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蕭家嫡系子嗣稀少,只有蕭靖則一個。白日裏旁系兄弟們會過來幫忙守靈,晚上就暫時只有蕭靖則一個。
偌大的靈堂裏,除開在外邊伺候的下人,就只有蕭靖則一個。
拂雪站在門口,有些不知道該不該進去,他是不是打擾到了大人。可是關岚和照月都沒有攔着,反而還示意他進去。
他蹑手蹑腳的,盡量放輕動作,進二道門的時候一擡頭,發現跪在蒲團上的蕭靖則正回頭望着他,一雙深灰色的眼睛似乎突然亮了起來。
“大人,靈堂寒冷,還請大人喝些熱湯暖暖身子。”拂雪被看得有些緊張,說話磕磕絆絆的,走路也不敢動作幅度很大,小碎步走到蕭大人面前,拿出藏在鬥篷裏的食盒。
照月給他選的是最素淨的白色棉衣,領口袖口都是一圈白色絨毛。外邊的鬥篷是月白色的,顯得素淨又不單調。
拂雪本來就生得好看,白瑩瑩的像是一塊暖玉,五官清秀姣好,尤其是一雙丹鳳眼,溫柔又帶一點妩媚。戲園子裏有些眼力的老人都看得出來,像拂雪這樣的容貌,不管唱得好不好,必定是會被達官貴人領回家金屋藏嬌的。
只可惜地位低微,還是男子,命好到極點也就是做低賤的男妾,命不好的就是個玩物,始終難登大雅之堂。
“你怎麽親自來了,病還沒好,若是再反複了可如何是好。”蕭靖則眼睛亮晶晶的,他緩緩起身,拉起拂雪的手便往一旁走。
“诶……?”拂雪不明所以,茫然的跟着蕭大人走,乖巧得像是只盯着路走的小兔子。
走了幾步才發覺,原來靈堂側邊被隔出一間小間,裏邊放着桌案、書櫃和椅子,桌子上擺着不少折子和文冊,看樣子蕭大人這兩日應該常在此處辦公。
進了小間,蕭靖則親自拉過來一把椅子安排拂雪坐下。他就坐在旁邊,兩個人親親密密的坐在一起。
拂雪有些不自在,他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掀開蓋子把湯盅端出來放到蕭大人面前。
“這個是雞湯,這個是甜湯,請大人嘗一嘗,暖暖身子。”拂雪記下了照月的話,分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說完才發覺周圍有些熱,他才注意到首輔大人穿的只是普通厚度的棉衣,屋子裏并不算冷,是他想的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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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可是照月是同意他來的,也說靈堂很冷,怎麽會……騙他?騙他也沒什麽意義,他瞧着蕭大人似乎也不讨厭他過來打擾。
這……這是怎麽回事呢?
拂雪想不明白,他覺得照月還是挺好的,并沒有害他的意思。
“阿雪的手好涼,可是在外邊凍着了?”蕭靖則沒有着急喝湯,而是伸手握住拂雪的手。那雙手膚若凝脂,摸上去像是在摸一塊微涼的光滑玉石。
“來人,送個手爐過來。”不容拂雪拒絕,蕭靖則便喊人送進來一個被絨毛包裹的小手爐,徑直塞到拂雪的手裏。
“謝謝大人。”拂雪低着頭道謝。他有些慌亂,不知道首輔大人為何對他這樣一個下人都如此好,還親昵的叫他……阿雪。
蕭大人真是個好人。
拂雪心裏默默想着,試探性的想抽回自己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氣,卻沒抽出來。
大人……?拂雪有些迷惑的望向蕭靖則。
這時候蕭靖則卻放開了手,親自給拂雪也倒了一碗甜湯。
“晚上冒着風過來,仔細病情反複。”蕭靖則把甜湯放到拂雪面前。甜湯裏是玉米汁和酒釀,帶着甜甜的味道,很是誘人。
拂雪把手爐放下,站起來想要行禮感謝,又被蕭大人按下,便在座位上小口小口的啜飲着。甜滋滋的熱湯化作一股暖流,流進他的四肢百骸。
他悄悄擡眼觀察着首輔大人,看到首輔大人的甜湯只喝了一口。
“我冒冒失失過來,是不是打擾大人守靈了?”拂雪小心翼翼的想要站起來,其實還是想借口離開。他不熟悉首輔大人,在這裏待着也是尴尬。說不定他已經犯了忌諱,只是大人人好一直包容他。
“自然不會。”蕭靖則看出拂雪想跑,可是美人主動過來,他怎麽會讓美人輕易離開。“說來慚愧,父親去世,做兒子的應該全心全意守靈,只是如今陛下龍體欠安,太子年幼,雖在孝期也不得告假,只能把公務搬到靈堂來。”
