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玉樓春
玉樓春
瞰雲峰下,方多病跟護院辛絕掰扯了半天,辛絕仍是油鹽不進不為所動,又左等右等不見李蓮花過來,無奈之下只好選擇先回房,明日再去質問玉樓春。
回到房間還得面對一個完全不熟悉的姑娘,加之誤用了對方用過的茶杯,方多病頭更痛了。正在那琢磨等回去後要不要将此事如實告知蘇小慵,晚上他是該睡外間還是幹脆出去呢,這也沒個證人可以證明啊。
思緒飄飛到九霄雲外,只聽清兒喊了他的名字。
“方多病,你說實話,你闖蕩江湖是不是怕了誰,想躲着她?”
“啊?我可沒怕過誰。”
清兒觀察着他的反應,意味深長道:“沒準兒你就是怕了,還是個女人。”
“女人?”方多病頓了頓,“倒是有三、四、五個吧。”
“三四五個?!你很忙啊!”清兒瞳孔一震,難以置信。
方多病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随後掰着手指數道:“一個是我娘,一個是我小姨,這兩個女人确實兇得很。還有小師,她不兇,但對除了李蓮花以外的人都很冷漠,刀姐就比她好相處多了。希望我有朝一日劍術大成,能跟她倆比上一場……”
清兒見他一臉神往,明白這幾個都跟他沒什麽感情牽扯,心下稍安,未等催促那“第五個”,少年嘴角笑意更深,眉目間傾瀉而出的情意似乎能稱之為溫柔。
若非喜歡的人,怎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呢。
少年搓了搓發燙的耳朵,只覺腦袋暈乎乎的,不知是何緣故:“不跟你說了,很晚了你去休息吧,我去外頭……”
一句話還沒說完,方多病眼前一黑趴在桌上,清兒戳了戳他,沒反應。
“算了算了,本公主也不是非你不可。”抛卻心裏那點微末的不是滋味,朝不省人事的少年做了個鬼臉,“難得今晚沒人看着,我自己逃了便是。”
各處廂房內都備着方便賓客換洗的衣物,清兒換上勉強合身的男裝,趁夜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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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寒涼,清兒緊了緊披風,經過金玉樓時卻撞見一個黑衣身影,一手抱劍步履匆匆,她躲閃不及,被對方攬腰轉了一圈才穩住身形。
來人幾乎與她一般高,頭頂随意用玉簪豎着馬尾,力氣倒是極大,扶她站穩後松手,也沒有交談的意思,擡頭朝那高高聳立的摘星臺望去。
随即越下臺階,飛奔離去,轉眼隐入夜色不知所蹤。
……
“……赤龍從前習過武,讓她帶頭,我喊一二三,我們一起用力。”
足有千斤重的轉盤在數十位姑娘的努力下,總算有一絲松動,西妃面上一喜,準備繼續喊號,一聲清雅冷淡的話音打斷她的話。
“要我幫忙嗎?”
衆人大駭,皆朝聲源方向看去,有膽小的女子慌忙捂住嘴,不讓自己驚呼出聲。最裏側赤龍心頭一跳,攥緊袖擺眸光躲閃。
倒是西妃見那姑娘勁裝打扮,神色漠然,卻不含任何敵意,這才硬着頭皮站出來:“你不是今日來女宅的客人,還是女子,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小師環抱着劍,直截了當地開口:“我是誰不重要。我要上去找玉樓春問點事,我們可以合作。”
姑娘們面面相觑,不知該不該信她。
小師不想同她們廢話,大步上前挪動轉盤,神态竟是比辛絕操作時還要輕松許多。瞰雲峰頂坐藤籃晃晃悠悠下落,很快降到底部。
她回頭,聲音沒什麽溫度:“送我上下往返,作為交換,你們要做的事,我也可以幫忙。”
“我們不需要姑娘幫忙……你……姑娘找玉樓春何事?”西妃有些警惕地問。
“他擅自動我的劍,我很不高興。”許是意識到自己太冷淡,她們無法信任她,小師軟下語氣,說出的話卻不亞于平地驚雷,“你們要殺玉樓春?”
