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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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葭低頭一笑,“公主,你以為當日卓蓉為什麽求我将她帶入宮中?我們這些亡國之女,若是心裏沒人,随便指給哪個富貴人家不比在宮裏當宮女好?當日在郢都的時候,卓蓉的姑母孫皇後怕是就動了要将孫卓蓉許配給熙哥哥的心思吧。”

朱思柔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你以為在梁宮的時候,母後她為什麽老讓卓蓉入宮,哪次宴會不是她離哥哥最近?梁國若是未滅,哥哥是儲君,母後看得明白,怕是早有将卓蓉配給哥哥之意呢。”

“孫皇後也好,孫卓蓉也好,我可不擔心有人會把熙哥哥從我身邊搶走。”沈葭扶着朱思柔在床上躺好,給火爐裏又加了些木炭,“你這些日子老咳嗽,斷斷續續也不見好,今晚還能暖和點兒,早些睡吧。”

沈葭回到自己房裏,忽而記起她的燈籠還挂在禦花園裏,與端王相遇匆匆,竟然連燈籠都忘了拿回,沈葭心裏一陣莫名的難安,勞累了一天,迷迷糊糊便睡着了。

第七章:雪夜探望

浸香宮裏一片沉寂,齊宮正德殿裏卻是燈火輝煌,溫暖如春。端王蕭允昕走進殿來,見他的哥哥也就是齊國皇帝蕭允恪斜倚在龍座上看書,便笑着行了個禮,“皇兄今日好雅興,政事都處理完了?”

蕭允恪見端王過來,連忙叫他坐在一旁,“九弟,你來的正好,朕每日前朝的事都忙不完,後宮也總不消停,真是要煩死了。九弟,你且看看這書。”

蕭允昕本來提着沈葭的燈籠,這時便将燈籠放在一旁,接過蕭允恪手中的書,大約翻了兩頁,嘴角便浮出一絲笑意,“《四國奇談》?這是宋玉表兄寫的吧?”

“是啊,朕剛剛翻着看了看,宋玉才二十出頭,便游歷天下,這《四國奇談》有趣得很,只是齊、陳、梁、蜀四國裏,梁國已滅,這書也該改改名字了。”蕭允恪嘴角微微揚起,他繼位四年,一舉蕩平了強敵梁國,餘下的陳、蜀兩國也向大齊稱臣附屬,大齊的國力在他手上達到了最頂峰,蕭允恪的眼神裏透着股淩厲之氣,“如今天下人追捧的四大公子,王澹軒本來就是齊人,陳國的宋玉又是姑母晉寧公主之子,從小便與我們一同長大,朱玠熙和江逐流也在上京,哪天宋玉從外面玩回來了,上京可以聚齊他們四人了。”

蕭允昕點頭笑道:“世人都說,王澹軒學富五車,宋玉狂傲不羁,朱玠熙聰敏睿智,江逐流風流倜傥。若這四人都能為我大齊所用,便是我大齊的福氣。不知皇兄剛剛在煩惱什麽?”

“蘭貴妃今天不知發什麽瘋,親手打死了個宮女,她倒是敢做敢當,連忙跑到朕這裏來認了錯,本來這事兒也就算了,可皇後一向乖順,今兒也不知怎麽了,非抓着這件事不放,說蘭貴妃失德必須嚴懲,吵吵鬧鬧了好一陣子,實在是叫人心煩。”蕭允恪嘆了口氣,忽而看到一旁的木燈籠,便拿起來瞧了瞧,“這麽精妙的玩意兒,允昕,你是從哪兒找來的?”

“這得問皇兄自己啊。”蕭允昕溫而一笑,“适才臣弟在禦花園裏散步,見有個宮妃模樣的女子将這燈籠挂在梅花枝上,臣弟見那女子獨自一人,便命随從送了她一程,這燈籠精巧無比,臣弟便帶來給皇兄一看,怎麽,皇兄也不知自己宮裏有如此心靈手巧之人麽?”

蕭允恪細細看着,這燈籠被雕刻成樓閣之狀,處處栩栩如生,最底端三個俊秀的小字“浸香宮”,蕭允恪擡起頭來,“浸香宮,如果朕沒記錯,浸香宮應該是梁國公主的住處,九弟,要不要陪朕送燈籠去?”

“啊?皇兄,外面還下着雪呢。”蕭允昕只覺得皇上的決定太過突然,連一旁侍奉的太監常義也說道:“陛下今晚不是說了去蘭貴妃的翠華宮嗎?這會兒浸香宮怕是已經歇下了……”

蕭允恪說着便披上了大衣,不溫不冷地說了句,卻是淩厲逼人,“說走就走,哪兒那麽多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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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義連忙為蕭允恪整理好衣服,“那奴才派人回蘭貴妃一句……”

“免了。”蕭允恪大手一揮,“今天這事,朕還沒有罰她,就讓她多等些時候吧。”

蕭允昕恭敬地行了個禮,“即是這樣,臣弟就不跟着過去了,雪天路滑,皇兄多加小心。”

蕭允恪自是點了點頭,便出了正德殿,浸香宮在皇宮西南角,轎子好久才停到宮門之前,常義本來要喊人接駕,蕭允恪做了個小聲的手勢,悄悄地走進殿中來。

貴平和榮喜沒想過皇上竟然這麽晚了會來,吓得瑟瑟發抖,看皇上走向殿中,貴平才慌忙敲開沈葭和孫卓蓉的門,沈葭本就沒怎麽睡實,聽到聲響便坐起身來,聽貴平慌慌張張地說道:“兩位姐姐快起來,皇上來了!”

“什麽?”沈葭簡直不敢相信,拉着孫卓蓉便向殿中走去,出門前還特意将頭發弄得更淩亂些,遮擋住自己半邊面孔,思柔的寝殿裏只點着兩根長燭,沈葭和孫卓蓉見皇上站在思柔床邊,便悄無聲息地跪在一旁,思柔睡得正香,蕭允恪環視了一眼四周,只覺得從未見過如此清冷的宮室,許是站得累了,便坐到思柔的床邊。

思柔感覺到了動靜,親昵地叫了聲“姐姐”,徐徐睜開眼,竟發現床邊坐着一個男子,雖然她只見過蕭允恪一面,還是在三年前,但不難猜出他便是皇上,沈葭連忙直起身來,“皇上怎麽來了?臣妾有失遠迎,還望皇上恕罪。”

朱思柔正想下床行禮,卻被蕭允恪阻了回去,“你不必多禮,朕是來給你還燈籠的,不想你睡得這麽早,是朕擾了你。”

朱思柔眉頭一皺,大約猜出了七八分來,連忙笑着說道:“皇上哪裏的話?如此,臣妾謝過皇上了。”

“若朕沒記錯,你的名字,叫思柔是吧?”見朱思柔點頭,蕭允恪也微微一笑,三年前朱思柔還是娃娃臉,被封為順容的當日,便指着蘭貴妃說她別有用心,她一個堂堂公主,寧死也不會順從容忍,才惹怒了他,也從來沒有臨幸過浸香宮。可如今再看,這殿裏燈光雖暗,思柔的眉眼皆如畫般,蕭允恪不由得心生一股愛憐之意,思柔輕輕咳了一聲,蕭允恪便關切地說道:“這是怎麽了?要不找個太醫來瞧瞧?”

思柔忙搖了搖頭,“都已經這麽晚了,臣妾不過是受了點兒涼氣,無大礙的。”

“明天找個太醫來瞧瞧吧,朕看着你身子像是有點兒虛。你呀,身子不好,大冷天還跑去梅林,真是不該。”蕭允恪見沈葭和孫卓蓉跪在一旁,便又問道:“其他伺候的人呢?難道這宮裏就只有兩個宮女?”

沈葭低着頭,十分為難地說道:“回皇上的話,浸香宮裏,确實只有兩個宮女。”

蕭允恪冷冷一笑,轉身向常義問道:“常義,你明天去內侍局問問,正四品的順容娘娘應該是個什麽用度?這麽大的宮裏頭竟比外面還冷,娘娘連使喚的人手都不夠,內侍局總管若是不想幹了,再找個人頂上去!”

常義自是連連應了下來,背後出了一身冷汗,內侍局總管是他安排的人手,正在揣測皇上有沒有別的意思,便聽蕭允恪對地上兩宮女說道:“你們兩個,擡起頭來讓朕瞧瞧。”

沈葭素聞齊國皇帝蕭允恪是個好色的主兒,自己與孫卓蓉具是容顏秀麗,她可不想冒什麽險,便當即拉着孫卓蓉,頭貼地跪了下去,“奴婢們衣冠不整,不敢面見天顏!”

蕭允恪沒再多說什麽,回頭拿起那盞木燈籠,問思柔道:“這是你宮中的物件吧?”

思柔擡頭恭順地看了一眼,“是。”

“是你自己做的?”蕭允恪繼續問道。

朱思柔猶豫了片刻,剛剛沈葭好不容易避過了蕭允恪的關注,總不能說是她做的,便輕輕點了點頭,“臣妾幼時跟七哥學的,宮裏閑來無事,便做着打發時間。”

“朕倒忘了,你有個那麽才華橫溢的哥哥,怪不得你如此蕙質蘭心。”蕭允恪微微一笑,又輕輕拍了拍思柔的手,“柔兒,你今晚便好好休息吧,朕哪日得空了再來看你。”

蕭允恪說完,自是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大家總算松了口氣,可衆人皆是疑惑,皇上今日如何興起,大半夜的來看思柔。沈葭連忙将白日裏遇見端王之事告訴了朱思柔,她實在沒有料到,端王竟然把燈籠交給了皇上,而皇上,竟然會雪夜來訪,沈葭滿臉的歉疚之意,對朱思柔說道:“思柔,都是我不好,瞧着皇上今晚這樣子,以後我們宮裏,怕是再沒以前清淨的日子了。”

榮喜見沈葭一臉懊悔的表情,反而看不明白,便說道:“皇上來看主子是件大好事,姐姐為何不喜反悲?”

思柔一直神色平靜,朝着沈葭暖暖一笑,“榮喜說的對,沈姐姐,今天的事情,我應該要謝謝你。我知道,姐姐擔心我不願意去侍奉皇上,可姐姐想想我們這兩年的境遇,如果我能得到皇上一丁點兒的寵愛,遠的不說,就像思喬姐姐一般,我們何至于如今連取暖的炭火都要去借?姐姐又何至于整整三年都不得出宮一次?而我,連父皇母妃的消息也無從得知!既然姐姐因緣際會,叫皇上重新注意到我,那我便要振作起來,争上一争,總比現在什麽都沒有的好。”

“好妹妹,你本貴為公主,如今,卻要如此為我們打算!”沈葭如鲠在喉,輕輕抱住朱思柔,不由得哽咽道。

朱思柔苦苦一笑,“梁國已滅,父皇早已是大齊的安南侯,我算哪門子的公主?姐姐,你此次出宮,務必帶我向哥哥問一聲,我母妃過的可好?”

