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陪着魏丞在禦書房待了一會兒, 蘇瑜帶着空食盒回去長樂宮向太皇太後複命。太皇太後瞧了十分滿意,恐她累着, 便不讓她下午跟着去佛堂了,蘇瑜得了空閑便自行回了自己的平寧殿。
一個人倚在昭君榻上,蘇瑜随意地翻着書,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心事重重的樣子。
蟬衣端了果品奉上來, 看她心不在焉的, 關懷地問:“姑娘怎麽了, 可是有心事?”
蘇瑜把書冊合上, 撚起幾塊葡萄幹兒送進嘴裏,散漫地道:“我今日突然琢磨着, 你們幾個丫頭年歲都不小了, 除了青黛跟我一般大, 其餘你們幾個都已二十三四, 若得了機會,該給你們尋個好夫家才是。”
蟬衣雙頰一紅, 低着頭道:“奴婢不嫁, 要一輩子伺候姑娘。”
蘇瑜笑握着她的手:“你和青黛是自幼陪我一同長大的,雖說是主仆, 但在我心裏便如家人一般,姑娘家總要嫁人的,我自然也希望你們都好好的。”說着又看向屋裏的其餘三人,“忍冬, 碧棠和紫墜也是一樣,你們跟了我,又這麽盡心盡力的侍奉,我都念着你們的好呢,哪個都不會薄待。”
幾個丫頭同樣異口同聲地說不嫁。
蘇瑜笑笑:“若真咱們一直處着,我自然也是一百個開心樂意的。我說這些倒也沒有旁的意思,只是告訴你們,日後若誰想嫁了,或者心裏有了人,可莫要瞞着我,讓我知道了才好為你們做主不是?”
青黛笑着打趣:“姑娘莫不是自己找到了陛下,便心疼起奴婢幾個來了?姑娘可放心吧,等奴婢瞧上了哪個,肯定第一個告訴你。”
蟬衣聽了想笑又覺得羞臊,輕斥她:“就你不害臊,什麽話都說,這屋子裏你年紀最小,倒是應得最歡,生怕日後嫁不出去似的。”
蟬衣此話一出,屋子裏衆丫頭跟着哄笑起來。
青黛本不覺得什麽,這會兒也覺得臊了,一跺腳拿帕子捂着臉跑外頭去了。
蘇瑜忍俊不禁,對着蟬衣道:“可仔細她真生了你的氣去,快去哄哄吧。”
蟬衣笑應着追了出去。
這倆人一走,屋子裏登時安靜了許多,蘇瑜側目看向忍冬,拉了她的手道:“你和蘇澤生的事,方才在禦書房三哥都跟我說了。”
忍冬一怔,忙道:“姑娘,奴婢和蘇澤生沒什麽,當日所為也不過是為着主子……”
“這我自然是知道的,不過我瞧着那蘇澤生人品貴重,又是個情深義厚的,其實你可以考慮考慮。原本我是不想跟你說這些話的,但你既然收着他送你的玉佩,可見也不是全無感情,我少不得提醒你幾句,莫失眼前人。”
提及蘇澤生,忍冬神色黯淡幾分:“奴婢自記事就被公子撿回來,學了這一身武藝,素來便是冷情冷心的,從不知虧欠為何物。不瞞姑娘,奴婢對蘇澤生心上是有虧欠的,可越是這樣,反而每回都想避着他,奴婢也不知道這是怎麽了。他是個好的,奴婢攀附不上,也不敢高攀。”
“若真兩情相悅,那有什麽攀附不攀附的?當初你在清風苑時他不嫌棄你,如今三哥做了皇帝,你是他的侍女,身份自然貴重,誰又敢小瞧了你去?”
看她不說話,蘇瑜拍着她的手道:“罷了,不提這事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沒準兒那時候又改了主意呢?對了,等明日你去書鋪裏幫我取幾本話本子帶回來,我在這兒也無聊,剛好可以看看。”
忍冬微驚:“姑娘當初不是說再也不看那種東西了嗎,如今怎麽又……”
說起這個蘇瑜就有些苦惱了:“還不是我跟三哥的事,最近相處起來老覺得別別扭扭的,就,就想看看書上的才子佳人們都是怎麽相處的,就權當是取經了吧。”她說完這話,耳根不自覺的紅了。
忍冬面上挂了笑:“姑娘或許覺得您對陛下尚是兄妹之誼,依奴婢看來,卻未必是如此。”
“哦?”蘇瑜繼續吃着葡萄幹,困惑地問,“這又怎麽說?”
