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五體育
周五體育
織落中午吃得太飽了，下午上課的時候昏昏沉沉。
窗外偶爾傳來一聲鳥啼，成為了她夢裏的白噪音。
灰塵在空中悠悠地打了個轉，落在了教導主任的身上。
她粗糙的手指在窗戶上叩了又叩，将織落從睡夢中驚醒，吓得她元神歸位。
擡起頭的那一剎那，教導主任認出她來了。
月考後總在升旗臺上領獎，也算是刷了個臉熟，織落攤開書，朝着主任拜了又拜，幸好還是被放過了。
她腦子還是沉沉地，餘光目送教導主任離開，有些愠怒地瞪了沈簇一眼。
沈簇的臉發白，坐得極其端正，挺直的身板将抽屜擋得嚴嚴實實。
這個人，現在都不提醒自己了。
沈簇的心就像捂不熱的石頭，又像每隔幾個小時就會重置的程序。
明明上節課兩個人都還是挺熟的樣子，下一節課一準又恢複出廠設置。
還不如她在教導主任那兒刷臉呢。
織落有些乏力地盯着黑板，老師正在講電子的能級躍遷。
“一個氫原子從高能級躍遷到低能級會釋放能量，第n能級的能量是多少啊？”
下面稀稀拉拉地回答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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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落被迫坐直，扭到窗外觀察月季花。
花瓣掉落，重力勢能轉化為動能。
電子躍遷，釋放能量。
那如果從暗戀跳到放棄，是不是她就會釋放更多的能量出來做別的事情呢。
織落的腦袋在陽光下發光，頭發上形成了一道光暈。
整整一節課，她都看着窗外的月季随風搖擺，數着掉落的花瓣。
下一節是體育課，她提前去換了運動服，到了武術項目的集合點。
織落開學的時候選了個貌似運動量最小的體育項目，就是武術。
她以為武術是在室內場館擡擡腿揮揮胳膊就可以了，誰知道武術是要在跑道上面邊紮馬步打軍體拳啊！
紮馬步的動作很醜啊！
下午三點的太陽刺眼得很，她腦袋一陣眩暈，站都站不穩。
老師喊着節奏，讓她們“哈！”一聲出拳。
身邊的女生“唉”一聲換了個姿勢。
織落也蔫蔫的，毫無幹勁。
最多……
只能在出拳的時候暗戳戳地傾斜角度，對着沈簇。
沈簇選修的足球，在綠茵場上馳騁。
能文能武，跑動起來的英姿勃發，實在移不開眼。
織落認命了，視線不由自主地鎖定着沈簇。
暗戀沈簇的人那麽多，多她一個也不會怎樣。
身體已經夠受罪了，眼睛要尋點福利才好。
然後就看到沈簇被體育老師叫過去給選修足球的女生陪練。
她們武術班的女生都不由自主地跟着沈簇從草坪的一頭轉向另一頭。
織落跟着旁邊的女生一起“唉”。
為什麽他們2班體育課要跟3班一起上呢？
為什麽3班的溫柔學委也選了足球呢。
為什麽剛好他們就是一組呢。
織落軟綿綿地打出一拳，被體育老師用戒尺将手擡高。
“保持住，就是這個動作。”
人家像金童玉女在互相傳球，有來有回，有說有笑；她在跑道上，像發黴的木乃伊被拖出去曬太陽，連翻個身都不利索。
武術老師喊了一聲“下一個動作！”
織落走了下神，動作做得慢，隔壁女生沒注意，一拳甩在她背上，她悶哼一聲，對着那女生揮手示意沒關系。
結果她一回頭一甩手，打中了左邊的女生。
她連忙道歉，“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
那女生一臉嫌棄地挪了兩步。
“啧。”蹙眉的樣子嫌棄得很，“這都是女生，你說話能不能不那麽嗲，沒必要。”
織落慢慢收回手，壓低聲音又道歉了一遍。
