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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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登科

酒桌靠近窗戶,喝酒間,還能看到樓下的歌舞,我朝下看了看,那幫公子哥們還在席間談笑。葉珉問我道:“阿珏,你可知道樓下是什麽人?”

我想了想,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那個華衣公子,應該是魏丞相家的公子。”

葉珉笑着點點頭:“看來你也不只是來賞舞的啊。”

我眉頭微微一皺,說道:“我只當你們二位有閑情逸致,來這兒打發時日,莫不成,你們是有別的意圖?。”

葉珉看着樓下,繼續對我說道:“你說的那個華衣公子叫魏汲,是魏丞相最為疼愛的孫子,雖然魏丞相已年近不惑,畢竟是三朝元老,身居高位,黨羽衆多。這魏汲有個妹妹,便是當今聖上最為寵愛的淑妃娘娘,魏家如此尊榮,趨炎附勢的大有人在,你看他左邊坐着的,便是禮部程尚書的公子。”

我看着那位程公子,微微一笑,對他們說道:“只怕這位程尚書和西域樓蘭暗中互有牽連,世子不妨查查進來宮中可有進貢幾顆稀世的夜明珠,剛剛我看到程公子送給魏汲一顆,說是其餘的幾顆都入了宮裏。”

嘉英聽聞,和葉珉相視一笑,說道:“你倒是個有心人,不愧是上品居的坊主。”

“我的上品居馬上要改名叫水心築月了。”我笑着回答道。

葉珉舉起酒杯,臉上笑意淺淺,對我說道:“水心築月?倒是個好名字,什麽時候沈坊主請我們過去喝杯茶?”

“我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辦,等過段時間,我的茶坊正式改名、重新開業的時候,你們可都要來給我捧場。”我也舉起酒杯,繼續對葉珉說道:“聽哥哥前幾日說,科舉快要放榜了吧?”

葉珉點點頭:“還有兩日。”

我低頭微微一笑,對他說道:“等你和哥哥金榜題名,進士及第的時候,我給你們送份大禮。”

一聽到大禮,嘉英也湊了過來,問道:“什麽大禮,那我和煥雲也要。”

我看着煥雲,心裏突然有了主意,對嘉英說道:“好啊,不過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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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說無妨。”嘉英笑笑地看着我,答道。

我便接着對他說:“我的水心築月快要重新開業了,我想,如果曹姐姐能夠抽些許時間,來我的茶坊跳曲舞,以姐姐的名氣,我的茶坊紅遍京城也是指日可待。”

“這樣的事情,你不應該去求曹坊主麽?”嘉英一邊吃着桌上的菜肴,一邊對我說道。

我也笑了笑,說道:“錦樂坊紅遍京城,又有這麽多曹姐姐這樣的美人兒,許多年來,卻也一直沒生什麽事端,我想,若樂坊的後臺不硬,倒也是不太可能,世子你說呢?久聞安慶王爺對世子管束頗嚴,世子也頗有勤勉之名,卻經常見世子出入這錦樂坊,而且,你們來這兒也不盡然是為了聽曲賞舞,世子又和曹姐姐是多年好友,如果我沒有猜錯,樂坊的後臺應當是世子吧。”

嘉英輕輕一笑,點頭說道:“阿珏姑娘真是冰雪聰明,阿珏,我問你一句話,你可願意為我大周朝、為皇上做一些事情?”

驀地提到國事,我感覺出責任重大,便說道:“阿珏一介女流,怕是做不了什麽事情。”

葉珉接過我的話,說道:“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便是身為女子,也要做人中龍鳳。”

嘉英收起了那副玩笑的神情,說道:“這錦樂坊确實是我讓曹坊主開的,不過我開這樂坊可不是為了玩樂,魏黨的情況,剛剛你也知道了,阿珏,這朝中的權臣可不止魏丞相一人。大将軍林安之子林繼深子承父位,他的女兒又是宮裏的貴妃,位分可是在魏淑妃之上,雖然不受寵愛,可是,近來林繼深的小女兒和你妹妹一道入宮,被封為美人。”嘉英繼續說道:“魏、林兩家勢重,也不是一兩天了,主輕而國弱,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幫助皇上鏟除權臣。你可別小瞧了這錦玉坊,來往的這些官員公子哥,閑聊間,不經意就能透出些許私事,你剛剛說的夜明珠,我回去就查。阿珏,如果你的茶坊和錦樂坊聯手,一來,可以不容易暴露,二來,也能暗裏搜集些這些個結黨隐私的佞臣的罪證,阿珏,你可願意?”

我想了想,如果真能為國效力,我倒是願意,只不過借着茶館的名義去收集魏、林兩黨的罪證,牽連的恐怕太多,也絕非易事,便對他們說道:“我倒是不害怕惹上什麽是非,我只是擔心,我一個人難以當此大任。”

這時,葉珉開口說道:“不如,我去幫阿珏照顧茶坊的生意,有什麽事情,也可以商量着出個主意。”

我心裏一暖,擡頭正撞上他的溫和目光,像是蘊含着無盡的力量,讓我心安,我驀地一笑,有他在我身邊幫我,我還有什麽害怕的,便對他們說道:“若是這樣,那我也不說什麽了,日後阿珏必當盡力。一會兒還請曹姐姐帶我去找曹坊主。”

嘉英臉上一喜,連忙舉起酒杯:“好,阿珏,我敬你一杯!以後要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來找我。”

我們四人又喝完一杯,曹煥雲站起身來:“我都有些醉了,妹妹剛說要找曹姑,不如現在便随我來。”

我也站起身,對葉珉和嘉英說道:“那你們繼續喝吧,阿珏告辭。”

路上,我問起曹煥雲:“曹姐姐,你和曹坊主都姓曹,可是什麽親故?”

曹煥雲搖搖頭:“我從小沒了爹娘,也不知道自己姓什麽,是曹姑将我養大,于是我便跟了她的姓。”

我自覺失言,便握住煥雲的手:“提起姐姐的舊事,是妹妹唐突。”

這時候,迎面碰上曹姑,曹姑見我這樣的裝束,一臉的吃驚:“這是……沈姑娘?沈姑娘可是有什麽事情?”

我笑了笑:“曹姑,阿珏想求你一件事情,過幾日,阿珏想在錦樂坊跳一支舞,不知道可不可以?”

