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舒黎說:“走吧, 我朋友已經在裏面了。”
葉湘湘本來還滿心期待着舒黎的男朋友,舒黎剛進來,她就激動地站起來, 結果定睛一瞧, 笑容瞬間僵在嘴角。
“你不是……”
跑腿小哥嗎?
是哪裏出了問題?難道舒黎一直戴在手腕上的那串珠子,真的不是賀子朗送的?
葉湘湘完全懵了。
舒黎主動介紹:“湘湘, 這就是我之前跟你講的, 我在清晏山上認識的那個朋友, 江煜。”
她又回頭對江煜說:“這是我最好的朋友, 葉湘湘, 從小玩到大的。”
她對江煜說話時微微仰頭,認真看着江煜的臉,兩個人雖然站得不近, 還一前一後, 可是中間的磁場卻有種不足為外人道的微妙。
葉湘湘覺得舒黎哪裏變了, 具體是哪裏, 她形容不出來, 可能是眸子變得亮閃閃的,也可能是笑意溫柔, 還帶了幾分葉湘湘沒見過的嬌矜, 反正就是變了。
葉湘湘問江煜:“你現在在栎川工作嗎?”
“是,我在一家勞務公司上班。”
“勞務中介?”
“差不多, 我負責線下接送。”
江煜回答得沒有遮掩, 語氣謙遜, 倒讓葉湘湘失去了刨根問底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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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黎把菜單遞給江煜, “你看看。”
江煜說:“你和葉小姐選吧。”
葉湘湘的眼睛在他倆之間打着轉。
吃飯間隙,趁着江煜出去接上司電話, 葉湘湘抓着舒黎的胳膊,問她:“你和他談了?”
“沒談,”舒黎無奈,“我還要解釋多少次?”
葉湘湘哼了一聲,“我都看出來了。”
“看出來什麽?”
“你們兩個,磁場很暧昧。”
“吃飯的時候我和他都沒說過幾句話。”
“不說才不對勁!”葉湘湘眯起眼睛,一語道破:“你倆在我面前避什麽嫌呢?!”
舒黎語塞,低頭喝甜湯。
“完了完了,怎麽偏偏是這樣一個人,你爸媽不可能同意你和他在一起的。”
舒黎皺起眉頭,“怎樣一個人?”
“他怎麽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們才認識沒多久,他就跟着你來栎川了,什麽居心我就不說了!”葉湘湘看了一眼門口,怕江煜進來。
她小聲說:“黎黎,你別犯傻,你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其實舒黎還沒思考到這一步,但她身邊的人已經開始替她否定,否定江煜這個人,先是賀子朗,再是葉湘湘,舒黎覺得很難過。
江煜回來的時候舒黎突然擡頭看他,壓着眉,眼神直直的。江煜愣了愣,讀不懂她眼神的含義,剛坐下沒多久,舒黎就說:“也不早了,該回家了。”
江煜于是放下筷子。
葉湘湘問江煜:“你開車了嗎?”
“我讓江煜送我回去,”舒黎搶了話,然後問葉湘湘:“湘湘你呢?開車了嗎?”
“嗯,我把車停在對面的商場停車場裏。”
三個人就這樣散了。
葉湘湘似乎還有話想說,但舒黎明顯護着江煜,她擋在江煜面前,幫江煜回話。
葉湘湘走到路對面,一回身看到舒黎把車鑰匙交給江煜,江煜撐着傘,先把舒黎送進副駕駛,再繞到另一邊上了車。
夜雨忽至,眼前一切都變得模糊。
葉湘湘的腦海中閃過舒黎和江煜并肩而行的畫面,大雨将身份地位的差距抹去,只剩下一對年輕男女的輪廓,身高體型還算相配,男人把傘撐向女人,身子也向女人傾斜。
葉湘湘突然又覺得,也不是不可以。
舒黎的情緒一直到家才爆發。
江煜把車停在舒黎家門口,舒黎看着窗外的雨,沒說話也沒下車,江煜靜靜等着他。
“江煜。”舒黎突然喊他。
“嗯?”
“你在這裏交到朋友了嗎?”
