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刺痛

刺痛

十五天假期轉瞬即逝，一轉眼明天就要邁入苦逼的高三生活了。

晚上八點多，林賀轉着筆和十班那群活寶在群裏閑扯。

臨近開學這群脫缰的野馬終于想起了老蔣的恐怖統治，紛紛撒潑打滾在群裏要答案，尤其那幾個沒高過平均分的，恨不得隔着互聯網表演什麽叫淚灑當場。

孫子旭：賀哥你就把卷子發出來吧，只要你發，我保證給你帶一學期的早飯。

林賀：放屁，班裏五十個人還湊不出幾張卷子了。

王易傑：別說了，湊不出。他媽的，也不知道怎麽就這麽心有靈犀，寫的都是一樣的，再說了誰會放着簡單的不做去挑戰極限折磨自己啊！

王思怡：不好意思，姐妹卷子都快丢一半了。

這位更是重量級。

林賀拿這群臭不要臉的沒辦法，只好任勞任怨的從文件夾裏把卷子掏出來挨個拍照。

結果就他拍個照的功夫，群裏已經發了一溜的跪地小人其間還夾雜着兩張蹬凳上吊的動圖，場面非常慘烈。

林賀幾十張圖甩出去，群裏頓時鑼鼓震天鞭炮齊鳴，大哥喝酒的表情包鋪了滿屏。

林賀：都給我圓潤滾開。

林賀：明天就開學了，我就看你們能不能補完，補不完就要被老蔣秋後問斬了。

黎明：放心吧，一個晚上，一支筆，一個奇跡，賀哥你要懂兄弟！

林賀：我懂你去死。

林賀搖搖頭把手機放下，他剛剛把一本題冊刷完還沒整理，現在筆記紙堆了一摞桌子上亂糟糟的。

他剛要動手整理手機就收到了一條消息，是宋尋發過來的。

宋尋：四十張你都做完了？

不然呢，還能是鬼做的？你這家夥和我泡了那麽多天圖書館居然不知道我已經超額完成任務了！

林賀：早就做完了。

像是為了報複宋尋對自己的不關注，林賀又緊跟着發了一條消息。

林賀：你不會沒做吧，老蔣發下來的卷子就沒有白着交上去的，四十張卷子早晚都得寫。

林賀一氣呵成打完字雄赳赳氣昂昂的點了發送。

他發完對面詭異的沉默了一分鐘，消息框裏顯示對方正在輸入，結果輸了兩分鐘都沒見個影。林賀心想您老人家這是在用造字的勁頭打字啊，莫不是自己剛才的話太過紮心了？

“這麽容易受傷的嗎？”林賀嘟囔着打算發個“沒寫也不慌，賀哥給你幫”字還沒打出來宋尋消息就甩過來了。

宋尋：我也寫完了。

幾個意思，林賀翻來覆去看這行字，心想這是炫耀呢還是炫耀呢？

他晃了晃腦袋覺得這位兄弟最近氣焰有些過于嚣張了，雖然大家已經是一個戰壕的兄弟了，喝過酒聊過天，情比金堅了。但男人的面子大過天，林賀長眉一揚發了個你好棒棒的陰陽怪氣表情包，單方面結束了這場聊天。