曹姑皺皺眉頭,對我說道:“姑娘可是沈家大小姐,我這錦樂坊每日的客人可不在少數,你确定要上臺?”

我笑着點點頭,寬慰曹姑道:“還請曹姑放心,我自有分寸。”

“那好吧。”曹姑拍了拍我的手,笑着說道:“姑娘來便是了,錦樂坊随時歡迎姑娘。”

我心裏一喜,連忙謝過曹姑。

日出日落,花謝花開,無數個輪回的春秋,千百次靜默的等候,只為那一瞬的回眸,韶華不為少年留,十幾歲的姑娘,貪戀人世間的太多。

這日,我正在後院中看書,璟姨走了進來,一臉的喜氣:“小姐,大少爺現在在夫人房裏,請小姐過去。”

我騰地站了起來,“璟姨,定是科舉放榜了,我們快去看看。”我一路奔到母親房裏,哥哥和母親都一臉的高興。我也不由得開心起來,走到哥哥身邊,笑吟吟的看着他。

“阿珏,我中了一甲的進士!”哥哥的臉上止不住的笑意。

我真的為哥哥開心,忙問道:“恭喜哥哥得償所願!還有,葉珉怎麽樣啊?”

“葉珉跟我一樣,也中了一甲。”哥哥答道。

我喜不自勝,說道:“看來我可要好好恭喜你們了!對了,你們以後可如何任職?”

哥哥拍拍我的肩膀:“父親大人是吏部尚書,我問過他的意思,我應該會去戶部,葉珉會去刑部。”

我點點頭:“戶部管土地戶口,賦稅財政,刑部管司法刑獄,一甲的進士,一般都會從正五品的郎中做起,倒是都很适合你們。”

哥哥看向母親,笑着說道:“瞧瞧,我們阿珏倒是很懂官場啊。”

我又想起很小的時候,父親還是吏部侍郎之時,閑暇的時候喜歡練字,我那時不過三、四歲,總會搬個小凳子,爬上去看他寫字。父親總是一臉的笑意,寫詩詞的時候居多,有時也會寫很多官職名稱,我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認字,父親四個子女中,只有我的字是他手把手教的,那個時候,父親還是我最愛的人。

這時,母親在一旁對哥哥說:“啓宥,你父親是昌平年間的榜眼,如今你又考中一甲,總是不辱家門,母親很滿意,只是官場沉浮不定,你要萬事小心。”

哥哥點點頭:“孩兒明白。”

我們母子三人又說了好些話,哥哥還有些事情,我便送哥哥離開,趁機對哥哥說道:“哥哥,我想請你幫我個忙。”

見哥哥停步看着我,我便繼續說道:“三日以後,用完午膳,我想請哥哥帶葉珉,嘉英世子,還有斐怡姐姐去錦樂坊,到時候我有禮相送。”

哥哥一臉的迷惑:“禮物?為什麽去錦樂坊送?”

我笑了笑,悄悄對他說道:“我想去跳支舞。”

哥哥點了點頭,對我說:“要我叫他們去錦樂坊倒是容易,不過錦樂坊畢竟魚龍混雜,你去那兒跳舞,我倒是不太放心。”

“這個哥哥放心,我自有分寸,哥哥只需挑到最好的位置,你可不要告訴他們我去跳舞,到時候,我給你們一個驚喜。”我笑着說道。

哥哥的表情突然沈重起來,問我道:“阿珏,哥哥問你一件事,你可務必跟我說實話。”

我有種隐隐的預感,說道:“哥哥請說。”

“其實也沒什麽,我只是想問問,你心裏,可有在意的公子?”哥哥頓了頓,輕聲問我道。

我臉一紅,小聲說道:“哥哥問這個做什麽,阿珏……沒有。”

哥哥微微一笑:“哥哥也沒有什麽別的意思,我是看允之對你不錯,不過婚姻這種事情,還是要看父母之命,你若是有了心上人,盡可告訴哥哥,也許哥哥可以為你做主。”

我笑了笑,說道:“我八歲便和母親離開沈家,我自己的婚事,還有什麽父母之命可奉?我若是喜歡一個人,必會盡力去争取。我與表哥從小親如兄妹,我對他,只有兄妹之情,卻無仰慕之意。”

哥哥拍拍我的肩膀,對我說道:“阿珏,我們是最親的同胞兄妹,有什麽事情,你就對哥哥說,你記得,哥哥無論做什麽事情,都是為了你。”

我聽哥哥這麽說,微微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卻想不起來,我點了點頭,對哥哥說道:“哥哥快走吧,記得三日後中午,錦樂坊,哥哥和葉珉一定要來!”

17:花只影

我回到房中,寫好書信,便讓品瑜給錦樂坊曹坊主送去。不知不覺一日已經過去,練了一整日的舞來,身子倒是舒展開了,只不過,我卻一直想不出兩日後到底跳什麽樣的舞,煩悶地竟是連飯也吃不下。夏日炎炎,大家都在屋中避暑,我卻只身一人,跑到後花園的池塘邊上思索。

璟姨端着一碗蓮子羹,尋了我好久,一見我在池塘邊上,便走到我身邊,開始數落我:“你這死孩子,大中午的,飯也不吃,覺也不睡,在這兒瞎轉悠!快,把這羹喝了消消暑。”我接過碗,還是止不住發愁:“璟姨,幫我出個主意,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去跳舞。”

璟姨沒有孩子,從小便把我當親生女兒一般,對我呵護備至,看我一籌莫展的樣子,便用手指戳了戳我的額頭,說道:“看你這愁眉苦臉的樣子,我這麽多年算是白教你了!跳舞嘛,身随意動,豈是你坐着發愁能想出來的。”

我忙拉住璟姨的胳膊,柔聲說道:“那璟姨,你能不能現在跳支舞給我看,說不定,我會有所啓發呢!”