沈葭忙點了點頭,“你放心,我自會問的。思柔,明日我一早便要出宮,皇上今晚來看你的事情也一定會傳遍全宮裏,你萬萬要記得,莫要理會宮裏的傳言,什麽都不要說,什麽都不要做。”

“姐姐放心,我自有分寸。夜已深了,姐姐快去睡吧,要是七哥明日見姐姐一臉倦容,不知要怎麽心疼呢!”

沈葭低頭一笑,“今晚事發突然,明天卓蓉還是先留下來陪你,好妹妹,我們都去睡罷。”

第八章:宮外波折

沈葭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到了天亮,翻來覆去地挑出了件最好的衣服,又輕輕抹了層胭脂,等到馬車不知轉了幾個彎,終于停了下來,沈葭站在緊閉的院門口,想要敲開門,伸出的手又不自主的收了回來,她的心突然跳的很快,熙哥哥他真的在裏面嗎?

院門“吱呀”地響了一聲,朱玠熙一身青白色的長衣,像是與沈葭有心靈感應般,滿臉笑容地推開門,四人對望的瞬間,兩人俱是眼含熱淚,朱玠熙連忙把沈葭摟在懷裏,“葭兒,我們總算見面了。”

沈葭泣不成聲,顫抖着說道:“熙哥哥,你長高了許多,我每天做夢都會夢到你,若是再見不到你,我怕是都要不記得你的模樣了!”

“就算葭兒記不得我,我還是會記得葭兒。”朱玠熙緊緊地抱着沈葭,生怕她突然消失,“葭兒,三年未見,我一想起你和思柔在深宮裏不知受着多少苦,心裏都要瘋了。”

沈葭突然擡起頭來,支支吾吾地說道:“熙哥哥,昨天夜裏,蕭允恪來看公主了,蕭允恪看公主的那個樣子,公主她……怕是指日……便要得寵了。”

朱玠熙皺了皺眉,随即又嘆了口氣,“這是好事情,思柔本來便是皇妃,只有受寵,方可立足。只是那蕭允恪習慣了游戲花叢,後宮裏強勢之人頗多,思柔那個性子,哎……”

“熙哥哥不知道,公主這兩年長大了不少,這次我能出宮,也全憑公主之力。”沈葭沖朱玠熙一笑,“熙哥哥放心,有我在,我自會幫襯着公主。”

朱玠熙只能點點頭,“是啊,如今我在齊國勢力單微,思柔若是得寵,我也能早日将你從宮裏接出來,也不用我這麽日日想你了。”

“葭兒何嘗不是這樣想?”沈葭心裏一暖,突然又想到了她日日挂念的弟弟,便問道:“熙哥哥,元庭如今在哪裏?這三年他過的可好?”

朱玠熙不由得放低了聲音,“你放心,他如今在江逐流那裏做書童,我知道你心裏念着他,一會兒,我帶你到江逐流家中,讓你們姐弟團圓。”

沈葭滿臉感激地點點頭,又不由得想起自己的養父母沈知夫婦,便又問道:“熙哥哥,你可知道我爹娘的消息?他們如今還在郢都嗎?”

朱玠熙皺了皺眉,“我曾讓通天營特使打聽過,城破以後,沈太傅找不到你,便帶着師娘回大理彜族老家去了。”

沈葭心裏極不是滋味,“爹娘待我如親生女兒,我非但不能盡孝,還惹得他們挂念傷心。不過只要聽到他們沒事,我也便知足了。”

這時,柳妃從偏房裏走了出來,見沈葭和朱玠熙迎面而立,顫抖地喊了聲“葭兒”。

沈葭連忙回過頭,柳妃一身素衣,雖然已是不惑之年,平淡的衣着卻掩不住那一股清秀之氣,那模樣使沈葭一陣恍惚,恍若見到了自己的母親柳氏,沈葭滿眼噙淚,連忙迎了上去,顫抖着說道:“姨娘!”

柳妃拉起沈葭的手,同樣的泣不成聲,“好孩子,越長越漂亮了。這兩年你可好?我的柔兒可好?”

“我們都好!”沈葭忙點了點頭,不由得朝着柳妃跪了下來,“當日在郢都城裏沒來得及謝過姨娘,姨娘救葭兒、元庭于水火之中,葭兒做牛做馬,無以為報 !”

“好孩子,你這是做什麽!只要你們姐弟平安,我便是對得起堂姐。”柳妃連忙叫朱玠熙拉沈葭起來,并取下了手上的玉镯,“孩子,你和熙兒約定婚姻之事,熙兒都告訴我了,原本我也一直把你當做兒媳來看。這五彩玲珑玉镯是梁國珍寶,當年梁帝将它賜給我時,孫皇後還鬧了好久的脾氣。如今我也只有這一件東西能拿出手,葭兒,你可收好了。”

沈葭自是沒有推辭,雙手接過玉镯,朝着朱玠熙會心一笑,朱玠熙輕輕摟着沈葭,對柳妃說道:“母妃,葭兒此次出宮時間太短,我先帶她去見元庭,等改日你們再聊可好?”

柳妃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二人出去,朱玠熙與沈葭一同坐上馬車,單獨在一起的時間,兩人都格外珍惜,朱玠熙撫着沈葭的頭發,輕聲說道:“葭兒,有件事情,我要跟你說。”

“什麽事?”沈葭倚在朱玠熙肩頭,柔聲應着。

“你父母親……如今被供奉在孟氏祠堂裏。”

“孟氏?什麽孟氏?”沈葭大驚,連忙擡起頭問道。

朱玠熙生怕沈葭傷心,說話時都格外的小心,“自然是齊國的孟氏,此事說來也奇怪,按理說,齊國朝廷是要讓孟将軍暴屍荒野,可偏偏齊國的幽寧長郡主聽到孟将軍死訊後,火速前往郢都,将你父母親的遺骨葬到你祖母城陽公主地府之旁,又力排衆難,将你父母的牌位供奉在孟氏祠堂裏。”

沈葭震驚之餘又帶着一絲慰藉,供在齊國孟氏祠堂也好,畢竟父親也是孟家人,她的父母親能在地下安寝,作為女兒,她也便了卻了一樁心事,“熙哥哥如此說,這幽寧長郡主定是齊國地位尊貴之人,只是我從未聽父母親說過,他們與齊朝權貴有何來往,幽寧長郡主非親非故,她為何要這麽做?熙哥哥,你可查過,這幽寧長郡主是何人?”

“我曾派人查過,幽寧長郡主是蕭允恪的堂姑,自小便養在太皇太後的身邊,雖是長郡主,恩寵卻比太皇太後的獨女晉寧公主還要多,長郡主如今年近五十,坊間盛傳,幽寧長郡主幼時曾與你父親有過數面之緣,因此終身未嫁。想來,她千裏迢迢去郢都安葬你父母,定是有些原因的。”朱玠熙一邊說着,心裏又深深覺得,這個幽寧長郡主,一定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朱玠熙和沈葭正說着話,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沈葭此去見弟弟元庭,生怕出什麽意外,忙看着朱玠熙。朱玠熙不慌不忙的掀開車簾,只聽有人在車外喊道:“車上何人?速速下車來。”

朱玠熙瞧着車外之人的手下皆是軍人模樣,衣服上又都有一個“謝”字,那領頭的青年男子二十三歲左右,衣着打扮很是不俗,便朝他溫而一笑,“謝公子,前面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車外之人正是齊國定國侯謝安霖的長子謝澤鑫,謝澤鑫看清車中之人,便輕蔑地一笑,“喲,我當時誰呢,原來是梁國七皇子,不,如今是安南侯世子。玠熙公子,你不知道今日是我父親續弦的日子?定國侯府方圓十裏之內不得有馬車出入,還不速速下來?”

朱玠熙還想再分辯什麽,卻和沈葭一道,被謝澤鑫手下之人強拉出馬車,謝澤鑫無意與沈葭對視了一眼,只覺得她好生俊美,只是沈葭臉上不知為何透着一絲殺氣,謝澤鑫嬉笑着向沈葭走了過來,“好俊俏的小娘子,朱玠熙啊,沒想到你身為亡國公子,還有這等豔福。”

朱玠熙強忍着心中怒火,謝澤鑫權大勢大,若是此時替沈葭出頭,他辛苦藏匿沈葭的身世,若被謝澤鑫追查下去,只怕思柔也要受到牽連,便連忙朝着謝澤鑫揖了一揖,“在下今日打擾到謝公子,還請謝公子高擡貴手,我們這就走。”

“你走可以,不過,我繼母還缺個侍女,就讓這小娘子留下吧。”謝澤鑫說着,便向沈葭走了過來。

沈葭此時兩眼帶笑地看着謝澤鑫,手裏卻緊緊地握着随身攜帶的匕首,她怎能不恨,眼前這人是殺父仇人的獨子,她雖是女兒家,自小受父親熏陶,也懂得些武藝,只等謝澤鑫走過來,便要親手殺了他,沈葭唯一害怕自己會牽連了朱玠熙,可朱玠熙是梁國公子,齊朝不會拿他怎麽樣,以自己一人之命去換謝澤鑫的命,她覺得值!

朱玠熙瞧着沈葭的樣子,便知曉了她的心思,額頭不禁冷汗直冒,低聲說道:“不要,葭兒,不要!”

“謝公子,你們齊人便是這樣強人所難的嗎?”

這時,從朱玠熙身後又駛來一輛馬車,那馬車上鑲嵌着無數珍寶,頗有皇家風範,說話之人二十上下,也是同樣的富貴,一身華服更是凸顯出他的英氣,這男子走到謝澤鑫身邊,嗔笑着說道:“謝兄,你這欺男霸女的毛病怎麽就改不了?你也不想想,名動天下的玠熙公子,也是你能欺負的起的?”

謝澤鑫見到來人,心裏不禁犯了嘀咕,便止下腳步,迎着華衣男子說道:“宋玉,你少在這兒裝,你不就是誇自己也是名動天下的四大公子麽?四大公子算什麽,你今天可少管閑事!”

“我還管定了!”宋玉給随從使了個眼色,便将朱玠熙和沈葭帶到身旁,又說道:“定國侯不過是續弦,擺這麽大的陣勢,還方圓十裏不準車行,謝兄,回去轉告侯爺,小心他自作孽,不可活。

謝澤鑫被氣得不輕,冷着臉說道:“宋玉,你就不怕得罪定國侯府嗎?”

“怕?”宋玉一臉輕蔑的笑,“首先,我不是齊人,其次,我也會領兵,我怕謝安霖作甚,謝兄,好自為之,後會有期。”

宋玉說完,便帶着朱玠熙和沈葭揚長而去,謝澤鑫看着兩輛馬車緩緩走開,他手下的人小聲說道:“公子,咱這就……算了?”

“你們知道他是誰嗎?” 謝澤鑫心裏一肚子火無處發洩,也只得先忍了下來,“這宋玉位列四大公子,陳國皇帝的皇孫,裕親王世子,身兼骠騎将軍,又是太皇太後最疼愛的外孫,他連咱皇上都不放在眼裏,更何況是我們,由他去吧。”

馬車轉過拐角,朱玠熙和沈葭先停了下來,兩人下車對着宋玉一揖,“今日之事,連累宋公子得罪了定國侯府,朱某無以為報,實在謝過宋兄了!”

