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下車的時候, 徐欥就着剛才她電話裏的話,确認道:“您剛才是說,最近都會住在南郊公館嗎?”
“嗯。”時舒心情不錯, 拎着包先他幾步:“不然怎麽給徐助理, 你發揮的空間?”
“我不和我阿公分開住,徐助理要怎麽才有機會更細致、更周到地照顧我?”
徐欥頓住步伐,撓撓後頸,将背包的肩帶理得平整, 時總是在打趣他嗎?
徐欥清澈的眸光,笑了笑。
也不是不行。
-
午餐是在員工餐廳吃的,員工餐廳是自助菜品, 八菜二湯的自選标準, 總裁并沒有什麽特殊優待, 菜品和平時差不多少, 但多了份滋補湯。
時舒看了眼旁邊餐桌, 又看了眼徐欥的餐盤,問:“徐助理親手為我炖的湯?”
正埋着腦袋吃飯的徐欥愣了愣:“……”
他慢慢吃完口中的食物, 才解釋道:“我和您參加了一上午的主題會議, 五分鐘前剛結束。”
他露出個乖巧的笑容:“所以,湯是廚師炖的。”
徐欥擡擡下颌,示意她看向食堂電子大屏幕,上面正赫赫寫着今日菜品和營養湯,營養湯即是這碗:
羊肚菌雞湯。
“那你怎麽沒有?”
“我沒選。”
“你為什麽不選?”
“我不喜歡喝湯。”
“那你為什麽給我選?”時舒佩戴着眼鏡, 眼皮一撩:“沒準兒我也不喜歡喝湯。”
“我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你沒考慮過?”
“你都不考慮我的想法,又怎麽能算照顧我更細致、更周到?”
“……那我要是喜歡喝湯。”徐欥微笑着問:“您就、也喜歡喝湯了嗎?”
他的笑容安靜治愈。
時舒因此點頭:“嗯, 沒準兒呢。”
“徐助理都沒嘗試,又怎麽會知道?”
徐欥默了默。
随後, 他放好碗筷默默起身,重新取了一碗湯來,他坐在時舒對面,并當着她的面低眉垂眼,唇抿住碗沿喝了一口。
他喝湯的模樣和他給人的印象差不多,安靜乖巧,仿佛活在他自己的一種理想世界裏,看上去挺可靠的。
他這行為還挺受用。
時舒看了心裏舒坦,但也沒多說什麽,她“哦”了一聲,手握着調羹,自然地舀了勺雞湯輕抿進唇。
廚師是為了提高員工的餐飲幸福度從五星級酒店高薪挖角過來的,因此湯炖得不錯。
雞肉軟爛,湯汁入味。
但——
“不好喝。”時舒評價說。
徐欥吃飯的動作再一次停下:“您覺得哪裏不好喝?是食材不夠新鮮,還是口味的鹹淡把握得不夠好?”
“湯淡如水。”時舒想了下:“雞肉的味道也不夠鮮美。”
食堂畢竟是面向所有員工的存在,衆口難調。
徐欥先吃完飯,等時舒用餐的過程中,他想了下,問:“那今天晚上,我可以給您煨湯嗎?”
他道得自然穩妥。
他本意是因為中午這湯沒有令她滿意,所以,他晚上想要重新給她煨一份湯,當然,他并不确定,他的廚藝就是否就一定能令她滿意。
但可以試試。
試了不行的話,他再按照她的口味跟她進行磨合。
時舒聽完他說“煨湯”之後,卻有被嗆到。
一連咳了好幾聲。
時舒的吃穿用度都有指定的品牌。
徐欥忙遞上她慣用的紙巾,紙張厚實無香,雖然不明白她怎麽會被嗆到,他還是問:“是我吓到您了嗎?”
他又遞給她适口的溫水緩解。
“煨湯也會碰到您的邊界線嗎?”
當然了。
“喂湯”難道不會嗎?
等時舒喝了水嗓子舒服了,擦拭了下嘴角,有幾瞬尴尬:“不用了。”
她擺擺手,有意戲谑:“徐助理倒也不用照顧得如此全面,如此周到,又如此細致。”
徐欥沒察覺到她話中的怪異和消遣,點點頭,默默将兩人的餐具收拾好,送到指定的餐具回收線上。
他突然反應過來,時總為什麽會突然被湯嗆到了。
他因此出來餐廳,步伐加快了許多。
他腿長,很快跟上時舒的步伐,他忙着解釋,甚至忘了語序:“火畏煨,煨制的煨,不是口畏喂,喂食的喂。”
時舒聽見他這沒頭沒尾的一句,停下腳步,反問:“什麽?”
