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完結章

完結章

我看到了他們。

我在這裏蹲守了十幾天。這家人終于回來了。黑色的車停在門前，車裏幾個人很快下了。一家四口，司機先生沖着他們招手示意，四口人中的小姑娘穿着藍色長裙，發上系着一個大大的蝴蝶結 ，她熱情地沖着司機先生說着：“再見，趙叔。”

然後蹦蹦跳跳對着門內喊着：“林姨。”

四人中的夫妻對視一眼，均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無奈和寵溺，他們看着這個小姑娘。那位雍容華貴的夫人笑着說：“慢點，小莉。”

小莉。

秦莉。

哈……這是個對我而言多麽熟悉的名字啊。

四人之中還有一個青年。

當我的目光移向他時，我忍不住顫抖起來。憤怒、疑惑、怨恨、懷念，種種情緒在我體內叫嚣着。瘋狂的想要撕出一條縫隙來，然後把這個人狠狠弄死。讓他失去一切，讓他也體會體會我的痛苦。

可是我已經做不到了。我死了。

我是否恨他？這個答案我仍舊不知道。一個後來連活着都要拼盡全力的人，又怎麽肯浪費一點多餘的情緒給我曾經的“家人”。但當我真正死亡的那一刻，腦海中浮現出來的居然是他們剛到我家的那一天……

哈……果然，時間會修補一切。

只不過在今日，我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內心湧現的不平靜，讓我明白自己沒有放下。我恨他，我愛他，我想要他死。

如果相遇本是一場錯誤，相識相知是真是假？

我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

他是個天生的演員。

他表面溫和多禮，待我極其真誠。他教會我人類一切的美好品質——善良、勇敢、堅韌……只不過，他唯獨忘記教會我如何止損。信任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剛開始很少，日子久了，信任越來越深。如果那時候你我之間出現裂痕，又該如何修補呢？

他用實際行動告訴了我答案。

我被剝奪ID卡的原因是故意殺人。我将一把銀色的匕首插//進了他的腹部，鮮血直湧。如果醫護人員到的晚一點，那麽他恐将性命不保。

也是那天，我與他爆發出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争吵。

我問他為什麽。

我接受不了，我曾經視若珍寶，将他作為唯一的救贖。

結果……他是那塊參着刀片的蛋糕，還讓我這個本不喜歡蛋糕的人，一口咽進肚子裏。

他那時候笑了笑，說：“我不甘心。”

我不解，上前拽住他的衣領，憤怒地問：“為什麽？為什麽？你到底還有什麽不甘心的？我的家，都變成你的家了。你的家人也過上了之前沒有的生活，你的母親父親我看他們像是親父母，你的妹妹我更是愛護至極，你還有什麽不甘心的！秦離，你告訴我，你還有什麽不甘心的。”

秦離笑意更深，但是卻讓我感到恐懼，這個人……這個人我好像從未了解過，十幾年的相伴時光，那裏面的他是真的嗎？我退後兩步，可是他步步緊逼。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曾經，我過得痛苦。而你，是‘上游’區富庶人家的孩子，當我第一次到你家的時候，你站在高處看我。那一刻，我就開始不甘心了。”

他說着：“你知道嗎？過去這麽多年，我不甘心，這些東西為什麽不能是我們擁有，為什麽你們這些僞善的人卻會擁有？對于我們這些‘下游’區的人，你們只是把我們當作一條狗來看待，需要的時候摸幾下，不需要的時候冷落幾日。這就是你們……所以……我不甘心。”

“我好不容易獲取你的信任，然後得到你父母的信任。我承認，是我算計了他們。那場車禍，是我的手筆。而你，只是我路上必要的一顆棋子而已，現在，你已經沒有價值了。所以……離開吧。”

我憤怒不堪：“這是我的家！”

他嗤笑：“早在一年前，就不是了。”

“念在舊情，我又讓你享受一整年，現在，你該走了。”

我氣到渾身顫抖。

當初我爸媽把他們一家子帶回來，是因為他們很可憐。爸媽于心不忍，讓年幼的秦離成為我的伴讀。後來更是把他當作親兒子看待。而秦離一家人，雖然抵不上真正的‘上游’區富貴人家那樣。但是我們家從未短過衣食。有時候，面對敏感傲嬌的秦離，我實在是不知道怎麽與他交談，于是我選擇回避。

那些欺負他們的人，我全都幫忙欺負回去。

結果……他說我們把他們當作狗一樣？

哈。

引狼入室……還是白眼狼。

我不知道九泉之下的父母會如何想，反正我覺得荒謬至極。

“你要臉嗎？秦離，我們家虧待過你們嗎？”我問，身體卻想着一邊擺着水果的桌子移動。

秦離溫和地笑着：“沒有。但是，那又怎樣。”

“你們給我們的都是一些你們輕易可以放手的，你也知道，人是貪心的。至少我們‘下游’區的人是這樣。我不想被這個标簽纏住，一輩子不得安寧。所以……只能拜托你……”

“去死了。”

秦離猛然上前，一把拽住我的腦袋就想往桌角撞。這時，我也摸到了那把匕首。然後，一下，插//進了秦離的腹部。

我赤紅着眼睛，說：“你該死。秦離……像你這種貪心不足的人，是笑不下去的。”

秦離吐出一口血沫，面上神色依舊平靜：“那拭目以待，只不過……你也是蠢。”

是啊。

我如果不蠢，又怎會看不穿這一家人的野心。

最後，他笑着告訴我我的罪名。

蓄意殺人。

我被流放到‘下游’區。

我與他的結局就是這樣，如此潦草的收場。

在那裏，我曾經如此愛戴和信任他們。親人的離去更讓我對他們産生深深的依賴。結果……全是假的。

在利益面前，無論是什麽都會變樣。

*

他們從未喜歡過我。

這是他告訴我的。

我喜愛寶貴的妹妹讓我聲名狼藉，我尊敬愛戴的長輩讓我墜入深淵，我信任愛護的好友讓我颠沛流離。如果我曾經對他們來說是惡意滿滿的，那我也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

可是我沒有。

我們家也沒有。

如果回到那一天，我相信我會把他們踢出家門。就讓我來當那個惡人，讓他們體會什麽叫真正險惡。而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而不是不懂感恩，當一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可惜，沒有如果。

我畢竟，只是一個身軀腐爛在‘下游’區，靈魂偶爾駐留在‘上游’區的一個鬼罷了。

我做不到任何事情。

我只能看着那群人戴着面具，在‘上游’區如魚得水。

看着他們慢慢變得更加貪婪，以至于招惹來殺身之禍。

看見那間別墅變得鮮血淋淋，門上的爬山虎，已經了無生機。門裏的幾個人，也化作了森森白骨。

沒人給他們收屍。

哈。

會有報應的。

對嗎？

如果他們後來的經歷只是一場夢，我也不願意醒來。

就這樣，長久的睡一覺吧。

晚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