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初中
第42章 初中
當田野坐到這對夫妻面前的時候, 她就驚異于自己昨夜的天真——常規家訪?我在想peach。
田野忙不疊地推拒着:“不不不,我們學校老師家訪不讓吃學生家東西的……”
“哎呀老師太客氣了,之前那個班主任都是吃的呀, 每回我還打包一點讓老師帶走呢,這都不打緊的……”與熱情的媽媽相對的,爸爸就只是坐在一邊玩手機。
畢竟這孩子也不是他的。
這是個重組家庭, 媽媽帶來了一兒一女, 爸爸自己有一個兒子,田野的學生就是這個女兒。
她最終妥協道:“仲岩媽媽, 我其實有點渴了, 要不我喝點涼白開吧……”
仲岩媽媽趕忙應下:“哦好的老師, 我也說這葡萄汁不解渴呢——哎,你趕緊去給老師倒杯水去呀。”
爸爸也客氣地笑着:“那杯子不都你收拾的嗎?你去吧,我怕搞得不好。”
仲岩媽媽神色冷了一下,但礙于田野在這兒不好發作,只得重又笑道:“老師您稍等啊,他都不知道水杯在哪。”
然後仲岩媽媽便去了廚房, 剩田野和仲岩爸爸在這兒。
更尴尬了。
“嗯……”田野試圖說點什麽,“仲岩這孩子挺好的。”
“嗯,好。” 仲岩爸爸利索地應着,“錦衣玉食的能不好嗎?每天這個片那個片地補着, 寫字還得用升降桌。她哥哥要是有這個條件, 那成績肯定要比她強的。”
田野只能打太極:“嗯對, 現在孩子生活條件都挺好的, 成績好也離不開父母的支持。”
“成績好不算, 關鍵心理也得健康才行啊。” 仲岩爸爸說,“你看她哥哥, 考再差哈哈一笑沒事人一樣,她呢?說出來不怕老師笑話,小學時就割過腕了。”
田野木在當場,她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割……腕?”
“嗯啊!”仲岩爸爸神情誇張,“老師沒看出來吧?每天校服裹着也不露手腕,您下次注意看着點,左手手腕上那麽大個疤呢……”
只聽廚房門口“嘩啦”一聲,是玻璃杯擲在地上的聲音,把田野吓了一跳。
緊接着就是仲岩媽媽暴怒的質問聲:“你跟老師說這些幹什麽?!”
這時仲岩爸爸倒是一副“正常人”模樣了:“老師在這兒呢你吵吵什麽?田老師這是來做家訪的,你有問題不跟老師說,不讓老師了解情況,你這就叫不配合老師工作!”
“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別裝這個……”
田野趕忙起身勸道:“仲岩媽媽您別生氣,仲岩爸爸說的确實是這個道理。本來我們老師做家訪也就是這個目的,就是想更了解孩子一點……”
仲岩爸爸已經攤手道:“你看,我說我不參與,你非讓我出面,我參與了吧說點話你又不愛聽。算了,我走了——田老師別見怪啊,你們繼續聊。”
說着便一甩手開門出去了。
仲岩媽媽氣得兩眼通紅,費力地把眼淚憋回去,看着滿地狼藉低聲道:“老師見笑了,您坐,我收拾收拾。”
*
雖然很能理解這種憤怒,但看這位媽媽摔杯子的模樣,也不像是頭一回啊。
田野嘗試開腔:“嗯……仲岩媽媽您不要擔心,我們做老師的口風都很嚴的,像這種情況肯定不會讓其他人知道。”
田野不說話還好,這一說話,仲岩媽媽到底還是忍不住落下淚來:“都是我耽誤孩子們。老師您是知道我們家情況的,孩子她親爸,說實話也不是個人。我們家做窗簾生意的嗎,他以前就老因為生意跟我吵,還遷怒孩子,仲岩就是那段時間心情不好而已。後來我跟她爸離婚了,她就好多了。”
這不太像是好多了的樣子啊媽媽。
田野盡可能地維持着一個老師該有的模樣:“我明白的仲岩媽媽,您也很不容易。”
仲岩媽媽抹着眼淚:“田老師你都不知道我壓力有多大,本來生意就不好做了,然後還遇上疫情,手底下店員還不好管。我覺得我對他們都夠好了呀,就這還不滿意,背地裏罵我、說我壞話,我店裏有監控我都能聽見。本來盼疫情過去,想着日子能好過一點,結果生意還是起不來……”
田野趕緊拿紙巾:“仲岩媽媽您平複一下情緒……”
“我不知道怎麽平複,孩子們也不理解我為什麽要再婚。可眼看生意要不行了,我不趁現在趕緊再婚,真等店倒了可怎麽辦啊……” 仲岩媽媽接過紙巾擦着眼淚,“我還不都是為了他們嗎?就這樣我每天回家這麽累,一個兩個連個笑臉也沒有,我能給的都給他們了呀,到底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
田野一時沒忍住,到底還是問了出來:“那孩子的親生父親……他不管孩子嗎?”