徐欥喘口氣,說:“我剛才說的煨湯,是不是讓您誤會了?”
“我不是要喂您。”他做了個“喂食”的動作:“我不是要捧着碗,喂您喝湯的意思。”
他這一本正經地解認,又虛虛捧着碗的模樣屬實乖巧,又可愛。
“……”原來是煨湯,時舒:“啊,火畏煨,不是口畏喂。”
徐欥解釋清楚了,時舒卻陷入了沉默不語。
她剝開顆無糖薄荷糖咬在口中,牙齒嗑得糖塊“咯嘣咯嘣”響,随後,搖搖頭,嗤笑一聲,為這無厘頭的笑柄笑料。
時總一定是為他的言行感到很無語吧?
徐欥這麽想着,于是又重複問一遍:“那我今天晚上,還可以為您煨制滋補湯嗎?”
他用了煨制二字。
她扯了扯唇角:“嗯。”
風嗆進唇齒。
薄荷的清涼香氣溢滿口腔,不濃烈,也不尖銳,她因此發現了春日裏的神清氣朗,他的溫潤如玉。
-
下午。
時汐集團年會的相關詞條突然沖上熱搜,此時已經距離年會過去了半個月的時間。
時間上略略有滞。
但說突然,其實倒也在情理之中。
這回沒人買熱搜。
恰好随着年前新品的推出,春節期間的緊急備貨,年後複工第一批車主便已經提車使用。所以這期間,時汐集團或時汐新能源相關的話題本也是時不時被推出來,熱度倒也是一直沒斷。
但這次年會沖上熱搜,還是因為——
在年初舉辦年會的企業本就不多,時汐集團卻在這種“淡季”出手壕綽,員工的年終獎金以人均35萬這樣的巨額數字登頂熱搜榜,羨慕死了一衆搬磚人。
年會上更是有多重股權激勵,以及年會現場多臺汽車的終生使用權提供給幸運員工。
一時之間。
#時汐集團年會#
#時汐年終獎#
#人均35萬年終獎是什麽概念#
這樣的詞條,讨論聲很多。
熱度一直往上。
随後,一些陳年熱搜也被重新翻出來。
比如。
#國民好閨蜜小時總#
#女子失戀,閨蜜贈百萬奢侈品#
#我讀研的意義是什麽?#
#讀研是為了去時汐集團競聘保安隊長#
以及——
#想做小時總的閨蜜#
#想做小時總的秘書#
#再不濟,小時總的狗也不是不能當#
#汪汪#
就連年會上時舒佩戴的那串手持都能在熱搜上占有一席之地。
網友1:【姐姐年會上的妝造好神顏啊。】
網友2:【是清冷禦姐人設沒跑了。】
網友3:【姐姐居然會盤手持哎。】
網友4:【姐姐,文玩總裁姐姐,我好愛。】
……
網友206:【就沒人誇誇妝造師嗎?這妝造師也很會哎,改良款的新中式旗袍搭配小衆的文玩手持,姐姐金絲眼鏡一戴,簡直就是清冷禁欲的天花板。】
網友192:【所以,手持才是點睛之筆吧?】
網友207:【沒錯。】
網友208:【你說得很有道理。】
一條ip地址顯示為西班牙的網友,在多條相關話題下求購同款:【請問有熱心網友知道小時總手腕上佩戴的那條翡翠手持是出自哪位大師之手嗎?】
ip地址在西班牙的網友:【我想定制一條同款。】
網友301:【原來是翡翠啊,我說這麽好看呢?】
網友302:【這是冰紅翡呀,這種顏色的翡翠本就少見,高冰又起光就更是稀有了。】
網友303:【笑死,我們小時總的名氣已經大到西班牙去了嗎?】
ip地址在西班牙的網友:【我不是土著呀,移民之前我也是瀾城人。】
網友304:【西班牙層主是在逗我嗎?小時總佩戴的手持,那是你能定制得起嗎?】
ip地址在西班牙的網友:【我為什麽定制不t起?】
網友305:【翡翠三分料,七分工,你看看那翡翠靈狐的雕工,一看就是翡翠界的巅峰孤品了,好吧?你再看看冰紅翡翠珠子的種水和色,那得幾十個W吧?】
ip地址在西班牙的網友:【我知道啊,我不就是因為雕工、種水和色才求購的嗎?笑哭.jpg】
時舒收到夏章桃推過來的鏈接時,原本只是打算随手這麽點進去看看,她本來沒打算在互聯網上回複誰。
但看到這位ip地址在西班牙的網友連連求購了這麽多條,她便頂着自己的認證帳號回複了其中一條。
時舒:【只是一條很普通的手持。】
時舒:【也非出自名匠之手,沒必要高捧。】
ip地址在西班牙的網友看上去跟國內沒什麽時差,一秒回複:【那您能不能出個價,轉給我呢?真的很喜歡。求求.jpg】