宋玉滿不在乎地一笑,“朱兄客氣,我宋玉平日裏得罪的人不少,不在乎再多一個,聽聞朱兄如今在上京,宋某早有意登門拜訪,卻不想一入上京,便能遇上朱兄,朱兄不愧是四大公子之首,今日一見,在下如沐春風。”

沈葭此時盈盈一笑,“怪不得人說宋玉狂傲,我們今日算是領教公子的風采了。”

宋玉朝朱玠熙一笑,“朱兄身邊的小娘子可真是不簡單,剛剛我在二位身後看的清楚,小娘子剛剛若是一念之差,恐怕就不止我去得罪定國侯府這麽簡單了。”

朱玠熙與沈葭俱是一驚,沈葭剛剛的動作實在是隐秘,這宋玉難道竟然能未蔔先知,眼力能如此的可怕。

宋玉沒有再多言,只是溫而一笑,“宋玉還要忙着進宮,有時間再來拜會二位!”

第九章:三件大事

宋玉一走,沈葭還愣在原地,朱玠熙剛剛提着一顆心,一想到剛剛沈葭要行刺謝澤鑫的事情,仍然覺得一陣後怕,便忍不住說道:“葭兒,你怎麽能這麽沖動,你要報仇,難道只一個謝安霖的兒子便夠了?葭兒怎麽不為我想想,你若與謝澤鑫玉石俱焚,留着我一個人該怎麽活?”

沈葭從來不是沖動行事之人,只是國恨家仇在心裏積壓了三年,乍一眼看到仇家,自己怎麽都控制不住,只得低下頭來,“熙哥哥,我……我想報仇,我無時無刻不想着報仇。熙哥哥你知道嗎?我昨天見到了穆青,小青如今隐姓埋名,一心要與我一起報仇,熙哥哥,如今故土難安,你身為皇子,難道就沒有複國的想法嗎?”

“如何不想?”朱玠熙無奈地嘆了口氣,“可複國之事需要從長計議,葭兒,我查了三年,都沒有查出忠勇軍裏的奸細是誰,你萬萬要記得,除了我,莫要輕信任何人。”

沈葭心裏無比的複雜,仰起頭朝朱玠熙一笑,“我信你,我信熙哥哥永遠和我一條心,熙哥哥如今處境艱難,我在齊宮裏,多少也能得到些消息,熙哥哥身邊還有一萬通天營特使,萬萬要保全自己。”

朱玠熙點點頭,馬車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朱玠熙與沈葭一下車,便有小童從門裏出來,說道:“主人等候很久了,朱公子請移步內廳。”

沈葭一顆心噗通跳着,不知穿過多少個回廊,随着小童走入一間香房。袅袅青煙中,江逐流眉清目秀,正伏在書桌前教一個小孩作畫,那小男孩同樣的眉目清秀,正與江逐流笑着,正是沈葭心心念念的弟弟孟元庭。

“元庭?”沈葭立馬撲了過去,眼淚不住的流着,孟元庭只是七歲稚子,驟然見到沈葭,不由得愣了愣神,猶猶豫豫地喊了聲“姐姐”。

江逐流站起身來,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正形,仿佛一點兒都不為眼前的姐弟情深所動,只看了一眼桌上的畫,輕嘆了口氣,“今天這畫兒算是毀了。”

沈葭摟着孟元庭,朝着江逐流感激地說道:“逐流哥哥,謝謝你!這些年把元庭照顧得這麽好!”

江逐流靜靜立在一旁,看着孟氏姐弟二人團聚,心裏也是說不出的高興。

朱玠熙緩緩走到江逐流身邊,問道:“逐流,我讓你查的事情怎麽樣了?”

“已經查清了,這次引起南國叛亂的,正是原忠勇軍參将白旻,玠熙,我們等了三年,這些叛徒總算露出馬腳了。”江逐流定定的說道。

沈葭驀地擡起頭來,“白旻?他是父親的護将,難道郢都城破之日,他沒有随父親殉國?”

江逐流輕輕一笑,“不然呢,你以為他為什麽能活下來?”

“可是?你們怎麽知道的?”沈葭一臉疑惑,“難道……南國的叛亂,是你們引出的?你們怎麽做到的?”

江逐流贊同地點了點頭,“不愧是玠熙兄的紅顏知己,玠熙公子,你還不快告訴他?”

朱玠熙沉穩的一笑,“我只是以不變應萬變,忠勇軍高層都知曉通天營特使在我手中,我和孟将軍當了那麽久的盟友,如今孟将軍已死,那些奸細若是不想辦法除掉我,定是寝食難安。其實我也沒做什麽,前些日子只是安排了幾百個通天營特使,叫他們在南國裝模作樣的查奸細,又借了借陳國宋玉公子的名聲,與他寫了幾封書信,叫別人以為,我有借陳國兵力的打算,終于引得某些人坐不住了。這白旻倒是打得好算盤,他急着在南國反齊叛亂,即便被我查出來,也料我不好以叛國之名向他發難,可憐了他的那些同夥叛臣,我只要順藤摸瓜,定能将他們都查出來。這個時候,其他的叛臣怕是已經恨死白旻這個蠢貨了。”

“難怪剛剛宋玉公子與熙哥哥一見如故,原來,熙哥哥早就向他示好了。沈葭思索片刻,很快明白了朱玠熙這麽做的道理,“熙哥哥,你是故意引得那些叛徒們互相猜忌?只是,你為何不一開始便這麽做,何苦等了這許久?”

“越是平靜時激起的波瀾,越能掀起巨浪來,不先隐忍兩年,怎能一擊中的呢?”江逐流接過沈葭的話,“葭兒妹妹,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原先在郢都的時候,沈葭只當江逐流是浪蕩公子,偏偏朱玠熙卻是從小與他要好,沈葭生怕他會帶壞了朱玠熙,從小又總是受江逐流捉弄,當日江逐流位列四大公子,沈葭心裏存了無數個質疑。可如今見元庭不僅平安,舉止談吐更是比在家時多了份靈氣與聰慧,知道這都是江逐流教的好,便打心眼裏感激起他來。沈葭抱着元庭噓寒問暖,不知覺便到了回宮的時辰,沈葭心裏千百個放不下朱玠熙和元庭,可卻是沒有辦法。

朱玠熙和江逐流送沈葭出門,沈葭路過江逐流的花園,雖是冬天,花園裏卻長滿了各類奇珍異草,沈葭忽而見到幾株藍紫色的花朵,便對江逐流說道:“江哥哥,你這裏竟然有開了花的草烏?”

“你呀,定是想跟我要幾株回去吧?”江逐流輕輕一笑,“當日我從郢都北上,特意帶了十幾株來草烏,就種在了花園裏。不過這草烏可是有些毒性,說吧,想拿它做什麽?”

沈葭莞爾一笑,“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北方有種常見的千針草,把其與草烏花碾成粉末,塗在臉上便可起紅斑。我如今身在宮中,可要為自己做些打算。”

江逐流從未聽過這樣的方法,不禁贊嘆道:“沈知伯伯當日教會了你多少東西?這樣聞所未聞的毀容方法,你竟然都知曉?沈葭,你也是夠拼的,你就不怕,塗了這粉末,你的熙哥哥也不要你了?”

“我爹爹可是彜族人,什麽樣的草植屬性、飛禽走獸他不知曉?”沈葭提起養父沈知,臉上泛起一絲自豪的笑容,又轉頭看向朱玠熙,“熙哥哥,我若是變醜了,你會不會嫌棄我?”

朱玠熙自是搖搖頭,“我怎會嫌棄你?不過葭兒,那粉末畢竟有毒,你可千萬別傷了身。”

沈葭知曉朱玠熙一貫的體貼,心中還是一暖,“熙哥哥放心,那粉末對人無害,只用水一洗,立馬可以恢複如初。”

江逐流立即叫小童摘了些草烏花給沈葭,時候不早了,為了避嫌,朱玠熙和江逐流只将沈葭送上馬車,讓她如來時一般獨自回了宮去。

沈葭剛走,江逐流便輕聲問道:“玠熙,今日可試探葭兒妹妹了?”

朱玠熙點點頭,又不禁嘆了口氣,“我今天故意讓車夫走了謝府門前的小道,葭兒果然沒忍住,對謝澤鑫起了殺心。我原本已做好了計劃,只等着謝澤鑫過來,暗處之人便會放箭,我趁機救他,從而結交上謝府,挖出謝安霖更多的秘密,卻沒想到……半路出來個宋玉,反而是叫我得罪了謝府。”

江逐流皺了皺眉,“沈葭有此反應也是正常,畢竟是血海深仇,照你這麽說,要不要提醒下她,自白旻浮出水面起,那些叛臣為了保身,一定會接踵而至,外一他們找上沈葭,葭兒豈不是要危險了?”

“那倒不會。”朱玠熙的語氣很有把握,“我相信葭兒,孰好孰壞,她分得清楚。目前最叫我擔心的,是她在齊宮的處境,葭兒的美貌太過顯眼,雖有草烏粉遮掩,我終究是有些害怕,可如今我們在齊宮裏沒有內應,宮裏的情況,我們必須依靠她。”

“是啊。”江逐流接着問道:“如今我只想問一句,既然這局棋已經開始,玠熙兄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朱玠熙轉過身來,深深望了江逐流一眼,“逐流,你身上有一半的蕭氏血統,你就真的願意,陪我去趟這複國的渾水嗎?”

江逐流輕輕一笑,“我的七皇子,從小到大,哪一件事我不是陪着你做?再說,我也是梁國人,你想複了梁國,我有什麽不願意的?”

朱玠熙卻是沉默了片刻,“其實,我并不是要複國……”

江逐流突然來了興致,其實在上京這兩年裏,因着朱玠熙身邊監視的人太多,他們并沒有什麽來往,這次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自然是要問些掏心窩子的話,“玠熙,你如今要查叛國之臣,應該不僅是為了報仇吧?”

朱玠熙輕嘆了口氣,心裏湧過一絲複雜的情緒,“若說通敵賣國,我那父皇不顧忠臣烈将的性命,千裏江山拱手相讓,他才是梁國最大的叛徒。我雖然無力回天,可眼下有三件事情,如果不做,日後必将釀成大禍,我一輩子都不會心安。”

“哪三件事?”江逐流收起慣常什麽都不上心的模樣,認真問道。

朱玠熙的眼眸深沉而堅定,“第一件事,齊國定國侯謝安霖攻破郢都當日,盡屠我梁國子民,忠勇軍八萬将士慘死,孟撫清将軍夫婦殉國,此仇不報,梁地百萬民心難安;第二件事,忠勇軍內部叛臣如今分散在梁國各地,大都不受齊國國法約束,肆處搜刮民脂民膏,長此以往,梁地難安,因此,我們要盡快将其一一鏟除;最後一件事,通天營特使當時建立之初,便是以毒攻毒,孟将軍苦心訓練這些死士,只是為了震住梁國奸邪之輩,可如今這些人殺戮心太重,一心要擁我複國,明裏暗裏四處活動,只怕有一天我會收不住這些特使,因此,這第三件事,也是最難辦的一件,我要逐漸的讓這個通天營消失。”

江逐流愣了一愣,“通天營特使威震四國,齊帝蕭允恪如今不敢動你,怕的就是這些暗中的通天營特使,若是沒了通天營,你可為自己打算過?”

