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往事
第23章 往事
在讀研期間特別有意思的一個現象是, 好多人都以為程舟是“身敗名裂”後沒人願意和她玩,才一直貼着田野;而田野是不會拒絕,心腸軟, 才一直甩不掉程舟這個橡皮糖。
這使得田野感受到的眼神一直是同情的,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
甚至有人直接跟田野說過, 如果和程舟在一起不舒服, 就好好地說出來,要求她注意距離, 這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田野則會非常認真地告訴對方:“沒有啊, 我沒有不舒服, 我覺得跟她一塊兒玩挺好的。”
然後就會收獲悲憫又嫌棄的眼神。
有時田野細看朋友圈裏和程舟一起的那些照片,确實是她皮笑肉不笑,程舟則對她又撲又抱,也難怪大家會覺得她是被裹挾的那個。
但是難道他們不理解那種,自己什麽都不用做,就有人能靠近過來的快樂嗎?
有很長一段時間, 田野試圖向人們證明自己真的很喜歡和程舟一起玩,可後來她發現這根本就沒有意義,人們只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
就像關于程舟的那些風言風語,她就算長了八張嘴, 也沒法解釋清楚。好在她本人想得開——她吵架的目的向來不是解決問題, 也不是想分辯什麽, 她就只是想把對方氣到而已。
可以說是, 只要對方心情不好了, 那她心裏就敞亮了,也不會再去想這些不開心的事了。
這樣的程舟在田野心裏是明媚的, 在別人看來卻是惡毒又低劣的。
這就導致了一個神奇的結果,就是每次吵完架程舟都是快樂的,她覺得自己吵贏了,是常勝将軍。但實際上,她帶來的傷害頂多是毀掉別人的好心情,毀掉別人的愉快旅程,再大一點——頂多是把對方氣出結節。
可對方卻會在事後反反複複想着這些不愉快的事,然後懷着更大的惡意,将她故意為了氣人說的那些話奔走相告,致力于在圈子內把她打造成一個完全的惡女形象。
那些看起來道貌岸然的“名門正派”,是實打實地想要毀掉“妖女”的人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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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程舟離開那對“狗男女”回到車邊來,田野腦袋伸出窗口誇贊道:“辛苦了,沒落下風。”
程舟看起來則是一臉神清氣爽:“笑死了,還想跟我裝正人君子,我算是知道了什麽叫人模狗樣!”
“是是是,”不能予以火力支持的田野,積極地給予着精神支持,“我們程舟到底還是有文化的,多子多福、六畜興旺,該說不說你是真損啊。”
“那當然——行了別縮着了趕緊下來吧,他們不敢靠近我們的。”程舟聽起來很驕傲,“還有小邢也是,快下來給他們看看,你比那頭二師兄可帥多了。”
邢者本就是解了安全帶要下車的,但因為程舟這句話,他忽然很擔心那兩個人會看出自己是視障,于是下車後盡可能裝作看得見的樣子,循着程舟還唧唧歪歪的聲音來到後備箱處搬東西。
是的,程舟算是腎上腺素飙起來了,小嘴一刻不帶停的:“我真的笑死,一個追求我被拒絕就開始瘋狂背刺我,一個前兩天還在朋友圈罵我‘病媛’,今天當面見着了就在那‘師妹啊,你也來爬山啊’——服了,看到我就一臉見了鬼的樣子,還真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上門呢!”
田野一邊把背包背起,一邊慫道:“你也小點聲,人還沒走呢。”
“讓他們聽到才好,省得他們裝久了自己都信了。”程舟也背起了自己的那一份,“有時候我是真好奇,他們知道自己是什麽人,也知道我知道他們是什麽人,那到底是在裝給誰看呢?誰在看他們表演呢?”
“嗯……可能覺得舉頭三尺有神明吧。”只要敵人不在眼前,田野說話還是很提氣兒的。
程舟立刻擡手:“哦吼,這句好,希望下次吵架能用上。”
田野默契地跟她擊了個掌:“我的榮幸。”
然後她們才顧得上邢者。
雖然之前在小超市已經簡單地拉着他移動過,但那畢竟是小範圍內,如果爬山的路上一直那樣拽着他的衣服向前走,那還真有些別扭,而且感覺好像也不太禮貌。
有那麽一瞬間程舟想過是不是可以牽着他的手或者挽着他的手臂,但是從邏輯上來說,一定有更合适的辦法——總不可能任何想要幫助視障者的人都得去和他們進行這種“親密”的接觸才行。
果然,當邢者感受到她倆終于得空時,立刻便擡手詢問道:“那個……走路的時候,可以讓我搭一下肩膀嗎?”
程舟和田野同時做了個“哦——”的口型,然後田野下巴一偏,讓程舟“上”。
程舟也自然地拉過他的擡起的左手,從背後方向放上自己的右肩:“這樣就可以了嗎?”
