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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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情變

斐怡默默地遞過一塊手帕,心疼地說道:“阿珏,別看了,這件事情,嘉英前幾天給我講過,我剛剛見你就不知道怎麽開口。”

我忙擦掉臉上的淚痕,問道:“他們是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大約有十多天了。”斐怡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阿珏,事情已然如此,你也不要太難過。”

我忍不住又流下淚來,對斐怡說道:“姐姐,其實我早已料到,只是這樣子猝不及防地看到他們在一起,我還是忍不住。”

斐怡嘆了口氣,說道:“我只是覺得,小玉和葉珉在一起好突然,真是為你氣不過。小玉是你的表妹,怎麽不知道葉珉是你的心上人?還有葉珉,你們相處這麽久,他竟不明白你的心意?”

我強裝鎮定,對斐怡說道:“我之前從沒告訴小玉,我喜歡葉珉,葉珉他雖然跟我熟識,卻只當我是知己好友。”

斐怡低下頭來,言語間惋惜而無奈:“只是難為了你對葉珉的這份心意,阿珏,那你以後準備怎麽辦?你若是真心喜歡葉珉,大可以現在告訴他,也許還有轉機。”

我閉上眼睛,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他若是喜歡我,便早就對我動心了,我喜歡他這麽久,都沒有告訴他,現在說出來算什麽,我又何必去自取其辱?”

“也是。”斐怡點點頭,對我說道:“世間的好男兒也不止葉珉一人,我們阿珏才貌具是一等一的出挑,何愁找不到好男兒!”

“姐姐別再說了。”我努力地對斐怡一笑,說道:“姐姐,我想一個人靜靜,請恕阿珏不能陪姐姐逛了。”

我轉身往回走去,品瑜跟在我身後,一臉的心疼,對我說道:“之前小姐對葉公子那麽好,他難道真的不懂小姐的心意?葉公子喜歡誰不好,非要和姝玉小姐在一起,這不是更傷小姐的心麽?”

我拉住品瑜的手,說道:“品瑜你不要亂說,這件事情不怨葉珉,也許是我太過矜持,不露痕跡,我們回家。”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自我見葉珉之起,喜歡他便已經成為我的靈魂,我以為所有美好的可能,卻在此刻全部湧出心底,讓我回首之時驀然寂寞。不想我沈珏從小還算是心高氣傲,而今卻為情所困,在這一往而深的沼澤裏,越陷越深。我忍不住淚流,就像我忍不住為葉珉去做任何事情,忍不住去讀懂他的心思一樣。

可是為什麽這一切,他竟全然不懂!我此刻什麽也不願意去想,唯一想知道的,就是葉珉有沒有曾經喜歡過我,哪怕只有一瞬。我真的不能相信,我們這麽多日的共處,我全心全意,将自己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他面前,他竟沒有過一絲為我所動。只要有這麽一瞬,即便此生無緣,我心裏也會少一分遺憾,也自然會少一分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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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又是過去了十多日,這日,我正在茶坊樓上端着一壺茶,準備給樓下張叔送去,這時,葉珉滿臉的笑意,走到我身邊,我不知為何,總覺得心慌不已,低着頭不願意看他。

“阿珏,我幫你拿着盤子吧。”葉珉伸手想要幫我拿起茶盤。

“不用了。”我微微向後一退,輕聲說道:“你今天來這水心築月,可是有什麽事情?”

葉珉沖我微微一笑,說道:“我來謝謝你呀。多虧了阿珏願意成人之美,我才得以與小玉親近,葉珉真是感激不盡。”

我臉色稍變,盡力使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說道:“你和小玉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對了,上次在東市集會上,我還看到你給小玉買簪子了,恭喜你們。

葉珉笑着低了低頭,算是默許,旋而對我說道:“阿珏,我今天來,還是想求你一件事情,再過些日子,我想親自去謝府求親,真是好緊張。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姑父喜歡什麽?”

我心中着實一驚,不想葉珉和小玉認識才兩個月,竟然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不由得手一哆嗦,我手中的盤子頓時滑落,茶水灑落一地,樓下還有人喊道:“上面怎麽回事啊?爺我今兒走得什麽鳥運,剛來這水心築月,就被潑了一身!”

我哪兒還有心思去管樓下,慌忙拾起茶壺,卻是忍不住心裏的痛楚,咬了咬嘴唇,便對葉珉說道:“你這麽一個大活人,自己去想啊,這些無關要緊的事情,幹嘛每次都來問我!”說完,便徑直跑下樓去。

我坐在水塘邊上,不住地往池子裏扔着小石塊,馬上就要入冬,一陣冷風吹來,池邊甚是寒冷,我此刻所有的神經如同麻木了一般,只有心,還在疼痛不已。

“沈坊主?”身後突然傳過一個男聲,我連忙回頭,卻見一個男子站在我身後,看着有些似曾相識。

那男子見我回頭,便繼續說道:“今兒第一次慕名來水心築月,就被沈坊主潑了一身,沈坊主就是這麽報答本公子當日的救命之恩嗎?”

