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造謠

第24章 造謠

上山的路很長, 足夠田野敘述她眼中的,程舟“悲慘”的求學生涯。

“當師姐祥林嫂一樣去向各種人講述自己的遭遇時,聽的人大多都是會信的。反正在我的印象裏, 從我大一認識程舟開始,她的名聲就很差了,就這樣一直差到了研究生畢業。”

因為明知程舟心大不當回事兒, 田野說得很直接:“我記得最初大一的時候, 是因為一個包包——當時專業裏很多同學一個月的生活費才一千呢,我好一點的生活費也就一千五, 她背了個三千塊的包包來學校, 一個包是人家2-3個月生活費。”

“好家夥, 那個事我也很服!”程舟立刻截過話頭,“那個包是我爸買給我媽的,我媽背到不喜歡了才扔給我,我都不知道一個破包要三千塊……我覺得最詭異的就是居然有人能看出那包很貴,還偷偷摸摸地去查價格,真是拿我當女明星了連我的私人物品都要研究!”

“我不懂啊, 我也沒理解。”田野只繼續跟邢者說着,“那時候我看她因為這種事被人議論,肯定就提醒她讓她低調點嘛。她呢,一開始覺得我說話莫名其妙, 後來我費了老大勁給她掰扯明白了, 她才決定把那包扔家裏。”

“但是從這時起我發現不對, 因為就算沒了那個包包, 不喜歡她的人還是能找到各種理由說她的不好。我就意識到其實包不是問題, 穿衣打扮也不是問題,與其為了一句‘人言可畏’做出各種改變, 還不如就随心所欲地來。”

程舟的眼睛眯成一條線:“真的假的,你是這麽想的嗎?我怎麽覺得你平時不是這樣的呢?”

“我說的是對你,與其360度地提醒你注意言行,還不如就讓你愛咋咋地,反正不管你變成什麽樣他們都一樣讨厭你。”田野說着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你居然還往我身上引申,拜托,我哪有那個膽子啊。”

*

所以有時田野會以“程舟守護者”的身份自居,她覺得自己這幾年有起到“把程舟受到的傷害降到最小”的作用。

比如,如果程舟遇到的是一個很看不慣她的室友,或者說她的室友是個以“為她好”為由不斷去規勸她的人,那她一定沒法這麽堅定地堅持自我。

大概吧。

也可能她就算千夫所指也會巋然不動,也說不定。

“大二時她沒有再用那個包包,但與此同時她找了份兼職,開始真正接觸調酒師行業。從那時起關于她的黃謠就沒有斷過——這種謠言甚至都找不到源頭,因為大家只是說一句‘在酒吧上班’,然後就彼此心領神會地笑笑。所以當時的情況就是沒人造謠,但幾乎人人心裏都有謠。”

“哪有這麽誇張——田小野這個人說話是有點戲劇化成分,其實我沒那麽慘哈。”程舟拆她的臺,“畢竟不管他們心裏怎麽想,總歸沒人敢跑我面前說什麽,在我看來大二大三是我過得最開心的兩年——那時候才19、20歲,哦,就像你現在這麽大,正是精力充沛的時候。我夜裏去當學徒,白天聽課都不打盹的,那時候過得是真充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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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将邢者內心的複雜情緒趕走大半,但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句:“那知道自己被說那些話之後……你不會覺得難過嗎?”

“難過?”程舟仔細思考了一下,“我覺得更多的是難以置信。因為在我的認知裏,這個年代的人對調酒師已經不該再有偏見了,可這些人卻迂腐得可怕。我接觸的還都是大學生呢,所謂的高級知識分子,居然也還會把調酒師和皮肉生意劃等號,這讓我覺得這世界還挺完蛋的——如果要說難過的話,那就是這個角度的難過。”

這話沒有讓邢者覺得明朗一點,反倒更加困惑。

他第一次聽到“調酒師”這個詞還是片刻之前田野說的,在他的圈子裏,所有人都把程舟叫做“在酒吧上班的那個女的”。得知程舟是個來自大城市的高學歷“調酒師”後,他的第一反應是這是個很高雅的職業,是他們這個圈層理解不了的東西,所以才會引發誤解。

但要是受過教育的大學生也會對這個行業産生偏見,那邢者就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麽了。

不過這也不要緊,田野已經繼續道:“就我當時的觀察,她确實還是有點難過的。但程舟這個人就算難過也就一小會,很快她就不再想了,所以對她的影響确實不大。”

“我的話,一開始還會幫她辯解兩句,說她就是去學調酒而已。後來我也不辯解了,不願相信的人是永遠不會信的。”田野說着搓搓臉,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樣,“所以我覺得那些風言風語對我的傷害比對她要大,那段時間我挺灰心的,而我灰心的時候會希望地球爆炸。”