璟姨沒好氣地搖搖頭,說道:“莫不說璟姨都四十幾的人了,就是讓我現在給你跳啊,心裏缺一個特定的觀者,也沒什麽想表達的意思,這時跳來,也只能是舒展筋骨了。”

“阿珏。”突然聽到有人叫我,我回過頭,原來是斐怡,旁邊站着一個抱琴的男子。斐怡一襲淺粉色的衣裙,遠遠望去十分素雅,等她走近,我才看出這裙子是用上好的織錦緞制成,做工甚是精良。

烈日當頭,我連忙将斐怡和一旁的男子領入亭中。“好漂亮的衣服,這麽好的織錦緞,怕是世間少有!”我拉着斐怡轉了一圈,忍不住稱贊起來:“姐姐大中午的來找我,不怕被太陽曬到了嗎?”

“啓佑哥告訴我,你這兩日在練舞,問我能不能幫上你什麽忙。”斐怡微微笑着,指着身旁的男子問道:“阿珏,你可記得他?”

我細細打量起來,心中一喜,對那男子說道:“莫非,這位是……文昭哥哥?”

抱琴男子哈哈大笑,對斐怡說道:“你瞧,我就說,阿珏妹妹天生聰慧,一定能認出我的!”

姚文昭是左丞相姚季遠幼子,故友重逢,我心中實在歡喜,便對他說道:“也不是阿珏聰慧,實在是數年不見,文昭哥哥長高了,壯實了,臉卻沒怎麽變,我們三個從小玩到大,阿珏自然是認得的。”

姚文昭點點頭,看着我笑道:“果然是女大十八變,我已經完全不認得阿珏妹妹了!”

我佯怒道:“文昭哥哥這話,是說我小時候長得醜吶!”

姚文昭看了一眼斐怡,說道:“若是都像斐怡一樣,從小就是絕色美人,那這王妃娘娘豈不是人人都能做得了了?”

“王妃娘娘?”我眼睛一亮,連忙抓住斐怡的手,問道:“好姐姐,快告訴我怎麽回事?”

斐怡一臉紅暈,微微低頭,輕聲對姚文昭說道:“文昭你怎麽這麽嘴快!”

姚文昭連忙對我說:“你還不知道,今早皇上下了聖旨,說朝中皇親甚少,皇上又無子嗣,故封安慶王世子嘉英為定陽王,以固國本。好事成雙,又指光祿寺卿陳冀之女為定陽王妃,擇日成婚吶。”

我心裏說不出的激動,連忙向斐怡道喜:“姐姐,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真該好好恭喜姐姐!”

斐怡眉目間盡是害羞之情,拉住我的手,說道:“我自入宮伴侍敬安公主以來,便一直想着找個好歸宿,如今算是得償所願了。”

文昭點點頭:“你和王爺是天作之合,有情人終成眷屬,皇上肯成人之美,也必是個重情之人。”

“只怕皇上更多的,是看中王爺呢!”我接過文昭的話:“定陽王爺有膽識,有計謀,是個能成事的人,斐怡姐姐跟了他,這輩子穩妥無異了!”

斐怡的雙頰越微發紅,對我說道:“好了,別說我的事啦,我們今天可是為你而來。你哥哥昨天來找我幫忙,我第一個就想到文昭,他現在可是宮廷的清音,連敬安公主都拜他為琴師呢!”

“哥哥和斐怡姐姐還真是對我的事上心。”我心裏一暖,說道:“文昭從小就精通音律,想來做清音也不是什麽難事,得二位貴人相助,阿珏總算是放心了!”

“那你的舞現在練得如何?”斐怡問道。

我嘆了口氣,坐到圍欄上,說道:“論舞技,錦樂坊裏還有個紅遍長安的曹煥雲,我怕是比不過她,也只能靠新意出彩,可是直到如今,我還沒能想得出什麽來。”

“不知阿珏的新意,意在舞步還是舞曲?”文昭問道。

“若有可能,我這兩樣都想推陳出新。”我自知不易,便緩緩說道:“這舞不僅是賀哥哥和葉珉登科之喜,更與我的茶坊關聯甚大,我還指着用這一舞,來換取曹姑對我的幫助。若不能推陳出新,那我何必去錦樂坊班門弄斧呢?舞步這方面我自有辦法,可是論起作曲,阿珏從小不怎麽擅長,所以,還請文昭哥哥在王家留宿一晚,阿珏好向哥哥讨教。”

文昭點了點頭,答應我道:“我一定随叫随到。”

斐怡沖着我微微一笑,拉過我,悄悄說道:“這舞,怕是要跳給葉珉看的吧?”

我又羞又急,連忙推開她,說道:“姐姐!”

斐怡咯咯地笑着,說道:“妹妹若心有所屬,便要主動一些,可是畢竟女兒家,不能把這些心思直直地說了出去。妹妹能借一舞而訴芳心,實在是妙計。那葉珉也是個伶俐的人,我就不信,他不明白妹妹心意。”

我臉微微一紅,輕聲說道:“若葉珉真能懂我的心思,那我近日心血,便不算白費了。”

夜晚,我将文昭帶到後花園的瑾園之中,整個王家,這裏的景色最好,皓月當空,夜涼如水,瑾園裏還是燈火通透。文昭坐到亭中,随意地彈起琴來,我望着滿池新開的蓮花,一陣微風吹過,暗香浮動,文昭的琴聲如夏夜般清澈而婉轉,我不覺醉倒在這片琴聲裏。恍然間文思如泉湧來,我一時有了靈感,一邊舞着,一邊唱道:

“新裝宜面下朱樓,深鎖春光,月上柳梢頭。舞轉回紅袖,君愁我亦愁。

花若與人有意,酒能替我消愁。只影徘徊幾時休,為誰君知否?”

一曲舞完,我和姚文昭會心一笑,文昭拍手稱快道:“好詞!好舞!”

我坐到文昭身邊,說道:“舞随曲生,都是文昭你彈得好。記得我們小時候一起學琴的時候,在音律方面,我和斐怡從小就差你一大截。”雙手撫過文昭的琴,我不禁感慨道:“真是好琴!”

文昭點點頭,對我說道:“這是我當上清音時,皇上禦賜的金絲楠木琴,音質确實上乘,阿珏,我之前在宮裏還見過一把紫檀琴,名叫‘偕臧’,真是華貴異常,舉世無雙!”

我只覺得這名字在哪兒聽過,微微一皺眉頭,說道:“偕臧?”突然想起當日在知雨亭避雨時,趙逸告訴我,碧水山莊裏有把好琴,名字也是偕臧。

“怎麽?你也知道偕臧?”文昭問道。

我回過神來,連忙說道:“聽之前一個朋友說過,對了,不知道我剛剛那一舞,叫‘花只影’如何?”