我忽而想起,原來他就是林思慎,便連忙站起身來,說道:“剛剛沈珏失态了,還望林公子大人不計小人過。”

林思慎臉上仍然挂着那副不拘的淺笑,對我說道:“我倒以為這水心築月的坊主多有能耐呢,卻不想是個連道謝都要別人幫忙的膽小之人。”

“我當日中毒頗深,才讓表妹幫忙代筆,既然再與公子相遇,那阿珏再次謝過公子救命之恩!”我屈膝對他行了行禮,便又說道:“至于今天不慎将茶水灑到公子身上,只要公子不嫌棄,公子以後若想喝茶,水心築月随時都有位置留給公子。

林思慎頓了頓,又說道:“剛剛樓上跟沈坊主站在一起的,好像是新晉的大理寺葉少卿吧?”

不想剛剛在樓上的舉動,都被林思慎看在眼裏,我便說道:“是啊,葉少卿與我是親故好友,剛剛在樓上有些争執,才不小心将茶水灑了,望公子見諒,若沒什麽事情的話,我先回茶坊了。”

我不願與林思慎多說,快步向水心築月走去,卻不知道林思慎在身後看着我,心中已然暗有所想,林思慎是聰明人,水心築月的麻煩便是由這個聰明人引起,這些都是後話。

回到茶坊,葉珉還沒有走,見我進來,便誠惶誠恐地問道:“阿珏,你剛剛沒有生我的氣吧?”

我低頭苦笑了一聲,對他說道:“為什麽要生你的氣?剛剛是我不好,最近煩心的事兒太多,人也憔悴了許多,不小心在你面前失了分寸。”

聽我這麽說,葉珉才放下心來,又問道:“憔悴?許久不見你,你确實瘦了些,可是水心築月事情太多?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告訴我,你一個女兒家,何必要扛着這許多?”

我一時語塞,忍着就要流出的淚水,對他說道:“我還有些賬目急着要算,不能再陪你說話了。”轉身落荒而逃,心裏忍不住地嘆息,葉珉啊葉珉,你還只當朋友一般地關心我,怎麽就不知道,我正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啊!

剛剛回到家中,便見哥哥在母親屋中,哥哥指着桌上的糕點,笑着對我說道:“妹妹,快過來,哥哥今天特意買了你最喜歡的蜂巢糕,剛做出來的,最是好吃。”

我看着哥哥,只覺得心中一陣惱,便冷冷地說道:“哥哥大可不必,我在外面都已經吃過了。”

轉身走上閣樓,我坐到書桌前,拿起之前葉珉給我的的賬本,一頁頁的翻看起來,我早已将賬本整理完畢,只是卻一直沒有一個好的時機還給葉珉。整個賬本只有一處我不明白,便是這賬本記錄了昌平二十五年間,魏丞相府私與都察院左都禦史楊一鳴黃金百兩,卻被拒回,後轉贈揚州知府之事。這麽厚的賬本,只有這一處是魏汲給揚州知府銀兩,确實可疑。

我正想着,母親走了過來,為我披上一件外套,柔聲說道:“這孩子,夜裏涼,也不知道加件衣服!”

我沖母親一笑,說道:“哥哥走了嗎?時候不早了,母親怎麽不去休息?”

母親輕聲嘆了口氣,對我說:“我在想你,還有你哥哥,也不知道他和你嫂子過得如何?”

“母親放心,嫂子是賢惠之人,自然和哥哥琴瑟和諧。”我輕輕拍了拍母親的手,說道:“只是我以為哥哥既然已經成婚,又有了官職,就應當把母親接出來獨住,不想他還是住在沈家。”

母親聽我這麽說,便連忙說道:“傻孩子,你哥哥他本來就是沈家長子,哪裏有離開沈家的道理。阿珏,反而是你,這些日子失魂落魄的,見了你哥哥也不怎麽說話,你可是有什麽心事?”

我低下頭來,卻不知如何開口:“能有什麽事,無聊了使些小性子罷了,母親不用擔心。”

母親突然用手撫過我的頭發,說道:“時間過得真快啊,我的女兒都已經十八了。阿珏,你我都是女人,有些事情,你不願告訴母親,母親心裏也知道。我的女兒什麽都好,就是太過執拗。孩子,你要知道,太過要強,太過執念的人,往往只會苦了自己。”

我看着母親,心裏一暖,不由得問道:“母親,如果有一天,哥哥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那我該怎麽辦?”