“我自然會盡力保全自己。”朱玠熙頓了頓,又說道:“只是日後還有葭兒,實在是叫我不敢大意。”

“玠熙,如今齊國梁國是一家,其實你剛剛說的這三件事,究其根本,都是有利于齊國的大事,你何不去跟蕭允恪說,畢竟如今梁地子民都是他的臣民,他一定會贊同你的。”江逐流知曉朱玠熙處處是為了梁地百姓着想,不由得說道。

朱玠熙連連搖頭,“我若是你,必定會去與蕭允恪聯手,可我是朱氏皇子,我太了解蕭允恪了,他本來便一直防着我,若他知道我如今身在上京,還能掌控梁國,必定不會信我,反而會對我多些忌憚,到時候,便真是什麽都做不了了。”

第十章:驀然心動

沈葭回宮的時候已經接近黃昏,浸香宮裏燈火通明,已不複昨日的凄涼之景,榮喜穿了件厚厚的新棉衣,見沈葭進來,立馬笑逐顏開地迎了上去,“沈姐姐,主子在殿裏等你多時啦。”

榮喜一臉容光煥發的神情,邊走邊不住的說道:“沈姐姐不知道,今日早上姐姐剛走,皇上的賞賜便一件件的下來,足足賞到中午,內侍局也新指了十個宮女和太監,孫姐姐和貴平如今正在教導他們呢。阖宮現在都知曉了主子受寵之事,對了,一會兒皇上還要來和主子共用晚膳呢。”

沈葭“哦”了一聲,快步走入殿內,朱思柔靜靜地坐在暖爐前,見沈葭進來,溫婉的一笑,“姐姐,你總算回來了,該見的人,你可都見了?”

“見了,公主,我見到柳妃娘娘了,她如今和熙哥哥住在一起,她很好,熙哥哥也很好!”沈葭見殿裏擺滿了各種新賜的物品,不由得一笑,“看樣子,皇上很喜歡你,對了,今天可沒人找你什麽事吧?”

朱思柔指了指地上一個精巧的紅木盒,“那東西是中午時蘭貴妃送過來的,我一直沒打開看,除了蘭貴妃,還有思喬姐姐送了些東西,其他的倒是再沒啥了。”

沈葭疑惑了片刻,“蘭貴妃這禮頗為突兀,等一會兒皇上來了,公主不妨和皇上一起瞧瞧?”

“我正是此意。”思柔和沈葭想到了一起,沈葭在回宮的路上,已經在臉上塗了些草烏花汁,這效果雖與粉末不能比,如今也在臉上慢慢浮現出來,思柔見沈葭臉上幾塊突然出現的紅斑,心裏實在是吓了一跳,“姐姐,你的臉怎麽了?”

“不礙事,我是自己塗了些東西。”沈葭連忙解釋道:“以後皇上若常來浸香宮,我總得想個辦法保全自己,日後,只怕我都是這幅光景了。”

思柔點點頭,“姐姐如此天姿國色,是該想些辦法。”

兩人正說着,殿門口的幾個宮女都齊齊跪了下來,蕭允恪帶着幾個随身太監走了進來,思柔和沈葭自是迎了過去。思柔身穿一身素錦衣服,雖不華麗,卻是盡顯清純,一頭烏發盤成兩個蝴蝶髻,更是增添了不少少女的氣息。

蕭允恪如今二十五歲,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宮裏不乏年輕貌美的妃嫔,可朱思柔如清風一般撲在他面前之時,他的心頭霎然一動。蕭允恪一向游戲花叢,竟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仿佛令自己着迷的,并不單單是這位梁國公主的美貌,他連忙與思柔一齊坐到桌前,相視無言,便開口打破僵局,“柔兒應當已經及笄了吧?”

“南國的女子十五歲便及笄,而北邊的齊國、陳國女子都是十六歲及笄。”思柔溫婉地一笑,“臣妾入鄉随俗,今年剛好及笄。”

蕭允恪笑着點了點頭,看樣子,三年冷宮一般的境遇确實叫她懂事了許多,蕭允恪看着殿裏堆積如山的新賜之物,便對思柔說道:“你這宮裏什麽都沒有,今天朕叫內侍局給你挑了些東西來,不知你可還滿意?”

思柔自是沒多說什麽,“皇上賜的東西自然都是極好的,思柔哪裏有什麽不滿意,蘭貴妃娘娘今日也賜了些東西來,臣妾真是受寵若驚呢!”

“貴妃也送東西來了?”蕭允恪心裏閃過一絲狐疑,謝岚的性子他最是清楚,蘭貴妃素日裏跋扈慣了,她什麽時候這般貼心,便問道:“不知貴妃送了你什麽東西?”

“榮喜,你還不将蘭貴妃的賜禮拿過來?”思柔一邊吩咐着,一邊對蕭允恪說道:“臣妾也沒來得及看貴妃姐姐送了什麽,不如,便與皇上一起看吧。”

榮喜連忙将木盒搬到桌子上,思柔一臉滿懷期待的表情,将那木盒打開,沈葭撇了一眼,那木盒裏竟然裝了兩朵昙花,一朵開的正盛,而另一朵,卻已經葉落花敗了。

思柔愣了愣,卻仍是一副驚喜的表情,看着蕭允恪說道:“皇上,這……是昙花?”

蕭允恪的臉當時便拉了下來,“蘭貴妃好大的膽子,敗了的花,也敢送到順容娘娘宮裏來!”

“皇上可千萬別生氣,這昙花極為珍貴,柔兒以前在南國的時候,也只見過數次,況且,如今深冬時節,貴妃姐姐的本意定然是好的,只是昙花本來只有一現,皇上莫要錯怪了貴妃姐姐!”

蕭允恪仍是心裏窩着火,想到當日思柔剛剛入宮時,就是蘭貴妃生事,挑撥他冷落了思柔三年,他卻萬萬沒想到,思柔能如此懂事,便又寬慰了很多,“柔兒,蘭貴妃是什麽意思,你應該也清楚。你不必怕她,以後一切事情,皆有朕為你做主。朕當日受蘭貴妃挑撥,冷落你之事絕不會再發生,朕以前對不住你,柔兒,還望你不要委屈。”

朱思柔本來只是做自己該做之事,對這齊國皇帝蕭允恪沒有一絲情感,可許久沒有人說過這樣關切的話,心裏總還是有着一絲觸動,便低頭一笑,“臣妾不委屈。”

蕭允恪閱人無數,他從一開始便知曉朱思柔的心思,剛剛思柔眼裏閃過的一絲感動,自然也沒有逃過他的眼睛,蕭允恪像是感受到一股真情,即便只有瞬間,也叫他對眼前的女孩兒更喜歡了一分。他竟覺得自己變了性子,本來他有意今晚留宿在浸香宮裏,可又覺得不急一時,便站起身來,對朱思柔說道:“柔兒,正德殿裏還有些政事,朕改日再來看你。”

思柔順從地點點頭,等蕭允恪出門,思柔松了一口氣,卻又有些擔憂地望着沈葭,“姐姐,皇上今晚沒有留宿浸香宮,是我哪裏說錯了什麽話嗎?”

沈葭看着思柔,心裏閃過一絲無奈的感覺,思柔真是長大了,“主子沒說錯任何話,人往往越是看中的東西,越會倍加的珍視,我看皇上這次,是真的對你動了心。”

“動了心?”思柔臉上一副可笑的神情,“姐姐,我可不像你,從小便有哥哥百般的呵護,我人生前十四年在梁宮,以後便都在齊宮,宮裏的人心我看的最清楚,哪裏會有什麽真心?”

孫卓蓉此刻剛從殿外回來,聽到思柔如此說,連忙說道:“公主以後的日子還長,怎麽說這些喪氣的話?”

沈葭心疼的摟住思柔,想想自己,相比而言真的是太過幸運,便說道:“有也好,沒有也罷,你是我們梁國的公主,梁國雖滅,可梁國百姓還在,如今梁國并未安定,公主與我身在齊宮,定要多為我梁國子民考慮,我想,熙哥哥幫我查忠勇軍叛臣,替我父親報仇,一定也是為了梁國百姓。思柔,今日之事,蘭貴妃一旦知曉,必不會與我們有半點交好的可能,卓蓉說得對,我們如今在齊宮的日子才算個開端,日後,我們可一定要上下齊心吶。”

“姐姐說得對,上下齊心。”思柔拉起沈葭和孫卓蓉的手,“蘭貴妃在宮裏一手遮天,我們日後都要小心做事。多謝姐姐今日的提醒,妹妹以後做事,定能分清輕重緩急,父皇雖然抛棄梁國臣民,可我肩上的擔子,還要勞煩二位姐姐與我一并扛起。”

回宮的路上,蕭允恪也不知道為什麽,腦子裏全是朱思柔,剛到正德殿,常義便對蕭允恪行禮說道:“奴才正準備差人去浸香宮通報聲呢,端王和陳國宋世子已經在殿裏等候多時了。”

“宋玉來了?”蕭允恪一喜,連忙走進殿中,宋玉正和端王蕭允昕談笑風生,見蕭允恪進來,便連忙笑着行禮,雖然是正統的與帝王見面之禮,言語卻是十分家常,“宋玉見過表兄!”

蕭允恪倒是滿不在乎,一臉笑地招呼道:“都是自家兄弟,快坐,快坐!”

蕭允昕卻是裝作略略有些醋意的樣子,“皇兄,宋玉這狂傲之名定是被你慣的,每次見面都沒個正形。”

“九弟這可錯怪朕,宋玉是皇祖母的心頭寶,朕可不敢怠慢他。”蕭允恪回頭望着宋玉,“前兩天皇祖母還念叨你,怎麽樣,從陳國到上京,一路上還算順利吧?”

宋玉皺了皺眉頭,又嘆了口氣,“一點兒都不順!我今天才入上京,便得罪了謝安霖的兒子。”

“謝澤鑫?你沒事得罪他做什麽?”蕭允恪一臉的困惑。

“還不是謝澤鑫欺負朱玠熙無權無勢?”宋玉的話裏滿是責怪的味道,“我今天見了朱玠熙,真是人才啊,表兄,有朱玠熙這等人在上京,你何愁朝中無人啊?”

蕭允恪瞬間明白宋玉的意思,便說道:“你不用含沙射影,嫌我不用朱玠熙,如今梁朝雖滅,可這兩年來,朕用了各種安撫的辦法,卻還是無法收服梁朝舊地的人心。朱玠熙一向受梁朝臣民愛戴,朕若是給他官職,想要造反複梁的人恐怕會多好幾倍,所以,無論如何,朕都不會用、也不會信朱玠熙的。”

“唉,可惜了朱玠熙的一身才華。”宋玉向來直爽,便嘆了口氣。

蕭允恪卻将話題一轉,“宋玉,表兄有件事情要請你幫忙,前段日子梁國舊地有些騷動,規模倒不是很大,你兩日後率兵平了叛亂,表兄必有重謝!”