宋尋轉着筆盯了消息頁面兩三分鐘，聊天框就只彈出了一張表情包，見林賀沒有繼續聊天的意思了，他“啧”了一聲皺着眉把手機摁滅了。

他丢掉指尖的筆，洩力般倚着椅背轉了兩圈。

身後空調不斷制成冷氣，讓他想起圖書館，想起林賀低頭刷題時輕顫的睫毛。

他能感受到對于林賀他有一些微妙的不同，見面的時候總是想着下次還要見，說話的時候又想着逗着人再多說幾句。

就像小時候那只會跳過院牆來到他和爺爺小院子裏的貍花貓，小貓每次來他都要把留很久的火腿腸掰給它，因為想讓它呆久點，更想讓它下次還來。

可能是夏天的緣故，他覺得躁動。

房間裏沒有冰水，他下樓的時候聽到傅怡的房間裏又傳來重物砸的牆壁上的聲音，宋尋腳步不停的下了樓。

讓他驚訝的是老太太居然還在客廳的沙發上坐着，已經晚上九點了宋尋以為她已經回房間了，早知道會和她碰面，他是不會下來的。

他在客廳停下，迎着老太太的視線朝她點點頭，老太太那雙渾濁的眼睛盯着宋尋，緊接着像是沒有看到他一樣移開了視線。

宋尋冷下臉，從冰箱裏拿了瓶水迅速上了樓。

林賀把各科卷子全發在小群裏了，嗷嗷待哺的同學們千恩萬謝祖宗哥哥一通亂叫，表情包訓練有素的跪了一排。

剛才還熱火朝天的小群頓時安靜下來，大家都巴巴的拿着答案去創造奇跡去了。

林賀打了三把跑酷，金幣加起來都沒超過五千。

他揉了揉臉覺得狀态有點不對。

他這幾天都住在出租屋，晚飯也不怎麽吃，現在一閑下來就覺得餓。

零食早就沒了，林賀揉了揉肚子，罕見的拿出玻璃杯倒了杯礦泉水打算壓一壓餓勁。

他握着水杯還沒喝進去手機就進了消息。

林賀來消息手機會震動，他剛才倒水把手機放在了桌子上，震動的時候聲音格外大。

林賀不知道怎麽了被這聲音吓了一跳，掌心一空玻璃杯就摔在了地上，摔成一地碎片。

林賀低頭盯着滿地的玻璃渣突然覺得腦子嗡嗡作響，毫無預兆的他開始焦躁緊張起來，像是某種不祥的前兆。

他愣了好一會才去拿桌子上的手機。

他劃開手機，發現是劉志強給他發的消息。

劉志強前面回了家陪妹妹，林賀特意給他整理了一些題發了過去，劉志強剛才把他拿不準的幾道題發過來了。

林賀長呼出一口氣心髒也激烈的跳動起來，他有點想笑，疑神疑鬼自己把自己吓得夠嗆，這算什麽事。

林賀自嘲的搖搖頭，避過滿地的碎片重新拿了杯子倒了杯水，他喝了一口就又有一通電話打了進來，是林長山。

林賀接通電話，“喂，爸。”

林長山隔了兩三秒才回道：“哎，你現在在家嗎？吃飯了沒？”

林賀手指摸着杯子的杯口回答道：“在家呢，晚飯已經吃過了。”

“吃過了就行。”林長山說完這就話就停了下來，林賀舉着手機自己都覺得沉默的讓人尴尬，剛才林長山打電話過來的時候他還很高興，可那點子高興勁在這無聲的沉默了像是無人添柴的火焰一樣，全都熄滅了。

林賀無聲的嘆了口氣，撚了個話題給林長山遞過去，“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快了，快回去了。”林長山說，他像是在什麽很熱鬧的場合，林賀隐約能聽到女人的聲音和男孩子的笑聲。

“你開學的時候我差不多就能回去了。”林長山又說。

林賀垂下眼睛，手指沿着杯子口畫圈，說：“我明天就開學了。”說完這句話林賀明顯暢快不少，他猜林長山的表情應該不會很好看，因為他說完後林長山很久都沒有出聲。

林賀突然就覺得沒意思了，多大人了，自個爹記不住自己的開學時間就要張嘴刺人，又沒指望他記住過。

他想再說句話，至少別讓氣氛搞的這麽僵，可沒想到林長山先開口了。

“明天就開學了，這麽早啊。”他說完又自問自答道：“你現在高三了，是要提前開學補課的。”他說話很慢，語氣也很低沉，像是要仔細斟酌說出口的每一個字，林賀先前那股不祥的預感又回來了，剛才林長山說話的時候他聽到了女人的聲音。

“就是時間不巧，不然還能見上你趙阿姨一面。”林長山說

林賀在杯口轉圈的食指一錯，滑進了杯裏。

“趙阿姨？”

林長山“嗯”了一聲，“你趙夢阿姨，你這不是明天就開學了嗎，等你周六回來也能見着。”

他說完電話那頭就傳來一個帶着笑意的女聲，“是小賀吧。”

她的聲音由遠及近從聽筒裏傳出來，“等你周六回家阿姨給你做一大桌好吃的。”

趙夢的聲線很溫和，傳到林賀耳邊卻還是刺耳。

林賀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挂斷電話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答趙夢的，其實無非是那兩句話“哦，好啊。”和“謝謝阿姨。”

哪一個都不是他真正想說的。

林賀在原地站了很久心中突然湧現出一點委屈來，伴随而來的還有憤怒。這兩種情緒纏繞着席卷了他，林賀盯着地上的玻璃碎片不知道自己該是個什麽表情。

他爸要有新老婆了，他好像不該委屈，要不是他害死了自己的親媽林長山也不會再找一個；他也不能憤怒，林長山一個人打光棍過了這麽多年，想找個伴過日子，林賀沒資格說半個不字，因為賀君蘭是因為他死的。

這是道無解的題。

林賀抹了把臉大口吸了幾口氣，把湧到眼眶的淚意憋了回去。

地上玻璃碎片濺的到處都是，他原地站了一會，拿掃把碎片掃幹淨裝進單獨的垃圾袋寫好有碎片三個字。

等做完這些，他又把自己新做完的一本題冊整理好，把寫滿答案的筆記紙編好頁數，用打孔器打孔裝冊好，把寫好的暑假作業放進書包裏，洗好的校服放在椅子上，

等把所有事情都做完，做無可做後，林賀盤腿坐在床上突然覺得左腿腳踝一痛。

他撩開褲腳發現濺起的玻璃碎片把他的腳踝劃出一道血線，他先前沒有感覺到。

林賀低頭看着那道傷口，伸手一摸居然還在往外滲血，他摩挲着傷口，耳邊突然響起林長山通電話時那邊傳來的女人的說話聲和男孩的笑聲。

他一直都猜錯了，事情沒有變好，他一直都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