母親的表情明顯一怔,說道:“啓佑從小便最疼你,怎麽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情,母親不知道你們兄妹之間有什麽嫌隙,可是我卻相信你哥哥,傻孩子,你也不要多想,你們可是親兄妹。”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畢竟,我也不願意這麽想,便對母親說道:“好了,這些事情我都知道,母親你快去睡吧。”

118:贈釵

送走了母親,我看到虞琳房裏的燈還亮着,便走到她屋裏。虞琳此刻還沒有入睡,正捧着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我湊過去一看,原來是本《西廂記》,便忍不住問道:“喲,小丫頭這是開竅了,竟也看起這樣的書來。”

虞琳連忙合上書,說道:“阿姐不是讓我多讀讀書嘛,這會子倒打趣起我來了。這麽晚了,阿姐可是有什麽事情?”

我拿起她桌子上的五色絲帶把玩起來,對她說道:“阿姐拜托你一件事,過幾日你去請你葉珉表哥來家裏,我有事要見他。”

“表哥不是經常與阿姐見面嗎?”虞琳揚起腦袋說道:“阿姐怎麽不自己去叫他?”

我只覺得虞琳還是小孩心性,便說道:“你倒是幫還是不幫?”

“好!”虞琳站起身來,說道:“阿姐的話,豈敢不從,阿姐,我問你個問題,你是不是喜歡表哥啊?”

我心裏一急,連忙說道:“你這丫頭,胡說什麽呢?聽誰瞎說的!”

“我有時候看見你和表哥一起嘛,阿姐,你還當我是小孩子呢。”虞琳嘟着嘴,說道。

我嘆了口氣,拍了拍虞琳的肩膀,對她說:“知道你長大了,可是有些話可不能亂說,知道了嗎?”

虞琳懵懵懂懂地點點頭,我輕聲說道:“好了,別看書了,快去睡吧。”

從虞琳房裏出來,我的心裏十分不是滋味,葉珉啊葉珉,如果連虞琳都能看出我對你的情意,那麽,你有什麽理由,不知道我對你情深至此,還要一遍遍地問我小玉、姑父的喜好。不管怎樣,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這一段路,我要堅強地走下去。

這日下午,約是晚飯時分,我剛出得院中,便見虞琳領着葉珉向我和母親居住的小院走來。虞琳見我便笑道:“阿姐,爺爺說我們這一大家子有陣子沒在一起吃飯了,叫你和姑母過去吃呢。”

葉珉看着我,眼神平靜而又友善,問道:“阿珏,今日把我叫到王家,可是有什麽事情?”

“有件東西要給你。”我指了指閣樓,對葉珉說道:“你跟我來一趟,虞琳,你在這兒稍等片刻,我們去去就回來。”

虞琳“哦”了一聲,便靜靜地站在原地,葉珉跟在我身後,随我走入閣樓。我的閣樓許久沒有好好收拾,書架上堆滿了書和畫卷,旁邊的竹簍裏雜亂地放着各種筆墨丹青,還有一疊用過的草紙,胡亂地放在書桌上,只有那一排從房頂天花板上傾瀉而下的風鈴,稍稍為閣樓增添了些許光彩。葉珉随意拿起幾張草紙翻看,嘴角忽而露出一絲笑意。我從抽屜裏拿來賬本,見他在翻看我的草紙,有些是算賬目時打的底稿,還在紙上寫着“阿珏你真笨,又算錯了!”,還有幾張臨摹的字帖,寫的小詩。

我心裏驀地一動,連忙從葉珉手中拿過草紙,說道:“你怎麽随便翻看別人的東西啊!”

葉珉微微一笑,打量着四周,對我說道:“怎麽,可是有些東西不能看?這裏是你的書房?”

“是啊。”我點點頭,說道:“我不是個勤快的人,書本這些東西又不願意讓別人幫忙整理,有些淩亂,讓你見笑了。”

葉珉看着我,臉上滿是笑意:“哪裏亂了,我從沒見過女兒家的書房,不用刻意而制度自明,如此溫馨而井井有條,一見便知你是個心思敏捷之人。”

我臉微微一紅,将賬本遞給他,說道:“上次你給我的揚州知府的賬本,我細細地算過,又做了整理,我想了想,直接把它帶到水心築月,總是不太安全,今天讓你來王家,就是想把它給你。”

葉珉翻開賬本,連連點頭說道:“太好了,我之前看那賬本記得淩亂,竟沒想着整理,就直接送入了宮中。阿珏,你這樣一整理正應我心,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謝你。”

“原先的賬本送入宮去,皇上看完沒什麽回應嗎?”我不由得問道。

葉珉看着我,沈重地對我說道:“這賬本雖然記載了頗多魏黨支柱的罪證,然而以魏黨今日之勢,也怕是難以動搖。還有一點,若是魏家現在一倒,便是林家獨大,只怕這樣更不好呢。”

我點了點頭,說道:“皇上自然考慮的多些,魏家,林家倒臺,只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對了,你可知道昌平二十五年間的都察院左都禦史楊一鳴?”