這套拳打完了一遍，織落累得想直接癱在跑道上了。
他們班的英語課代表突然出現，跟武術老師打了個招呼後，叫了織落一聲。
“織落，拉比特叫你去辦公室。”
體育老師也點頭跟她說去吧。
織落趕緊站好，向體育老師鞠躬，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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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只開了一臺空調，但是每個老師的桌上都有小風扇。
織落悄悄地挪到拉比特後面，對着徐徐的涼風低頭。
“老師，你找我？”
拉比特從鼻孔“哼”地一聲，打開了她今天上交的作業本。
本子上空蕩蕩，頁間倒是夾了一張寫得滿滿當當的紙。
上面全是她腦子發蒙時候的污言穢語，充滿着少女懷春的幻想。
更重要的是，全都是用中文寫的。
她唯一慶幸的，就是寫沈簇的名字沒有直接寫漢字，而是畫了波浪線來代替。
畢竟“微微風簇浪，散落滿河星。”
簇浪簇浪，誰都沒她浪。
她在本子上寫了很多，幸好交上去的只有這一張詩詞。
比如山月不知心裏事，山月下面還有劃三條波浪線。
比如我本将心向明月，明月下面也有三條波浪線。
顯然拉比特發現了這古詩文鑒賞居然還帶劃重點的，将她狠狠地訓了一頓。
“交了空的作業本？”
“考英語都沒畫出來重點，居然在英語本上寫那麽多中文？語文課沒上夠是不是？”
織落思索了了片刻，山月不知心裏事應該要怎麽翻譯。
mountain moon don‘t know heart thing.
這麽水，被拉比特知道還得了。
織落沒過腦子頂了一句：
“用英語寫你更生氣。”
拉比特被氣得抖音都不刷了，寥寥無幾的頭發跟着他粗重的呼吸一抖一抖的。
“你…不知悔改！書後面的單詞抄十次！明天交上來！”
“對了，你作業以後都不用寫了。我不會批改的。”
拉比特嘴裏絮絮叨叨地：“高三了，還抄卷子糊弄老師，欺騙自己。我沒那麽多時間看你的小把戲。”
織落猛地擡頭，音量瞬間提高。
“我沒抄！”
她理直氣壯的語氣讓拉比特更加火冒三丈。
“呵，沒抄你能寫成這樣？你以為60分能寫出這個水平嗎？”
拉比特把她今天上交的英語卷子甩在了她的身上。
“那麽喜歡抄，抄抄單詞行了。”
織落抓着卷子，興沖沖地離開了辦公室。
還有十分鐘才下課，但織落已經不想再去操場了。
她趴在自己的位置上泫然欲泣。
這卷子是沈簇教的。
他昨晚自習課都沒怎麽寫作業，時間全用來教自己了。
拉比特把沈簇的心血也連帶着罵得一文不值。
她吸了吸鼻子，抽泣得更厲害了。
有幾個打着籃球的人也提前回來，瞬間整個教室變得炸鍋。
織落嫌吵，将頭埋在交疊的兩臂當中。
旁邊有人窸窸窣窣地落座。
聞到了熟悉的洗衣液味道，織落擡起手肘，将被退回來的卷子往旁邊捎了捎。
沈簇像是在研究卷子，半晌才問她：
“被罵了？”
織落坐直了身子，睫毛上都是眼淚了，卷翹卷翹的，蓄滿了淚水，卻又不掉下來。
她一手拍着卷子，委屈死了。
“這個傻逼老師，我真的想——”
她從小到大循規蹈矩，實在罵不出口。
沈簇幫她接上了：“弄死他？”
她半撅着嘴，一副可憐的樣子。
“他說我作業是抄的，還讓我以後都不用交了。還罰我抄單詞。”
織落又趴回桌面，翹挺的鼻頭一片通紅。
“我想罵人，我嗚嗚讨厭他。”
“可是嗚嗚……”
沈簇：“你說前半句……”
織落懵住，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後面你幫我罵？”
