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人
新人
五月初，蘭城已經有了夏日的躁意。
“我真是服了，前排那幾個就一米五幾的個子，怎麽就能竄這麽快！”王易傑喘着粗氣跟着跑操的隊伍，恨不得把前排那幾個悶頭往前沖的女生給揪到後面來。
“行了體委，誰讓你今天鞋帶綁的這麽緊。”孫子旭擡頭點了一下，“瞅那邊，黎明已經出去系鞋帶了，這孫子怎麽就不提醒我下來的時候松松鞋帶。”
林賀個子高，排在隊伍最後面，垂着眼聽他們在這瞎聊。
三中的課間跑操是高中三個年級一起跑的，光他們高二就十九個班，三個年級都下來屁大點的地，操場上烏泱泱的都是人。
林賀昨天晚上刷題熬的晚，現在正犯困根本提不起精神，眯着眼綴在後面。
十班大課間能睜開眼睛的沒幾個，四圈跑下來人基本廢了一半。
“不行，我腿軟，明兒過來扶爹一把，這樓梯我上不去。”隊伍一解散，王易傑就彎着腰，連呼帶喘的伸着手就去夠黎明的胳膊。
黎明一個勁的往前擠根本不帶理他的。
王易傑罵了一聲，邁了兩節樓梯抓着黎明的衣服不撒手：“這才多大點就敢不孝順你爹了！”
“哎呀！別拽！褲子都給你拽掉了！”黎明拽了下褲腰，“老吳剛發消息，咱們班來新人了，就前面咱們說的那個從十五班升上來的！”
“卧槽真搬過來了！他才轉學過來多久，這麽快就爬到咱們班了！”
這下輪到王易傑激動了，他一手拽着黎明一手拉着旁邊林賀就往上沖。
“快點的！林賀，賀哥快別磨蹭了，你忘了之前十五班那幾個逼人怎麽說你的了，還說咱們十班獨裁主義。搞笑，哪個想考上好大學的不是努着勁想進十班！快點的，去看看那個宋尋！”
三中一到高二文理分班就會湊出一個重點班，把整個年級成績最拔尖的學生集中在一個班，讓最好的老師帶着。剩下的平行班，每場大考又會把排名靠前的學生塞進來，主打的就是一個只要最好的。
這樣一來重點班的成績和平行班不可避免的越拉越大，往往平行班好不容易出了一個成績好的又要給挪去十班，平行班成績上不來老師又要罵，導致幾個平行班對重點班都沒什麽好臉色，雙方互罵都成常态了。
林賀被他拽着往前走，“急什麽急啊，人又不會跑。”
這下黎明也回過頭拽他，“賀哥，你能不能有點好奇心，你看我王姐已經跑前頭去了，”
王思怡本來已經跑到前頭去了，聞言轉頭在黎明胳膊上錘了一下，“人不行就別怪路不平，有本事你跑我前頭去！”
十班在五樓，等他們爬上去一個個都累得直喘氣。
王思怡豪氣雲天地推開班門，一眼就看見最後排坐着正在往桌洞裏面塞書的的宋尋。
三中都是單人單桌分開坐，他們班最後一排就兩張桌子，宋尋坐在最後排打眼的很。
聽見聲響，宋尋頭都沒擡一下，繼續整理着桌面的上摞着的書。
王思怡沖進來的時候氣勢挺足，這會見着人了又悄摸的回自己位置上了。
十班的學生陸陸續續的進來，看到班裏面來了一個新人都不着痕跡的往後頭看，連說話的聲音都壓低了。
林賀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剛把手機劃開就收到群裏的消息轟炸。
黎明：牛逼！真進來了！這哥們才來幾天就擠進咱們班了！
杜佳：有夠高冷的啊，這都快打鈴了都沒見他擡過頭。
吳正：誰說不是呢，我課間幫他把桌子搬進來，這位酷哥也就最後張嘴跟我說了句謝謝，說完就不出聲了。
孫子旭：懂不懂，這就是男人的帥！你瞅瞅他這張臉，咱們班這是又來了一張門面啊，就是不知道能在咱們班待多久。要是一直待着，咱們賀哥的班草地位可就不保了！
後面發瘋一樣，一長溜排隊艾特林賀。
林賀刷完消息摁了個死亡笑臉發了出去，就把手機放下了。
宋尋坐的和他有點遠，林賀扭頭瞄了兩眼發現這人确實沒怎麽擡過頭，收拾完桌子就趴下了。
他想起王易傑剛才說的話，十五班那些人和他們班一直不怎麽不對付，林賀不怎麽喜歡十五班連帶着對從十五班升上來宋尋也沒什麽好感。
第三節課剛好是班主任蔣麗的英語課，蔣麗一進班就把書往講桌上一丢。
“別嚷嚷了，上課鈴響了沒聽見？靠窗的把窗戶打開散散味，一股零食味辣條味，你們這是來學習還是來養膘的啊。”
她噼裏啪啦一頓數落，罵完才對全班人介紹了宋尋，“這位宋尋同學是新進咱們班的，學習成績非常好，就是在咱們班也是能進前二十五的。”