葉珉微微低下頭來,對我說:“知道,楊大人兩袖清風,卻不知何故,卷入宮中的是非恩怨,導致滿門超斬,當時可是轟動長安城的大案,也是先帝昌平年間最大的冤案呢。”

我不由得一驚:“冤案?楊大人的冤屈,可是洗清了?”

葉珉搖了搖頭,說道:“當年,大理寺卿只是說楊大人勾結宮中嫔妃,意欲謀反,當時一并處死的,還有先皇最寵愛的麗妃娘娘母子,麗妃之子便是當時的太子,昌平二十五年間已然有二十多歲,聰毅果敢,頗有當年武皇帝之風,因此,當時事發之時,天下臣民無不感嘆。”

我沉默良久,緩緩說道:“想必先太子鋒芒畢露,不願受權臣束縛,才招來殺身之禍,也連累了他母妃和楊大人。葉珉,楊大人全家滿門抄斬,可有留下什麽活口?”

葉珉嘆了口氣,對我說:“本來滿門抄斬可以免除幼小子女,可是魏丞相上奏,說謀逆本是誅九族的死罪,才使得楊大人全家,竟無一活口。對了,不過我還聽說,楊大人當年有個五歲的小女兒,抄家時不知所蹤,興許還活着。”

“真是可憐,這孩子也就比我大了一歲。”我不由得連連嘆息:“這前朝、□□權勢之争,總是要波及無辜之人。虞琳在外面等的急了,我們快出去吧。”

葉珉将賬本放好,便随我走出閣樓,虞琳見我們出來,忙說道:“表哥,表姐,爺爺都派人過來催了,我們快走吧。”

來到外祖房中,果然,大家都已坐好,滿桌的酒席,就等着我們三個,外祖樂呵呵地讓我們坐到他身邊,看着我們三個晚輩,說道:“人齊了,我們開飯吧。”

葉珉左右看了看,不覺問道:“怎麽不見允之?”

外祖夾起一塊糖醋魚,放到葉珉碗中,說道:“洛陽的店裏有些事情,我讓允之去了,怕是十多天都回不來呢。我家廚子最拿手的糖醋魚,你不妨嘗嘗。”

我點點頭,沖葉珉一笑,說道:“還是你最有面子,你一來啊,外祖都叫全家一起吃飯了呢。”

葉珉點了點頭,對外祖說道:“多謝爺爺,爺爺是好客之人,這幾次來王家,葉珉真是受寵若驚。”

“表哥,你是不知道,爺爺是看你和哥哥長得有幾分相似,又年歲相仿,把你也當親孫兒一樣看待呢。”虞琳在一旁說道。

外祖笑着點了點頭,說道:“是啊,我們王家可只有允之這一根獨苗,巴不得把葉珉這孩子也當我們家的看呢。”

我在一旁笑而不語,外祖對葉珉的喜歡我也能看得出來,便對外祖說道:“剛剛我都聽葉珉叫您爺爺了,怎麽外祖還不滿足啊?”

外祖面色紅潤,看得出來心情不錯,說道:“滿足!有你們三個小家夥在我身旁叽叽喳喳,我這老頭子還有什麽不滿足的,你們別光顧着說話啊,菜都涼了。”

我正準備夾起一個獅子頭,卻不想葉珉此時也伸過筷子來,我連忙縮回手,笑着對葉珉說道:“你別夾給我,你今天是客人,我可不要跟你争。”

葉珉還是夾起獅子頭,放入我的碗中,說道:“我還想多吃幾塊爺爺的糖醋魚呢,咱們兩個之間,還用得着見外?”

舅母看着我和葉珉,笑嘻嘻地說道:“珉兒啊,姨母怎麽瞧着你和阿珏,倒是般配的很呢。”

我的臉登時一紅,連忙說道:“舅母慣會取笑阿珏,舅母可不知道,葉珉心裏可是有人的。”

“是嗎?”舅母露出驚喜的表情,問葉珉道:“什麽時候的事,珉兒,你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

葉珉略顯羞赧,笑着說道:“現在說還為時過早,等到一切落定之時,葉珉再來告訴姨母也不遲。”

我低頭附和着一笑,心裏卻極其不是滋味。我和葉珉都是王家的表親,其實就我們現在這樣坐着,多麽像一家人啊。但也許人真的是一種忽視眼前的幸福的物種,就像我不去珍惜表哥一樣。不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類的事情,我做不到的,又何必去勉強他人。