文昭滿臉的笑意,說道:“‘只影徘徊幾時休,為誰君知否’,這名字不錯,依我看,阿珏你這朵花呀,恐怕只影不了多久了!”

我微微害羞,輕輕地拍了下文昭,說道:“文昭,我有句話問你。你父親是當朝丞相,你又自幼聰穎,你真的只願意在宮裏做六品清音嗎?”

文昭笑了笑,站起身,看着滿池荷花,對我說道:“我的個性你也知道,從小無拘無束慣了,如今的朝堂,就如同這水塘一般,出淤泥而不染者畢竟是少數。做官大如家父,卻是殚精竭慮地争鬥了一生,還有你父親,我們兩家交好,我一直覺得叔父過得不快樂,尤其是你和你娘離開之後。”

“別說了……”我聽到父親,不由得緊緊握着雙手,有些喘不過氣來,對文昭說道:“他不快樂,也是他自找的。”

文昭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說道:“其實當樂師有什麽不好的,永遠不要卷入朝堂紛争,可以無拘無束地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不是嗎?”

我點點頭,對文昭一笑,說道:“是呀,文昭,你這份自在灑脫,很多人窮盡一生都無法得到。阿珏竟是俗人,只想着這些功名塵事。”

文昭微微一笑,對我說道:“塵世間能有幾個不俗之人,追名逐利乃人之本性,這些東西,我也是放不下的。只不過因着家父是丞相,從小見得多些,也就豁達了些。阿珏,其實人這輩子最難做到的,便是保持初心。”

“不忘初心。”我喃喃說道:“是啊,我倒也相信,不論境遇如何,一個人的本質都不能變。不管前方之路再難,只要堅持自己,便能柳暗花明。”

18:

這日午飯後,我便早早來到錦玉坊中。嘉英和斐怡一同到來,雖已賜婚,二人卻仍像之前那樣相敬如賓,只不過聽他們談笑的語氣,卻比之前多了幾分親昵。曹煥雲也換上了便裝,坐到我們身邊來,我的舞蹈前面還有好幾個節目,實在無聊,我們便行起酒令來。

才一會兒,嘉英便輸了,我連忙按住酒杯,對他說道:“今兒我們不罰酒,不如這樣,我們誰輸了,便要回答問題。我想知道,王爺和我們王妃娘娘是如何結緣的?”

我話音剛落,只聽一個酒杯突然落地的聲音,曹煥雲微微有些失神,慌忙撿起酒杯,笑着對斐怡和嘉英說道:“昨天方才聽說王爺被封,今日又得王爺成婚這一喜事,煥雲恭喜王爺與王妃!”

嘉英看着斐怡,與她相視一笑,又對我和煥雲說道:“還沒拜堂,你們倒先叫順口了。阿珏問起結緣,斐怡有次在宮裏不知怎的,受魏淑妃刁難,被我撞見求了個人情,便算是認識了。”

“英雄救美,倒也是一段佳話!”我拿起酒杯,說道:“ 王爺,姐姐,我敬你們一杯!”一口喝完,我望着門口的方向,心裏微微有些着急,快到我登場了,哥哥和葉珉是今天的主角,卻怎麽還不來!

不一會兒,哥哥風塵仆仆地走了進來,我連忙問道:“葉珉呢,他沒有跟你一起麽?”

哥哥笑着拍拍我的肩,說道:“別擔心,他有點小事耽擱一會兒,馬上就來!”語罷,給我使了個眼色。

我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便起身對大家說道:“阿珏有事出去一會兒,你們先好好玩着。”

我偷偷溜到後臺,趕緊換好跳舞的衣裝。畢竟這裏是樂坊,臺下雜人衆多,我用一片白色的紗布蒙上臉頰,一方面為安全起見,另一方面也徒增了朦胧的氣息。待前面伶人退下,琴師指尖拂動,我便飛身進入舞臺中央。

臺下一片寂靜,葉珉還是沒有來,我跳着、跳着,想起我和葉珉青龍寺微雨時的相遇,齋玉軒尴尬時的解圍,還有這些天來的歡聲笑語。我不停地旋轉,舒展着每一個動作,不知不覺中,便已經越陷越深,唱完一曲《花只影》,嘉英和煥雲已然知道是我,便不住的叫好,最後一個動作做完,一滴淚劃過我的臉龐,我望了一眼臺下,葉珉剛剛走到臺前,還未坐下,正撞上我的目光。臺下掌聲如雷,叫好聲不絕于耳,我心裏卻是百種滋味,覺得好生遺憾。

退下舞臺,我換上之前的裝束,走到衆人面前。嘉英看着我,一臉的驚豔之情,不由得拍手稱道:“阿珏啊,這份大禮真是絕妙,不想你平日裏看着溫婉娴靜,跳起舞來卻靈氣十足。只可惜,葉珉老弟沒有眼福啊,竟是沒有趕上!”

曹煥雲也滿是贊賞之意,在一旁附和道:“沈妹妹剛剛在臺上風姿,恍若天人,姐姐自愧不如,這首《花只影》,定會紅遍長安!”

聽到這些誇贊,我微微一喜,連忙說道:“姐姐真是說笑,論舞技,只怕阿珏不及姐姐一萬呢!”轉身看着葉珉,我忍不住問道:“我的禮都送完了,你怎麽才來?”

葉珉嘆了口氣,說道:“本來我好好地坐在車裏,車夫卻不知怎的,不小心撞了一位姑娘的馬車,把人家姑娘車上的轱辘都了撞了下來,事發突然,我只好用自己的車先送那位姑娘回去,這一來一回,便沒有趕上,阿珏,實在是對不住,我自罰一杯!”

這時,曹坊主走了過來,一臉喜氣地對我說道:“沈姑娘,你剛剛那一舞真是不得了,已經有好多人向我問起跳舞的舞姬,還有這舞何時能再演了!這舞實在是精妙絕倫,不知姑娘可願意将它贈與我錦樂坊?”

我正是求之不得,便連忙拉起曹坊主的手,說道:“這舞既是在錦樂坊跳的,便自然是錦樂坊的,有曹姐姐這樣的絕世舞姬在,自然會比阿珏跳得更好,只是我那茶坊馬上要再開業,還請曹姑相助。”

曹姑聽聞,臉上一喜,爽快地應道:“姑娘盡管開口,老身一定答應!”

