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應激反應
應激反應
為期十四天的軍訓終于告一段落了,林歲歲癱倒在椅子上,說:“這該死的軍訓終于結束了,但是為什麽明天就要上課啊,還有沒有人性了!”
“好歹還給你一個下午的時間休息,知足吧。”楊鶴怼了一句。
“啊啊啊好懷念高考放假那段時間,我想家了。”林歲歲黯然神傷道。
楊鶴嘲笑了一句:“才剛來就想家啊,你有沒有出息?”
“我怎麽就沒出息了!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嘛!”林歲歲瞪了楊鶴一眼,又看了看寝室裏的另外兩位室友,問,“你們都不想家的嗎?”
家……那個家還值得去想嗎?可是說完全不想又不太現實,但真的去想,又都是不好的回憶。江寄南沒回答,只是沉默地盯着桌面看。
“想家是必然的,但沒有你那麽強烈,突然離開待了快二十年的地方,怎麽會不想?”庭深說到。
林歲歲點了點頭,覺得庭深說得很有道理。
原來是這樣嗎?因為已經在那裏待了太久,突然去到其它地方就會不适應,就會想念,所以想家不一定真的是因為思念和放不下,也可能是因為在那樣的環境下生活了太久,接受不了新的環境。如果是這樣,那江寄南大概就是後者。
軍訓結束的當晚是迎新晚會,大家都換掉了軍訓服,以另一種青春靓麗的面貌出席。
會場內燈火通明,熱鬧非凡。晚會還沒開始,林歲歲坐在江寄南旁邊,嘴叨叨個不停,情緒顯然比今早上的高漲許多。
江寄南不喜歡和別人有太多肢體接觸,但林歲歲很喜歡,他很喜歡和朋友勾個肩搭個背什麽的,楊鶴從高中就習慣了,現在還多了個庭深,雖然庭深顯然是被迫的。
林歲歲太活潑,也太熱情了,他就像個小太陽一樣,走哪兒都開開心心的,也熱衷于讓別人開心,跟江寄南的一位舊友很像,雖然現在可能不再是朋友了。所以江寄南不太能接受林歲歲的性格,看到對方難免會想到從前,他不想回憶起那段痛苦不堪的日子。
如果歲歲沒有這麽活潑就好了……好壞,我為什麽要讓別人改變自己的性格,歲歲很好,有問題的是我才對。江寄南在心裏想着,轉頭看了一眼和楊鶴聊得熱火朝天的林歲歲。
要永遠都像現在這樣開心啊,歲歲。江寄南想,轉回了頭。
又過了一會兒,晚會開始了,主持人陸續走上臺宣讀開場白。
江寄南對這類活動的興趣其實并不大,也沒有什麽期望,對他來說,這就是個普通的表演而已,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幫助,沒有幫助的東西都不值得被期待。
要是讓林歲歲知道這個想法,恐怕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太幼稚了,因為他從軍訓結束起,一直期待到現在。
演唱、舞蹈……節目一個接一個,讓人應接不暇,江寄南內心卻毫無波瀾,反觀旁邊的林歲歲,看得十分入迷。
“下面請欣賞表演系同學們帶來的話劇表演《雷雨》。”
江寄南本來低着頭,聽到這句報幕後不由自主地擡起來了頭,一眼就看到了臺上的應晨。
臺下歡呼聲一片,江寄南卻好像聽不到,望着臺上一動不動。
應晨的演技真的很好,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似乎都是角色本人做出的,都能讓人透視到角色的靈魂。二十一歲,有這樣的演技,太可怕了。
表演結束,臺下掌聲震耳欲聾,江寄南知道,這是屬于應晨的掌聲與喝彩。将來的一天,他也會聽到屬于自己的喝彩聲嗎?可那又是他希望的嗎?
話劇表演結束後,就是最後的一個大合唱節目,随後迎新晚會就正式結束。
迎新晚會結束後,江寄南沒和室友們一起回寝室,他想在學校随便轉轉,但又不知道去哪兒轉,便在會場待了良久。他甚至覺得自己好像在等什麽,可又不知道自己要等什麽。
會場中的人都散去了,只剩下江寄南一人。好安靜,江寄南将頭向後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突然就覺得很放松,他還是習慣了一個人,一個人的時候什麽都不用想、不用說,可以抛掉一切,肆意放空。
但命運偏不讓他一個人,應晨又悄無聲息地出現了,站在他身旁,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江寄南還保持着原來的姿勢,他感覺到旁邊吹得他發冷的微風突然消散了,知道是有人來了,便緩緩睜眼,應晨的臉映入眼簾。
二人一個低頭一個仰頭,眼裏都倒映着對方的面容。
應晨只換了衣服,臉上的妝還沒卸,也沒戴口罩,這是江寄南第二次這麽近距離觀察他的面貌。
他很好看,但跟自己不同,是那種英朗的好看,是男人該有的俊郎模樣,他的眉毛很粗,是标準的劍眉,鼻子也很英挺。江寄南敢确定,這不是妝造,而是他本來就長這樣。
“怎麽一個人在這兒坐着?”應晨終于開口打破了沉寂。
江寄南坐直了身子,看着應晨,答非所問:“學長,你的演技真好。”
應晨對江寄南突如其來的誇獎感到疑惑,又有點得意,輕挑了眉,嘴角微微勾起了一絲弧度,在江寄南身旁落座,問到:“怎麽突然誇我?”