飯後,我将葉珉送至門口,葉珉忽而想起什麽,從袖中拿出一個精致的五珠檀木盒,遞給我,說道:“險些忘了,阿珏,我有東西給你。”

我打開木盒一看,原來是支潔白如凝脂的玉釵,這玉釵上一朵素雅盛開的荷花,精巧而又玲珑。只聽葉珉說道:“我不久前,得了一塊上好的和田羊脂白玉,便讓長安城裏的巧匠打了兩只一模一樣的玉釵,有一只送了小玉,記得上次在箸玉軒見你買過玉镯,想着你也是愛玉之人,這支玉釵便送你好了。”

“倒也不是貴重不貴重。”我合上木盒,對他說道:“只是這玉釵你既然已經送與小玉,同樣的一只再送與我,只怕日後會生出些不必要的事端,況且,你也沒有欠我什麽人情。這玉釵你拿去吧,我不能要。”

葉珉沖着我微微一笑,說道:“這阿珏,竟是有這麽多的心思。我是送給小玉的表姐,又不是送給別人,能生出什麽事端;再說,我的親信好友裏,也只有你一個女兒家了,我也一直想給你什麽東西。你若是不收下,我都不知道把這玉釵放哪兒了,還要再費心思為你挑東西,多費勁吶。”

我只是覺得,再堅持不收,反而會在不知覺中讓葉珉知曉我的心思,便低頭笑了笑,對他說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這玉釵着實貴重,看來我又欠你一個大人請了!”

“什麽欠不欠的,阿珏總是這麽的客氣。”葉珉忽而說道:“對了,水心築月這幾日可有什麽事沒?”

我搖了搖頭,對他說:“一切都好,哦,就是大将軍府的公子林思慎這幾日倒是常來。”

葉珉蹙了蹙眉,說道:“林思慎這個人,頗為陰險狡詐,你可要多多留意,別讓他抓住什麽把柄。”

“這個你放心,我也一直防着他,你當着大理寺少卿,也是整日公務纏身,水心築月有我,你就少操些心吧。”

“行。”葉珉走上馬車,對我招了招手,說道:“你別送了,快回去吧。”

回到屋中,我拿起玉镯,細細的看着,心裏卻不知是喜是憂,總算他心裏還是惦記着我,可他若是不明白我的心意,卻也不知道避避嫌,還送了我和小玉一樣的玉釵。只是就算他喜歡小玉,我卻好像還是沒有辦法不去喜歡他。這樣下去,真是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沒有辦法,我現在的生活總是在意想不到中平穩的前行,唯一能做的,就是過好每一天,做好我自己,日後的緣分,也只能在日後追尋。

119:身份

這日,我剛來到水心築月,張叔一臉的難堪之情,低聲對我說道:“坊主,二樓的竹墨間,林家大少爺今天可又來了。”

我望了一眼樓上,沒好氣地說道:“他來就來,我們做生意的,啓有趕客人走的道理?”

張叔輕嘆了口氣,說道:“坊主,您還是上去看看吧,我在這茶坊幹了幾十年,也從沒見客人這般進過茶坊。”

“那我去看看,張叔費心了。”我走入二樓的竹墨間,一推門,便被眼前的景象驚到:林思慎和幾個浪蕩公子一道,舉着酒杯暢飲,還有三個衣着坦露的樓蘭女子,手臂不時地搭在他們身上,圍着他們翩翩起舞。

“葡萄美酒月光杯,林公子真是好雅興,不過好像走錯了地方。”我叫停了一旁的琵琶以及獨弦琴,對林思慎說道。

林思慎淡淡地笑着,舉起手中的酒杯酌了一口,說道:“樓蘭的女子腰肢柔軟,舞姿最是曼妙,那錦樂坊的舞伶雖好,看慣了也就一種樣子,沈坊主的眼光應當放寬些,我今日給你帶來的這三個姑娘,可都是長安城裏出了名的樓蘭舞姬呢。”

我沖林思慎一笑,對他說道:“林公子真是費心了,只不過,什麽樣的舞蹈最與水心築月相得益彰,我這個坊主雖是井底之蛙,卻也是心中有數。我這茶坊格調淡雅的很,怕是承載不了林公子這葡萄酒的香濃美味。隔着兩條街便是西苑,那裏可有數不盡的好去處呢。”

“合着我林思慎在你眼中便是只懂得尋歡作樂之人啊。”林思慎依然笑着,語氣卻不覺冷峻了起來。

“林公子說笑了,誰不知公子聰慧伶俐,常人遠不能及,又怎會在乎別人的看法呢。” 思前想後,我還是猜不出林思慎今日唱的是哪一出,便低頭看着桌上的美酒佳肴,繼續說道:“不過我們這茶坊做的,都是些清心素雅的小生意,林公子這麽大的排場,若是被其他客人瞧見了,我這茶館恐怕也無法在這長安城裏立足了。”

