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露臍
第6章 露臍
雖然是朋友,但程舟幹的一些事,田野是不贊同的。
最明顯的就是在愛情觀方面。田野認為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但程舟說不能因為害怕花敗就不讓鮮花盛放。
光田野知道的,程舟就有過14個前男友。
不過程舟覺得她腦子有問題——田野會把和程舟約會過的男性都認為是她的男朋友,這對程舟來說是無稽之談。
她只是喜歡約人出去玩而已,遇到自己覺得有趣的,不管高知分子還是三教九流,她都樂意一起吃個飯、唱個歌、聽個演唱會。有時玩得投緣,那就剛好多約幾次,程舟覺得這沒什麽。
她的約會對象也不止異性,有時大街上遇到打扮時髦看起來很會玩的同性,她也會熱情地加個微信期待以後一起happy。
這是田野完全不能理解的,即便程舟再三強調并不是只要開車帶她出去玩的就是她男朋友,田野還是會在程舟換男伴時心裏冒出一句——喲,又換人了?
氣得程舟直接問她:“合着你們這些山炮這輩子就只能跟未來老公一個人玩是吧?跟你一塊兒吃過飯就得娶你是吧?”
田野不理解,這年頭俊男靓女一塊兒出街,兩人中總有一個心思不純的吧?這樣還頻繁約會,還聲稱不是男女朋友關系,這是不是太掩耳盜鈴了?照這麽說其他同學說的那些話,其實也沒有說錯啊。
但田野跟別人的區別就在于,她不理解,可她接受。她接受自己的朋友是這樣一個人,并且暗暗下定決心如果有一天那些被“玩弄感情”的男人們真持刀跑到學校來,她豁出性命也會救下程舟。
畢竟她是真的爛命一條,視死如歸。程舟不一樣,程舟一直有在努力将有限的生命活出無限的快樂,由這樣的人來替自己活着,那可太榮幸了。
所以田野從來沒有指責過程舟什麽,哪怕知道她同時和兩個男生聊天,同時收三個男生的禮物,同時和四個男生說晚安,她也只是把這理解為一種不同的活法而已。
但是這次是真不行,這次程舟撩的是個盲人。
在田野心裏,各種殘疾中最可憐的就是盲人,“看不見”應該是對一個人而言最痛苦的事情。到了這兒程舟要是還敢搞些有的沒的,那就完全是人品問題了,跟欺負殘疾人沒什麽區別。
但是衆所周知,田野在程舟面前是沒原則的。就是說即便田野非常看不慣程舟撩撥盲人小哥的行為,她也會條件反射地告訴自己程舟只是蠢不是壞,只要提醒了她肯定就會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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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咋提醒呢?
聽到那句“喜歡帥而不自知的”,田野腦子裏就劈裏啪啦地炸,想“啧”程舟一聲,又怕反而提醒了盲人小哥這話是在說他。
正憋得不行的時候,給她推拿的這個小周正好跟她說起了話:“你這脖子可真硬啊,平時沒少低頭吧?”
果然,脖子上痛感傳來,田野咬牙應道:“嗯……對,平時不是寫教案就是玩手機,确實老低着頭。”
小周語氣驚訝:“你是個老師啊,我可太榮幸了。現在能當上老師的,那得學歷高、能力強,樣樣都得好——做老師挺辛苦吧?”
“我覺得還好,可能因為之前只是實習。”
“哦哦,那也夠累的了。你看你這個脖子,一按咯噔咯噔的,這就是太堵了,一次根本按不開的。”小周熟練地說着說了八百遍的話,“你這至少得三四次才能完全按開,得常來。磨刀不誤砍柴工,一般上班的都是一周按一次呢!”
田野一邊頂着這個痛勁兒,一邊敷衍着應:“哦,是嗎。”
“是的啊——現在這個力度合适嗎?”
“合适的。”
“行,那就這麽按哈。我是8號技師,你下次來就跟店長說找8號就行了。”
“……好的。”
比起田野這邊聊得有來有回的,程舟那邊算是陷入了完全沉默。
從邢者上手開始,程舟就徹底啞火了。她是一點痛勁兒都吃不了,那手指剛一接觸到脖子,她的眼淚就快下來了。
所以推拿原來是這麽回事嗎?這難道不是上刑嗎?
程舟想着是不是習慣了就會好點,但忍了一會兒并沒有覺得變輕松。聽到隔壁床在讨論力度問題,程舟也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小哥,你能不能輕點……”
但那幾根手指還是我行我素。邢者聽上去有些驚訝:“這樣重嗎?”
程舟誠實道:“重,特別疼。”
“這樣呢?”
“嘶——這有什麽區別嗎?”