“不是突然,”江寄南正視前方,說,“剛剛看了你在臺上的表演,就想說了。”
應晨點了點頭,道:“你也能做到的。”
江寄南聽後卻沉默了一會兒,低下頭輕聲說:“如果我不想呢?”
不想?應晨困惑,做演員的沒有誰會不想自己演技好,還是江寄南不想做演員?
應晨正要進一步詢問,會場中的燈卻突然熄滅了,周圍陷入一片漆黑。這是時間到了,該熄燈了。
會場裏現在什麽也看不見,即使江寄南和應晨坐在一起,也很難看清楚對方。應晨本想去拉江寄南一同離開這裏,伸出手卻觸碰不到人,他怔愣了一瞬,掏出手機打開了手電筒。
随後他看到江寄南蹲坐在地上,雙臂圈住腿,身體微微發着抖。應晨感覺自己的心髒驟停了一瞬,也立刻蹲了下來,可狹窄的空間根本容納不下他這麽大的個頭,被擠得難受,可他知道江寄南更難受,他得先救江寄南。
他伸出手嘗試拍江寄南的肩膀,但剛接觸到對方,對方就慌忙躲開了,躲的時候頭還磕到了前面的椅背上,應晨更着急了。
“江寄南。”應晨叫了一聲對方的名字,試圖換回對方的理智,但似乎無果,江寄南抱着的手臂更用力了,手指還掐着手臂,應晨看着都疼。
他又叫了對方幾聲,還是沒有回應,于是他顧不得其他,伸出雙臂将江寄南攬進了自己懷裏。
江寄南便用力地掙紮,應晨也更用力地攬住對方,二人拉扯的過程中,應晨的手臂被狠狠地磕在了椅子上,發出了一陣聲響,江寄南突然安靜了下來。
會場裏很黑,周圍的空間也很狹窄,但應晨将江寄南抱得很緊,江寄南很慌亂,但這次在他身邊的不是壞人,是應晨,是他,就不用怕了。
“別怕,我帶你離開這裏。”應晨見江寄南安靜下來,便輕聲說道,拍了拍對方的背,帶着對方起身,又拉着對方離開了會場。
出了會場後,因為有月光的照耀,便不再那麽漆黑了,江寄南才緩慢反應過來剛剛都發生了什麽。他看見應晨拉着自己的手,竟意外地沒有條件反射躲開,但他還是稍微用力掙脫了應晨的手。
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發作,應晨是第一個見到他脆弱一面的人,也是第一個伸出手帶他離開黑暗的人。他好後悔,為什麽不早點回寝室,他又很慶幸,這次有人幫他。
江寄南的眼裏有淚珠,應該是一直憋着沒讓它掉下來,應晨的眉頭緊鎖,問到:“沒事吧?剛剛磕到頭疼不疼?”
江寄南搖了搖頭,才想起來應晨磕着手臂的那陣聲響,便問:“學長,你的手……”
“我沒事,”應晨搶答道,“我皮糙肉厚的,磕一下沒什麽。”
江寄南卻仍舊不放心,抓起了對方的手臂,将襯衫袖子往上挽了挽,看清傷處後,微皺了眉,語氣抱歉,弱弱地道了一句:“青了。”
跟犯了錯的小貓似的,自責又委屈。應晨在心裏搖了搖頭,也往自己的手臂看了一眼,滿不在乎地說:“過兩天就消了。”
“對不起。”江寄南放下了應晨的手,眼睑低垂着。
“不用說對不起,這種事又不是你能控制的。”應晨說到,看了看對方,過了良久,問:“怕黑?”
江寄南還是低着頭,沒回話。
應晨嘆了嘆氣:“不想說就算了,時間不早了,快回去吧。”
結果江寄南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應晨疑惑,難道是還沒有緩過來?
他正要開口說話,江寄南突然低語了一句:“不怕黑,是……應激反應。”
應激反應……江寄南為什麽會對黑有應激反應,他以前經歷過什麽事情嗎?
應晨很想一一問清楚,但江寄南顯然不想再多告訴他什麽,擡頭說到:“學長,剛剛謝謝你,你如果要我請你吃飯之類的可以告訴我……”
“我幹嘛要你請我吃飯?”應晨打斷江寄南的話,他現在也不想問對方應激反應的事了,說,“我又不是做了什麽舍生取義的事,一件小事而已,我不需要報答。”
“對我來說不是小事。”江寄南說,“不要請吃飯的話,那你先記賬上,如果以後有需要我幫忙的事,就跟我說。”
應晨輕聲笑道:“我能有什麽事需要你幫忙啊?”
“總會有的。”江寄南想了想道。
“行吧。”應晨晃了晃自己的手機,道,“那既然這樣,我們是不是該加個聯系方式,以後我也好找你。”
江寄南突然就沉默了,他不喜歡加別人的好友,到現在為止,他也只加了林歲歲的好友,因為林歲歲說要把他拉進寝室群。
“嗯。”江寄南點了點頭,同意了加聯系方式。
加完聯系方式後,江寄南便回自己寝室了,應晨看着他漸漸走遠的背影,心裏默默浮現出一個念頭,他要弄清楚江寄南以前都經歷過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