林思慎冷笑了一聲,說道:“沈坊主這是在趕我走啊,行,沈坊主的聰慧才是萬裏挑一,不過你信不信,即便你是絕頂聰明,也總會有求我的一天。”

“林大将軍骁勇善戰,深得皇上器重,每日來求公子的人絡繹不絕,什麽時候可斷過?”葉珉的聲音突然在我耳後響起,我連忙回頭,看他在我身後,便淺淺一笑,心裏總算是有了底。

林思慎站起身來,對葉珉說道:“葉大人所言不錯,我林家世代忠良,這大周的半壁江山,當年都是我爺爺打下的呢。”他忽而看着我,說道:“只是沈坊主,你一個官家之女,如何做起這生意人的營生?”

我輕輕哼了一聲:“這官家之女我可當不起,我自幼長于商賈之家,如何做不得生意人的營生?”

“今日之事,林某多有得罪。”林思慎揮手讓衆人撤出,對我作了作揖,說道:“還望沈坊主海涵。”

我什麽都沒說,回了回禮,看他走出茶坊,連忙問葉珉道:“幸好你來了,林思慎這個家夥,真是不知怎麽對付。”

葉珉笑笑地看着我,說道:“你怕他啊?”

我看着他的眼睛,心裏不知怎的,微微一動,柔聲說道:“林思慎這個人可不簡單,我做賊心虛,豈有不怕的道理!對了,你今日來這裏,所謂何事?”

葉珉拿出一張圖紙給我,說道:“為了這個。”

我翻開圖紙,只見這圖紙微微泛黃,想來已有些歷史,圖紙上畫着一塊金鑲騰雲玉佩,樣式甚是精美,圖上還有尚宮局的印章,我心中疑惑不已,便連忙問道:“這玉佩可是何物?”

葉珉指着圖紙背後的一行小字,對我說道:“你看,昌平二十二年禦賜左都禦史楊一鳴。”

“可是我們那日說的那位冤死的楊大人?”我不禁問道。

葉珉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昨日順子對我說,他在茶坊聽到兩個陌生面孔的大人說,有人在街上見到了一個年輕女子,竟然佩戴着當年先皇禦賜給楊大人的玉佩,順子去倒茶之時,還看到了其中一位大人畫的玉佩圖紙。我也不能肯定這消息是真是假,便剛剛從尚宮局拿了之前留下的禦賜物品底樣,叫順子确認一下。”

我感到事關重大,便又問他:“那結果呢?是這塊玉佩嗎?”

“是。”葉珉的語氣十分沈重,對我說道:“順子說了,雖然當時沒看真切,可這玉佩形狀獨特,一眼便知兩張圖是一樣的。阿珏,當年楊家出事的時候,這個玉佩是和楊家的小女兒一起失蹤的,如果真有戴這個玉佩的女子,那她一定就是楊家的遺孤。”

我不覺得嘆了口氣,說道:“只不過是一個可憐的女子和一塊小小玉佩,便令你們如此惶惶不安?”

“因為她身上也許有魏丞相謀逆的罪證。”葉珉低聲說道:“當年楊大人遭魏汲陷害,一定是他知道了什麽,而且,據說,當年楊家抄家時,曾被掘地三尺,這些年,魏汲也一直在找楊氏遺孤,卻是苦尋無果。你說,這條消息重不重要?”

我緩緩坐下,對他說道:“那你準備怎麽辦?”

葉珉雙眉緊蹙,說道:“這姑娘若是被魏丞相找到,必然是兇多吉少,可她畢竟下落不明,只能暗中使人多留意罷了。”

“那你可要格外小心。”我不知為何,心裏總是有些擔憂,便說道:“總是些道聽途說的東西,不可不信,卻也不能全信。”

葉珉點了點頭,突然間笑了起來:“我剛剛見過小玉,她托我為你帶了一包牛肉幹,我放在樓下張叔那裏了,你可記得去拿。”

我心裏竟不知道是喜是憂,微微一笑,說道:“小玉這丫頭,打你們倆在一起,就沒再來見過我呢。”

“阿珏,你做的桂花糕是不是很好?”葉珉問我道:“小玉對我說過,所有的點心裏面,她最愛吃你做的桂花糕了。”

我淡淡地一笑,不想我的喜好特長,竟然要通過小玉,才被葉珉了解,我不覺得舒了口氣,對他說道:“我和小玉都是南方人,素愛桂花一類的甜點,倒也不是我做的好吃,只是小玉不嫌棄我這個姐姐罷了。”

“有姐姐真好。”葉珉感慨道:“我也有姐姐,我姐姐未出閣前,也總會給我做好多吃的。現在姐姐遠在山東濟州,想要見上一面,也是難吶。”

“即便你姐姐遠在濟州,可你們姐弟的心,總還是在一起,不像我的兄長,縱是近在咫尺,也如同相隔萬裏。”我想起哥哥,不由得嘆了口氣。

葉珉卻是一臉的茫然,說道:“你和啓佑兄怎麽了,親兄妹之間,哪裏有什麽隔夜的過節?”