邢者無神的眼睛上方皺起眉頭:“這已經很輕了,再輕就沒效果了。”
到這兒門外的店長總算是沒忍住,敲敲門叫道:“邢者,你出來一下。”
*
于是新人小邢在上鐘途中出去領罵。
其實也不是領罵,店長是個很溫和的人,确切地說是出去受教育。
店長說:“這次我一直在外頭聽着呢,你自己有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問題?”
邢者低着頭:“不會跟客人聊天。”
店長拍拍他的肩膀:“是了,你技術不錯,長得也一表人才,但回頭客還是少,你得弄明白這是為什麽——這次這位客人已經算非常開朗健談的了,你跟她都聊不起來,那遇上那些不愛說話的,你真就打算一句話不說嗎?”
店長教育道:“咱們幹的是服務業,你得學會給人提供情緒價值。說白了技術上的事客人們大多也不是很懂,肯定跟誰聊得投緣下次就來找誰。你按得再好,人家覺得這一小時過得沒意思,那就會覺得這錢花得不值!”
邢者聽着聽着就嘆氣。
店長語氣也嚴厲了起來:“你嘆啥氣,你別覺得我是難為你,我是真為你好。你想點鐘多、多賺錢,那你就得有跟客人交朋友的本事。我為什麽安排你跟小周一間?就是因為小周做得很好,我想讓你多學着點。”
店長說:“你看人家聊的——先吹捧客人,說客人辛苦;然後說正常頻率是每周都按,客人一般也不會反駁;最後報上自己的編號,尤其這種第一次來的客人下次肯定還會找你的。你看看人家小周,跟你一樣幹一個月的,客人的微信都加了多少了?你呢?我估計你一個都沒加。”
邢者的兩只手背在背後,不安地絞在一起,因為他知道這次他是真的得做出改變了。
店長繼續給他分析道:“你看這次這位客人,人家都給你遞話了,還跟你聊年齡,你就不會誇人家聽起來年輕、跟18似的?人都說了疼了,肯定是那種不吃痛的,你輕點就是了,你管有沒有效果呢?而且等客人說就是你的不對,你應該主動問力度夠不夠,你看人家小周就會問,客人就會覺得他服務态度好。學着點知道嗎?我早說了,你還能做得更好!”
邢者總算點了頭:“知道了,店長。”
“哎,這就對了。”店長在他肩頭重重一拍,“這個客人很适合給你練習,她聊什麽你就跟着聊什麽,別再跟剛剛似的把天往死了聊,我在門外聽着手心都出汗了。”
邢者又嘆了口氣。
*
所以推拿師也不适合社恐幹呢。
回去之前邢者用力調整了表情,希望自己保持微笑,但一進門還是垮了:“不好意思,剛剛店長有事找我,出去那段是不算時間的。”
程舟倒是趁機緩了過來,擡擡頭,脖子竟真輕松了不少:“沒事兒,這點時間沒什麽好計較的啦。”
于是邢者的手指去又複來:“嗯……你平時就不怎麽能受痛嗎?”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這問的什麽鬼問題。
程舟卻完全不覺得有什麽奇怪:“是啊,我不行的,我連打疫苗都不敢看針頭。”
“哦,是嗎。”習慣性地敷衍後,邢者突然反應過來不能這樣,用店長的話說這叫“把天聊死”。
他趕緊又接上一句:“……那、那我就稍微給你按輕一點,現在這樣合适嗎?”
邢者索性放掉了手臂上所有的力氣,撓癢癢一樣捏着。
但程舟忙說:“很好很好,對對對,就這樣。”
*
這麽個按法,邢者是真不好意思收錢。
他有些迷茫地站在按摩床邊,似有若無地動着手指,思索自己此刻存在的意義是什麽。
口袋裏計時器震動,提醒着他已經過去十五分鐘了,于是他轉而向下,按向客人的脊背——确實是個很瘦的人,所以音調才會偏高吧。
但是這麽一來又出現了新的狀況,手下的人像條活魚一樣扭動着,忍不住發出一串兒笑聲:“不行,哈哈哈,好癢!”
旁邊的田野聽不下去了:“你怎麽這麽多事兒呢?”
邢者也無助地立在一旁:“那要不我再重一點?”
程舟連連搖頭:“不不不,你直接跳過吧,按按腰就行。”
邢者在心裏默念“客人這麽要求一定有她的道理”,一面應着“好吧”,一面手指繼續向下。
這次他完全懵住了——這個客人,下半個後背到腰部,完全就是光着的。
也就是說她的上衣實際只遮到胸部下沿,再下面就沒有了。
這麽想着,邢者的臉猛地熱了起來,一直燒到耳朵尖尖。他拼命地想甩開腦中的畫面感,卻在指尖按壓着那富有彈性的溫熱軟肉時再度被一種詭異的熱浪侵襲。
要是允許他用力去按倒還好,可這人偏偏還要求他用這種近似撫摸的力道。
邢者仰起腦袋絕望地沖着天花板。
這實在是……太欺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