“他算了吧,孩子從小到大他管過什麽呀,他什麽都不會,孩子跟着他肯定受委屈。”仲岩媽媽說,“好在仲岩現在大了,也懂事了,我有點什麽難過的還能和她傾訴,可仲岩弟弟還小啊。”
她再度流下淚來:“我就常跟仲岩說啊,她弟弟要是以後發展不好,那我也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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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這種時候,田野都會祈求使用一次靈魂互換的機會,讓程舟過來開罵,她去替程舟搖瓶子。
但事實是她一邊幫忙撿玻璃渣一邊試圖提醒:“您別難過仲岩媽媽,您看仲岩這次月考又是第一,這是多少家長都羨慕的呢。能取得這樣的成績,仲岩平時學習壓力肯定也很大的……”
“是的呀,老師我跟您講實話,這孩子從小就聽話,真沒讓我費過什麽心……”
正說着話,房門處傳來鑰匙響動,然後仲岩就背着書包進來了。
看到面前的一幕,這孩子一點沒打愣,立刻書包一放:“田老師您別動這個,您跟我媽媽聊會吧,這個我來收拾……媽你哭啦?”
她步子一頓,環顧四周:“不是說今天家訪我爸也在嗎?”
“哦,他外面有場子,提前先走了。” 仲岩媽媽說着把玻璃渣掃起來,也沒答別的,“你們田老師剛還誇你呢,說你月考又是第一,你怎麽也沒跟媽媽說呢。”
田野心想這母女關系确實不行啊,她當年要是考第一回家得第一個告訴媽媽。
但是仲岩低了下頭道:“我跟你說過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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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岩膚色偏深,長臉,下巴尖尖的。
這孩子沒什麽記憶點,田野上課點人起來回答問題都很少會點到她,後來因為成績好的緣故終于被田野記住。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麽,最近這陣子田野瞅這孩子是越看越好看,好像鼻子變挺了臉也不那麽長了,經常課間塗唇膏嘴巴一天水潤潤的。
可能這就是女大十八變吧。田野覺得。
如果沒有這次家訪,田野可能一直不會知道她家裏情況如此複雜。但難辦的是,即便有了這次家訪,田野也不知道怎麽去解決這些問題。
甚至在聽說孩子割過腕的那一瞬間,田野想的并不是心疼孩子,而是慶幸這樣的事情沒有發生在自己班上。
她挺羞愧的。
之後她和仲岩、仲岩媽媽三人又繼續聊了聊,總的來說還是維持了一番其樂融融的景象,并最終在這樣的氣氛中結束了家訪。
起身時仲岩媽媽交代:“仲岩,你去送送老師吧,我得趕緊做飯了——不好意思啊田老師,孩子替我送您。”
田野忙道:“不用不用,仲岩你在家陪陪媽媽吧,我不用送了。”
仲岩則乖巧得很:“沒事的老師我送你,正好回來時我再買兩個番茄回來給我媽炒菜用。”
田野看看她:“那好吧……謝謝你啊。”
二人就這麽笑眯眯地跟仲岩媽媽說了再見,互相客套着走出家門。
然而幾乎是門關起的一瞬間,二人的臉同時垮下來,發出了一模一樣的嘆息聲:“呼——”
這過于雷同的聲音驚得她們彼此渾身一抖,對視一眼,然後都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這時的笑,才是真心的了。
*
周末的公無渡河總是很早開門,有時客人下午就上門了。
同時這也是一些不死心的初中生嘗試智闖封鎖線的時候。
當時程舟正琢磨怎麽把DDL伏特加的那股苦味蓋住,加了各種材料喝了好幾杯酒,把自己搞得心煩意亂還有點酒精上頭。
所以那個漂亮小姑娘化着精致妝容,穿着衛衣熱褲走進來時,程舟一打眼确實沒覺得是小孩。
拿手機掃碼點單的樣子也老道,點的是一杯“螺絲起子”。
程舟擡手都準備拿伏特加了,定睛一看卻覺得不太對:“身份證拿出來。”
“我付過了。”略顯稚嫩的聲音暴露了她。
“付過可以退給你。”程舟把伏特加放了回去,“出去,不接待未成年。”
小姑娘忽然眼皮一擡,眼中的怒意甚是駭人:“憑什麽?你要不就都不接待,要不就都接待,憑什麽就只接待仲岩一個?”
“仲岩?”程舟反應了一下才知道是上次那個化得跟鬼似的初中生。
她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小家夥:“什麽意思?你到酒吧來找公平嗎?你當我是你們學校老師呢?”
小姑娘臉色漲紅,梗着脖子瞪她道:“你信不信我舉報你們店!”
“哈?你知道該找什麽部門舉報嗎?教育局嗎?”程舟絲毫不掩飾自己眼裏的不屑,“這不是小朋友該來的地方,回去寫作業去吧。”
“你、你給我等着!”姑娘猛地一掌拍在吧臺,起身便走。
程舟面頰緋紅,倚在吧臺看着她氣沖沖地出門推自行車的模樣,快樂道:“喂,下次自行車別停盲道上啊。你們老師誰啊,這都沒教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