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她還是走了。

最後，她留下來了二十枚銀幣。

這二十枚銀幣足夠我一年多的時間裏不用擔憂吃食問題。足夠了，足夠讓我休息一年。她走後的第一夜，我躺在那張破舊的床上。想了很久。我不知道我在想什麽。事實上當時我的腦袋裏面一片空白，就這樣，我躺了很久。久到我起來的時候渾身酸痛。腳底板也傳來一股鑽心的疼。

我龇牙咧嘴地看了看我的腳。下面已經變成一片青紫，那個小小的創口變大了。一夜過去，周圍小小的傷口已經結痂，只不過不知什麽原因，痂脫落了。

我呆呆地坐在床上走神。我發現我的臉上突然傳來涼意。

我哭了。

為什麽哭？

我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被他們抛棄的時候哭過一次。那次之後，無論路途多艱、人心多險我都沒有哭過。無論是被打，被侮辱，還是一天只有那如同泔水般的吃食，我也沒有哭過。現在，我哭了。

我難以置信。

漸漸地，我彎下我的腰，把臉埋進膝蓋之間。那床灰色的被子上一處顏色逐漸變深。隐隐約約，房間裏傳出一陣低低地啜泣音。

我承認，我哭了。在她離開我的第二天。我控制不了自己，這種被丢下的感覺實在是讓我難受極了。我想起來那片藍色的花海，他站在中央，沖着我露出一抹如豔陽般的笑來。

他說：“勇者不懼怕眼淚。”

我那時候沒有回答，只是溫和地看着。嘴角總是含着笑意，他确實是勇者。他目标從未改變，朝着那個目标，他可以抛棄一切。包括家人。

但是我做不到。我想，這就是我和他的區別，也是我被抛下的原因。

離別這兩個字，我怕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參透了。即使我一直在經歷着。

*

我不知道這個姿勢維持了多久，我明白，今天我是無力承擔我的工作了。我怕是要失去這份她給予我的禮物了。

我靜靜地看着，屋內很寂靜。

我給了自己一巴掌。

為我剛才認為自己被抛棄的一巴掌。

她對我不好嗎？她救我，我卻要如此要求。世界不是圍繞我轉的，我早就該明白。明明我應該清楚，她的離去對于她而言再好不過。她給予我新生，給予我勇氣。我有什麽資格埋怨一個這人的人。

這個念頭讓我深深地厭惡自我。我不應該這樣，我不應該這樣。

我瘋狂想着。

但是我臉上仍然是平靜的，只是多了幾個紅痕。

她最後也送了我一份禮物。

她帶着我走遍了‘下游’區。

‘下游’區其實不大，比起‘上游’區就是螞蟻見着了大象。她在最近的日子帶着我走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我熟悉。

我終于不會再在‘下游’區迷路了。

畢竟，之前的我只知道工作、休息和她。我記着的也只有工作的地方、居住的地方、還有她住的地方。

*

我嘆了口氣。

不知過了幾天，家裏面的鐘早早罷了工。在我死去的那一夜，它永遠地停留在11：48。本來我還可以在無聊的時候數數秒。但是我記性實在是太差了。每次數到19，下一句我必接50。

實在是無聊。我看向了我的屍體。很好，它并沒有遭受蛇蟻的啃食。我猜是太臭了，房間裏是屍臭味和馊味，還有外面隐隐約約傳來的尿、騷、味。以至于這幾個小東西根本不敢來。想到這兒，我愉快地哼起歌。雖然沒有一個詞在調上。哼唱着，我又仔仔細細看着自己的臉。

哈。有點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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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臉上挂着笑，刀插、入的胸口傳來陣陣臭味。

這實在是……

都變成非人的東西了，還不放過我。

真的……很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