我微微一想,說道:“不知曹姑可願與我聯手?我那茶坊之中,有一間雅間可供歌舞,錦樂坊裏人才輩出,我想,曹姑可不可以每三日中,為我的茶坊配一場歌舞,清新雅致些的最好,每月逢五之時,再請煥雲姐姐來我茶坊跳一曲舞,酬金統統由我來付。我們若能攜手,必能互惠互利,曹姑可願意,讓我攀上錦樂坊的高枝?”

曹姑笑了笑,點點頭道:“每三日一場不是難事,煥雲丫頭平日裏也算清閑,酬金什麽的就免了,姑娘以後有什麽好點子能說與老身,老身就感激不盡了!”

曹坊主這麽爽快地答應下來,我又是感激,又是高興,連忙說道:“這是自然,如此,阿珏以後都要仰仗曹姑了!”

水心築月如期開張,如我所料,改名和錦樂坊伶人的演出,再加上原來上品居的清心雅致,我的茶坊在長安城裏名聲鵲起,一時之間,達官顯貴、才子王孫争相競往。開張的頭一個月,我更是忙得不亦樂乎。茶師福叔年方四十出頭,生于江南茶鄉,是泡茶品茶的高手,順子是茶坊裏最年輕機警的夥計,兩個多月的相處,我對他們信任有加。因着定陽王嘉英讓我辦茶坊的本意,我便叫他們二人處處留心。

這日,我正在書房算着賬目,品瑜走了進來,對我說道:“小姐,葉大人在門外等候。”

我放下手中的筆,連忙說道:“快請進!”

葉珉笑吟吟地走了進來,一身黑色的着裝,盡顯俊朗之氣,對我說道:“阿珏,這麽久不見,你可還好啊?”

我捧起一杯茶遞給葉珉,心裏樂着,嘴上卻沒好氣地嗔道:“一點兒也不好,想當初,你不是答應來幫我嗎?這水心築月一開張,我都忙到底朝天了,你呢!連個人影也不見!”

葉珉笑了笑,說道:“我不是來了嘛!新官上任,我也是足足忙了一月,這不,為了幫你啊,嘉英把我調到大理寺做少卿去了。”

我又驚又喜,連忙問道:“真的?大理寺少卿是正四品,想不到,你在短短一月之內,竟會官升兩級,真是恭喜啊!”

葉珉擺了擺手,對我說道:“都是托王爺的福,我也沒想到官升得如此之快。”

“王爺也是為國效力,多提拔一些像你這樣的青年才俊,朝廷才能穩固根基,我大周方能蒸蒸日上啊!”我說道。

“阿珏,為官一月有餘,我能感覺出來,今年的朝廷暗潮激蕩不已,原本新科進士中,投靠魏丞相和林大将軍的不在少數,可是近來受到提拔的官員,都是像我這樣不論黨派紛争之類。反而那些魏、林兩黨面前的紅人,有幾個被貶了下去。”葉珉頓了頓,繼續對我說道:“你父親按理說,應當是魏黨一派,可他官居吏部尚書,這些官員的調動,許是順着你父親的意思,可你父親順着誰的意思,我還沒看出來。”

我低頭思索片刻,莫非我爹不是魏黨?可是怎麽可能,二娘明明是魏家的女兒。“許是妹妹入宮做了娘娘,父親有了些自己的想法。”想到父親,我突然鼓起勇氣,輕聲問道:“葉珉,我父親當初為了權勢,抛棄我們母女,有這麽一個趨炎附勢的爹,你會不會看輕我?”

葉珉看着我,閃過一絲詫異的眼神,看着我的眼睛,堅定地對我說道:“先唐時李義府以立武後故得宰相,為世人所诟,而其幼子李湛為中興功臣,世不以其父惡而貶之。且不說你父親是不是真的趨炎附勢,你想一想,我、嘉英、斐怡,我們三人何時不信任過你和啓佑,又何時輕視過你們兄妹?傻姑娘,人貴自重,何況你又是一等一的拔尖兒,以後,可不要胡思亂想了!”

我心裏一暖,這樣的家世,以及從小的颠沛流離,一直是我的心中大痛,我微微一笑,對葉珉說道:“流華淨肌骨,疏淪滌心原,葉珉,你才是最好的茶師,這一席話,真比得上一杯上好的清茶,阿珏必當銘記于心!”

這時,順子突然跑進書房,見有客人,便走到我面前,低聲說道:“坊主,二樓茶間有些事情,坊主請跟我來。”

我連忙站起身,對葉珉說:“有發現,我先去看看情況。”

一路上,順子小聲對我說:“坐着的兩個人中,那個體型壯碩的是楊侍郎,清瘦一點的應該是揚州知府手下的人,我去倒茶時,聽那清瘦之人說‘我手裏有能讓我們知府大人保命的東西’。想來事關重大,我就故意将茶水灑了,請坊主過去。”

我點了點頭,輕輕地說道:“做得好!”

我走進茶間,從夥計手中接過一壺茶,只聽那個清瘦模樣的男子操着南方口音,對那胖胖的官員說道:“楊大人吶,小的也是為了魏丞相好,求大人務必把話帶到。”

“我是這水心築月的坊主,小僮冒失,打擾了二位雅致。”我臉上挂着笑,走到茶桌邊,對兩位客人說道:“這壺上好的西湖龍井,就當是給二位賠不是了,二位好用。”

“無妨。”那楊侍郎盯着我看了幾眼:“想不到這坊主竟是個姑娘家。”待我端起茶壺離開,又聽到楊侍郎對那人說道:“這樣吧,韓大人,你就待在悅來客棧,明兒本官再帶你去見魏丞相。”……

不過多久,我和葉珉站在樓上一間茶室的窗口,看着這兩人紛紛離開茶坊。我指着那清瘦的人,對他說道:“那個人是揚州知府的手下,姓韓,托楊侍郎見魏汲,說是手裏有能保命的東西,今兒就住在悅來客棧了。”

“那揚州知府可是個出名的貪官,前幾日被判了斬決,這就差人來長安救命,他保命的東西一定不簡單!”葉珉細細地盯着這個韓大人的背影,緩緩說道。

我擡頭問他:“那你要怎麽做?”