“不去!”宋玉拒絕地十分幹脆,“齊國這麽多武将,你讓謝安霖去,他兒子也成啊,或者,讓允昕去,我們端王爺也要多歷練歷練嘛。”

蕭允恪皺了皺眉,對宋玉說道:“你不要使性子,還推薦謝安霖,你也不想想,當年是誰屠的郢都?真要是把他派去,豈不是越平越亂了?朕就是怕梁人對齊人心裏的芥蒂更深,才不想動用齊國的兵力。你爽快點兒,這個忙幫還是不幫?”

“好好好,我去便是了。”宋玉沒再糾結,“表兄啊,你真是像女人一樣啰嗦。”

蕭允恪大喜過望,宋玉說的什麽越規矩的話他都能接受,“宋玉,等你凱旋之日,朕定會親自為你接風洗塵!”

“那倒不用。”宋玉伸了個懶腰,“舟車勞累了好幾天,表兄要是沒什麽事,我先去睡了。”

蕭允昕連忙對蕭允恪說道:“皇兄,天色已晚,那就讓宋玉随我一起住到章華臺吧。”

蕭允恪自是點點頭,“也好,那章華臺是你在宮裏的住處,九弟定要帶朕好好款待宋玉表弟。”

蕭允昕與宋玉同時行了個拜別之禮,便都退出殿來。

第十一章:梅林遇刺

章華臺在齊宮東南角,遠離正德殿和嫔妃住所,夜色已深,蕭允昕叫人在前後都打着燈籠,穿過禦花園,宋玉邊走邊瞧着夜裏盛開的梅花,不由得嘆道:“齊宮的梅花真是不錯,年年歲歲花相似啊。”

蕭允昕的眼前突然顯現出那個在梅花樹下含淚思親的女孩兒,那日扶她起來之時,自己已然對她一見傾心,只可惜……蕭允昕認定她是順容娘娘朱思柔,兀自煩惱了兩天,卻又沒法向人訴說,這時與宋玉在一起,才忍不住問道:“宋玉,這世上可有你喜歡的女子?”

“向我們這種王孫世子,從小長在宮裏,見到的女人都是一個樣子,我游歷四國時,倒是見過很多中意的女子,不過,她們要麽名花有主,要麽與我身份地位差別懸殊,若說喜歡的女子,竟是一個也沒有。”宋玉自嘲完,便看着蕭允昕,他怎會聽不出蕭允昕話裏的意思,便說道:“說吧,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蕭允昕一時語塞,不知如何開口,總不能直接告訴宋玉,他喜歡上了皇兄的妃子,便輕嘆了口氣,“且不說那姑娘對我心思如何,我們身份差距實在是過大,不怕你見笑,我這一生怕事都要放不下了……”

“虧你還是個王爺,做事這麽礙手礙腳。”宋玉一向是想做什麽便做什麽,這會兒實在是聽不下去,便說道:“我若是想你一般真心喜歡一個女子,必當竭盡全力,她若不喜歡你,你便想辦法贏得芳心,她若與你身份有礙,大不了抛棄這身份不要。人生短短數十年,這樣的煩惱實在是不必。”

蕭允昕輕輕一笑,“你身上這股狂傲不羁的豪氣,還真不是別人想學便能學得來的,我今日也算是受教了。”

宋玉還想再說些什麽,突然卻聽到梅林裏傳來一絲響聲,平常人根本不會察覺,可宋玉在軍營裏摸爬滾打多年,視覺聽覺都靈于常人,剛剛他聽得清楚,那是弓箭拉開的聲音,宋玉連忙靜下心來,指着枝頭的梅花對蕭允昕說道:“允昕,你瞧這梅花多好看!”

宋玉與蕭允昕并肩而立,他不知曉那躲在暗中的刺客想要行刺誰,便索性和蕭允昕站成一列,叫那刺客不敢貿然出手,可那林中之人似是毫無忌憚,快準狠地将箭放了出來。還好宋玉已有防備,聽到聲響便将蕭允昕一推,飛箭擦着宋玉手臂而過,深深刺入了梅花樹上。

“宋玉,你沒事吧?”蕭允昕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大聲喊道:“來人啊,快抓刺客!”

“小傷,不礙事。”宋玉拿手捂着傷口,望着刺客逃走的方向,對蕭允昕說道:“刺客已經走了,從他剛剛放箭的角度來講,他定是沖我而來,這裏交給禦林軍,我們先走吧。”

蕭允昕一臉沒将宋玉照顧好的歉疚之情,“你放心,皇兄定不會叫你白白受這一劍的。宋玉,你剛剛說你今日得罪了謝澤鑫,會不會是他……”

宋玉沉着一張臉,“看起來謝澤鑫的可能性最大,他胞妹是蘭貴妃,在宮裏安排人手也方便些,可他若是這麽急着下手,未免也太蠢了些。我倒覺得,這刺客是梁人的可能更大一些。”

“我覺得不可能,皇兄今晚才叫你率兵,梁人的消息有那麽快?”蕭允昕皺了皺眉,“宋玉,你還會幫皇兄出兵嗎?”

“當然了。”宋玉沒有絲毫遲疑,“我倒是要看看,梁國舊地,如今是個什麽光景。”

翠華宮裏,蘭貴妃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自她失手打死了宮女以來,蕭允恪接連半個月沒來過翠華宮,她在齊宮三年,何時受過這等冷遇,見服侍的太監進來,便連忙問道:“永全,你可打聽到了?皇上這幾日都去了哪些嫔妃宮裏?”

永全給蘭貴妃磕了個頭,便說道:“皇上這些日子在皇後寝宮宿了兩次,每日晚上都會去浸香宮與順容娘娘一并用晚膳,卻一直沒有召幸順容娘娘,除此之外,并沒有去別處了。”

“我之前真是小瞧了朱思柔,她還未得召幸,便如此受寵了?”蘭貴妃一臉着急的神情,“皇上這次平定梁國叛亂也沒叫爹爹去,實在是叫本宮不安心,如今快下早朝了,紅珠,伺候本宮更衣,本宮去午門與爹爹見個面。”

蘭貴妃在冷風口等了近半個時辰,才見謝安霖從朝堂出來,謝安霖見到女兒,心裏覺得有些不妥,便連忙與她走到一邊,問道:“娘娘來這裏做什麽?”

蘭貴妃在心裏憋了許多話,便問道:“爹爹,岚兒有些事情要當面向爹爹問清楚,前幾日陳國世子宋玉在齊宮遇刺,此事可與爹爹有關?”

“放肆!”謝安霖一臉不悅,“你怎麽可以懷疑爹爹?”

“爹爹又不是沒在宮裏安置人手……”蘭貴妃見謝安霖臉色不對,便沒有繼續說下去,“不是爹爹做的,女兒便放心了,那依爹爹之見,這件事情誰是主謀?”

謝安霖皺着眉頭,“這件事情甚是蹊跷,刺客看似是要害宋玉,卻将嫌疑引到我謝家頭上,皇上早朝時雖然安撫了我,叫我寬心,可因着行刺一事,禦林軍前前後後這麽一查,我們在宮裏安排的暗手便都保不住了。算來算去,宋玉并無大礙,轉頭便帶兵出征了,此事吃虧的竟只有我們。”

“會不會是威遠侯孟定?”蘭貴妃說道:“如今齊朝兵權一半都在爹爹手裏,爹爹與孟定一直不和,會不會是他設的計謀?”

謝安霖點點頭,“娘娘說的有理,爹爹回去自會派人詳查,若真是孟定,想那梁國孟撫清如今入了孟氏祠堂,齊人對其恨之入骨,我只要找個借口煽動朝臣,便能給孟定一擊。”

蘭貴妃也是心思細密之人,略略一想便說道:“沒想到當日幽寧長郡主讓孟撫清認祖歸宗,竟然是件好事,爹爹,那孟撫清的幼子孟元庭一直下落不明,爹爹想想,孟家的骨肉,威遠侯孟定如何脫得了幹系?”

“娘娘的意思我明白了。”謝安霖贊許的點點頭,“聽聞近日梁國公主朱思柔很是受寵,娘娘代皇後協理六宮,該做什麽事情,娘娘心裏應當清楚。”

蘭貴妃自是懂他父親的意思,他們父女二人在午門外私自相見,本來就不合規矩,此時再沒什麽話說,父女二人便就此分開。

沈葭正與思柔躺在浸香宮的側殿裏,屋子裏炭火正足,溫暖如春,思柔從小好讀書,此時正捧着本書漸入佳境,沈葭一人無聊,便看了看書名,不由得嘟嚷道:“我的公主,這本《四國奇談》你都看了有近二十天了,怎麽還沒有讀完?”

“姐姐,這可是本奇書,單單是梁國這一章,上面寫的好多奇人異事,風土人情,我竟都不知道呢。”朱思柔讀的入迷,忙給沈葭推薦道。

沈葭卻不以為然,“我可最不喜歡看這些游記類的書,很多地方眼見為實,看書裏的描述有什麽意思?”

“姐姐,這書裏,可是有你和七哥呢。”思柔故意擺出一副神秘的神情。

沈葭果然十分好奇,“有我和熙哥哥?這書裏是怎麽寫的,你給我念念?”

“梁景帝二十年,吾泛舟于碧江之上,忽遇小舟漏水,幸得一少年相救,少年年方十三,氣質非同常人,與吾相談甚歡,久而得知,其竟為梁國皇子,少年身邊立一女童,年方十一,已有傾國傾城之姿,問之,乃城陽公主後人也。”

朱思柔讀完,沈葭卻是臉色蒼白,顫抖着說道:“這本書誰寫的?我記得十一歲那年,與熙哥哥一同泛舟碧江時,救過一個書生,卻不記得當初是誰告訴他,我是城陽公主後人,這本書如此出名,這不是告訴天下人,孟撫清還有一個小女兒在世麽?”

“姐姐別急。”思柔連忙安慰道:“這本書的作者并未留名,可大凡這些游記,一大半都是憑空捏造而成,誰會看那麽仔細?而且,這上面也沒有指名道姓,姐姐莫要自己吓自己。”

“我怎能不急?”沈葭定了定心,言語裏卻還有一絲慌亂,“為了瞞住我的身世,熙哥哥都動用了通天營特使,如今忽然出來一本書,年號、年齡寫的清清楚楚,我怎麽能安心?”

思柔正想再安慰沈葭,貴平卻走了進來,對沈葭說道:“沈姐姐,內侍局來了人,說有些東西,煩請沈姐姐去取一趟。”

“葭兒如今有點兒事,叫卓蓉去取吧。”思柔不願叫沈葭心煩,便說道。

貴平一副為難的表情,“內侍局的人說了,東西比較煩雜,還請沈葭姐姐親自走一趟。”

沈葭心裏略略覺得有些古怪,便想一探究竟,起身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去便是了。”

沈葭随內侍局的人取了些綢子,去的路上倒沒什麽異常,沈葭暗裏翻了翻綢子,裏面也沒什麽東西,只能一個人抱着綢子回去了,經過一座假山,卻突然聽到有人輕輕喊了聲“沈姐姐”。

林青見四下裏無人,便從假山後出來,笑着對沈葭說道:“沈姐姐,總算把你約出來了!”

