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夜晚，空中飄起了霜白的雪。那條散發着臭味的水溝也被凍結成冰。窗外，那片離我較遠的城區，燈光還未熄滅。他們慶祝着，歡呼着。

我坐在床沿，發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一整夜。那雙曾經潔白修長的手，現如今已經傷痕累累，指尖都被冷風吹裂了一個個口子。有點疼，我想。

如果常青還在的話，他也會心疼我的。如果他還在的話……

如果我父母還在的話……

可惜，這世界上最少的就是如果。

*

第二天，我起了一個大早。或者說我根本沒有睡。

我把家裏完完整整清掃了一遍，并将那塊我很喜歡的天藍色的布做成窗簾。因為那水溝實在是太讓人惡心了。裏面漂浮着的都是些不明物體。

然後，我去買了菜。平日裏不怎麽買的肉和青椒我都拿了一點，還買了一只雞和一點大米。再加上之前才來‘下游’區很喜歡買的小青菜、餅幹。總共花費十個銀幣。

回到家之後，我又開始忙碌。做了青椒炒肉，炖了雞肉，炒了青菜，再把米飯焖在鍋裏。而後，我又去枕頭下拿出了一把水果刀。

那是常青買的，他說他要保護我。

只不過這把水果刀已經很久沒有人用過了，再加上不小心沾水，水果刀變得鏽跡斑斑。刀柄的漆也脫落了很多。我輕輕撫摸着它，眼角兀的出現一點淚花。

對不起啊，常青。我用不來它。我也拿不起它。

看了一會兒，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我把準備好的飯菜一一擺好在桌子上。然後，拿出來了三個空碗。

一個給我，一個給常青，一個給她。

我看着飯菜慢慢冷卻，我嘆口氣。

我是一個懦夫，我承認。我的勇敢早就被磨光了，現在我找不到任何可以努力的理由，至于之前的那些仇恨和不解，我也早已不感興趣。

眼中的淚像是止不住，一顆顆地掉落。我沒有發出任何泣音，只是呆着看了一會兒桌子，還有放在我的碗邊的刀。

我拿起它，走到了桌子和沙發之間的空地。

然後……

我自殺了。

我臉上帶着幸福的笑容。疼痛好像遠去了。那些回憶都幻化成紙張，被我一把火點了。那些不值得的，令我痛苦的回憶本該忘記。是我癡癡傻傻不肯忘，那些痛苦和歡愉也該扔掉。只有我死了，這些才會變得不重要。

畢竟……我都是一個死人了。

恍惚間，我好像又看見了常青。他站在落日餘晖下沖着我招手，嘴裏說着什麽，一臉張揚的笑。

看了很久，我才看明白。常青他說——

“再見。”

不，我伸出手。

不！

常青，我已經來找你了。

你不準再跟我說再見。

而後，常青的臉漸漸模糊。他的身影也在淡去。

她出現了。

依舊是那一身白裙，美麗純潔。

我看着她笑着，溫柔如常。

她說：“我現在過得很好，你呢？”

我又一次陷入了崩潰，我想告訴她我也過得不錯。只不過，這種自我安慰的話說不出口，我哽咽着，拼命搖腦袋，說：“不好。”

她好像眉毛微蹙，然後用心疼的語氣說着：“那怎麽辦呢？”

我還在搖頭，我想說你回來吧，看看我……

可是，我忘了，我已經把自己殺了。

然後我又說：“只不過還好，我沒事。你要好好的，你要好好的。”

她好像不信我的話，只不過看着我落着淚拼命解釋的樣子，她又不知道說些什麽了。

“我走了。”

她轉身，齊腰的長發飄着，美麗若神邸。

“再見。”我大聲嚷着。

她也走了。

我也要走了。

只不過，我好像看見了一些人。

那些……恨我和我恨的人。

他們站在那裏。高傲的、冷漠的看着我，嘴裏說着什麽。

我沒有留意，畢竟，他們不重要。

直到一對夫妻的身影漸顯，他們溫柔地看着我，臉上帶着歉意。

我頓時心如刀絞。

跟着我走吧。

帶着我走吧。

還未等我把這幾句話說出口，他們的全身都開始溢出鮮血，那對夫妻對着我擺擺手，然後，消散了。

他們又走了。

為什麽不能等我？為什麽不帶着我一起？

為什麽？

我不知道，我也沒有機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