十班是尖子班，前二十五名對于十班來說已經是頭部排名了，他們知道宋尋這次考試的排名确實牛逼，可聽見蔣麗說他能進十班前二十五一下子不淡定了，齊刷刷的往後頭瞅。
宋尋握着筆沒說話。
班裏一陣窸窸窣窣聲，都扭着頭往後面看。
蔣麗拍了拍桌子，“別嘀咕了，我告訴你們，這已經高二下了，沒多少天就高三了。你們還在這吊兒郎當的，能不能有點緊迫感，真想被刷下去啊？”
十班人一聽她語氣又有開怼的趨勢，立即齊刷刷的低頭看桌子，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蔣麗說羅完看着下面學生耷拉的臉又點想笑，她把課件打開，“這就喪了，我告訴你們喪早了!課代表把卷子發下去給他們看看，看看自己才考了幾分，馬上20號就要五校聯考了，你們就拿這個狀态去和人家比啊？我告訴你們，到時候誰給我掉鏈子，我直接拉出去秋後問斬。。”
英語課代表顧亞慧一臉絕望的把卷子傳下去，臉皺的像是在哭墳。
一拿到卷子班裏面就開始嚎。
林賀翻了一下自己的卷子除了作文和閱讀理解錯了兩個個選項扣了點分，沒有其他失分點。
杜佳坐林賀後面用筆戳了戳他：“賀哥，賀哥！低個頭，你都把屏幕擋一半了。”
“還擋啊？我這都已經低着頭了。”林賀嘆了口氣認命的半趴在桌子上。
“誰讓你長這麽大個的，你這換位子沒幾天，我都快被你逼成斜拉眼了。”
三中兩周就會考一次年級試，這次還是在五一之前考的，本來成績沒這麽快出來，結果這群老師不知道怎麽回事跟打了雞血一樣愣是給批出來了。
“林賀宋尋你們倆也把卷子拿出來給他們看看，讓他們有點危機感。”蔣麗點名。
宋尋沒說話伸手把自己的卷子傳給前面人，一時間班裏五十個人傳聖旨一樣把這份卷子都瞅了一遍。
傳到林賀手裏面的時候他掃了一眼，發現宋尋錯的也只有完型的幾個小空，閱讀理解甚至比他還少錯一個。
卷子重新傳回宋尋手裏面時林賀剛好回頭從書包裏拿筆記，看到這人皺着眉抖了抖卷子。
林賀第一反應是這人手指頭挺長，第二反應是這人龜毛潔癖……
蔣麗任由他們磨了幾分鐘才開始講題。
“都對着屏幕上的正确答案好好看看，還給我鬧，等下面講題有你們哭的。”蔣麗笑的很陰險，拿着電腦看着上面的錯題率笑的很陰險：“來，先看第一題選擇題啊，咱們班百分之九十四的正确率，那就是有三個人做錯了，錯了的舉手，我看看都有誰。別想渾水摸魚，我這電腦上可都能看見誰錯了，誰不舉手就給我把這道題講一下”
卷子都是機器掃的，老師們電腦上改完卷子，還不當人的把正确率統計出來了
黎明面露痛色再沒有先前的快樂氣息，悲壯的舉起了手。
蔣麗看着臺下三個哆哆嗦嗦的手冷笑一聲，“黎明你抖什麽手舉不住是吧，那這道題你來講。”
黎明：……
吾命休矣！
他支支吾吾半天：“嗯……這道題是個時态題，狀态一直持續沒有做出決定，應該選C。”
蔣麗一拍桌子：“那你選的是哪個？”
黎明看着卷子上字跡鮮明的A沉默了：“嗯，我選的我……我選的A。”說到最後語調都是抖的。
全班人看着黎明的慘狀都笑作一團。
“還笑！你們還有臉笑！”蔣麗一個粉筆頭砸過來，黎明沒躲過去，粉筆直接丢他頭發裏了。
這下子班裏的笑聲更大了，蔣麗也有點繃不住。
“都肅靜，肅靜！一個個的天天吊兒郎當的，我要是你們，看着自己的成績絕對笑不出來。排名表已經打出來了，我告訴你們咱們班前二十五已經大洗牌了，你們有些人啊，就給我在這玩過山車呢，那個成績能就在那蹦，看看自己的排名還能再往下掉多少。”
這話一出這下子沒人敢笑了，蔣麗一個個掃過去簡直恨鐵不成鋼。
“孫子旭,你也別偷看我，說的就是你.你看看你自己的卷子，我講過的題,換湯不換藥您老人家還是能做錯，我看你已經脫離過山車的範疇了，你這是碰碰車。”
孫子旭人都麻了。
她喝了一口水又逮住想要和同桌使眼色的王易傑：“還有你王易傑，你能不能練練你那狗爬字，你知不知道你把物理老師都氣成什麽樣了。我們一個辦公室七個老師，一起趴在電腦屏上都沒看出你那寫的是八還是三。”
王易傑哀嚎一聲：“是三啊！我寫的三啊！”
“就你那字，高考監考老師就三秒時間掃過去，看不明白就是沒分，誰還像我們一樣趴在那瞅，你絕對零蛋沒跑了。”