“除了黃謠以外,其他謠言也沒少。她那時候因為積極參加活動,和老師們接觸多,所以和各科老師關系都挺好的。再加上平時上課總往第一排坐,見到老師還熱情打招呼,導致老師們都很喜歡她。然後——你曉得的,她這個人,每天化妝打扮,到處吃喝玩樂,成績居然還挺好。于是又有了一種說法,說程舟這個人很‘有手段’,把老師們哄得開開心心的,連期末考試題目都能搞到。”

“這連帶着我也很冤,因為我成績也不差。結果就有人說我一直跟程舟玩,是因為她能給我洩題。”

“哎,”程舟暫且打斷,“這你是怎麽知道的?難道還有人專門跑你面前說這種話?”

“不是。”田野搖搖頭,“是有人來求我也透點題給他。”

*

似乎是很慘的往事,但邢者忍不住抿嘴:“聽起來,确實是你更慘一點。”

“是吧。當時我就一個念頭——想畢業,想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就這樣到了大四。”田野違心了,其實當時她心中天人交戰,既想畢業離開此處,又怕畢業後見不到程舟。

但是這樣的心思,她到底還是羞于言表:“結果呢,推免名單下來,我和程舟都在。當時我就知道,後面三年還是不得安寧。”

程舟則無情拆穿她:“裝什麽啊,你當時明明開心到爆。”

轉而又看向邢者,顯然最勁爆的八卦,她更想由自己來說:“小邢,你知道在我剛讀研一的時候,我的名聲是什麽嗎?”

邢者大致猜到,但他說不出口。

他只能說:“我不知道。”

于是程舟忽然步子一頓,身子往後一倚,而邢者因為沒反應過來還在前進着,兩個人的身體輕輕撞在一起。

程舟說悄悄話一樣仰頭在他耳畔:“他們說我,跟導師睡覺了。”

*

這則黃謠出現的模式和以往如出一轍,就是當校園裏出現一個前凸後翹的大波浪時,有人會皺眉道:“這是我們系的研究生啊?“

另一人則會很快使個眼色說:“推免的。”

依然沒人傳謠,但很多人都覺得程舟這個研究生來路不正,畢竟他們很難相信一個漂亮愛玩、潮流前衛的大美女,能靠智慧考上研究生。

再加上本科時的一些謠言又傳到了這邊來,于是這種事似乎就有了實錘。

不過還是有些人覺得這些話都是沒影兒的事,師兄就是其中一個。

從這個角度來說他似乎還算是個不錯的人,但煩的是他的腦回路也很奇葩——他的想法就類似“我不信那些風言風語,在你聲名狼藉的時候還向你示好,那你還不得感動得非我不嫁啊”。

所以在程舟明确拒絕他的時候,他看起來非常驚訝、憤怒、難以置信。

他的邏輯就是,如果程舟真是個“好女孩”,被罵成這樣肯定特別難過,那麽這時有人給予溫暖,她就一定會接受。

既然程舟沒有接受,那就恰恰證明了那些傳聞都是真的。

“剛不是說到,因為聚餐的事兒我被師姐認為是在帶頭排擠她嘛。”程舟徹底接過了田野的話茬,開始講最複雜的部分,“師姐哭得昏天黑地的,說怕我,說我故意搞她。然後我這師兄就可殷勤地去遞紙巾,去安慰,還讓我跟師姐道歉,其實就是想趁機把我砸坑裏。”

“我當時主要是覺得我這師兄是個傻逼,師姐我還沒覺得有什麽——我覺得她就是比較敏感,誤會了嘛,我就發消息跟她解釋,說我真的只是想喊她一起聚餐,沒有不尊重她的意思,讓她別多想。就這樣這件事算是暫且過去了。”

“然後重頭來了——去年年底,疫情剛剛放開,正是紮堆一陽的時候。我這師姐前一晚剛退燒,第二天中午就來參加師門聚餐。”

話到此處,程舟又忍不住嚷起來:“這幹的這叫什麽事?我們還年輕身體好着呢,導師都60多了還一身的病,真傳染上了可了不得的。趁導師還沒到場,我就問她測了沒,已經轉陰了嗎?她對我也沒好氣,說她沒有試劑盒,所以沒測。我當時脾氣一下就上來了,當場掏了個試劑盒出來……哎小邢你在聽嗎?”

這太難為人了,邢者的腦子幾乎被一分為二,一半是有趣的八卦,另一半是剛才那輕輕一撞的觸感。

是故意的吧,就是故意的吧。

即便如此,邢者也只能按捺住被撩撥起的躁動,耐着性子道:“在聽的,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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