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器靈

器靈

回到蓮花樓,先前凝滞的氛圍被三兩句笑言帶過翻篇,刀清蘭繼續沒心沒肺地和蘇小慵玩兒在一起,也沒忘問李蓮花讨了少師劍,小姐妹一個都不能少。

兩人神神秘秘地湊近說了什麽,蘇小慵捂臉不答,又被拉着去碰少師,劍身回以嗡鳴,表示知道,蘇姑娘羞得不肯擡頭,故作懊惱地嗔了一句。

方多病瞧着蘇小慵面頰翻飛的紅暈,傻傻地跟着笑起來,旋即恢複正色,他還得問李蓮花有關刎頸之事呢,傻笑什麽。

“……天外雲鐵?”

“施文絕就是這麽告訴我的,可當日采蓮莊那具假屍體我們都見到了,就是件極普通的護甲。那長馬刀賀家的事我也在百川院卷宗上看過,最後并未記載雲鐵的下落。你肯定不會害自己的師兄,這事兒背後必有蹊跷。”

李蓮花憶起過往,神情複雜,他是怎麽都不願相信師兄會做出殺人奪寶那樣的惡事,況且單孤刀是方多病的生父,怎能因一些無端的猜測壞了師兄在方多病心裏的形象。

卻聽方多病認真道:“李蓮花,你別因為顧着我而隐瞞什麽,我們得把事情攤開來說明白,才不會造成誤會。不管此事的真相有多令人難以接受,我們都要查下去。我聽說雲鐵飲血會泛出藍光,一試便知……”

小徒弟慌忙制止失魂落魄的師父揮出刎頸就往掌中劃拉的舉動,指了指廚房擺着的木盆,回來時他們在城裏買了菜,還買了一尾活魚,什麽血不是血嘛。

果不其然,接觸過魚血後的刎頸泛起幽幽藍光,當真是天外雲鐵所制。

“師兄當時同我說,賀家樹敵太多,是仇家尋仇将僅存的小少爺殺害,我該留個心的……”李蓮花心口發悶,郁氣久久不散,“小寶,我有種預感,師兄可能……未死……他當年假死脫身,下那麽大一盤棋,四顧門、金鴛盟都在那場東海之戰後沒落,他究竟想做什麽呢?”

如今,也只有根據現有的線索繼續調查下去了,那四個南胤富商的後人除去已經死在一百八十八牢的四象青尊,便只剩黃泉府主。

查明黃泉府主蹤跡一事交給蘇小慵,刀清蘭跟着去了,加之小師還沒從劍裏出來,晚飯三個大男人圍坐在一起,吃着李蓮花做的菜,當真是難以下咽啊。啊對,蘇小慵在的時候,方小寶都是搶着下廚的。

阿飛火速扒拉完一碗白米飯,放下碗筷,擡眼朝慢吞吞吃菜的李蓮花望去。

“看什麽?有話直說,你也不是藏着掖着的性子啊。”被大魔頭盯着瞧還真有點瘆得慌。

“我……你可知我和刀清蘭之間發生過什麽?她好像很讨厭我,但我實在想不通。”阿飛眉峰微擰,似是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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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稀奇!”方多病驚詫道,“你居然會在意別人的感受了!”

李蓮花順着阿飛的視線看過去,是擱在藥櫃旁的刀,刀清蘭自從和蘇小慵一道住進城中客棧,每晚都會記得把刀留給阿飛,雖然兩人也沒什麽交流。

“你我先前有很長時間沒見過面,清蘭和你的事我并不清楚。你可以問問小師,她願不願意同你講,不好說。”

依他粗淺的理解,器靈如此在意主人,若主人視若無物,必然會傷心失望吧。

阿飛略一點頭,認可了他的提議。

李蓮花沒再多說,讓大魔頭自己煩惱去吧,這剛轉頭筷子還沒舉起,一道罡風襲來,他就是反應再快,也無法用這副身體去抵擋笛飛聲啊,堪堪退離幾寸,只見一抹倩影以肉眼難辨的速度截住淩厲的掌風。

姑娘不知何時換了衣裳,大概是在女宅問那些女子借的,輕盈薄透的杏黃齊胸襦裙,卻因她身上由內而外散發的森冷寒意,顯出飄飄若仙之感。

“有事你就直接問,何必動手?”

“總覺得似曾相識……”阿飛目光落到姑娘頸部傷口,話音一頓,“你怎麽受了這麽重的傷?”