印象中沈簇平常不怎麽愛說髒話，也就是一堆男生在一起的時候，偶爾情緒到了才會飙兩句國罵。
她擡着眸，像看髒話菩薩一樣。
“像句子接龍一樣嗎？”
沈簇遲疑了一秒：“嗯。”
兩個人眼神一對上，腦袋趴在一塊，對着抽屜小聲密謀。
“那我開始咯。”織落清了清嗓子，“英語老師是個——”
沈簇：“傻逼。”
音量不大，但沈簇本身語氣冷淡，聽起來甚至有些嘲諷。
織落意外極了。
他……還真配合啊？
沈簇的表情異常認真，罵的髒話也很合她的心意。
“我——”
沈簇：“靠。”
織落聽見他罵髒話，心裏又暗爽又搞笑。
最怕斯文人突然變流氓，有種反差的魅力。
“他——”
“媽的。”
沈簇的臉開始變紅，像是不适應如此高密度的髒話，招風耳的尖尖都被充血的毛細血管跑了個遍。
織落強忍着笑意，咬着嘴唇，狡黠地開口。
“沈簇的電話號碼是——”
“136…68688。”沈簇條件反射地回答。
真……真說出來了？
織落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
“等等，再說一遍！後面是86886？”
“為什麽要那麽不吉利啊，886？”
“……”
沈簇還側着頭趴在桌上，近距離地觀看織落蹙着眉絞盡腦汁的樣子。
她低頭噠噠噠地點屏幕，一臉緊張。
“再說一遍嘛沈簇！好不好？”
修長的手指伸到了她的面前，對着她曲了兩下。
“我來吧。”
手機再遞回來的時候，上面多了一個號碼，已經打好了備注“沈簇”。
織落捏着手機，盯着他的發旋，裝作不在意地問：
“沈簇，那你要不要我的號碼？”
沈簇：……
“不用。”
織落肉眼可見地将嘴又撅起來了。
就不能順她一次嘛。
哦，昨晚求他教英語卷子已經順了她一次了。
有一就有二啊！就不能順她第二次嗎！
她一眼掃到沈簇的抽屜裏面。
整整齊齊的書和練習冊，旁邊放着幾支筆，裏面似乎還有東西，但是光線不足，她沒辦法分辨。
是不是隔壁班學委的巧克力？
又或者是其他人送的？
她甚至生出了要伸手進去掏的沖動，帶着鼻音，更着急了。
“為什麽不用！要嘛！”
她也不是經常給別人號碼，沈簇就不能痛快一點嗎！
手機裏多存一個號碼又不占內存。
“……那你打一個電話給我。”
沈簇最終還是屈服了。
織落的眼神一瞬間就亮了起來，她照着號碼撥過去，沈簇抽屜裏的手機便震了起來。
他流暢地接聽：“喂？”
織落：……
怎麽接了？
不都是響兩下挂斷就可以了嗎？
“找哪位？”
沈簇裝作一副不認識的樣子，繼續發問。
這讓織落産生了一種錯覺。
仿佛她是從不明途徑拿到了他的號碼，鼓起勇氣打通後，又出于難以啓齒的原因不敢作聲。
她啞着嗓子開口：
“啊……喂？沈簇嗎？我……我是織落。”
“嗯，有什麽事嗎？”
他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臉上的紅暈尚未退卻。
“嗯……你快點存一下我的號碼。”
“不用。”
“……說不定之後我還會給你打電話的哦！真的！你別不信，到時候你沒聽出來的話我……”
織落快哭了，“我”了半天也憋不出來一個兇狠的威脅。
“我會哭——”
聲音戛然而止。
這種聽起來就像是一哭二鬧的騷擾預告她居然還講得出口！
沈簇直起身了，手指在手機背面敲了三下。
她盯着沈簇一張一合的嘴唇，那溫和的聲音像是穿過了濃霧才到達她的聽覺神經。
“135XXXXXXX8.”
濃霧散開，是沈簇隐藏着真誠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的號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