第十二章:正邪難分

林青将沈葭拉到一個山洞裏,沈葭松了一口氣,“小青,從今天內侍局點名要我去取東西時,我便猜到是你,你今天找我,所為何事?”

林青一臉鄭重地說道:“姐姐,你可知道前些日子陳國世子在梅林遇刺之事?”

“知道。”沈葭點點頭,“聽說禦林軍至今毫無收獲,小青……難道你有線索?”

林青點點頭,“應該說,唯一的線索在我這裏,當日世子遇刺之時,我就在一旁,端王忙着送世子回去,我順着刺客的方向追了去,結果發現了這個。”

林青伸手将一塊腰牌遞給沈葭,沈葭低頭一瞧,簡直是再熟悉不過,難以置信地說道:“通天營特使?熙哥哥?”

“是啊。”林青接着說道:“孟将軍不在了,如今能調動通天營特使的,也只有七皇子朱玠熙。”

沈葭一臉不解地問道:“可是,熙哥哥為何要殺宋玉?難道……因為蕭允恪讓宋玉去平梁國之亂?”

“小青也想不明白。”林青沉着一張臉,“我将此腰牌交給姐姐,就是讓姐姐轉交給七皇子,若此事是七皇子所為,姐姐便幫小青問問七皇子,平亂對于梁國子民是好事,皇上為緩和齊梁之間矛盾,特意派了陳國世子去,七皇子為何要如此?”

“你放心,我一定會問的。”沈葭見林青仍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心裏一疑,“小青,難道……還有別的事?”

林青的神色十分不好,“沈姐姐,還有一個人因着此事找過我。”

“誰?”沈葭連忙問道。

“前忠勇軍參将,唐風。”林青見沈葭愣了愣,等她反應過來,便接着說道:“昨天晚上,唐風悄悄到我的房裏,說刺殺之事是他做的,他還說自己這些天在宮裏四處躲藏,已是無藏身之處,前些日子無意中認出了我,便求我出手相救,并……求見沈姐姐一面。”

沈葭心裏頗為疑惑,“唐參将知道我在齊宮?”

“我也很困惑。”林青遲疑着說道:“可我實在辨不清唐風如今是何人,沈姐姐,你會見他嗎?”

“當然要見。”沈葭沒有一絲猶豫,“小青,你幫我安排,這個唐風無論忠奸,我是一定要見的。”

林青點點頭,“姐姐要見,小青即刻便安排,明日午時,我會帶他來這裏,姐姐覺得可好?”

沈葭環望了四周一眼,“這地方實在僻靜,是個會面的好地方,小青,勞煩你費心了!”

沈葭剛回到浸香宮,思柔已經梳妝好,見沈葭忙說道:“姐姐怎麽去了這麽久,皇上宣我去禦花園,聽說端王爺也在,姐姐快随我去吧。”

“啊?端王也在,我不去了吧……”沈葭一聽端王在,便連忙推辭道。

思柔卻不由得沈葭,一把拉起沈葭的手說道:“姐姐別擔心,端王就算認出你來又怎樣?反正這次見端王,他肯定知道那日見的人不是我了。”

沈葭只得和思柔一道去了禦花園,已經快要入春了,天氣漸漸暖和了起來,蕭允恪和蕭允昕正在亭子裏閑談,思柔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請了個安,“臣妾見過皇上,見過端王。”

“愛妃總算是來了。”蕭允恪一邊笑着,一邊讓思柔坐在他身旁。

蕭允昕心裏極不是滋味,剛才蕭允恪叫他一起去見順容娘娘時,他便很不情願,他實在害怕見到自己喜歡的人與親哥哥在一起,可為了見她一眼,又忍不住答應了下來,蕭允昕緩緩擡起頭,看到朱思柔一臉的笑意,心裏突然一亮,她竟然不是朱思柔!蕭允昕整個人突然來了精神,忙朝朱思柔身後看去,沈葭雖然低着頭,臉上不知為何還長着些紅斑,可錯不了,她就是那日梅林相見之人!

“允昕,你想什麽呢?”蕭允恪見端王眼神空洞,便對他說道:“說起來,若不是你在禦花園裏尋到思柔的燈籠,朕還在冷落思柔呢,算起來,你應當是我們的紅娘。”

“臣弟算哪門子的紅娘,娘娘本來便是皇兄的人。” 蕭允昕呵呵一笑,端起桌上的酒杯,“臣弟祝皇兄和順容娘娘白首不離。”

思柔也端起酒杯,“臣妾謝過端王爺了!”

蕭允恪點點頭,輕輕握住思柔的手,說道:“思柔,開春便是皇祖母的壽辰,算起來也快到了,到時候朕會帶你過去,皇祖母平日裏不喜熱鬧,你只要準備些簡單的壽禮即可。”

沈葭見蕭允昕不時盯着自己,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卻也不能多說什麽,這時,蕭允恪又對端王問道:“九弟,朕交給你的差事辦的如何了?”

“刺客還是來歷不明,可這些日子臣弟對宮裏的人都好好查了一遍,正如皇兄所料,謝安霖在皇宮裏的耳目可真是不少,光是在禦林軍裏,便有不下五個。”

“謝安霖這只老狐貍,當真以為朕查不出來麽。”蕭允恪微微一笑,“先不要動他們,謝安霖自有防備,這些人能被你查出來,謝安霖也是定是知曉的,左右他也沒做什麽,要是深究下去,撕破臉可就不好看了。”

蕭允昕很贊同蕭允恪的做法,便接着說道:“是啊,查而不動,也能給謝安霖一個警告。皇兄,如今臣弟查不出刺客的下落,等宋玉回來,我們該如何向他交代?”

“能如何交代?”蕭允恪無語地一笑,言語卻是頓時犀利起來,“此事定是梁國人所為,他們不願讓宋玉去平反,才在暗中下的手。不過朕才讓宋玉帶兵,刺客便立馬動手,實在是有些蹊跷,九弟,你掌管禦林軍,日後可要做好防衛,這宮裏的消息,走得未免也太快了。”

“臣弟失職,還請皇兄責罰。”蕭允昕聽着,饒是他們兄弟情深,失職就是失職,自己辯駁不了半分,額頭也不禁滲出一層細汗來。

蕭允恪親自為蕭允昕倒酒以示寬心,“過去的事,九弟莫要放在心上,九弟若是人手不夠,盡管向皇兄開口。”

朱思柔剛剛聽蕭允恪話裏說到“梁國人所為”,心裏及其不是滋味,便裝出一副嬌滴滴的模樣,“皇上剛剛的話可不公允,梁國既已歸順了齊國,梁齊便是一家,我梁國子民對援軍翹首以盼,又怎會阻礙皇上平亂呢?

蕭允恪沒料到朱思柔如此護着梁人,而且話裏沒有一絲不舒服,便笑着說道:“朕倒是忘了,柔兒是梁國公主,是朕剛剛的話不對,柔兒說得對,梁齊本是一家,朕日後不會再說什麽梁國人了!”

思柔的雙目如水般清澈,對蕭允恪甜甜一笑,“那皇上以後也不要說柔兒是梁國公主了,柔兒早就不是公主,柔兒如今,只是皇上的順容。”

蕭允昕見蕭允恪與朱思柔你侬我侬,只當自己什麽都沒聽見,沈葭瞧着朱思柔一臉迎合的樣子,曾幾何時,朱思柔是梁國最嬌慣的小公主,如今為了梁國,卻要如此媚态,沈葭心裏便如針紮一般的疼。

第二日中午,沈葭早早地便來到約定之處,林青與唐風随即趕來,那唐風約有四十上下,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近日四處躲避的原因,看起來滿臉的滄桑,沈葭自小随孟撫清出入軍營,此時見到唐風,半分是真、半分是假地落下淚來,迎着唐風走了過去,“唐叔叔!”

唐風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雙手抱拳向沈葭行了一禮,“真是天可憐見,沒想到末将有生之年,還能見到四小姐,四小姐安然無恙,孟将軍,您在天上可看見了?”

“唐叔叔,您怎麽會在這齊宮裏?”沈葭一邊拭淚,一邊問道:“唐叔叔當日既然得以幸存,如何還要來齊宮這個是非之地?”

唐風長嘆了口氣,“當日郢都城破之時,末将因病在家休養,誰料忠勇軍一日之內全軍覆沒,孟将軍戰死,末将恨死自己未能随将軍殉國,悲憤之餘便來到上京,混入齊宮。那日聽齊國皇帝派人前往梁地平亂,末将只恨梁地反叛過少,複國無望,便在梅林裏起了殺心。如今……還請小姐和穆青二位救我!”

唐風說着,一頭便跪了下去,沈葭連忙将他扶起,“唐叔叔不可,我和小青自會想辦法,可我們身處齊宮,恐怕人單力微,什麽事也成不了……”

“小姐,末将這次冒死來見小姐,便是有一事相求。”唐風一臉鄭重地說道:“末将在郢都時,便找了些殘餘的忠勇軍舊部,小姐是孟将軍的女兒,還請小姐統領我們,共同為孟将軍和梁國報仇!”

沈葭對這個突然冒出的唐風甚是懷疑,卻仍裝作一臉拿不定注意的樣子,“唐叔叔,如今你們的統領是誰?我如今只是齊宮的普通宮女,我哪裏統領得了你們?”

“如今統領我們的是忠勇軍原來的劉廷宜校尉,小姐要是願意,我改日安排小姐與劉校尉相見便好。”唐風頓了頓,又突然問道:“不知小少爺如今身在何處?劉校尉一直派人尋找小少爺,卻一直都沒有音訊。”

沈葭必然不會把元庭在哪兒告訴他,便嘆了口氣,“自我被俘入了齊宮,便再沒得到半點有關元庭的消息了,我讓七皇子幫我找,可如今七皇子自身難保,唐叔叔要是有心,還請轉告劉校尉,元庭的事情,就拜托你們了!”

唐風自是點點頭,“末将一定盡力,那……送我出宮的事,還要勞煩林副統領了。“唐參将放心好了。”林青連忙應了下來,“唐參将先回我的住處,我還有些事情要與沈姐姐說,唐叔叔一路小心吶。”

第十三章:朱氏姐妹

“沈姐姐,你信不信那唐風說的話?”林青見唐風走遠,便忍不住問道:“我之前霎時懷疑唐風,可是也許他也是名通天營特使,特使的身份一般都比較隐蔽,也許,他不願讓別人知道他的身份呢?姐姐,你到底怎麽想的?”