我不置可否地一笑,轉移開話題:“我們不說這些,對了,你這麽容易就能從尚宮局拿到禦賜物品底樣,看來,皇上對你可真是信任有加。”

葉珉微微笑着,說道:“信任有加倒是談不上,不過是辦事能讓皇上放心些罷了。”

“你才剛剛二十歲,為官也只是半年多的光景。”我不知覺地微微趴到桌子上,說道:“能得皇上如此信任,已是十分不易了。”

葉珉雙手靠在背後,走到窗前,說道:“皇上的心思總是異于常人,俗話說天意難測,尤其是當今權臣當道,能得着他幾分信任,也确實是不易。這一點,倒也是多虧了王爺,還有這半年來,你這個坊主的鼎力支持啊。”

我托着臉龐,不由得一笑,只要我做的事是在幫他,那不論多少心血,都算是值了,便對他說道:“你也幫我料理茶坊啊,還是王爺想的周全,我們倆能撐起這水心築月,也算是對脾氣吧。”

葉珉點了點頭,說道:“是啊,嘉英那天還說,你一個女兒家,卻能為皇上,為天下臣民出力,實在難能可貴。”

我只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說道:“阿珏雖是女兒,卻也是我大周臣民,何來不出力之說。定陽王爺叫嘉英,葉珉,那咱們皇上名叫什麽啊?”

葉珉努了努嘴,說道:“皇上的名號,豈能随意亂說?”

“這裏可是我的地盤,怕什麽啊?”我滿不在乎地說道:“我以前也沒聽人說過,你是朝廷堂堂正四品大員,快告訴我呗。”

葉珉無奈地搖搖頭,說道:“你呀,總是這麽的好奇。好吧,咱皇上官名叫劉嘉逸,是先帝第七子,後妃趙氏所出,我說得夠詳細了吧?”

…劉嘉逸,趙氏…恍然間,我猶如五雷轟頂,連忙站起身來,走到葉珉年前,說道:“葉珉,你說,當日小玉跳《玉人來》之時,下面坐的趙公子,就是皇上,對不對?”

葉珉頓時錯愕不已,卻立馬平靜下來,對我說道:“阿珏,你怎麽猜到了?”

我只覺得後脊一陣發寒,我原來只是覺得趙逸身份貴重,卻沒料到,他竟然是皇上,便對葉珉說道:“除了皇上,誰敢在宴席之時讓王爺旁坐,好一個‘趙逸’,以母親姓氏冠在宮外名字上,也不是什麽奇事。”

“怪不得那日,你叫他趙公子。”葉珉說道:“阿珏,你別怨我,也別怨你哥哥不告訴你,當日皇上微服出宮,來你這水心築月,是萬萬不能讓外人知道的。”

我點了點頭,對他說道:“我知道,皇上畢竟是哥哥請來的。那段陵呢,他又是什麽人?”

葉珉看着我,說道:“段陵是皇宮侍衛統領,皇上不論走哪兒,他都是要跟着的。”

“你放心,這件事情,我不會說出去。”我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無意間知道趙逸身份,之前的疑惑大概都有了答案,我對葉珉一笑,說道:“替我謝過小玉,改日,我定去看她。”

晚上回到家裏,我不禁拿起桌上的寒月刃,刀刃在月光之下,更是寒氣逼人,品瑜從我身後走來,在一旁問道:“小姐從哪兒得了這麽個寶貝?”

我把刀拿到品瑜面前,說道:“這把刀叫寒月刃,你看,這刀刃彎彎,像不像天上的月兒?”

品瑜沖我一笑,說道:“這刀看着鋒利得很,小姐可小心着點兒,別傷着自己了。”

“是啊,越是鋒利的刀刃,就越是容易傷人。”我接過品瑜的話,不知當日段陵送我這把小刀是何意。趙逸即是皇上,日後若碰到他,更是要處處小心,我只願平平凡凡地過好這一生,這些天皇貴胄,實在是當避則應則避之。

120:事變

第二日中午,我剛剛走入水心築月,張叔滿臉的焦急,正在跟手下的人說些什麽。我忙走過去,問道:“張叔,出什麽事了,這麽慌張?”