江煜微怔,想了想,說:“交到一兩個,培訓班認識的,其中一個是晏河人。”
“我好像不該帶你見我的朋友,”舒黎的聲音裏帶着一點哭腔,明明是替江煜委屈,但她好像比江煜更委屈:“他們總是不友好,我也不長記性,我以後再也不把你拉到這種場合了。”
江煜失笑,“沒有啊,我沒感覺到。”
舒黎抽了抽鼻子。
“黎黎,我沒覺得我受委屈,你也不要自責,我其實挺遲鈍的,你就當我是一塊石頭,一個眼神一句話,傷不到我什麽。”
江煜抽了一張紙巾,遞給舒黎。
舒黎接住時,指尖碰到了江煜的手,舒黎的指尖比江煜的手背涼很多,像觸電一樣,兩個人同時松開,紙巾飄落在舒黎的裙子上。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噤了聲。
大雨傾盆而下,車裏安靜異常,像是末日之下的唯一堡壘。
沒有說話,呼吸和心跳卻加重。
幾分鐘後,江煜下了車,撐傘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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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葉湘湘告訴舒黎,她已經正式和鄒博倫提出分手。
鄒博倫一開始還以為葉湘湘在鬧脾氣,嬉皮笑臉地哄她,誰知葉湘湘轉身就開始收拾行李,鄒博倫這才開始慌,跟在她身後道歉。葉湘湘這次沒犯戀愛腦病,說分手就分手,再也不原諒也不拖泥帶水。她拖着兩大箱行李離開鄒博倫的家,然後回到自己的房子。
房子是她父母之前給她買的,裝修好就沒怎麽住過,鄒博倫一個勁打電話過來,葉湘湘都不接,哭到半夜,然後到頭睡到第二天的傍晚,開車回父母家的時候,卻在路邊看見了一個眼熟的身影,是江煜。
江煜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葉湘湘停下來等紅燈,只見江煜背着雙肩包,進了一個門店。
葉湘湘念道:“洛達專業編程培訓……”
江煜在學編程?二十六歲了才半路出家學編程,還有用嗎?葉湘湘不理解。
葉湘湘以為她和江煜的交集就僅此而已,誰知道幾天後的夜晚,江煜幾乎救了她的命。
葉湘湘的房子并不在市中心,地處新區,地廣人少,一到夜裏,商鋪關門,路上幾乎沒人,相比南邊更安靜些。
葉湘湘拖着兩大箱行李回來,獨自進進出出,沒注意到有人已經盯上了她。
是一個暴露狂。
他已經連續觀察葉湘湘好幾天了,葉湘湘喜歡每天晚上去離小區不遠的酒吧坐一坐,小酌一杯,微醺着回家,今天也照常。
發現被人尾随時,葉湘湘陡然清醒。
她用餘光往後瞥了一眼。
真的有一個人。
她慢,那人就慢;她快,那人就快。
葉湘湘的心瞬間懸到嗓子眼,第一個想法是報警,可是身體已經不受控制了,她只能跑,一個勁往前跑,可是那人追了上來。
葉湘湘感覺到那人越來越近,抓住了她的胳膊,葉湘湘尖叫一聲,大喊救命。
那人的手直接探下,抓住了葉湘湘的腰胯,葉湘湘大聲呼喊求救,可是周圍幾乎沒有人,她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下一秒,有人從側邊沖了過來,直接把尾随男撲倒在地,兩人厮打在一起,葉湘湘掙紮出去,腦袋空白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報警,她剛拿出手機,尾随男突然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把迷你瑞士刀,刀尖劃傷男人的胳膊,當場就見了血,可是男人的速度更快,拳頭狠砸尾随男的手腕,瑞士刀甩到一邊,咣當一聲……
之後有人經過,葉湘湘求助。
再然後,民警趕到。
舒黎聽聞消息時剛洗完澡,一接到電話,她立即換了衣服,趕到葉湘湘家裏。
葉湘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父母都在,女警坐在她旁邊,詢問她當時的情況。
舒黎抱住葉湘湘,摸着她的後背,“沒事沒事,沒事了,別怕。”
葉湘湘磕磕絆絆地講了事情經過。
她忽然擡起頭,對舒黎說:“是江煜。”
舒黎沒聽懂,“什麽?”