“我得走了,我去大理寺找幾個人,這保命的東西不能給魏丞相先拿到。”葉珉的表情嚴肅起來:“對了,阿珏,你需記着,這水心築月裏的大小事情,除了我和嘉英,誰都不要相信!告辭!”語罷,便匆匆離去。

19畫影

精心打理了一個多月,茶坊的生意總算是步入正軌,水心築月終于成為長安城裏最紅的茶坊,尤其是每三日一場的思雅軒歌舞,預定的客人都排到了兩月之後。這天夜裏剛剛打烊,我累了一天,倚在茶坊的圍欄上休息。葉珉一襲便衣走了進來,我見他滿臉的笑意,心知事情應當辦好,便問他:“東西可拿到了?”

葉珉點點頭,小心地從衣服裏掏出一個賬本遞給我:“你看看,這是揚州知府為官五年來與長安城裏官員相互往來的賬本,還有不少大人差揚州知府辦的事,上面都有官印,賬本我已經交給嘉英,他會帶進宮給皇上,這本是我連夜抄寫的,你有時間看看,揚州知府依靠魏丞相起家,這賬本中名字也盡是魏黨,你不妨看看。”

我随意翻了翻,每頁記載的銀子都竟有千百兩之多,便說道:“怪不得揚州知府要急着把這賬本給魏汲,想不到這些狗官相互勾結,竟到如此境地!對了,”我又問葉珉:“你是怎麽找到的?”

葉珉笑了笑:“我派了幾個兄弟扮成盜賊,昨天夜裏洗劫了悅來客棧,那韓大人很精,居然把賬本藏到屋裏的花盆裏,害我找了好久。阿珏你放心,這賬本是被盜賊劫走的,別人不會懷疑到你茶坊頭上。”

聽完這番話,我确實安心不少,又問道:“那皇上會怎麽處置?”

“揚州知府必死無疑,不過魏丞相畢竟三朝元老,魏黨樹大根深,得尋着一個時候,秉雷霆之勢,才能将其徹底除去。”葉珉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堅定。

我點點頭:“所以我們要多收集他們的罪證,等着大廈傾頹的那一天。張叔,福叔,順子,你們進來!”

我指着葉珉,對他們三人說道:“這位是大理寺葉大人,你們以後聽到什麽消息盡管告訴他。”又轉過身向葉珉一一介紹他們:“這是掌櫃張叔,茶師福叔,夥計順子,他們仨人可是我這茶坊的頂梁柱。其實茶坊有茶坊的好處,上茶泡茶都是免不了的,聽到的自然也多些。”

葉珉聽罷一笑,目若秋波:“所以嘉英王爺才急着要收羅你這個茶坊啊!阿珏,做這樁得罪達官顯貴的生意,你就真的不害怕嗎?”

“有你這麽個大理寺少卿,還有定陽王爺撐腰,我沈珏何懼之有。”我微微笑道。

葉珉向前走了一步,俯身靠在圍欄上,看着天空。今晚的天空微微有些陰沉,月影凄迷,我柔聲說道:“月暈而風,礎潤而雨,要起風了。”

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葉珉轉而看着我,說道:“是啊,要起風了。”

突然碰上葉珉的目光,我微微低下頭來:“其實…,葉珉,你和允之表哥長得很像。”

“嗯,從小便有人這麽說,畢竟我們母親是親姐妹。”葉珉站起身來:“對了,我前幾天去錦樂坊看《花只影》了,上次來晚了只看到你的落幕,阿珏你真是玲珑心思,花只影紅遍長安,你可知道大将軍府上的大少爺林思慎還在打聽當日跳《花只影》的蒙面女子呢!”

我莞爾一笑,說道:“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

“行了,時候不早了,我們走吧。”葉珉走到我身邊:“你一個姑娘家,做事別太累着,回去多加小心!”

擡頭撞上他關切的眼神,我微微低下頭,好像是頑皮的小孩得到了一件最好的寶貝,就想一直這樣喜悅下去。等到我慢慢變老,才漸漸懂得,不論這個人是對是錯,這種臉紅心跳的感覺,這樣簡單而純粹的快樂,人的一生中也不會有那麽幾次。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所以在回首往事之時,才能體會到青春的美好,才能感到活着的滋味。

回到家中換好衣服,走上閣樓,我叫品瑜點上燭火,在燈下翻看起葉珉給我的賬本,賬本還是原始的記錄,我便着手整理起來。不知不覺已經入夜,我看得頭疼,卻還不想去睡,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天空,不似剛入夜之時,這時候的天空月朗星稀,月亮旁邊雖然只有一顆星星,卻在這麽大的夜空裏不至孤單。靜谧的夜沒有一點兒聲音,只有陣陣清風掠過,我坐回桌前,拿起丹青,在月影和燈火下,開始一筆筆勾勒起來。丹鳳的眼睛,高挺的鼻梁,還有那身我最愛的白衣,不知不覺,我的視線便模糊起來。

一大早,我就被品瑜吵醒。“小姐,昨晚我太困,就先去睡了,小姐你怎麽在這裏待了一夜?”

我迷迷瞪瞪睜開眼睛,瞧見畫中的葉珉,慌忙将畫疊起來藏入衣袖。“昨晚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趴着睡着了。”我站起來,渾身異常酸疼。品瑜遞給我一封信,我一看,原來是斐怡寫的。

“小姐,陳小姐寫信做什麽?”品瑜問道。

我拍了拍腦門:“哎呀,我這兩天忙過頭了,竟然忘了今天有廟會,我都答應陪斐怡姐姐去薦福寺祈福了!”我忙奔下閣樓:“品瑜,快,我們收拾收拾準備走。”

梳洗完,我打開首飾盒挑選發簪,品瑜在一旁幫我戴頭花,邊戴邊說道:“小姐,聽說薦福寺祈福很靈的!”

“對對對,我也聽說過!”我看着鏡子裏的裝束,總覺得少了點什麽。“品瑜,你幫我找找有沒有玉佩什麽的,玉是至陰之物,我聽說女子戴玉佩祈福會更加靈驗呢!”