“大人也是為了國家社稷,想來大老爺應該也會理解的。”拂雪想了想輕聲開解道。雖然死者為大,但是畢竟首輔大人身居高位,處理的都是國家大事,應該也算……情有可原吧。
“阿雪倒是通透。”蕭靖則擡眼望向拂雪,一雙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隐約透着欣賞。“朝中那些老臣,迂腐至極,卻是不如阿雪的。”
“……!”拂雪微微一愣,甚至不知道首輔大人是不是真的誇贊他,仔細觀察了一下,發覺首輔大人好像是出自真心,他心中受寵若驚,連連解釋道:“我只識得話本戲詞上的幾個字罷了,一個字也不會寫,怎麽能和貴人老爺們相提并論,還是大人擡舉了。”
“阿雪不會寫字嗎?”蕭靖則故意忽略了拂雪話裏的卑微,他拉起拂雪的手,“正好此處有紙筆,我來教你寫字。”
“嗯……?”拂雪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展開,一愣神便被首輔大人拉到桌案前,手裏被塞了一支筆,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可是……可是他真的不會寫啊!拂雪心裏慌張,手都在打顫。若是寫的不好看,那可是實在是丢臉。
“大人……我真的不會……”拂雪猶豫的退縮着,退了半步才發覺首輔大人就站在他身後,一只手扶着桌子,一只手牽着他的手臂,幾乎等于是把他抱在懷裏。
他根本退無可退。
“不會我來教你。”
這句話就是貼在拂雪耳邊說的,他甚至能感覺到首輔大人的的呼吸,溫熱的感覺蹭在他耳邊,越發的讓他想要退縮。
緊接着,他感覺到牽着他手臂的手順着手臂緩緩滑落,握着他的手,一點一點擺正他拿筆的姿勢。
那手熱得滾燙,拂雪一刻都忍受不了,額頭冒了汗。
“拂……雪……這是你的名字。”
首輔大人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像是一團煙花在他心頭炸開,他顫了一下,手就被首輔大人握得更緊,無知無覺的在首輔大人的牽引下寫出了這兩個字。
拂……雪……嗎?拂雪有一瞬的失神,他低頭去看桌子上白色宣紙上的字。
這兩個字他自然是認識的,只是買不起紙筆,所以寫字歪歪扭扭,不合規範。由首輔大人寫出來的這兩個字工工整整,他點評不出什麽,只覺得很好看。
拂雪一時沒有說話,首輔大人又牽着他寫了幾個字。
“蕭……靖……則……”拂雪讀得磕磕絆絆,若不是學戲要讀戲詞,他恐怕一個都不認識。
“這是我的名字。”蕭靖則還站在拂雪的身後,沒有緊緊貼上,刻意的保持了距離,卻又離得太近,好像下一瞬就會貼過來。“阿雪可要記好了,可別連蕭家家主……都不知道叫什麽。”
“!”
太近了,實在是太近了,這一聲一聲的阿雪叫得格外的暧昧多情。拂雪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懸在一根細繩上,晃蕩來晃蕩去,跳得飛快。
“嗯?怎麽不說話?記住了嗎?”蕭靖則低頭看着在懷裏緊張得不行的小兔子,覺得有意思又有些憐惜。
也不光是憐惜,這副乖巧可憐模樣……還令人更加想要欺負他,在心裏湧生出無數的惡念,最好把人欺負哭,在他的懷裏顫抖,卻又不得不尋求他的幫助。
只要想一想,都會覺得快樂得心神戰栗。
“記住了……”拂雪聲如蚊蚋,臉頰泛粉,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含着一汪水。
太乖了……太乖了……蕭靖則恨不得現在就把懷裏的人抱上床去好好疼愛,讓他崩潰的哭出聲,讓他無助的求饒,讓他退無可退,最後只能向他祈求幫助。
可是他暫時不能這樣做。
于是蕭靖則貼近拂雪的耳邊,輕聲細語的問道:“你為何叫拂雪,可是有什麽說法?”
他離得太近,柔軟的嘴唇似乎在不經意間觸碰到了拂雪的耳廓。
軟軟的,帶着一點點潮濕的感覺,還有一股熏香的味道。拂雪心頭一顫,猛的回身推開身後的首輔大人。
即便他再遲鈍,現在也反應過來——
面前這位是蕭家大老爺的長子,而他是本來是蕭家大老爺的男妾,就算現在不是了,身份也只是個下人……
這是……越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