“救我的人是江煜,”葉湘湘哭着指向自己的胳膊,“他胳膊被劃傷了,在醫院。”
葉湘湘還沒說完話,舒黎已經沖了出去,她知道自己就快要失去理智了,開車沖到醫院,推車門時才發現手已經沒了力氣,呼吸都是顫的,全身都在發麻。然而在看到江煜的那一刻,她是真的失去理智了。
江煜包紮完,坐在急診骨科門口。
他臉色發白,褲子髒兮兮的,孤零零坐在長椅上,有點像舒黎第一次見他的模樣。
那次也是江煜救她。
他為什麽總是孤零零的?沒有人心疼他嗎?父母都不在了,朋友也不多。在清晏山的時候,明明他經常無償幫人代班,可還是被人在背後說:“小江太獨了,性格不太好。”
度假村的前臺小姐說:把她從酒吧抱回來那天,江煜一度連她的房間都不敢進。
父母早亡的江煜把自己教養成了一個界限感很分明的人,他從不過問舒黎的家事,大多數時候,他就安靜地陪在舒黎身邊。他有他的紳士風度,舒黎趴在沙發上發牢騷,他就在廚房裏做飯,或者打掃衛生,從不靠近。有時候舒黎說了半天,發現江煜待在卧室裏不出來,一低頭才發現自己的裙擺不知何時往上掀了一半。
每次葉湘湘問舒黎:你怎麽能相信一個窮鄉僻壤的陌生人?
舒黎都會想:可是江煜就是很值得信任。
沒由來的,讓人覺得踏實、心安。
江煜把自己養成了一個很好的人。
如果沒有人心疼江煜的話……舒黎想:她來心疼好不好?
舒黎一步步朝他走過去。
江煜在閉眼休息,後知後覺地發現舒黎的靠近,一擡頭對上舒黎的淚眼,吓得他霍然起身,又察覺到舒黎下移的視線,連忙把胳膊往後藏,“黎黎,你怎麽來了?我、我——”
江煜沒說完,他僵住了。
半句話懸在嘴邊。
因為舒黎抱住了他。
舒黎往前邁了一步,伸手環住了江煜的腰,臉靠在江煜的肩頭,整個人都貼到江煜的懷裏,她緊緊抱着江煜,不留一絲空隙。
他們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是不是很疼?”舒黎問。
江煜的大腦和四肢全都不聽使喚了,他頓了很久才說:“不、不疼。”
他感覺到舒黎的洶湧淚水。
在栎川重逢後,舒黎總是在他面前哭,江煜覺得這是他的錯。他很沒用,送錢也送不利索,被舒黎發現了,現在在舒黎的照拂下生活,還惹舒黎哭。舒黎在朋友面前很明媚,不該掉眼淚。
“怎麽可能不疼啊?受傷了為什麽不告訴我?”舒黎把臉埋在江煜的肩頭,啜泣不止。
濕意在江煜的襯衣上彌漫開來,順着衣領直直往下,彙在他的心口。這種酥酥麻麻的感覺,讓江煜僵立在當場,他應該推開舒黎的,但他做不到,四肢百骸都失控地顫抖着。
兩個人都在小幅度地發抖。
舒黎表現更甚,“我們不是朋友嗎?遇到事情第一時間為什麽不聯系我?”
“是小事。”江煜勉強找回自己的語言系統。
舒黎松開江煜的腰,低下頭,抽抽噎噎翻來覆去地檢查江煜右臂上的紗布,“怎麽就是小事了?有沒有傷到筋骨?有沒有破傷風?”
“沒有,”江煜失笑,“黎黎,小傷。”
舒黎卻發火,“不準用這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說自己的事!”她生起氣來像一只準備攻擊的漂亮小貓,江煜的心口驀然被抓了一下。
“如果是小傷口,要裹這麽多紗布嗎?湘湘都告訴我了,那個人用刀在你胳膊上狠狠劃了一下,你不怕疼我怕……”舒黎越說越難過。
江煜嫌自己手髒,也不敢伸手去碰舒黎的臉,只是隔着衣服輕輕托了一下舒黎的手腕。
“黎黎別哭,一看到你,我就不疼了。”
江煜只會說這種笨拙的安慰,根本稱不上情話,可舒黎還是紅了耳尖,她微微低着頭,視線落在江煜胸口的紐扣上。
她感覺到江煜的呼吸起伏因為她而加快。
可是當她想要再次抱住江煜的時候,江煜卻後退了一步,民警的電話來了,約他明天有時間去一趟派出所做筆錄,江煜說好。
電話挂斷,暧昧戛然而止。
舒黎的手懸在半空,然後收回,她收回時不像江煜那樣果決,帶着點怨氣。
“那我、我先回——”
江煜話還沒說完,舒黎就搶白:“你右手受傷了,準備怎麽洗澡?不要人幫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