時舒:【不能。】
ip地址在西班牙的網友:【在您的眼中它不過只是一條很普通的手持,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其實您也沒有很喜歡?翡翠當結有緣人,我真的很喜歡,所以,您能溢價轉給我嗎?搓手.jpg】
時舒說普通,是因為她了解徐欥的收入、消費能力以及消費觀念,并不是她真的認為這條手持普通。
對她來說,這條手持是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存在,有且僅此一條。
這條手持于她而言的珍貴之處也不在于它原材料本身的價格,而在于徐助理精湛的雕工、精心的雕琢,以及……他的心意。
她不希望,只是因為她佩戴過,就被網友将其價格捧高,她不希望徐助理看到了相關言論會産生心理負擔,她并非只會喜歡價格昂貴的禮物。
是很普通的禮物,但也是很珍貴的禮物。
她珍重的是,心意貴重無價。
時舒:【助理送的,我很喜歡,你理解錯了。】
時舒:【另外,我不會将助理送的禮物轉賣掉,無論你溢價多少。】
時舒:【我不缺錢。】
既然是他人贈予。
ip地址在西班牙的網友自然也接受了時舒不可能割愛的事實。
ip地址在西班牙的網友:【嗚嗚,好吧。我不知道您這條手持是助理送的,冒犯啦,那我再找找看有沒有類似的設計,真的很喜歡您這一條。】
ip地址在西班牙的網友:【看您這麽重視助理送的禮物,我猜您和助理的關系一定很好吧,您一定是一位很好很體恤下屬的老板。】
ip地址在西班牙的網友:【希望我那剛畢業不久的小外甥也能遇到和您一樣好的老板。】
對方的外甥都已經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了??
本以為網絡對面會是個和她年紀差不多少的女性,沒曾想,卻是位長輩。
時舒想了想,回複對方。
時舒:【您好。這樣,無論您以後在哪兒遇到一條心儀的手持,私我地址,由我個人購買後贈送予您。】
時舒:【也算是感謝您對我助理精湛的雕工手藝和獨到的審美的認可。】
ip地址在西班牙的網友:【那倒不用了。】
ip地址在西班牙的網友:【謝謝。】
時舒最後又回了句,才下線退出了登錄帳號。
時舒:【無礙。不用急着做決定,這條贈予長期有效。】
時舒因此也不知道,她剛剛下場的短短幾句話,直接将此條詞條推上了熱搜榜第一。
網友502:【剛才是小時總親自下場了嗎?】
網友503:【是認證帳號,官方都置頂了,肯定就是小時總本人啊。】
網友502:【啊,啊啊,啊啊啊,總裁姐姐居然上網哎,而且她居然回複了這層樓哎。姐姐,姐姐,你還在線嗎?】
網友504:【我也想和姐姐說話,和姐姐貼貼,555】
ip地址為西班牙的網友:【很明顯,她已經下線了。】
網友505:【姐姐好霸氣,一句不會将助理送的禮物轉賣,屠了多少想做姐姐助理的傷心人啊。】
網友506:【只有我想知道那位助理是誰嗎?小助理快出來讓我羨慕羨慕。】
網友507:【想知道助理是男的還是女的。壞笑.jpg】
網友508:【管他男助理女助理,總裁和助理,反正都很好磕。】
【……】
網友666:【小時總她這是答應了要送給陌生人翡翠嗎?她知不知道翡翠的價格參差不齊的啊,要是這位西班牙網友借此坑她一筆,想要串帝王綠,小時總可就虧大了。】
網友504:【我也想要禮物,姐姐快回來看看我。】
【……】
網友775:【可把西班牙網友美着了。】
網友778:【喂,你挑個便宜的啊,少把我們姐姐當大冤種。】
網友779:【姐姐雖然有錢,但你別坑她。做人要善良有底線。】
時舒雖然下線了,但ip地址為西班牙的網友還沒下線,她剛起床,真是一天中戰鬥力最強的時候。
ip地址為西班牙的網友:【真是心眼壞的人,看誰心眼都壞。你們看不見我拒絕了嗎?】
ip地址為西班牙的網友:【瞧不起誰呢?不就是帝王綠嗎?誰沒有啊?】
