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講究

第39章 講究

“嗯……确定不是心理作用嗎?”程舟還是一如既往地把話說得這麽直白。

在這種時候被逗笑其實還挺難受的, 但邢者還是沒繃住,只是那笑比哭好看不了多少:“是真的苦,你嘗不出來嗎?”

程舟抿了一口, 确實最後有點不易察覺的苦味,但如果沒人說她肯定意識不到。

她把酒杯放下,掏手機做筆記:“估計是蒸餾次數不夠多。确實DDL的伏特加主打性價比, 價格做得這麽低, 工序上肯定欠點火候——還有別的嗎?”

邢者又動動嘴,試圖調動口腔裏的所有接收器:“某種香料的味道。”

飽滿的嘴唇動起來像什麽小動物, 小兔子、小松鼠之類的。

程舟挑了下眉頭:“什麽香料?桂皮?香葉?我怎麽嘗不出來?”

“你等我想想……”

話音未落, 程舟已經吻了上去, 舌頭也侵入他的口腔,像在探索所謂的香料味究竟是什麽。

邢者也只是最開始被驚到,後面就在酒精的作用下暈乎乎地吻回去。

他都不在乎旁邊還有人了。

随便吧——他自暴自棄地想着——剛說了要走,還明知他很難過,然後就這樣親過來,說明她完全就沒有在意過他的感受。

既然如此, 他還想什麽負責不負責的呢?他就是負不了責又怎麽樣?她在接近他時就該知道他作為一個視障者很難去為她保障什麽,這樣還幾次三番地撩撥,不管他做什麽也從來都是不推不躲的……說明她本來就很喜歡這樣吧?

想通了這一點後,邢者便随着性子回吻着, 連開門的鈴铛聲都沒有打擾到他。在程舟試圖後撤脫身時, 他甚至站了起來, 在他的黑暗世界裏用力地追逐着那溫柔潮濕的觸感。

直到程舟終于忍耐不住地扭頭躲開他, 一面大口吸氣, 一面忙不疊地用手背擦去過多的口水:“我……服了,你是……不用喘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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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者的嘴唇被吸得發紅發熱, 他也大口大口地喘着氣——顯然他并不是不用呼吸,而是覺得就這樣憋死也不錯。

而在眼鏡娘的視角裏,公無渡河的女調酒師和盲人客人在她眼前表演了一個突如其來的吧臺吻,酒吧迷醉的背景音樂使得這一幕格外富有電影感,而且這吻不知為何拉扯得格外澀氣,竟讓人覺得他倆親完之後還打算做點啥。

她手上拿着一杯“鹹狗”,覺得此刻的自己坐在這裏閑得像條狗,好在這倆人親到一半時另一條狗也準時地走進了酒吧。

她看着老王怔在門口的模樣,知道可憐的老王心裏,有什麽很重要的東西破碎了。

*

眼鏡娘眼中的程舟是個神經病。

她在第三次走進公無渡河的時候就選擇了喝醉,然後趴在吧臺前大哭,傾訴着自己的失敗。

那時候程舟很輕松地對她說:“那麽難受的話就暫時別想這事兒了。休息一陣子出去玩一玩,調整好了再繼續。”

眼鏡娘破防:“那不還是得繼續嗎?我明知自己玩的時候別人都在學,那怎麽可能還玩得踏實啊?”

“你有點像我的一個朋友。”程舟一邊洗洗涮涮,一邊跟她聊着,“我這個朋友呢,她媽媽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只要你盡全力了,沒成功媽媽也不會怪你的’。笑死,我沒罵過她全靠她是我朋友親媽。”

“為什麽要罵她?這話有什麽不對嗎?”眼鏡娘迷惑。

“反正我媽是不敢這麽跟我說話的。”程舟撇嘴,“怪我?她憑什麽怪我啊,說得好像我做什麽事兒都是為她做的一樣。而且說什麽‘只要盡全力了就行’,我告訴你那其實都是假的,只有成功了才叫盡全力,沒成功那就是沒盡全力。你就算一天假都不給自己放,只要沒考上,那有得是人說你心思不在學習上——所以啊,該玩玩該笑笑,別苦着個臉啦。”

眼鏡娘皺起眉頭:“有沒有可能是因為你讓你媽失望得太多了,所以她對你就不抱希望了。像我們這種大多數時候都能達到家裏要求的,就會面臨更高的要求,沒法像你這麽灑脫的。”

“唔,确實我經常讓她失望啊。”程舟說得還很驕傲,“我從小就跟她對着幹,鬧得家裏雞飛狗跳的。她威脅我要把我丢掉,我就威脅她以後不給她養老,自那以後我連給我媽倒杯水都會被誇‘我女兒真會疼人’。”

“那你媽媽一定是傷透心了。”眼鏡娘一臉一言難盡,“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以後你有了女兒,她也這樣對你怎麽辦?”

