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态度

第11章 态度

事實證明“社恐”和“老實”是兩碼事。

邢者并不是每個客人都認真做維護的,雖然他現在積極加微信好友,但是總是催促“有空常來”的卻就那幾個。

那幾個吃不住力道的。

畢竟誰不想動動手指白拿錢呢,尤其像程舟這樣的,在推拿師眼中就是寶藏。如果有一天她不再來了,或者說換人按了,邢者一定會非常傷心。

當發現這個偷懶小技巧之後,邢者就有在認真學習怎麽“催促”客戶來推拿了。

他們這些視障者,玩手機都是靠聽力,所以用手機幹了些什麽都不是秘密。當他聽見小周的手機頻繁發出“贊”“贊”的聲音之後,他就問了聲:“你怎麽這麽喜歡給人點贊啊?”

小周說:“‘贊’是一種态度嘛。總不能一跟客戶聯系就是讓人來消費,多少得有點其他方面的交流。你看他發朋友圈我點贊,那就說明我關心他,至少是很欣賞他。他呢,看到我給他點贊了,就能想起我這個人,那可能就會進一步想到好久沒按了,哪哪兒又疼了,然後就來了。反正我覺得,就點個贊的事兒,好處還是很大的。”

邢者醍醐灌頂。

于是他決定以後吃飯時間就是他固定處理朋友圈信息的時候,刷到總是要求他“輕點”的客人就點贊,刷到程舟時他恨不能點兩個。

但是程舟的朋友圈,在他聽來卻是:【圖片】【圖片】【圖片】。

他沒法知道程舟具體發了些什麽,但是沒關系,點贊。

而此時的程舟正虛弱地躺在床上,額頭貼着退燒貼,看着自己朋友圈。

第一張是她躺在床上的精修自拍,第二張是39.5度的體溫計,第三張是兩道杠的試劑盒。

圖片下方是一長串的點贊。

大多是她以前的同學點的,上學時互相之間就不對付,在朋友圈互相陰陽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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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師姐甚至在下面給她評論:【病媛。】

她也沒法說什麽,畢竟她也曾在師姐的扶額病床照下評論過:【馬蓉。】

所以當“盲人推拿邢師傅”的點贊出現時,程舟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她在評論區把他揪了出來:【?這你也贊?】

盲人推拿邢師傅:【贊是一種态度(大拇指)。】

程舟忍不住笑出聲,不知道他又是在哪學了些奇怪的東西,于是用含蓄的方式陰陽:【呵呵。】

盲人推拿邢師傅:【怎麽啦?】

程舟:【陽了。】

*

是的,程舟那天頭維穴出了奇的痛,不單是因為晝夜颠倒——那其實是電鑽鑽腦殼的感覺,是陽的前兆。

第二天她就倒下了。

田野很想來照顧她,但是萬一被傳染了她就得請假,請假了課程進度就會慢,課程進度慢了後面這事那事兒的就要來了。

對此程舟非常理解:“沒事兒,你忙你的,我又不是第一回陽了。”

不過程舟覺得田野現在才開始避着她有點遲了——既然推拿時她就已經出現症狀,那估計這波當時在那間推拿房裏的人都躲不過去。

她用力咳嗽兩聲,心裏想着真造孽,傳染給田野就算了,其他兩個還是看不見的,他們要是真陽了能照顧好自己嗎?

但是吧,這事兒其實也難說,保不齊是別人傳染給的她,只是她先出現症狀呢?或者說,可能就是被那張推拿床的前一個客人傳染的呢?

時至此時,陽的一般都是輕症,程舟記得自己上次去醫院就只開藥沒挂水,這次也是打算先對症吃藥頂着,實在撐不住再往醫院跑。

至于媽媽,程舟這條朋友圈當然是屏蔽了她,同時還屏蔽了包括爸爸在內所有會把這個消息告訴媽媽的人。

她仍不打算告訴媽媽她在哪,那就沒必要讓媽媽跟着擔心了。

*

第二個陽的是田野,到了周一晚上,已經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就不得不請假了。

校長只準假一天,就這還挺不高興的,覺得她不能堅持。她把這一天的班主任工作委托給了數學老師,而數學老師告訴她“語文老師很不高興,她畢竟懷着孕呢,萬一這波她也陽了,估計要怪你”。

啊,又來了,這熟悉的萬死難辭其咎的感覺。明明她在學校時都特意戴口罩了。

如果別人陽都跑來怪她,那她該怪誰呢?

怪程舟。

田野打了電話過去:“啊,啊,疼。啊,都,啊,怪你。”

這仿佛被刀片割過的嗓音,程舟居然聽懂了:“關我屁事,我又沒刀片嗓,你這明顯跟我不是一個毒株。”

“這波你,第一個陽,這毒株就是,你帶來的。”

“啊對對對,我是病毒之母,這病毒沒人傳染給我,從我體內自然産生的。”程舟翻了個白眼,“對了,你們班那個po文太太怎麽樣了?”