網友888:【吹牛誰不會啊?你有,那你給我們看看。】
緊接着,ip地址為西班牙的網友果真在評論區po了一張帝王綠滿綠手镯,種老色辣。
網友888:【卧槽,打臉了。這要不是啤酒瓶,那就是只有在拍賣會上才會出現的寶貝了。】
ip地址為西班牙的網友:【想當年我爸……我要什麽樣的玉雕沒有?】
但她回複完這似是而非的一句,就再也沒回複了。
也不再管無聊網友的追問。
網友1028:【你爸誰啊?】
網友1029:【快說啊,你爸哪位啊?】
網友1030:【急死我了,抓耳撓腮.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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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徐欥午飯時的一句晚上要給她煨湯,下班的時間還沒到,時舒就拎了包。
西裝搭在屈起的手肘上,筆直雙腿邁出辦公室,高跟鞋拍打地板,磕出清脆又有力量的“咚咚咚”響,這是總裁的專屬魅力和氣場。
經過徐欥工位的時候時,時舒松了手指在他辦公桌上敲兩下:“走了,待會兒要堵車了。”
她今天這麽早下班嗎?
她沒提前通知他要早點兒下班,像是臨時起意,因此,徐欥沒做什麽提前準備。
這會兒被她敲了辦公桌,徐欥忙合上筆記本電腦:“好、好的。”
“嗯,車裏等你。”
時舒丢下這句話,又擡起清脆的步伐,Birkin25大象灰手包垂在身側,筆直長腿走出利落幹練的風姿,像忙着趕去參加一場重要的商務會議。
“好的。”
她經過各位秘書的工位,秘書們紛紛向她打招呼。
“時總再見。”
“時總再見。”
“時總慢走。”
“……”
高跟鞋踩出如風的節奏,時舒漫不經心地點點頭。
“嗯。”
等時舒走了出去辦公室,才開始有人小聲讨論。
“時總今天下班怎麽這麽早?”
褚秘書長也覺得奇怪,她問徐欥:“徐助,時總晚上是有應酬嗎?”
徐欥收拾好物品,将雙肩背包勾到左肩上,誠實回答:“沒有。”
“那奇怪了,她走這麽早?”
徐欥心裏大概是有一種猜測,她提前走會不會是因為他說了晚上要給她煨湯,但……他又不太好确定,畢竟,她只同意了他晚上給她煨湯,并沒說要提前下班。
“我不知道。”徐欥背好雙肩包:“可能時總有私事要處理。”
也沒用得着時舒在車裏等他,徐欥在總裁專用電梯外便追上了等電梯上行的時舒。
電梯來了,他摁着電梯的下行按鍵,等時舒先進去以後,他才跟了進去,随後摁上電梯的閉合按鍵。
“徐助理不是說,要照顧我更細致更周到?”時舒:“那還不早點下班?徐助理不擔心餓着我啊?”
徐欥:“……是,是我考慮不周。”
電梯門關上的時候,徐欥隐約聽見許葉霖秘書的聲音,他在同別人說:“你們看熱搜了沒啊?”
“時總說,年會上佩戴的翡翠手持是她助理送的?”他起哄着:“是她哪個助理送的啊?”
“時總不就一個助理?徐助呗。”
電梯門閉合。
電梯下行。
徐欥垂下眼,纖長的睫毛掃過眼睑。他掃過時舒挽在秀白的後頸處的發髻,懊惱地想,他好像給時總帶來了困擾。
時舒就在轎廂幹淨的內壁上看到了身側的人,沮喪和難安t的模樣。
時舒笑意很輕地勾了一下眼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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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商務轎車在路口的紅燈前停了下來,再拐一個彎兒就到南郊公館了。
徐欥看着後視鏡裏的時舒剛好結束一個電話,他開口道:“等一會兒,我送您到樓下,您先上樓。”
“你去哪兒?”時舒收起手機,饒有興致地看着他毛茸茸的後腦勺:“不是說要給我煨湯?”