忍冬道:“姑娘對陛下的依賴可不似尋常的妹妹對兄長那般,其實姑娘從答應陛下重新相處開始,這心境便已經不一樣了。否則,您當時再頭腦發熱,也是不會應的。”
蘇瑜吃東西的動作緩了下來,仔細回味着忍冬的話,心中暗思,莫非她真的對三哥生了男女之情?
不會吧……
忍冬看着她,素來清冷的她神色難得柔和下來:“姑娘和陛下好好的,早日修成正果才是,奴婢還盼着姑娘鳳袍加身,母儀天下的那一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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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忍冬當真聽了蘇瑜的吩咐,出宮去書鋪帶了十幾本話本回來。因為伺候蘇瑜久了,她約莫也知道蘇瑜的喜好,故而帶回來的那些書冊竟全都是蘇瑜喜歡的。
蘇瑜瞧了高興,早膳後自己捧着書在屋子裏看,不知不覺便是半日過去。
她看得津津有味之時,蟬衣提醒她用午膳的時間到了,蘇瑜這才依依不舍放下書卷,去往長樂宮陪太皇太後用膳。
誰知剛到長樂宮,太皇太後又發派她去禦書房給魏丞送午膳,且食盒都裝好了。
到了禦書房門外,蘇瑜見朱門緊閉,側目問青楓:“陛下仍在忙?”
青楓點頭:“下朝後便一直在裏面,連早膳都不曾用呢。”
這也太廢寝忘食了吧,不吃東西很傷身的,她昨日本想勸勸他來着,後來因為忍冬的事倒給忘記了。
“我來給陛下送午膳,你進去幫我傳個話兒。”蘇瑜對青楓道。
青楓應着入內,很快走了出來,請蘇瑜進去。
蘇瑜剛擡步往前,青楓又猶豫着提醒了一句:“姑娘,陛下這幾日因為國事煩擾,心情不好。”
蘇瑜笑着點頭:“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從青黛手裏接過食盒推門進去,又重新将房門關上,她徑自去了龍案前,瞧見翻着奏疏面色陰沉到極致的男人,蘇瑜便知道他如今的确如青楓所言,心情十分不好。
她步子下意識放輕緩了許多,走到他身旁後低喚一聲:“三哥,太皇太後讓我給你送午膳。”
魏丞面色緩和了些,卻沒擡頭,仍舊看着那折子:“嗯,三哥晚點吃,你自己先去那邊用膳。”
蘇瑜:“……”
她提着食盒走到一旁的坐榻前,将裏面的膳食一一擺出來,放在榻幾上,自己也順勢坐了過去,靜靜等着他。
一刻鐘後,那邊的人仍是沒有動靜。
蘇瑜看看飯菜,再看看他,又道:“三哥,過會兒飯菜就涼了,會傷胃的。方才青楓跟我說,你早飯都沒用呢。”
魏丞擡頭,看她一眼:“三哥還不餓,你先吃。”
然後又埋頭做自己的事了。
蘇瑜心上嘆了口氣,她這會兒是終于明白太皇太後為何讓她過來送飯了,三哥這個樣子,禦書房的那些人肯定是勸不住的。莫說他們了,蘇瑜自己如今也沒什麽法子。
人是鐵飯是鋼,他一直這麽不眠不休的,還不按時用膳,那不是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嘛。
三哥如今一門心思都在政務上,自然是沒心情,所以她得引起他的注意才成。蘇瑜俯在榻幾上,托腮看着他,眼神滴溜溜的轉,想着該怎麽樣讓他用膳才好。
想着想着,蘇瑜又記起了方才看得那本書裏的情節,裏面那個小嬌妻是怎麽吸引自家夫婿注意來着……
蘇瑜摸了摸下巴,清清喉嚨,軟着嗓音嬌滴滴道了一句:“我都許久不見丞郎了,丞郎也不擡頭看看我,可是心裏沒我這個人了麽?”