品瑜搖搖頭:“我怎麽不記得小姐買過玉佩一類的飾物。”

“上次有位趙公子不是給我一塊玉佩嗎?”我突然想起,忙叫品瑜找了出來。我拿過玉佩,上次在知雨亭忙着回家沒有仔細看,現在拿在手中,方覺得這玉佩做工甚是精細,而且是用上好的漢白玉制成,通體潔白,竟沒有一絲雜質。“品瑜,我們得尋個機會把它還回去,這玉佩怕是價格不菲。”我站起身将玉佩挂入腰間:“今天就先戴它了,品瑜,我們快走吧,不然得讓斐怡姐姐等了。”

薦福寺位于長安城南,由于交通便利,近處又多官邸,薦福寺的廟會出了名的熱鬧。寺外人頭攢動,我和品瑜長這麽大,來薦福寺廟會還是頭一次。

“小姐,你看!那邊在變臉!”我順着品瑜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臺上有三個伶人在變臉,我們忙跟着圍觀者叫好。再往前走去,還有噴火,皮影……看得人眼花缭亂。

“品瑜,我們去寺門口,斐怡說在那兒見面。”我拉着品瑜往前走去,穿過一排細竹竿搭起的棚帳,陽光透過竹葉傾瀉而下,甚是好看。突然間,不知是誰碰倒了兩旁的竹竿,棚帳本來就不結實,竹竿紛紛倒地,我和品瑜連忙蹲下身子,雖然竹竿質輕,還是砸倒了很多人,身旁一位阿婆坐在地上,我連忙彎腰伸手去扶,旁邊的男子也幫忙扶起阿婆,見阿婆沒事,我便準備離開。

“姑娘請留步!”那男子忽然叫住我,聲音聽着似曾相識,我回頭一看,卻見那男子大約二十五,六的年紀,手持一把折扇,腰間鑲邊的玉帶襯出一身白色錦服的明朗,皎如玉樹臨風,也讓整個人顯得更加高挑秀雅,身後還跟着一位同樣高高瘦瘦的公子。

“在下趙逸,不知姑娘可還記得?”男子微微笑着,目光清朗,俊朗的臉上透着一股莊嚴之氣。

定是我剛剛扶阿婆的時候被他瞧見了我腰間的玉佩,我微微施禮:“原來是趙公子,上次一別,不想能在這薦福寺相遇。”我伸手解下玉佩,笑着對趙逸說道:“這玉佩一直沒有機會還于公子,今日帶來祈福,卻不想能因緣際會再與公子相遇,今日應當完璧歸趙了。”

趙逸望了一眼前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姑娘往薦福寺走去,必是還未祈福,我怎麽能在這時候收回玉佩呢!”

“那多謝公子,改日定将此玉佩送往碧水山莊,我還有些事情,就先告退了。”想着斐怡應該已經到了,我連忙拉起品瑜向前走去。

“姑娘,你不告訴我你叫什麽嗎?”

聽到趙逸在身後喊道,我轉身微微一笑:“沈珏!”趕忙向前走去。

110祈福

果然,斐怡已經等在門口,不不,還有嘉英!還有葉珉!我們往寺中走去,我臉微微一紅,悄悄伏在斐怡耳邊問道:“姐姐怎麽沒告訴我他們會來?”

斐怡拿起手帕護在嘴邊,輕聲說道:“給你一個驚喜呀!就許我帶女伴來,嘉英不許帶男伴嗎?”

旁邊的嘉英搖搖頭,沖着葉珉一笑:“這兩姑娘一見面就黏在一起,斐怡呀,你不如嫁給阿珏好了。”

我連忙抱住斐怡:“王爺要是舍得割愛,阿珏不知道會有多高興呢!”

嘉英看着我,點了點頭:“阿珏也有十八歲了,也該尋個人家了!”

我微微低頭:“急什麽,我還想多玩兩年呢。”

葉珉也在一旁說道:“再玩兩年啊,小心變成老姑娘嫁不出去了!”

我心裏一陣狂跳:“所以來這薦福寺祈福啊,我怎麽會嫁不出去呢!”

斐怡在一旁打趣道:“葉珉,你怎麽說阿珏嫁不出去呢,到時候若是有外一,我一定要你娶了我們阿珏!”

我的心裏此刻有如打鼓,臉也瞬間潮紅,忙拽着斐怡的衣袖:“姐姐,你說什麽呢!”

斐怡握住我的手,又看着葉珉說道:“葉珉啊,我看你和阿珏倒是般配,你覺得呢?”

我不敢擡頭去看葉珉,只聽葉珉的聲音裏也有絲慌亂,“葉珉真是愧不敢當。”

我定了定神,扯開話題:“今天的主角可是嘉英和斐怡你們倆,聽說青雲觀的玄逸道長今天也在薦福寺,我們去求個簽吧。”

玄逸道長名聲遠揚,來求簽的人絡繹不絕,等了好久終于到我們,嘉英和斐怡同求一簽,我和葉珉分別為自己求簽。走到寺中的一顆大柳樹下,我們翻開手中簽,只見嘉英和斐怡的簽上寫着“富貴安康”,我的是“一世繁華”,葉珉的簽上是“命中帶玉”,葉珉一臉的疑惑:“怎麽你們的簽都這麽簡單易懂,我這‘命中帶玉’是什麽意思?”

我心裏暗暗歡喜:“你真是傻,這簽指的自然是你的姻緣。”我改名之前叫婉玉,也常被喚作玉兒,這命中帶玉所指,難道……。

“看這樹上挂滿了紅絲帶,我們就在這兒祈福吧。”斐怡看着滿樹絲帶飄飄,對我們說道,我們四人雙手合十,慢慢閉上眼睛。

我偷偷地瞄了一眼葉珉,他長長的睫毛蓋上眼睛,眉如墨畫,看他微微睜開雙眼,我連忙将視線移向別處,說道:“願。年年有今日,歲歲有此時!”滿樹的紅羅翠枝随風飄揚,這樣的場景年年相似,不知道随着日月,輪回了多少個春夏秋冬。人生一世不過短短數十載,未來無法預知,只要能常伴君側,看盡花開花落,嘗遍人間冷暖,便是我要的一世繁華。

從薦福寺中走出,已經接近中午,廟會上仍然車水馬龍,我們四人都久未游玩,便好好逛了起來。生在太平盛世,廟會裏除了有各地來的戲子伶人,更有西域之人吹着羌笛,跳着胡旋舞,引來衆人圍觀。那西域的舞姬明豔動人,如水蛇般的細腰不斷扭着,用漢語唱着塞北的風光,令人神往不已。

我看得如癡如醉,喃喃自語道:“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以後得空,定當去西域好好看看。”

“是啊!”葉珉接過我的話:“有時間了也去趟塞外,看看那大漠孤煙,長河落日!”