西妃與赤龍對望一眼,成敗在此一舉,她們不能再等了,不能讓這來路不明的姑娘壞了計劃。赤龍顫抖着從袖中掏出骨哨,眼中淚光閃爍,骨哨舉至唇邊,遲遲難以入口。
小師睨了眼赤龍另一手的袖口,眉間添了幾分不耐,她想回去找李蓮花了,跟別人打交道可真煩。
“蛇再快也快不過我的劍,別浪費了。你們想放蛇毒死玉樓春,倒是個好方法,但你們可有想過殺掉他之後會如何?”姑娘面容稚嫩,不過十六七的年紀,此刻卻一板一眼,頗為嚴肅老成,“有李蓮花和方多病在,總會查到你們頭上,殺掉一個惡人,賠上自己的後半生,不值得。”
“那我們還能怎麽辦……”
“是啊,我已經被拐來這裏五年了,我想給我家人去一封信都不能夠。每日戰戰兢兢,就怕什麽時候銀子扣完了,我也撐不下去了……”
“哪還有後半生,進了女宅,我們與青樓妓女有何不同,就算回去也會被人看不起的!”
“只有殺了玉樓春,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啜泣聲此起彼伏,小師安靜地聽她們傾訴,期間不置一詞,等她們平複下來,冷清清的表情添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用他一條爛命來償還,豈不是太便宜他了。”
……
瞰雲峰頂,玉樓春寝宅。
照舊沐浴更衣,點燃安神檀香,玉樓春自書架上取了本古籍,随意翻開一頁,又翻過一頁,再斟上一杯助眠茶,分外修身養性。
若沒有突兀的敲門聲,這應當是個一如往常平靜祥和的夜晚。
“辛絕?不聽命令私自上來,可是出了什麽急事?”玉樓春起身,語速悠悠,手卻從書案下方摸出一把匕首,對準外頭若隐若現的光影,運功擲出。
匕首破開門上雕花窗棂,一聲悶響,鋒刃沒入廊柱。梨花木門支撐不住這飽含殺意的氣流,轟然倒下。
門外黑衣女子抱着劍,氣定神閑心如止水,似乎方才只有清風拂過,激不起絲毫波瀾。
玉樓春審視的目光将其打量一番,視線最後落在她懷裏用軟布包裹的劍上,眸中迸發出一絲驚喜:“我原本只當那是胡言亂語,世上果真有這般離奇之事。姑娘與這劍,是什麽關系啊?”
不先質問她是誰,關注點倒是奇特。
“你覺得我和劍是什麽關系?”她邁開步子,鞋底踏上倒塌的木門發出吱嘎聲響。
玉樓春仍然緊盯着她,像在看那些堆滿庫房的奇珍異寶,不不不,這一件可謂是曠古未有、天下無雙。
“相輔相成,如影随形?”
姑娘眉尾微挑,并未否認,這人給她的感覺跟那時百川院地道見的假和尚沒什麽兩樣,非要說不同嘛,那個武功太差,這個應該很抗揍。
回到李蓮花身邊至今唯有和笛飛聲打的那場足夠盡興,對其他廢物總得顧忌不能打殘打死咯,一點兒也不過瘾。
李蓮花說了,要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能留有遺憾。
她左手持劍微擡,右手覆上少師劍柄,五指收攏,不消用力,寶劍出鞘。
“我能問一下,是誰告訴你這些的嗎?”
縱然利劍握于掌中,軟綿綿的話音也叫人生不出半點恐懼。
“告訴你也無妨,是一字詩李一輔。至于他是如何知曉的,就不得而知了。”玉樓春笑語玩味,“小丫頭,某無意與你結怨,何必刀劍相向,再說,光憑一把劍,是殺不了我的。”
“殺人要負責任的,我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幫個忙而已。”她持着長劍,動作極穩,光潤的劍身泠泠映着某個角落跳動的燭火,竟是一直映着那一處,不偏不倚,分毫不差,“聽說玉骨功是可以媲美金鐘罩的硬功,我還沒見識過。任何招式功法都有破綻,你也不例外。”
玉樓春儒雅一笑:“嗯,這倒是。那你的破綻又是什麽呢?”
曾經天下第一的李相夷會有破綻嗎?
那屬于李相夷的專斬宵小的少師劍呢?
“我的?你沒機會發現我的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