她故意這麽說。
煨湯。
她說得坦蕩蕩。
她存心這麽說着,似乎就好像是為了看他的反應。
頑劣地捕捉到他那一閃而過的慌張和不自在以後,她顯然有取悅到自己:“徐助理不是說要照顧我更全面、更周到?怎麽才一天,就要食言?”
這個梗,還能不能過去了?
她是準備要打趣他多久?
“我知道,我不是要食言。”徐欥抿了下唇,解釋:“我去農貿市場買菜,然後,去您家裏給您炖湯。”
他不說“煨湯”了,似乎是為了避嫌,又似乎是禁止她再借此挖苦取笑他。
時舒從後面打量着他年輕帥氣的背部體态,肩與背直挺挺地往下一順兒立體到底,剪裁得體的西裝撐起寬肩,背部線條挺括勻長,斯文有禮。
哪有人穿着西裝,打着領帶去逛菜市場的?
時舒腦補了一下,俊美挺拔的徐助理這一身優雅得體的扮相出現在農貿市場潮濕狹窄的巷道裏,在攤販面前駐足,彎下腰挑選蔬菜和肉類的模樣,忍俊不禁。
她哼笑一聲:“你穿成這樣去菜市場啊?”
徐欥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穿着,有些不确定地問:“不合适嗎?”
“不知道。”時舒搖頭:“我又沒去過菜市場。”
她衣食無憂,生活高品質,卻從沒去過農貿市場。
徐欥聯想到她的家庭,她的遭遇和經歷,沉默了須臾,随後向她發出邀請:“那您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一起去什麽?
逛菜市場嗎?
開什麽玩笑?
她不去。
但……
冗長的紅燈倒計時結束,時舒回答:“可以啊。”
徐欥:“那我直接把車開過去。”
“嗯。”
南郊這裏是一個大型的綜合農貿批發市場,趕上飯點,人很多,但大多數都是父母這般年紀的長輩,年輕人在這裏出現是屬于稀客。
而像時舒和徐欥這樣,穿着昂貴的高檔西裝出現在這裏的職場精英更是很罕見的現象,與這亂糟糟的市井生活顯得格格不入。
兩人一走進來就吸引了一衆兒目光,攤販更加賣力地吆喝,長輩年紀的顧客們眼前一亮,投來探究的目光。
家有适婚年齡兒女的長輩們暗暗惋嘆,如此惹眼的兩個人怎麽就成雙入對地來了?
但凡他們是單個兒地出現,叔叔阿姨們總得想辦法推銷一下家裏單身的晚輩。
有不甘心的阿姨問:“你們是姐弟吧?”
“嗯,你們一定是姐弟。”
時舒哂笑一聲,眼皮半眯,反問:“我們一定要是姐弟?就不能是別的關系?”
她這半真半假、模棱兩可的态度,倒讓那些熱絡的長輩望而止步:“這……這……”
她的氣場是連長輩都能唬住說不出話來的強烈。
徐欥像是習慣了這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倒沒覺得不自在,不過,他還是習慣性地化解了眼前由時舒制造的些許尴尬:“抱歉,叔叔阿姨們,我們現在要去買菜,有機會再和您交談。”
他找了處幹燥的地方,對時舒說:“裏面環境不太好,您別跟我往裏面走了,您在這裏等我,行不行?”
“嗯。”
他一看就是經常來菜市場的人,不是為了在她面前做秀,博得她的好感。
時舒這般結論。
他心裏有了食譜,這會兒直奔目的攤位,經過熱情吆喝的攤販面前,他也會禮貌地向他們道聲:“謝謝”。
經過海鮮區的時候,他停下來,詢問攤主價格。
或許是價格足夠公道,他沒有提出價格上的疑義,只是在攤主從水中撈上來的新鮮鮑魚中快速挑選,瘦長的手指落在撈網裏挑挑撿撿,很快便挑選完畢。
一只手拎着手機買單。
另一只手,手指尖還在滴水,滴在鮑魚豔麗漂亮的外殼上,又滴在鮑魚肥美軟嫩的肉質上,被裸着的、活動着的鮑魚一口咬住、吸附,直到吞沒。
這一雙彈鋼琴的漂亮的手啊,他不僅可以繪畫、雕刻,他還可以在人世間最樸素的地方挑選食材。
甚至……連市場上新鮮的鮑魚都眼饞他的手指。
“鮑魚要殺嗎?”