“唐風若是通天營特使,剛剛我在說七皇子自身難保之時,他怎麽可能一點兒反應都沒有。”沈葭心裏盤算地清楚,便對林青說道:“小青,你按照唐風所說,将他先送出宮,至于七皇子,小青,還得請你幫忙給七皇子送信,我要出宮見他,就在江逐流府中。”

林青辦事甚是迅速,只不一會兒,他便上下打點妥當,沈葭并未多等,便入到江逐流家中,江逐流家中仍是青煙缭繞,甚有一股道家修仙的氣息,朱玠熙早就到了,正與江逐流談古論今,沈葭站在他們面前,想要張口而出的質問突然卡住,一時之間竟有些恍惚。

朱玠熙一邊煮着酒,一邊招呼沈葭坐下,“葭兒來得正是時候,這酒就要燒好了,有林青這個禦林軍副統領幫忙,葭兒如今出宮可方便多了。”

沈葭緩緩而坐,見朱玠熙面如春風,也溫而一笑,“看樣子,熙哥哥來此許久了。”

“初春時節,能與二位老友在此青梅煮酒,人生還複何求。”朱玠熙舀了碗酒,雙手輕扣,送到沈葭面前。

沈葭一口喝下去,只覺渾身都溫熱了起來,終于還是問出了口,“熙哥哥,你為什麽要派人刺殺宋玉?”

朱玠熙柔和地一笑,“葭兒身在齊宮,刺殺宋玉的結果,應當比我清楚。”

“熙哥哥是為了讓蕭允恪查出謝安霖在宮裏的人手,對他起忌憚之心?”沈葭見朱玠熙點點頭,又說道:“那個唐風,也是熙哥哥借此事故意引出來的?”

朱玠熙仍是肯定地點點頭,“唐風潛在齊宮許久了,此次行刺之事一出,禦林軍大力整頓,唐風再無藏身之處,定會假刺客之名向林青求助,葭兒,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定是已經與你會過面,并叫你去見劉廷宜了吧?”

“熙哥哥,唐風與劉廷宜都是叛徒?”

“嗯。”

“熙哥哥什麽時候知道了這麽多?”沈葭一臉驚訝的表情,“熙哥哥這一石二鳥的計謀,究竟是怎麽想出來的,你就不怕真的誤傷了宋玉?”

朱玠熙緩緩喝了一口酒,與江逐流相視一笑,江逐流笑盈盈地看着沈葭,“葭兒妹妹,其實玠熙這計謀,主要便是為了宋玉,如今梁國平亂迫在眉睫,宋玉這個人太過輕狂,蕭允恪又囑咐的少,唯有叫他遇刺,宋玉才會對平亂之事上點兒心思,幫我們多處置一些叛黨。還有,此次林青能将特使腰牌完璧歸趙,并安排你與唐風相見,也足以說明,他是個靠得住的人。葭兒妹妹,你熙哥哥走的這一步棋可妙吧?”

“熙哥哥,你竟拿着通天營特使的腰牌去試探林青?”沈葭心下大驚,卻又是一陣後怕,“萬一林青他将腰牌交給蕭允恪或是蕭允昕,你還想不想在上京安身了?熙哥哥,你這是拿自己在賭!”

朱玠熙的神色十分淡然,“對于信得過的人來說,就是拿命去賭也在所不辭。葭兒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

朱玠熙見沈葭氣消的差不多,便輕輕一笑,“葭兒,這些日子,你和思柔過的可好?”

沈葭輕輕點了點頭,“再過些日子便是太皇太後壽辰,蕭允恪叫公主簡單準備些壽禮。”

“那你們随便準備些便是,老人家嘛,只要心意到了便好。”

沈葭猶豫再三,還是說了出來,“熙哥哥,我曾與端王蕭允昕有過一面之緣,他……似是對我有意。”

朱玠熙還沒說什麽,江逐流倒是來了興趣,“什麽,不會吧沈葭,你如今都難看成這樣了,蕭允昕的眼睛瞎了?”

“葭兒別理他。”朱玠熙瞪了江逐流一眼,又輕輕握住沈葭的手道:“葭兒不必憂慮,端王為人寬厚正直,定不會做出強逼之事。葭兒如今在宮裏,需要多提防蘭貴妃等人,端王在必要時,或許還能幫忙。過些日子唐風定會叫你和劉廷宜見面,我會派兩個特使暗中護你,葭兒一定要小心。”

“熙哥哥既然已經查出劉廷宜,為什麽不直接處置了他?還要讓我去和他見面?”

朱玠熙眉頭一皺,“這些叛黨我自會處理,只是劉廷宜只是參将,孟将軍為人謹慎,怎麽也不可能是聽信了一個參将的話,便只帶着幾個随從,落入謝安霖的包圍裏。所以,我懷疑劉廷宜背後還藏着個人,而這個我不知曉的人,才是害死孟将軍的關鍵。”

沈葭的臉色頓時又不好了,竟朝着朱玠熙行了個大禮,“葭兒替孟家上下謝過熙哥哥,幫父親盡心報仇!”

“葭兒,你這是做什麽!”朱玠熙連忙扶起沈葭,“你我夫妻,我又受孟将軍調教多年,這些本是我分內之事,你怎可對我行此大禮?”

這時,元庭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一下撲進沈葭懷裏,撒嬌着說道:“小姐姐今天不要走,小姐姐留下來陪元庭可好?”

沈葭心裏一軟,便看着朱玠熙,朱玠熙自然也是願意叫他們姐弟多多相處,便說道:“我給思柔去一封信,今晚,你便安心留在這裏吧。”

第二日早晨,沈葭便回到浸香宮裏,浸香宮裏不知為何,比往日安靜許多,沈葭正準備進殿找思柔,卻被孫卓蓉攔了下來,孫卓蓉小聲說道:“沈姐姐,主子還在裏面睡呢。”

“往日這個時候,主子早就醒了,卓蓉,你可進去看了,主子沒生病吧?”沈葭關切地問道。

孫卓蓉卻是低頭一笑,“沈姐姐,皇上昨晚臨幸我們宮了,今天一早,皇上便封了主子正二品的貴姬,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哪敢去打擾主子呀?”

沈葭輕輕推門走了進去,思柔已經醒了,獨自坐在梳妝臺邊,見沈葭進來,便沖她一笑,沈葭的心裏本來七上八下,見她并沒有什麽不悅或是難堪,便連忙回了個笑臉,“我去給娘娘收拾收拾。”

“沈姐姐,你看看桌上的那副蘇繡。”思柔指了指桌上的蘇繡說道:“這是我為太皇太後準備的壽禮,姐姐幫我看看可好?”

沈葭連忙打開那刺繡,只見繡布上十朵精致富麗的牡丹花,大氣而又吉祥,頂端四個大字“富貴安康”,覺得沒什麽不妥,便回思柔道:“這壽禮很好,這蘇繡本是我梁國産物,齊國十分鮮見,娘娘拿它做壽禮,很是得當。”

“沈姐姐,你幫我找一個豎的屏風,将這蘇繡卷好置在頂端,等太皇太後生辰那日,我要親自将它放下來。”朱思柔為了這份壽禮費勁了心思,能想到的便都叫沈葭去做了。不知為何,思柔的心裏卻總有一絲不安,她得寵也有月餘了,這一個多月裏,她和沈葭事事謹慎,然而不知為何,這後宮實在是太平靜了。

天氣越來越暖和,眼看壽宴已經不遠,這日天朗氣清,思柔閑來無聊,便和沈葭、孫卓蓉一起玩起了踢毽子的游戲,沈葭一個沒接好,毽子便直直的飛了出去,落在剛剛進到浸香宮的訪客頭上。

“幾位妹妹可真是好興致!”麗媛娘娘朱思喬撿起毽子,一臉謙笑地對思柔行了個禮,“臣妾給貴姬娘娘請安了!”

“姐姐快快請起!”思柔忙迎了過去,“大家都是朱氏姐妹,思喬姐姐好久不見,妹妹都快認不得姐姐了。”

朱思喬一臉羞愧的表情,輕輕嘆了口氣,卻仍是像小時候那般稱呼思柔,“公主妹妹是該認不得姐姐,我們姐妹雖同在齊宮,可三年來也沒什麽交集,終究是生疏了。”

“姐姐哪裏的話?”思柔記得那些苦日子裏,還是有堂姐的幾分幫助,便笑着說道:“當日我落魄之時,姐姐明裏暗裏總是幫過我,姐姐雪中送炭的恩情,妹妹一點兒也不敢忘,怎會與姐姐生疏呢?”

“好妹妹,姐姐實在對不住你,妹妹當日得罪蘭貴妃,姐姐有心幫你,卻也要避嫌,以前照顧不周之處,還望公主妹妹不要怪罪。”朱思喬說着,竟落下幾滴淚來。

思柔本是心軟之人,朱思喬又是她的堂姐,便連忙說道:“我怎麽敢怪罪姐姐?姐姐今日來浸香宮,便是我浸香宮的貴客,姐姐請移步殿中。”

兩姐妹許久未見,自是有很多體己話說,沈葭端來茶水為朱思喬倒上,朱思喬一邊喝着,一邊環顧着殿裏,目光卻落在屏風架上,不由得問道:“公主妹妹,這是何物?”

“這是我為太皇太後準備的壽禮。”思柔規規矩矩地說道。

朱思喬雙目一笑,“好妹妹,你叫我看看這壽禮是什麽,明日便是太皇太後壽辰了,姐姐還沒想好送什麽。”

思柔一聽,連忙叫沈葭将蘇繡打開,朱思喬一臉驚嘆的表情,端着茶杯便走了過去,“妹妹的東西果然精美,太皇太後一定喜歡。”

沈葭本來便有些不願意叫人看壽禮,這時見朱思喬看完,便對孫卓蓉說道:“卓蓉,幫我将這刺繡收一下。”

孫卓蓉連忙跑了過來,沈葭站在凳子上剛要收起刺繡,卻聽到朱思喬“呀”了一聲。

“孫卓蓉你怎麽回事?”朱思喬略略有些生氣,“你這一下子撲了過來,還我将茶水撒到了刺繡上,這可如何是好?”

孫卓蓉低着頭,小聲說道:“麗媛娘娘,我不是故意的。”

沈葭見朱思喬盛怒,便解圍道:“麗媛娘娘,這茶是上好的西湖龍井,無色無味,潑到刺繡上也不礙事,一會兒等茶水幹了我再将其挂起,您就別再怪卓蓉了。”

朱思喬一副掃興的樣子,沒有再多待便回去了,她一走,孫卓蓉便委屈地含淚說道:“娘娘,沈姐姐,我剛才沒有,是麗媛娘娘碰的我!”

“我知道你沒有。”沈葭輕輕拍了拍孫卓蓉,又懷疑的看了看屏風上的刺繡,茶水已經幹掉,沈葭見刺繡無礙,便将其收了起來,對孫卓蓉柔聲說道:“卓蓉妹妹,你性子柔,下次若是有人冤枉你,你便當即澄清,那些不白之冤,咱可不能受。”

孫卓蓉點點頭,又看看思柔,顫抖着說道:“娘娘有沒有覺得,麗媛娘娘的性子,跟以前有點兒不一樣了?”