我與葉珉相視一笑,此刻不需要多餘的話語,我只知道,我的喜怒哀樂,已經牢牢系在了這個眼前人的身上。

前面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一些神鬼扮相的伶人,個個青面獠牙,張牙舞爪地挑逗着行人。人群中頓時一陣嬉笑、尖叫的聲音。斐怡一貫膽大,還摸了摸長角惡鬼頭上的角,嘉英挽着斐怡的手臂,也在一旁看得樂和。我從小最怕這些鬼怪,心裏一陣狂跳,見幾個滿頭紅發的厲鬼朝我走來,吓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葉珉見我臉色突變,連忙護在我身前,笑着給前面的伶人銅錢,示意讓他們走開。我跟在他身後,心裏說不出的甜,斐怡和我是多年的好友,卻沒有發覺我此刻的異樣,葉珉….他終究是心細之人,他果然在意我的感受。

繼續向前走,便是一堆賣各種玩意兒的小商販,看到我們便不住地吆喝起來:“幾位從薦福寺出來吧?要不要買個錦囊,寫下在寺中許的心願放入錦囊,挂在這佛寺周圍,心願必然實現!”

斐怡見這些錦囊精巧而別致,連忙對我們三個說道:“我們不如每人拿個錦囊吧。”

小販忙給我們找來紙筆,我剛要拿起筆,嘉英和葉珉湊了過來,我連忙轟走他們:“這許的願若是被人看到,就不靈驗了!我們各寫各的。”我提筆寫到: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等字跡幹掉,我将紙條疊好放入錦囊中,突然想起袖中還藏着葉珉的畫像,便小心拿出來一同放入錦囊之中。不一會兒,大家都寫完了,斐怡盯着我的錦囊,奇怪地問道:“你這是寫了多少,怎麽你的錦囊竟比我們的鼓這麽多!”

我輕輕一笑,拿過他們的錦囊,分別在錦囊上寫上各人名字,把四個錦囊放入一個小木箱中,對他們說道:“與其挂到樹上,倒不如将這些錦囊埋在哪個地方,過幾年,我們還能挖出來看看心願有沒有成真呢!”

嘉英點了點頭:“這倒是個好主意,那我們快去找個地方。”

走出熙熙攘攘的人群,過了小橋,我們将木箱埋在河邊的一棵杏子樹下。正午的太陽正毒,我們便坐到樹蔭下乘涼,望着不遠處的薦福寺。葉珉指着河上的橋說道:“你們可知道,這橋叫做斷念橋。”

我眉頭一蹙,問道:“為什麽叫斷念?”

葉珉拿起一塊石子扔入河中,對我說道:“前朝戰事不斷,婦人多在此送別征人,可征人大多戰死沙場,于是便将此橋叫做斷念。”

我嘆了一口氣:“太平盛世來之不易,我們更是要珍惜當下。”

嘉英點了點頭,接着說道:“若是人人都能心系天下,這太平盛世何愁不保?阿珏姑娘肯為本王和葉珉做事,本王真是不甚感激!”

我連忙笑着說道:“王爺真是過獎,如今朝堂局勢我也知曉一二,阿珏雖是女子,卻也能盡綿薄之力,況且我那茶坊也能讓我養活得了自己,何樂而不為呢?”

“賣包子嘞!”忽然聽到橋上傳來小販的吆喝聲,我們幾個還沒吃午飯,此刻俱是饑餓難耐,葉珉連忙站起身,說道:“我去買些吃的過來。”

我突然想到趙逸給我的玉佩,趙逸的談吐舉止非富即貴,嘉英貴為王爺,說不定知道他,便随即問道:“王爺,你可知道長安城東的碧水山莊?”

嘉英眉心微微一皺,點了點頭,我心中一喜:“那你認不認識一個叫趙逸的男子?他說是碧水山莊莊主的好友,他有一塊玉佩在我這裏,你看!”

我立馬解下玉佩遞給嘉英,嘉英接過玉佩,我看着他,只覺他眼中閃過一種難以言說的神情。“不認識。”

嘉英搖了搖頭,将玉佩還給我,我嘆了口氣:“那我只能改日去趟碧水山莊了。”

回到家中,虞琳和一堆丫頭在踢着毽子,少女們笑咯咯的聲音,惹得整個院子都充盈着青春的氣息。卻是一個沒掌控好,毽子徑直朝我飛來,我連忙伸腳踢了回去,虞琳一把接住,一雙鳳眼彎如月牙,對我說道:“多謝阿姐!阿姐,你這一天去哪兒了呀?”

看着她那張花兒般的笑靥,我的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陣柔暖:“阿姐去了趟薦福寺廟會,阿琳,你怎麽不多出去走走,成天窩在家裏玩兒!”

虞琳快步奔到我面前,裙擺微微張開,像是一朵初開的蓮花:“阿姐,家裏多好玩啊,有爹娘,哥哥,還有你呢!”

我笑了笑,虞琳從小就樂和,十七歲的年紀,正是無憂無慮的時候,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呀,可真還是個孩子!你是沒有出去玩過,所以才不知道外面的精彩,比如今天阿姐在廟會上看到好多雜技,戲曲,還有西域的好多商販,這些東西,當真有趣得很吶,對了,你看這是什麽?”

我拿出在廟會上買的英吉沙小刀,遞給虞琳:“這是我從西域商販那裏買來的,這樣的小刀,維家女兒都有一把,倒也不是要用來防身,且當作飾品吧。”

虞琳接過小刀,頗為喜愛:“這樣式真是好看得很,阿姐以後出去,可記得帶上我!”

我點了點頭:“一定!”

“對了阿姐。”虞琳又對我說道:“啓佑表哥在姑姑房裏,聽表哥說,他馬上要成親了。”

“什麽???”我心裏一驚:“這麽大的事,我怎麽不知道,我去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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