他上前兩步:“我知道她身邊有隐衛,可那些隐衛對付尋常侍衛還可以,如果遇上強者呢?他們一個聲東擊西便足以将蘇瑜從你身邊帶走。到那時,如果他們拿蘇瑜的命來要挾你,我不問你屆時會做何抉擇,只想問一句,這樣的結果當真是你願意看到的?”

蘇丞又想到了孟良卿的話,想到了瓊瑤失火的預言,面色陰沉而冷凝。

方洵說的沒錯,他有太多事情需要處理,保護弄弄這方面,他的确比不上此時的方洵。上一世,是他疏忽才害她丢命的嗎?袖中拳頭漸漸握緊,再看向方洵時,他語氣沉重又不失敬意:“多謝。”

方洵對他的态度頗感詫異,他料到蘇丞會答應,卻沒料到高傲如他也會如此語氣跟他說話,他倒是愛極了這個妹妹的。只是這份愛和江山比起來孰輕孰重,方洵想過卻沒開口問他。

一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問題,又何苦拿來問蘇丞這樣的人?

“放心吧,我會保她安然無恙的。”方洵鄭重看向他。

兩人又說了兩句朝中之事,方洵離開後蘇丞方才入了莊園,闊步來到蘇瑜的院子,忍冬迎了出來:“主子。”

蘇丞看了眼裏面,心上雖然急切,面上卻無半分異常,只淡淡問:“她還好嗎?”

“不好。”

蘇丞擰眉,一顆心揪了起來。

忍冬道:“姑娘自從平南侯府回來就失魂落魄的,不哭不鬧,話少了很多,奴婢看着竟覺得不如大哭一場。好在剛才方洵讓姑娘喝了些酒,倒是宣洩了不少委屈,哭得累了勉強睡過去。”

委屈?蘇丞盯着裏面昏黃的燭光,嗓音嘶啞了很多:“她可曾說過什麽?”

“姑娘說主子不是她哥哥,她是孤孤單單一個人的,方才睡前還在哭着說沒有哥哥了。”忍冬說着,擡頭看向蘇丞,“公子知道姑娘為何突然來了梅莊嗎?”

蘇丞看向她,她繼續道:“因為姑娘說大都督府不是他的,平南侯府不是她的,唯有二夫人留下的梅莊是她的,在這裏她住的心安。”

傻丫頭,她怎麽會這麽想。他把兩人的身份說穿,難道在她看來是要驅趕她不成?又或者她在躲着他,躲着他的那份情意,怕欠了他的?

舉步走近內室,命人送了熱水過來,他親自拿帕子絞幹了幫她擦拭。喝醉的她雙頰粉嫩,燭光下泛着誘人的桃紅,眼尾處挂着一滴晶瑩的淚水,欲落未落,越發顯得楚楚可憐。她的眉心一直蹙的深沉,夢裏呓語着什麽,明顯睡得并不好。

他攥緊了帕子,輕輕擦拭她嬌俏的臉龐,一下又一下,極盡溫柔小心,似乎生怕動作太大吵醒了她。

半夜的時候,蘇瑜口渴醒來,本想喚忍冬幫她倒水,一睜眼卻看到了俯在她床邊睡着的蘇丞。蘇瑜神色微驚,剛要脫口的聲音慌忙收住,下意識捂住了嘴巴。她側躺着,目光平靜地看着他,神情一點點變得複雜。

她以後該怎麽稱呼他呢,三哥?還是二殿下?

她到現在仍舊不敢相信此時此刻發生的一切,寧願所有都是場噩夢,夢醒來時,他還是那個寵着她,護着她的哥哥,他們也依然是這世間關系最好的一對孿生兄妹。

可內心的酸楚卻在提醒她,一切都是真的。

對面的男子突然動了動,蘇瑜迅速閉了眼睛裝睡。

蘇丞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只知道昨晚上盯着她的睡眼看了好久,怎麽都不舍得離去,恨不能就這麽一直陪着她,再也不離開她半分。睡着後他做了場夢,是噩夢。