思柔嘆了口氣,“說不上來,但願……她還是我姐姐罷。”

第十四章:太皇太後

今日是太皇太後的七十二歲壽辰,蕭允恪早就在章華臺準備了宴席,正午的時候正是春光明媚,各宮嫔妃都齊齊入座,沈葭站在思柔身後,環顧四周,蕭允恪端坐在正前方,身邊的女子頭飾極為繁多,應當是皇後娘娘,蕭允昕坐在側桌,蘭貴妃仍是一臉的傲氣,……

“太皇太後駕到!”

太皇太後謝氏是蕭允恪的祖母,在衆人的簇擁之下座到宴席之前,蕭允恪連忙協衆位王爺、妃嫔給太皇太後請安,太皇太後很是高興,一臉慈愛的叫大家免禮。

等思柔坐好,沈葭擡眼望了一眼太皇太後,雖然她已經年過七十,卻因着保養得當的緣故,頭發仍是以黑發居多,整個人容光煥發,看起來竟像五十多,太皇太後眼角帶笑,依稀看得出來,她年輕時也是位絕世的美人。

蕭允恪舉起酒杯,對衆人說道:“今日是皇祖母壽辰,每年章華臺的春色最為秀麗,大家在此地宴飲,共祝皇祖母壽比南山、福澤綿長!”

衆人皆舉杯為太皇太後祝壽,沈葭望着章華臺滿園春色,三兩只蝴蝶在空中飛舞,剎那間想起南國來,如今這四月天裏,南國應當是鮮花遍地了吧。

敬完酒,各宮嫔妃便輪着為太皇太後送上壽禮,各人心思不同,壽禮雖然各異,太皇太後卻都異常開心,馬上到思柔了,思柔忙叫貴平和榮喜将刺繡擡了上來,太皇太後似是對這壽禮很感興趣,便問道:“梁國小公主,你為哀家準備了什麽啊?”

思柔适才出門的時候,自己還放心不下,又叫沈葭将壽禮檢查了一邊,此時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臣妾為皇祖母獻上一副蘇繡,祝皇祖母富貴安康!”

思柔說着,便伸手放下蘇繡,在場的人卻瞬時都變了臉色,蘭貴妃首先站了起來,厲聲說道:“大膽朱思柔,太皇太後壽辰,你竟敢獻上此物!”

沈葭連忙朝那刺繡看去,頓時驚了一驚,原本精美華麗的刺繡不知為何,花朵處的線像是被人剪斷了一般,實在是不堪入目,蕭允恪鐵青着臉,任他再寵着思柔,這樣的錯誤是無法原諒的,思柔一時受驚,不知發生了什麽,哆哆嗦嗦地愣在原地,正想求太皇太後恕罪,沈葭卻連忙跑了過來,對着太皇太後和蕭允恪行了一禮,落落大方地說道:

“回太皇太後,皇上,此副刺繡是世間絕無僅有的珍寶,還請太皇太後、皇上細細地看。”

蘭貴妃一臉怒氣,厲聲道:“大膽奴婢,這明明就是一副破爛的刺繡,竟敢将其稱作珍寶。”

沈葭又低頭行了一禮道:“奴婢求一根針線,便能展現出此刺繡珍惜之處。”

蕭允恪不信這侍女能變出什麽來,便冷冷的說了聲“給她針線。”

朱思柔滿臉惶恐地望着沈葭,沈葭卻朝她寬慰地一笑,想着當日在母親面前跳的折梅舞,便慢慢慢慢地跳了起來,手裏的線順勢在刺繡上繡了起來,衆人皆當沈葭在跳舞,卻沒人注意到她口裏不停地默念着什麽,不一會兒,不知從哪裏飛來好多的蝴蝶,紛紛落在刺繡的花朵之上,仿佛這些花是真的一般,沈葭在蝴蝶群裏不斷地舞着,在場之人無一不看得呆住。

沈葭一曲舞完,這些蝴蝶又不知何故,紛紛四散開來,蕭允恪看得入迷,連忙問道:“沈葭,你給大家說說,這到底是什麽緣故?”

其實剛剛沈葭在跳舞時,便用秘語将蝴蝶招來,等沈葭停下,蝴蝶沒了秘語的指引,自然又四散而去。沈葭對着臺前又行一禮,說道:“這刺繡在邊舞邊繡之時,能吸引蝴蝶,故為稀世珍寶。”

蘭貴妃不信世上竟有這樣詭異的事情,料想是沈葭使詐,便一臉怒氣地說道:“這宮女一派胡言,本宮也要來繡一繡,看看這刺繡是不是真能引來蝴蝶?“

沈葭向蘭貴妃福了福身,“貴妃娘娘盡可一試,只不過……只有心誠,方能引來蝴蝶共舞。”

蘭貴妃聽沈葭此言,只得作罷,衆人心裏雖各有猜度,此刻皆齊聲贊嘆,太皇太後一臉驚奇地看着沈葭,仿佛是認得沈葭眼前的這個女子,顫抖着問沈葭道:“孩子,你是哪裏人?”

沈葭畢恭畢敬地答道:“奴婢浸香宮宮女沈葭,梁國人氏,見過太皇太後!”

“是了,是了!”太皇太後像是喃喃自語,轉而又笑着對蕭允恪說道:“朱貴姬這壽禮,哀家很是喜歡,皇上可要替哀家好好封賞貴姬,還有這位心思玲珑的宮女。”

蕭允恪自是應了下來,“皇祖母放心,孫兒自會賞的。”

思柔和沈葭算是舒了口氣,回到席上,兩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朱思喬,朱思喬倒是一臉神色如故,這時,卻聽有人來報,“回禀皇上,太皇太後,幽寧長郡主和宋玉世子到。”

太皇太後異常驚喜,連忙叫他們進來,宋玉一臉的風塵仆仆,見到太皇太後,便一臉笑地跪下請安,“外孫給皇祖母請安,皇祖母這兩年過的可好?”

太皇太後見到宋玉,滿臉寵愛的笑意,仿佛這宋玉比她的皇帝孫兒還要寶貝,言語裏也盡是疼愛的味道:“皇祖母很好,見到你就更好了!”

蕭允恪也笑着說道:“宋玉,你怎麽回來也不打聲招呼,朕說過要親自去迎你,你可好,讓朕食言了!”

“表兄,我可是為了皇祖母的壽辰,日夜兼程從梁地趕過來的,表兄可不能怪我。”宋玉朝蕭允恪揖了一揖,“剛剛我和姨母在臺下看到朱貴姬的壽禮,真是恭喜表兄,能得如此妙人!”

“允恪他不敢怪你,玉兒你快起來!”太皇太後又看着幽寧長郡主,溫柔地說道:“幽寧,你也來了!”

沈葭也擡眼去瞧這位對孟家有恩的長郡主,幽寧長郡主年近五十,風韻猶存,只是看起來異常孤傲冷清,對太皇太後只冷冷地說道:“見過母後。”

“來人,快給幽寧姑母賜座。”蕭允恪見太皇太後不說話,便連忙打破僵局。

太皇太後還是溫和地一笑,“幽寧,過來跟母後坐一起吧。”

“多謝母後,只是兒臣喜歡清靜,坐在允昕旁邊便好。”幽寧長郡主說着,便兀自坐在端王一側。

壽宴繼續,太皇太後的神情中略略帶着些不悅。沈葭聽到宮中年長的妃嫔在底下私自議論,“哎你們說,這幽寧長郡主真是太後的親生女兒?”

“怎麽可能?太後那麽疼愛宋玉,宋玉的母親晉陽長公主才是太皇太後的獨女呢!”

“可若是幽寧長郡主只是太皇太後的侄女,她怎麽可能入得了太皇太後的壽宴,平日裏對太皇太後這麽清冷,而且,幽寧長郡主一直稱太皇太後母後,這又是怎麽回事?”

“這……”

思柔也聽得迷亂,悄悄對沈葭一笑,“姐姐你瞧,齊宮裏竟也有這等宮闱秘事。”

壽宴上實在沒什麽有意思的東西,思柔身為嫔妃,只能端坐在桌前,沈葭可是逐漸越來越受不了,反正也沒人注意到一個小宮女的去向,沈葭索性趁大家都不注意,便偷偷溜出了宴席。今日大家都聚在章華臺裏,這外面也清靜了許多,沈葭自來齊宮,還沒有好好看看齊宮春色,此處一潭春水,桃花雖不及十裏,放眼望去,滿目皆是一片粉紅,一時之間童心大氣,便蹲在水池邊,一邊哼着小曲兒,一邊往水裏扔着石頭。

“沈姑娘真是好興致!”蕭允昕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沈葭面前,望着沈葭滿臉的柔情,“真是巧啊,每次與姑娘相遇都是在花開之處,姑娘剛剛那一曲舞可真是妙啊。”

沈葭才不相信這是巧遇,不過既然遇見,便怎麽也逃不掉了,只能笑着對蕭允昕說道:“奴婢見過端王,端王過獎了!呀,端王要是不來,我都忘了,奴婢出來許久,貴姬娘娘恐怕已經在等着了。”

沈葭正欲走開,蕭允昕卻說道:“難道沈姑娘就那麽不願意與本王說話?”

“不知王爺想要與奴婢說些什麽?”

蕭允昕生怕惹得沈葭不悅,便也只是笑道:“也沒什麽,本王只是覺得與姑娘有緣,沈姑娘是梁國人,在這齊宮裏舉目無親,今日這壽禮之事本王也看得清楚,不知沈姑娘可知道背後是誰在作怪?本王只是想告訴姑娘一聲,日後貴姬娘娘與姑娘若是有什麽需求,可以盡管差人來找我,本王願意與娘娘交好。”

“那奴婢便替貴姬娘娘謝過王爺了!”沈葭知道蕭允昕是好意,哪有不謝的道理,沈葭對蕭允昕行過禮,轉身便要走開,卻是突然與人撞了個滿懷。

宋玉不知何時也來到水池旁,沈葭只覺剛剛那一撞實在是生疼,心裏也略略有些慌亂,便沒有道歉,連忙跑了開來。蕭允昕還眼直直的瞧着沈葭的背影,他貴為王爺,平日裏也自诩玉樹臨風,卻在一個小丫頭面前敗了下來,便對宋玉說道:“也不知這小宮女哪裏來的硬氣,本王跟她示好,她竟全不在意。”

宋玉一早就跟在蕭允昕身後,此時也看得明白,便哈哈一笑,“允昕,我勸你還是放下這個姑娘,她呀,可是朱玠熙的人。”

“朱玠熙的人?”蕭允昕大驚,連忙問道:“宋玉,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自然是見她與朱玠熙在一起過,你喜歡她也是正常,這姑娘堪稱天姿,在宮裏也懂得掩飾自己。”宋玉一入宴席便認出了沈葭,又不由得嘆道:“不過,她與朱玠熙青梅竹馬,你若是想和朱玠熙争,恐怕是一點兒可能也沒有,允昕,趁着還沒陷進去,快收手吧。”

蕭允昕點點頭,心裏卻還是略有不甘,“聽你如此說來,沈葭是朱玠熙的人,貴姬娘娘又是朱玠熙的胞妹,整個浸香宮怕都是朱玠熙的人吧?”

“這我可不知道,朱玠熙那麽一個人才,表兄卻置之不理,我都替表兄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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