“啪嗒!”魏丞手裏的禦筆掉在了案上,在那份展開的折子上落下一道朱色磨痕。
他此時卻顧不得這些,只擡眸看向榻幾前坐着的姑娘:“你……”他嗓音有些嘶啞,語氣也似乎不大平穩,“你方才說什麽?”
蘇瑜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再想想方才的話,頓時羞得沒臉見人了,紅着耳根子站起來:“沒,沒什麽,三哥要不你先忙,我,我就先回去了。”
她說完這話,逃也似的就往外面跑。
剛打開禦書房的門,誰知他三兩步追上前一把将她扯了回來,随後那房門被他很不溫柔的關上了:“咣!”
外面的青楓見那房門剛開又被粗暴關上,一臉呆滞:“……???”
裏面蘇瑜被他抵在門上,強烈的男性氣息朝她逼近,她又羞又臊,紅着臉扭着身子要從他懷裏掙脫,見掙不脫,她頓時有些急了。她方才說話聲音明明很小,根本就是自言自語,都沒打算說給他聽的,他這耳朵也太靈敏了些,莫非是屬老鼠的?
“三,三哥,你放開我!”
魏丞緊逼着她,一手撫上她的下颚,大拇指摩挲着她花瓣兒一樣的唇,眸色渾濁,氣息粗重:“你方才說了什麽,再說一遍。”
敏感的唇瓣被他觸碰,蘇瑜身子帶來絲絲顫栗,後背緊貼着門框,小聲道:“沒,沒說什麽。”
“是嗎?”魏丞附在她耳畔,溫熱的氣息掃過她的側頸,蘇瑜貝齒咬緊下唇,把臉側了過去,便聽他暧昧莫名的語氣傳了過來,“可我方才聽到弄弄喚我丞郎,嗯?”
蘇瑜雞皮疙瘩掉了一地,身子抖了抖:“沒,三哥聽錯了,我什麽都沒說。”
魏丞撫過她面上吹彈可破的肌膚,親了親她的唇角,聲音裏帶着誘哄的味道:“那弄弄再叫一遍。”
蘇瑜咬緊牙關,死活不松口!
誰知魏丞居然去摸她的肋骨,她最怕癢不過,頓時瑟縮的整個身子可勁兒往門上貼,卻仍舊被他撓的心癢難耐,一時間憋紅了臉,咬着下唇的貝齒總算松開了,嘴裏哼唧着,嬌滴滴喚了一聲:“丞,丞郎……”
魏丞身軀一顫,整個人僵硬了好一會兒,突然越發猛烈地向她撲過來,順勢堵上她的唇,狂熱的吻鋪天蓋地而來。
青楓盯着那時不時“吱呀”一聲的門框,瞪大了眼睛:“……!!!”
魏丞吻到情深處,突然将懷裏的嬌人打橫抱起,闊步走至龍案前,手肘一推,案上的奏疏筆墨統統掃落在地,頓時騰出很大的空地來。懷裏的美人被他放在其上,順勢欺壓過來,再次堵上那抹櫻唇。
蘇瑜被他吻的忘乎所以,漸漸閉了眼睛,默默承受。直到感覺他摸索着去解她的裙衫,她身形一滞,睜開眼推拒:“三哥,現在不行。”
他深沉的眸子裏竄着火苗,裏面血絲遍布,周身滾熱發燙,卻終究再沒了下一步的動作,只親了親她的額頭,嘆道:“如果不是大伯父剛剛故去,侯府裏不宜有喜事,三哥真想早些娶你入宮。”
蘇瑜紅着臉坐起來,低着頭不好意思看他,小聲嘟囔:“也不能太匆忙了。”
魏丞笑道:“那是自然,帝後大婚本該隆重些的,如今你要守喪,椒房殿也尚未重建完工,今年怕是不成了。”
說到這兒,他似有些發愁,聲音喑啞地道:“如今才二月,若到明年,只怕三哥要等不及了。”
蘇瑜自然聽出了他弦外之音,不好接這話茬子,忙推開他從案桌上下來:“三哥,該用膳了,否則真就涼了。”
說着自己理了理衣裳,飛快跑了過去,拿筷子試嘗了溫度,蹙眉抱怨:“已經涼了……”
魏丞喊了青楓進來,吩咐道:“将飯菜拿出去熱一下。”
青楓看看龍案前被扔了一地的奏疏,再瞧瞧一口沒吃的午膳,低聲應着,将食盒提了出去。
見青楓一走,蘇瑜坐在榻幾前狐疑着看向龍案前的魏丞:“三哥,方才青楓盯着我看了許久。”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發髻,她明明整理過才許他喊青楓進來的,莫非還有哪裏不對勁?