李蓮花在阿飛發問之前便注意到小師頸間未纏綁帶,但傷口清理過,基本愈合了,畢竟不是尋常的傷,瞧着總歸猙獰些。

“先包紮吧。”

小師乖乖被他牽到藥櫃邊的小桌旁,她本是打算回來等晚上李蓮花睡後再包紮傷口的,明知阿飛不會對李蓮花如何,她仍是沉不住氣跑出來了。此時也不太敢與他對視,心虛地看向別處。

李蓮花哪會斥責她,臉色沉一些都擔心她會否受影響,可終究是沒考慮好該怎麽表達,只能先保持沉默,放輕動作盡量不讓她感到不适。

固定好綁帶,輕柔地摸摸發頂:“關于清蘭的事你可有了解,若能說的話便告訴阿飛吧。”

小師點點頭,起身走到阿飛面前,語調平緩透着一股冷寂:“十年前,你曾經死過一次,是阿蘭救了你,但是你……”這笛大魔頭性格什麽樣自己心裏沒數嗎,如果李蓮花待她冷淡甚至惡語相向,她會有多難過呢,小師默了默,繼續道,“你現在來問這些能改變什麽呢,等你恢複記憶了難道就會對她好一點嗎?”

阿飛凜聲道:“她既然讨厭我,幾番與我争論這把刀歸屬于誰,又為何每回都留下給我?”

“那樣她便随時都能回到你身邊了,無論如何她都會護你周全,因為這是器靈存在的意義。”姑娘不知該不該将刀清蘭的心意告訴對方,遲疑一陣才開口,“若是她日後想離開,你……你別答應她。”

“我把她綁在身邊她就會高興了?”

“總之你別同意就行。”她不清楚被主人抛棄的兵器會怎樣,她們源自兵器本身,與主人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失去主人的刀劍,那也等同于廢鐵吧。

一旁方多病忍不住插話:“哎呀阿飛,你要是待蘭姐溫柔一點,她還會不理你嗎,整天黑着張臉,哪個姑娘敢跟你好好相處啊!”

阿飛面色愈發難看:“到底是誰成天給人擺臉色,動不動就發脾氣,我還得遷就女人的心情?她既然是我的佩刀,不該聽我差遣嗎,怎的處處忤逆我。若哪日我跟人對決,連自己的刀都拔不出來,豈不可笑?”

“你別說了!”小師揚聲喝止,誰聽到這些話會開心,如刀清蘭那般開朗樂天,也會很難過的。

晚飯後各自回房歇息,李蓮花洗好碗筷,見小師悶悶不樂地坐在門口臺階上,兩手放于膝蓋,下巴抵在手背上,小小一團,叫人心裏都軟了幾分。

“怎麽了?”

她擡眸,睫羽輕眨,兩汪水眸盈盈望過來,轉而回過神:“進屋去吧,外面風涼。”

李蓮花依言随她進屋,關上門,合上窗戶,城郊山野之地夜晚寂靜無聲,偶爾從二樓傳來方小寶氣呼呼的聲音,不過好在李蓮花早前警告過兩人,再打壞東西就滾蛋,多少還是有點效果的。

沒有外人在旁,終于可以抱抱他的姑娘了。

小師雙臂環住他寬厚的脊背,順勢輕拍,是在哄他嗎?幽幽冷香萦繞在鼻尖,不等他張口,姑娘一字一句跟他解釋起這兩天發生的事來。

“小花,我不是故意躲着不出來的,待在劍裏我能慢慢地自我療愈,而且我也怕我吓到別人了。我記得你說過如果我的身份傳出去可能會惹來災禍,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不知道原來不用揚州慢只用劍氣,過度了也會這樣……”她輕聲說着,腮肉抵在他肩頭蹭了蹭,“還有那個,我一直知曉刎頸由天外雲鐵煉制而成,但我不太關心旁的事,也忘了雲鐵的來處,所以沒跟你講過。”

“我明白,我明白的。”李蓮花靜靜地聽她說完,松開懷抱前在她頰邊落下輕吻,“你為我着想,這般關心在意,我很開心。”

可她分明未曾感應到他開心的情緒啊。

姑娘茫然失措地抓緊他的手:“我、我……我豈能不為你着想,我是屬于你的,我拼盡全力都會讓你活下去!你不能有事!”

李蓮花将溫熱的小手包進掌心,眼底深深的眷戀之意不加遮掩:“我知你愛我,卻也總想要那愛添上幾分不純粹,想讓你別把我看作所謂的‘主人’。你可以對我發脾氣,可以吃醋,可以有私心,可以要求我而非事事都依着我、顧念我,就像世間平凡夫妻那般相處。我不想把你禁锢在我身邊,你是自由的。可你說你屬于我,那好,我同樣是屬于你的。”

他朝她牽唇,不疾不徐地道:“世事無常,命數難測,我會盡我所能努力活下去,絕不讓你有機會以命相抵。往後,你開心,你安好,也是我最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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