他夢到她突然不見了,找遍天涯海角都尋不着人影,他怕極了,自己一個人站在空曠的地面上,一聲聲地喚她,卻根本無人應答。

“弄弄!”睜開眼時,他下意識脫口而出,想到自己所處之地後忙止了聲,小心翼翼看了眼榻上的人兒,見她睡得酣甜未曾被他驚醒,他方才松了口氣。

他輕嘆一聲,幫她将被角往上拉了拉,一手緩緩撫上她的臉頰,指尖在觸碰到她睫毛的一剎那又收了回來,僵在半空停滞片刻,雙手支撐着床板站起來,步履輕緩地往着外面而去。

聽到關門聲,蘇瑜睜開了眼睛,隐約聽到外面細微的對話:

“我還有事要處理,姑娘這邊你仔細照顧着。”

“喏。”

緊接着外面安靜下來,似乎是他走了。

蘇瑜強烈跳動的心總算緩和下來,走了就好,這時候她是真不知在三哥面前如何自處了。

口渴的感覺再次翻湧上來,蘇瑜不想再麻煩忍冬,自己從床上爬起來,赤腳下了床,走到案邊給自己倒了杯水。水壺裏的水是昨晚上準備的,此刻早已涼透了,一杯下肚蘇瑜冰的牙齒打顫,渾身跟着瑟縮了一下,不過實在口渴,她也就不拘小節,索性抱着壺嘴兒又牛飲了一番。

便在這時,內室的房門再次被人推開,蘇瑜始料未及,也來不及回到床上去,下意識看向了門口的方向。

進來的是蘇丞,他落了氅衣在這裏故而回來取,不想一推門看見她衣衫單薄地跑出來,赤足捧着涼水在喝,側目看過來時眸中有驚異,又有無措。

她呆呆捧着冰涼的水壺,目光怔怔看向他,見他盯着自己的赤足,蘇瑜慌亂地往後藏了藏,這才想起自己穿的睡褲根本遮不住,一時間窘迫地站在那兒,左腳丫子搭在右腳上,晶瑩雪白的腳趾動了動,整個人看上去怯怯的,嬌嬌的。

蘇丞轉首吩咐忍冬準備熱水,随後自己走過來,将尚且呆愣的她攔腰抱起,徑自走向床榻。

腳下一空,蘇瑜慌亂地抓住了他的衣領,捧着的水壺登時落在地上,傳來一聲脆響,在這寂靜的房間內顯得有些刺耳。蘇瑜被那聲音驚得顫了顫,目光緊緊盯着他那張臉,薄唇輕抿着,一臉無辜。

直到他将她放回到榻上,她搶先一步抓起被子将自己包裹起來,整個人又往床裏側躲了躲,灼灼的桃花目瞪着他。雖然是在瞪,但真的沒有多少殺傷力。

蘇丞倒是神色如常,只在床邊坐下,言語微斥:“口渴不會找忍冬?寒冬臘月,冷水入腹會傷身的,還敢赤足跑下來,可是忘了上回月事疼的死去活來的事了?”

阿爹阿娘走後,她什麽都是三哥照看的,平日三哥跟她提及月事她也不覺得什麽,如今再提,蘇瑜的耳根子瞬間紅了,又略有些惱,莫名的委屈,眼眶也紅了。

恰好忍冬端了熱水進來,蘇丞瞥了眼她,見她可憐兮兮躲在角落裏,一雙桃花眼此時紅的像兔子,語氣軟和下來:“喝口熱水暖胃。”

蘇瑜抓着被子搖頭,語氣淡淡的,頗有些疏遠:“我不渴了。”

蘇丞身子微僵,将水杯從忍冬手上接過,忍冬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屋子裏頓時又只剩下他們兄妹二人。

蘇瑜低着頭也不看他,只用食指描繪着被子上小狐貍圖案的紋路。

蘇丞道:“不渴了也要喝些熱水,你過來。”

蘇瑜沒動,就像沒聽到似的。

“三哥的話也不聽了?”

蘇瑜終于擡了頭,眼眶雖紅,卻強忍着沒流下一滴眼淚,只聲音聽上去有些委屈:“還是三哥嗎?”

蘇丞捏着茶盞的手指攥緊幾分,看她時神色柔和:“如果你想,就一直都是三哥。”

聽他這麽說,蘇瑜的淚突然收不住,大顆大顆落了下來,好像在宣洩着什麽似的。

蘇丞将茶盞擱在一旁,将她從裏面撈過來,輕撫着她的脊背哄道:“三哥不會逼你的,未婚夫的事,你當三哥在跟你開玩笑,忘了便是。三哥只要你好好的,你開心就怎麽都好好。弄弄想要哥哥,我就一輩子是哥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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