魏丞緩步走過來,盯着她瞧了一會兒,面上挂着暧昧的笑。
蘇瑜越發覺得不對勁了,四下瞧了瞧:“你這裏有鏡子沒有?”
魏丞指了指內殿的方向,蘇瑜匆忙跑了進去,終于在龍榻不遠處的窗前長案上瞧見了一面鏡子,拿起來看了看,臉色頓時綠了。但見她的脖頸處,清晰印着幾處吻痕,有三個,就像被蚊子叮咬了一般。
蘇瑜氣得咬牙切齒,這人未免太過分了,難怪方才青楓的表情怪怪的。如此可好,她還怎麽出去見人呢!
見他走過來,蘇瑜氣得沖他的小腿踢了一腳:“都是你!”
魏丞笑着拉過她入懷,下巴抵在她的肩頭,輕聲哄着:“這有什麽好氣的,青楓是我的人,你還怕他出去亂說不成?何況,他心裏必然是替你我高興的。”
“你還說!”蘇瑜又沖着他的腳尖重重踩下去。
魏丞悶哼一聲,将她整個人摟的更緊了,低喃道:“這可怨不得三哥,方才我一心看折子,可是你故意招惹我的。”
蘇瑜想到方才的事,面上一紅,抿着唇不說話了。
他卻又湊近了哄道:“弄弄再叫一聲丞郎,三哥想聽。”
蘇瑜捂着嘴搖頭,不叫了,她打死都不叫了!
看她可憐巴巴的模樣,魏丞擡手彈彈她的腦門兒,輕笑一聲往着外面去了。
蘇瑜本要跟上去,側目看到天子的龍榻,因為是第一次見,不免駐足好奇地瞅兩眼。很寬大,不知道鋪了多少褥子,看上去軟軟的,跟棉花似的。床單是明黃色的,繡着白鶴春江,疊的整整齊齊的衾被是墨色的,金線和銀線勾勒着龍鳳祥雲。
龍榻的裏側緊靠牆壁,壁上挂着明黃色帷帳,其上綴着香囊玉佩,整整齊齊的一排,應該是用來安神助眠的。
這張龍榻是蘇瑜從未見過的大,約莫跟三哥以前睡的床榻相比,大了足足一倍還要多。
蘇瑜摸着下巴打量,心上有些羨慕,這樣的大床最适合她這種喜歡睡覺時滾來滾去的人了,怎麽她睡的平寧殿就沒這麽大的床呢。晚上躲進去看書的時候,她想怎麽翻騰就怎麽翻騰,多好。
去而複返的魏丞進來瞧見她盯着自己的龍榻流口水的樣子,笑眯眯走過去:“怎麽,弄弄看上這床了?”這丫頭最喜歡大床他是知道的,故而在都督府他為她準備閨房床榻時,都是特意往大了做的。
蘇瑜還沉浸在自己的幻想裏:“這龍榻晚上睡着肯定舒服。”
“那弄弄今晚要不要睡上去試試?”
“好啊。”她有些興奮,很快又意識到一個問題,“那你睡哪兒?”
問完她就反應過來三哥那話的意思不對勁了,忙讪讪地笑:“這是龍榻呢,我可不敢睡,還是算了吧。”
魏丞看着她,笑而不語。
蘇瑜被他看得渾身發毛,随意地道:“哎呀,飯菜應該已經熱好了吧,咱們先用膳。”她說完作勢要離開,卻被他一擡手給攔下了。
蘇瑜可憐巴巴擡頭,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樣子:“三哥,你不能欺負我。”
魏丞哭笑不得,拿手指輕戳她的額頭:“方才一口一個丞郎的叫,如今又惦記上這龍床了,到底是你故意勾我,還是我欺負你?”