邢者感受着手心裏的肩膀,拉着露營車的右手又緊了緊:“嗯……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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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這應該是最舒服的引路姿勢了——既不拉扯衣服,又不過分親近,還能通過引路人的身高變化得知前方有沒有臺階。
但是如果引路人是喜歡的女生的話,那感受就又不一樣了。
邢者總怕一直壓着程舟的肩膀會累着她,于是試圖拿着點勁兒,将手虛虛地放在那裏。可手放得越輕,手心和指尖的感受就越明顯。
雖然之前推拿時就知道程舟的背很薄,肩膀很柔軟,但這樣整個手掌覆上去的話,指尖觸到的卻是高高的鎖骨。
那是邢者不曾觸碰到的地方,讓他忍不住想要加點力道,更加仔細地去感受、去揉捏……
當然他忍住了,為此他強迫自己去聽四面八方的聲音。
那一男一女還逗留在車位附近,似乎決定等他們走遠了再啓程,盡量不再打照面。
不過也未必,因為邢者能聽見女的說:“我真的不想爬了,一點心情都沒有了。”
男的說:“你說什麽鬼話,我們正常來露營的,她說兩句你就要走?萬一婚禮那天她真來了呢,你還能不結了嗎?”
“那我的心情難道就不重要嗎?我都跟你說了鐘市這邊都是五金,你非說你家那邊是三金,誰管你家那邊什麽規矩了?關鍵是你這樣我會被笑話的啊!”
“真無語,你知不知道她就想看我們這個樣子?她要是知道你因為這事兒跟我鬧,她肯定開心死了;等她到了山頂發現我們沒上去,還不知道要發什麽朋友圈來惡心人呢……”
後面的邢者也聽不見了,因為他們仨已經走遠了。
于是注意力也就只能回到身邊來。
程舟還在嚷嚷着:“他倆居然是真要結婚了,真的,這世上沒人比我更開心了,兩個奇葩內部消化,誰也別霍霍別人。”
田野覺得好笑:“所以你師兄後面要是沒那句話,你還真打算去上份子啊?”
“他敢請我就敢去啊。”程舟好像又忘了自己現在是個窮光蛋,“花點錢看猴戲嘛,我估計婚禮現場見了我,他老婆能吓得當場哭出來。”
“真可怕。”田野說着,語氣裏卻帶笑,“小邢別誤會啊——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這整件事情裏,其實程舟才是受欺負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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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田野從一個完全旁觀者的視角,盡可能不帶立場地,講述了事情的全貌。
“最開始出現矛盾是研一的時候吧。那個師姐是鐘市人,家裏挺富裕的,平時有點端着,就被認為是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當時程舟因為穿衣風格的緣故,在院裏名聲不太好,就有人故意在師姐面前說‘到底是你們鐘市人,真是時髦啊’這種話,其實是為了膈應她。”
“然後師姐氣不過,就回了句‘我們鐘市的小姑娘家教是很嚴的,不可以穿得很暴露,程舟可能是新鐘市人吧’。”
“當時我是在場的,她說完才意識到我是程舟的室友,于是立刻又找補了幾句。”田野說,“我這個人是沒有任何家鄉榮譽感的,所以我覺得這話還好,不痛不癢的,就沒當回事。但是後來有好事者把這話傳到程舟耳朵裏去了。”
程舟補充道:“是她自己的室友幹的。”
“對,然後程舟就正面剛過去了……當時你怎麽說的來着?”
程舟原話複誦道:“我們鐘市小姑娘大體是溫文爾雅了點,但不是三從四德的傻逼。”
邢者覺得有些迷惑:“這種程度的矛盾的話,感覺不至于吵成剛才那樣啊。”
“但問題就在于,這個師姐從那之後就有點疑神疑鬼的,她總覺得程舟會再找機會給她下小絆子。”現在提起這些事田野也挺心累的,“剛剛也說了嘛,這個師姐本身人緣就不好,所以他們師門聚餐其實都不想帶她。後來有天下午做完實驗,項目組裏的幾個人約好一起去吃飯,唯獨沒人主動去通知師姐。”
“啊啊啊對,想起這事我就來氣!”程舟死去的記憶複蘇回來,“我當時完全是好心,我想着項目組聚餐唯獨不帶她也太詭異了,所以特意去問了聲‘我們要去鐘記小館聚餐,師姐有空一起嗎’,結果她直接就哭了!”
邢者眉頭緊皺:“她哭什麽呢?”
程舟顯然也覺得離譜:“她說我們都約好了才去叫她,根本就是不尊重她!”
“不過她的感知其實沒有錯,項目組确實是不想帶她一起,才會輪到和她有過過節的程舟去問的。”田野評判時公正得如同包公,“但難辦的是,因為這多餘一問,導致學姐認為是程舟在帶着所有人一塊兒排擠她。”
“這個事兒就非常蹊跷,因為排擠情況是确實存在的,當師姐認定這個頭目是程舟之後,她就怎麽都擇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