王易傑頓時滿臉絕望。
蔣麗訓完人看着下面一堆死氣沉沉的小白菜，還是忍不住念叨：“同學們，緊迫感啊，這都什麽時候了，還不拿高考當回事。現在宋尋也過來了，你知不知道人家在咱們班排第幾名，前二十五人家已經進去了，你們還在這給我嬉皮笑臉，真要在班裏養膘啊，要動起來啊！”
蔣麗夾槍帶棒的一頓打擊，剩下的幾門課也是愁雲慘淡，物理老師彭浩一進來就逮着王易傑罵，生生把王易傑弄自閉了，在小群裏揚言說要剁手。
一整天，各科老師都在講卷子，放學鈴一響了全班人根失了魂一樣全都蔫吧在桌子上，。
“明啊，我起不來了，我現在已經失去對生活的希望了。”吳正喃喃道。
黎明擺擺手：“別跟我比絕望，我現在怨氣比鬼都重。”
班裏女生沒他們這麽騷，雖然腳步沉重但還是互相鼓勵着去了食堂吃飯。
林賀把手機裝進口袋，伸手揉了一下黎明的頭：“這頭發硬的，怪不得粉筆能立起來。”
“我警告你賀哥，你再揪我頭發，就算是你我也是要打的。”
林賀笑了一下，他長得好看笑起來有股子潇灑勁，“可別在高三就禿了。”
黎明咬牙切齒：“你非要我哭出來嗎！”
“別哭，男人堅強點！這都五分鐘了再不去食堂就沒飯吃了！”孫子旭從後面一路沖過來把不少同學的書都給撞歪了：“快走！精神已經飽受摧殘了不能再讓肚子受罪了！”
林賀被他拽着出班門的時候掃了一眼，這個時候班裏已經沒幾個人了，宋尋低頭雙手埋在桌洞裏像是在玩手機，半點出去吃飯的意思都沒有。
三中不把學生當人看，從高二就開始強制性全班上晚自習，課表排的連根針都塞不進去。
晚飯時間就一個小時，打飯排隊就要花上十分鐘。
林賀回來的時候宋尋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覺。
班裏進了不少人，有的在寫作業、有的在訂正錯題，安安靜靜的。十班每隔半學期都要進新人，大家習慣成自然，一天下來也沒人去關注宋尋了。
林賀收回視線，他卷子上的錯題沒幾道，掏出今天留的卷子開始刷題。
三節晚自習，前兩節都在講卷子後一節又是做卷子。
他們已經把高三的課程上完了，每天都是做卷子講卷子，搞得人沒脾氣。
“鈴鈴鈴鈴鈴鈴！”
“好了，都下課吧，趕快回宿舍洗漱去。”
等老師抱着電腦走了，孫子旭第一時間就嚎了起來。
“活下來！又成功活了一天！”
顧亞慧正收拾題冊聞言直接一個筆記本拍過去：“別嚎了，本來就煩，再叫廢了你。”
她這次沒發揮好，排名下滑了五個名次，班裏面前十五每次都是那幾個人，她這次成績落到第十四名。
孫子旭見來者不善，立即舉雙手投降。
“對了賀哥，你明天給我帶份自熱小火鍋進來。”吳正有氣無力的：“我需要火鍋續命。”
十班總共五十個人沒住校的就只有林賀，十班人就靠他活了。
“我也要！”
“還有我！”
“行啊，我這就回去搞批發。”林賀點點頭把書包甩到肩上，“一塊買兩塊賣。”
他點了一下人頭，當即就手癢，想要揍人。
“草，合着我明天要偷渡六盒自熱火鍋，真把我當驢使啊。”他笑着罵了一句。
“哎呦！求求了，這逼學校小賣部不給賣啊，救救孩子吧！”
“對啊賀哥！只要你給我帶小火鍋我就不追究你這次考第一讓老蔣有羞辱我們的機會了。”
他們在這裏鬧作一團，坐在最後的宋尋收拾好書包，走的時候挨着他坐的幾個朝他擺擺手說了聲明天見。
宋尋點點頭回了句明天見。
林賀看他出去瞅了眼時間，已經十點四十了。
他擺擺手：“行了，爹要是明天被扣下了，你們都逃不了。”
那群孫子立即伸手發誓要和他生死與共。
林賀沒說話，擺了擺手拎着書包走了。
三中高中部和初中部進出的校門不一樣。
高中部大道上種了一排玉蘭樹，白天看還好晚上看就有點滲人。
林賀沿着大道走一眼就看見了前面的宋尋。
宋尋個子高，北方男生大多個子都不低，林賀自己就一米八，就這樣還是覺得宋尋應該已經超過一米八三了。
這位新同學人冷的很，來十班一整天說過的話就不超過五句，長相也帶着股冷意。
林賀遠遠的走他後面，沒有打招呼的想法。
出了校門宋尋鑽進一輛豐田車裏，車子駛出車位彙進了車流中，林賀拽了下書包帶也出了校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