“不用了。”徐欥接過來攤主稱好重量的黑色塑料袋:“謝謝。”
“我自己處理就好。”
地上濕漉漉的,擁擠的運動鞋、皮鞋、布鞋陸續踩過,濺起地上混着腥氣的泥水,環境和時舒想象中的同樣糟糕。
所以,等徐欥挑選食材的時候,她就聽從地站在不遠處還算幹燥的牆角等着他,順便看着他在人間煙火處,在最樸實無華之處,生活最初的模樣。
越是長得好看,越是年輕俊逸,越是穿着正式,他出現這樣潮濕、髒亂的地方,就越有那種強烈而又顯著的反差感。
那是少年感和人夫感之間的一種較量與抗衡。
容易讓人着迷的,上瘾的,踏實感,他“賢惠”,又溫柔。
莫名其妙地,他就撩撥着一扇鏽蝕的舊鐵門“吱呀呀”打開。
被塵封的光的罅隙裏,他推開那扇門。
大步向她走了過來,風裹挾着鏽蝕追逐進來,時舒聞到空氣裏起伏的鏽腥氣,最終被白鈴蘭的清香甘甜盡數撫去。
徐欥停在她面前問她:“農貿市場是不是太髒了?”
“還可以。”時舒神色平常:“挺特別的經歷。”
看着徐欥抿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時舒想了想,同他說笑道:“就當是體驗人間煙火味?”
她擺擺手,故作輕松、而又不太在意的模樣,卻讓徐欥心裏有些波瀾自責,他不該邀請她一塊兒來的。
“嗯,對您來說,這種經歷一次就夠了。”他說:“下次我自己來就好。”
眼睛留意到她的鞋面上沾了一點兒髒污,他又說:“抱歉,我弄髒您的鞋子了。”
時舒低斂着眉看一眼:“哪是你弄髒的?”
在這樣的環境裏鞋面上濺到一點兒污斑,是再正常不過,她還不至于矯情到這一點兒小事就怪罪于他。
“有紙巾嗎?”時舒問。
徐欥空着的手指着車的方向:“背包在車上。”
剛才想着,很短的時間,他就沒背包,這會兒,他倒也還是能在這碎片化的時間裏總結和反思,下次無論去哪兒,無論幾分鐘,都得随身背着他的背包。
“我現在過去拿。”
時舒阻止:“不用了,你買完菜了嗎?”
“嗯,買完了。”
“那走吧。”
時舒想着去車上處理,這說完了,就擡步。
“等等。”
徐欥卻喊停了她,他似乎也沒多加考慮,他拎了拎西裝褲很自然的在她面前蹲下身來,褲腿因此被屈腿的動作拉扯掀高,她看見年輕男人黑色襪子上露出的一小截腿部皮膚。
皮膚白皙,肌肉線條繃緊,莫名帶給人力量感與安全感。
他用他那只沒有挑選過海鮮,也沒有接觸過黑色塑料袋的瘦長白皙的手,掖住西裝袖子,從她的鞋面上認真地揩拭過去。
黑色的女士高跟皮鞋,鞋面重新變得嶄新潔淨,而他的高定西裝,袖口上沾染了一塊暈開的泥斑。
那些被他遮擋掉的光線重新敞開,純白的花朵在黑色的高跟鞋上盛開綻放,視覺感受着另一種豁然開闊,是淤泥之上,耀眼繁花在相繼報到。
因為蹲着給她擦鞋的動作,徐欥的視線也不可避免地掃到她一雙瘦峋的腳背,裸露在外的,沒有包裹着襪子的腳背,在太陽光的輕柔照撫下,像去了皮的白色藕帶,纖白晃眼。
因為沒有想過有一天,徐助理,他會用自己的幹淨整潔的西裝袖子幫她擦掉皮鞋上的泥斑,一時之間,時舒竟有些忡怔。
任她是見過大大小小的場面的總裁了,仍被他這一個小小的舉動弄得心慌了,無所适從了。
世間大雨會逝去,他說,他會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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