“沒來及說呢,本來想今天下午去跟她聊聊的,光顧着走請假流程了。”田野躺在床上,聽見媽媽回家的動靜,立刻話頭一轉,“先不跟你說了,嗓子疼。”

“行,多喝熱水。我也睡覺了。”

挂斷電話,媽媽剛好也推門進來。因為田野提前知會過了,媽媽是戴着口罩進來的,手上還拿着田野讓買的各種藥:“哎喲,你說這個病毒啊,怎麽就這麽煩呢,沒完沒了了還——還吃得下東西嗎?晚飯想吃什麽?”

田野縮在被窩裏應道:“我就喝點粥吧,吃別的嗓子受不了。”

媽媽一邊給她加熱水一邊問:“香菇雞絲還是皮蛋瘦肉?”

“香菇雞絲吧。”田野答得很快,因為知道香菇和雞胸肉家裏是有的,選皮蛋的話媽媽還得出門買,挺麻煩的。

“行,媽給你做去啊。”媽媽說着推門出去,然後就是悉悉索索系圍裙的聲音。

*

因為田野嗓子疼,媽媽煮粥時就少放了點鹽,溫熱适口的雞肉粥,喝着很舒服。

結果田野還沒喝兩口,媽媽也端了一碗,倚在門框處摘了口罩,和她一塊兒喝着。

田野看得腦仁疼:“你出去呀,你不怕被傳染啊?”

“你過上了,我能躲得過?”媽媽想得倒是很開,“反正最後都得得,我還不如随便點。”

“那随你。”田野應了一聲,繼續喝粥。

她知道媽媽正一臉慈愛的看着她。

“你看你回來了,多好啊。”媽媽說,“偶爾生個病什麽的,媽媽還能照顧到你。你要是在外面,有個別的事兒朋友同事可能還能幫個忙,像這種生病的時候,朋友什麽的哪能靠得住啊。”

田野沒法反駁,她确實是沒去照顧程舟,她自身難保了。

“媽。”田野叫了一聲,“上班好累啊。”

“當老師你還嫌累啊。”媽媽笑道,“那別的你更不用想了,只有比老師累的,沒有比老師輕松的。”

田野腦袋發昏:“我就羨慕那些上午9點上班的。”

“那些都是打工的,哪有當老師穩當?你等着看吧,等他們中年失業了,你都是高級職稱了。要不怎麽說你這叫‘上岸’呢?”媽媽的語氣還是很驕傲,就像田野剛剛考上的那天一樣,“其實啊,各行各業剛開始都是累的,你說哪行誰不把重活兒給年輕人做呢?就扛過這兩年,以後你都不用備課的,進教室就講課,講完就走,多舒服你說。”

那确實是一幅很美好的圖景。

田野說:“我這次陽,有搭班老師不高興了。就是前一個班主任,是語文老師——她懷孕了嘛,肯定擔心的。”

“她直接跟你說的?”

“數學老師告訴我的。我今天正好打電話讓她幫我看班,然後她就順帶跟我說了這事。”

“那這是點你呢。”媽媽把勺子在碗邊敲一敲,“你讓她幫忙,又沒什麽表示,她肯定是不高興了才跟你說的這個話。你也機靈點,等病好了請兩位老師一起吃個飯,既表達了對數學老師的感謝,又表達了對語文老師的抱歉。”

田野發出哀嚎:“我不會請客吃飯啊……我沒請過。”

“你這孩子,請客有什麽不會請的。”媽媽擡手指指,“就鵝林初中路口那個小飯館,實惠好吃,你跟她們說請客,她們肯定高興的。”

“那我總得說話吧,吃頓飯這麽長時間,我都不知道我能跟她們說啥。”

“就怕到時聊個沒完哦。”媽媽神神秘秘的,“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你們三個到一張桌子上,那就是聊不完的八卦。正好你也對你們學校多做點了解,誰跟誰關系好,誰跟誰不和,誰好拿捏誰不好拿捏,誰好說話誰不好說話,那都是這種場合聊出來的。我跟你說啊,這客你大大方方請,對你來說有好處的。”

“我的媽呀,太吓人了。”田野又裹緊了被子。

她不知第多少次感慨,這活兒該讓程舟來幹。

“你就淨擺這沒出息的樣兒。”媽媽說這話時竟是七分寵溺,三分恨鐵不成鋼,“哪兒都有這樣的事兒的。人嘛,總要成長的,一直躲在爸爸媽媽後面,你就永遠是溫室裏的花朵。不經歷風雨怎能見彩虹呢?等你什麽時候成熟了,能經點事兒了,媽媽也就放心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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