蘇瑜捂着額頭,可憐兮兮的:“三哥,我錯了。”她就是在他身邊自在慣了,說話不注意。主要以前在家裏的時候,她也從來不避諱的,那時候三哥可沒如現在這般動不動說自己勾着他了。
不得不說一句,以前的三哥真挺能裝的。
如今可好,僞裝的面具揭下來,活脫脫成了另外一個人,她都要認不得了。
便在這時,外面傳來青楓的聲音:“陛下,午膳熱好了。”
蘇瑜回神,扯了扯魏丞的胳膊:“三哥,咱們用膳吧,我都餓了。”
魏丞無奈地撫了撫她的腦袋,拉了她的手出去,青楓已經将膳食擺好,對着二人行禮後退了出去。
用膳的時候,蘇瑜想到他最近一直忙着政務,不注意自己身子的事,主動給他夾了菜:“我知道三哥政務繁忙,但吃飯睡覺這樣的事總不能耽擱,否則單為了這幾日的辛苦把身子搞垮了,反而得不償失。”
魏丞聽了夾菜給她:“那日後弄弄每天來給三哥送飯,三哥自然就照常用膳了。”
“這長樂宮離禦書房挺遠的,總不能一日三餐都過來送吧。”蘇瑜擰着眉心頓了頓,嬉笑道,“不如這樣吧,我每天中午給三哥送午膳,早上和晚上讓青楓提醒你,但是你不能不吃。”
“好。”他寵溺地應着,摸摸她的臉頰,“三哥一定照顧好自己的身子,否則怎麽給我的弄弄一世安穩呢。”
蘇瑜頓覺羞赧,瞪他一眼埋頭吃飯。
用過膳,龍案前的折子已經被宮人收拾整齊了,魏丞要繼續忙政事,蘇瑜原本是該回去的,卻被魏丞叫住:“左右你下午也沒事,留這裏陪着三哥。”
“可是這樣會不會打擾到你。”蘇瑜有些擔心。
魏丞拉她在自己旁邊坐下,又找了本書給她:“你乖乖看書就成。”
蘇瑜只好應着,乖乖坐在他身邊看書。
禦書房內靜悄悄的,魏丞一頭紮進政事上便比較安靜,蘇瑜怕吵着他,便也很安靜地看書。不過魏丞給她的是《六韬》,講兵法的,實在有些讓人提不起興趣來,她不過看了一會兒便昏昏欲睡的。
她剛支着腦袋眯了一會兒,突然感覺身邊的人将奏折重重扔在了案上,她身子一顫,頓時醒了。睡眼惺忪地擡頭,卻見魏丞面色陰沉沉的,似乎很生氣。
“三哥怎麽了?”
看她這般,魏丞頓時有些自責,扶着她的肩膀柔聲問:“三哥吵到你了?若是困了,不如去裏面打個盹兒,三哥的床借你躺一躺。”
蘇瑜瞥眼間瞧見了那本奏疏上的內容,她本是一掃而過,但仍舊留意到了。是一位臣子的折子,上面說三哥剛登基便急着裁減官吏,未免讓有功之人寒了心,請求撤銷決斷。
“三哥,你最近那麽忙,都是為了裁減官吏的事吧?”
魏丞嘆了口氣,指着案桌上的折子:“這一堆,全都是請朕三思的。那些人一個個膽小怕事,又收了人家的禮,只顧着自己的富貴榮華,心裏幾時真正的想着為國盡忠?”
蘇瑜又瞧見了一本折子上的裁剪官吏名單,驚道:“這麽多,那肯定有人鬧事吧?”
魏丞道:“樯國公和舞陽侯剛帶着一幫人去吏部鬧過一場,他們以為沆瀣一其朕就沒法子對付,只能妥協。但裁減官吏一事,朕是勢在必得,絕不容許他們這些人胡作非為!”