“那就太好了啊。”程舟撩一下頭發,“我最煩的就是那種不管得到什麽都要心生愧疚、覺得爸媽不容易的孩子。我要是當了媽,給孩子什麽都是因為我樂意,我就愛看她樂呵地拿着。我的孩子從我這兒得到什麽都是應當應分的,少給我擺那個受罪樣子。”

*

在程舟說這些話時,眼鏡娘徹底把她當成了一個不孝、不義、不學無術的小太妹。

于是後來的一次交談中得知她學歷其實不低,就格外震驚:“你一個碩士你來做這個?”

“咋地當調酒師還需要博士學歷嗎?”程舟故意歪曲她的意思。

眼鏡娘還是覺得有什麽誤會:“你這是在幹嘛?你知不知道應屆比起往屆有多容易上岸?”

程舟擡頭看了她一眼:“那你第一年為什麽還沒考上啊?”

那一天,程舟險些失去了一個還算會喝的常客。

*

程舟跟田野能玩到一起,是因為田野擰巴她只擰自己,程舟比較受不了的是那些自己擰巴不說還想管她的閑事的。

客人也不行。

所以這個故事告訴程舟,服務的時候多聊客人,少談自己。

除此以外,程舟其實還是很佩服眼鏡娘的——哪怕前一天在吧臺前嚎啕大哭,醉得不省人事,第二天六點還是準時爬起來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開始新一天的學習。

她覺得有這個毅力,最後應該是能考上的,到現在為止沒能成只是差了點運氣。

這大概就是為什麽在遭受致命嘲諷之後眼鏡娘還願意來。因為在前面三年失利之後,今年周圍的親人朋友都已經開始勸她“算了吧”“随便找點活幹吧”,而程舟是唯一一個還會不厭其煩地應她說“我覺得你可以”的。

另外就是她覺得程舟是個混得比她還差的碩士,每當看着程舟為她服務的模樣,她就會獲得一些安慰,告訴自己她好歹還沒有變成這樣。

從這個角度來說眼鏡娘和田野其實又有着很大的不同——田野是個風筝一樣的人,她的媽媽就像那根線,是她和大地唯一的鏈接;而眼鏡娘是真正腳踏實地的,她對成功的評判标準和普羅大衆完全相同——房子、車子、學歷、工作、配偶、孩子,缺一不可。

所以她對程舟常有的評價就是“太懸浮了”。

她覺得碩士做調酒師簡直是大佛進了小廟,她在浪費她的學歷、浪費她的時間,總有一天她會後悔一手好牌打個稀爛,變成一個身無分文、無依無靠的黃臉婆。

啊,當然也有一種可能,她的肆無忌憚不會給她帶來不幸——人間的事情總是說不準的,她長得那麽漂亮,等玩夠了找個有錢人嫁了其實也是一種成功。

美貌、高學歷、會打扮,還會點調酒之類的小情趣,眼鏡娘幾乎已經開始拿程舟當闊太太看了。

因此她知道老王的暗戀是無果的,老王也知道自己的暗戀是無果的,但是誰能拆解拆解,她現在為什麽會跟一個盲人小哥親上呢?

*

“白胡椒味。”邢者沒好氣地說着,也擦了下嘴邊,然後“噗通”一下把屁股落回吧臺椅上。

明顯是帶情緒了。

“不是?你跟我耍什麽脾氣啊!”程舟嚷道,“怎麽着,我不能走?我就得一輩子留在你們鵝鎮?”

邢者把臉撇向一邊:“我沒這麽講。”

“那你擺這個樣子給誰看?”程舟手腕子往腰側一撐,“你有什麽你直說,別發脾氣還要人猜!”

因為程舟過于理直氣壯的緣故,邢者一怒之下終于把話扯開了:“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嗎?你既然只是短時間待在鵝鎮,那、那你幹嘛還跟我、跟我那樣呢?”

眼鏡娘和老王的眼睛雙雙瞪大——他們哪樣了?!

程舟把臂一抱:“那你怎麽不問呢?你既然這麽多講究,那你不是該事先把我的家庭情況、過往經歷、短期規劃、長期打算盤問個遍,然後再進行下一步嗎?”

嘴皮子不利索的人,架也吵不明白:“可是你既然有這些計劃,你自己就應該先講的……”

“那我今天是不是告訴你了?我看你親我的時候也沒少用力啊?嘶——”程舟說着摸了下嘴角,“還挺疼。”

邢者漲得臉色通紅,拿起盲杖便走:“我回去了!”

“你怎麽回去?你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嗎?”

“不用你管,我要回去!”

這孩子氣的勁頭,程舟被他給氣笑了,沖着他的背影便喊:“有本事你就別再來,微信好友最好也删了!”

眼見着邢者掏出手機就開微信,程舟趕忙三兩步追過去:“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大氣性呢!說你兩句你還真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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