蘇瑜認真瞧着那名單,其實裁剪降職的任命和分配還挺合理的。
比如說那個樯國公,當年高宗皇帝出巡時遇上一位民間女子,帶入宮中格外恩寵,後來還封了妃。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高宗皇帝将那位妃子的父親封了世襲的公爵,便是樯國公。
當年的樯國公只是位窮酸秀才,連舉人都沒考上,唯一的功勞應該便是生了個好女兒吧。如今爵位一代代傳下來,府上也沒出個進士的,一個個全是白吃朝廷的俸祿的。
如今樯國公被降爵為侯,襲爵三代,遷居淮陽。
還有那個舞陽侯,祖上原是個屠夫,因為救了太宗皇帝一命,封了一等侯,這些年子孫後代也皆是纨绔,沒一個出息的。如今降為伯爵,襲爵三代,遷居明城。
其實若讓外人來看,這樣的安排對于他們這種吃閑飯的人已經很優待了,他們這些人照樣錦衣榮華,富貴一生,也不算很過分。不過他們當事人必定不這麽認為,降爵不說,代代襲爵改成襲爵三代,子孫後代早晚有一天會降為庶人的,到時候沒了朝廷俸祿,那他們吃什麽喝什麽呢?
可是他們卻忘了,朝廷的俸祿該養的,是那些為國家百姓有建設的人,而不該是他們這般,因為一時的功勳就世代占着爵位官銜,子子孫孫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如此,對那些寒門苦讀的人何其不公?
蘇瑜嘆息一聲:“我也聽人說過,咱們大衍前幾代的先祖皇帝動不動就給一些人封官加爵,在當時或許沒什麽,可這爵位一代代傳下來,沒個終止的時候,他們的後代又久無建樹,全都成了吃軟飯的,朝廷一直養着他們這幫人,加重了百姓的稅賦,的确不大妥當。”
魏丞苦笑:“你一個姑娘家都明白的道理,可那幫人卻不明白。罷了,跟你說這些做什麽,你不是困了嗎,去裏面休息一會兒吧。”
蘇瑜想了想,卻沒走:“三哥,你不是說樯國公和舞陽侯他們帶頭鬧事,一直沒解決嗎,我有個主意。”
魏丞挑眉:“說說看。”
蘇瑜道:“如今的局面其實都是樯國公和舞陽侯這兩個人帶起來的,三哥如果能把這二人治的服服帖帖,讓他們心甘情願卷着鋪蓋離京,那餘下的自然就是一盤散沙,還不任由三哥處置?”
“這個三哥自然知道,但那倆人是個潑皮無賴,臉皮一個賽一個的厚,什麽道理都講不通,律法皇權也不看在眼裏,三哥總不能用神策軍去家裏趕人吧?”
蘇瑜擺擺手:“三哥,這你就太君子了。對付潑皮無賴,自然得用潑皮無賴的法子,講道理他們這種人沒讀過書,肯定是聽不進去那些個道理的。”
“比如說那樯國公,他就是個紙老虎,旁人撺掇着他捧着他,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骨子裏其實就是個慫包。這種人就是典型的不見棺材不落淚,三哥你找人用袋子蒙了頭打一頓,打的他哭爹喊娘的。若說告狀,他蒙着頭呢又沒看見誰打得他,他告誰去?少不得就吃了那啞巴虧。打一次不行,那就再打一次,天天打,看誰耗得過誰。”
“再說那舞陽侯,這個人最怕什麽三哥知道嗎,他懼內!那他家娘子最寶貝的東西是什麽,當然是他們侯府裏唯一的獨苗啊。那個獨苗是個沒腦子的酒肉好色之徒,三哥你就找人假扮綁匪,把他家兒子綁到明城去,然後用幾個美人把他纏的牢牢的,讓他樂不思蜀。兒子都接受跑明城去了,你看那舞陽侯夫婦去不去明城任職。”
一番言辭下來,蘇瑜說的口幹舌燥,捧着茶盞飲了幾口。
魏丞卻早聽呆了,上不得臺面的鬼主意,卻是最簡單有效的法子。雖然她的想法不嚴謹,卻足以讓他茅塞頓開了。
“你怎麽對樯國公和舞陽侯這麽了解的?”
蘇瑜笑道:“三哥可是忘了,我以前也是在街上混過的,否則那不學無術,蠻橫跋扈的名聲怎麽來的?樯國公和舞陽侯這種人,我自然是早聽過的。”
魏丞又想到了她方才的話,揚了揚唇:“對付潑皮無賴就得用無賴的法子,小無賴很有自知之明呢,嗯?”
蘇瑜一口水差點嗆到,忙把茶盞擱下:“三哥,我去睡一會兒,你應該這會兒要找人議政了吧,我不打擾你了。”說完真跑進去睡他的大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