張叔嘆了口氣,說道:“剛剛順子和喜子出去買些茶具,可是只有順子一個人回來,說他們在路上被黑衣人所劫,帶走了喜子,讓順子給您帶句話,後會有期。”

“什麽?天子腳下,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我感到說不出的震驚,連忙問道:“那順子呢?有沒有報官?”

張叔點了點頭,說道:“順子被大理寺的官人帶走,說是去做筆錄。”

我想了想,又說道:“不行,這事情蹊跷,我去大理寺找找葉珉,問他該怎麽辦。”卻是還沒踏出水心築月,便看到幾個人攙着小玉向這邊走來,小玉閉着眼睛,滿臉的白灰,我心裏一驚,連忙跑過去拉住小玉,問道:“小玉,這是怎麽了,怎麽弄成這個樣子?”

小玉的眼睛像是受了什麽傷害,聽到我的聲音,她連忙抓住我,說道:“姐姐,你快去找找葉珉。”

我将她扶入茶坊,拿手巾為她擦洗幹淨,焦急地問道:“是誰這麽大膽?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傷害謝大學士的女兒!”

“姐姐,今日中午,我和葉珉正在街上走着,前面有個女子,身上玉佩掉了出來,被別人撿起送還,不知怎的,葉珉就讓我先回去,自己跟在那女子身後,我覺得不妥,便想跟過去,可走了沒幾步,便被人灑了東西在眼睛裏,姐姐,你幫我把葉珉找回來,我好擔心他!”小玉拉着我的手,焦急地說道。

我一臉的擔憂,對她說道:“好妹妹,你先擔心擔心你自己,你現在能看得到嗎?”

“郎中來了!”張叔請的郎中到了,我連忙将凳子讓給郎中。郎中輕輕剝開小玉的眼皮,小玉疼得直叫出聲來。

我心裏焦急不已,連忙問道:“怎麽樣?郎中,我妹妹的眼睛可有什麽大礙?”

郎中撫了撫胡須,緩緩說道:“大礙倒是沒有,只不過小姐的眼睛被石灰所蝕,十日內不能視物。我給小姐開副藥方,這十日都要敷在眼周,養個十日,小姐的眼睛就會好了。”

我頓時放下心來,握住小玉的手,說道:“還好沒事,不然,我可要急死了。你不知道,你剛剛來時的樣子,真要把我吓死了。”

小玉沖我一笑,說道:“我被撒灰後,尋思着那兒離水心築月近些,就讓人将我送到姐姐這裏,還好我爹娘這些天回老家省親去了,要是他們看到我這幅模樣,估計能暈過去,姐姐,勞你費心了!”

這時,茶坊小僮走了進來,對我說道:“坊主,二樓有位客人請坊主過去。”

“不去!”我心裏好不耐煩,說道:“這都什麽時候了,哪裏還有心思去管客人?”

小僮又對我說道:“坊主,那位客人說,事關重大,他能解開坊主此時之惑。”

我突然提起精神,警覺起來,喜子被劫,還有小玉和葉珉的事情,一定有什麽聯系。我随着小僮走入二樓茶間,只見林思慎一臉的笑意,坐在茶桌前,等着我到來。

“幾日不見,林公子更加神采奕奕了,不知公子今日到此,有何貴幹?”我看着他,冷冷地問道。

林思慎拿起茶杯,說道:“一來,自然是品茶,二來,我今天遇上一件事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想請沈坊主給個主意。”

“公子說就是了!”我微微覺得不妙,便連忙說道。

“是這樣。”林思慎說道:“這個葉珉,不知道怎麽回事,今天居然私自闖到兵部重地淩煙閣去了,把幾位大人吓的啊。我想着葉大人是難得的青年才俊,真是不忍心把他送到兵部處理,可是畢竟這次葉大人犯了重罪,真是讓我左右為難啊。”

我心下頓時明了,這一切的事情,一定都是林思慎安排的,便對他說道:“林公子見多識廣,自然是比我這個小小的坊主更懂如何處置,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林公子為何要劫走我茶坊裏的小僮喜子?”

林思慎此刻的笑容,卻像是個翩翩君子,對我說道:“不錯,喜子是我請走的,我這也是為了你和葉珉好。一來,抓走你的人,是為了讓你更上點兒心;二來,有個人陪葉大人說說話豈不是更好?”

“喜子的事情,我已經向大理寺報了官,至于葉珉,我沈珏只是一介草民,我去找定陽王,看看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我看着林思慎,冷冷地說道。

“找皇帝也沒有用!”林思慎接過我的話,斬釘截鐵地說道:“沈坊主,你若是找什麽王爺來幫忙,我立馬将葉珉送到兵部會審。沈坊主是聰明人,我們不如做一樁交易,如何?”

我慢慢地鎮定下來,對他說道:“你想如何?”

“我之前說過,你總有求我的一天。”林思慎接着說道:“我還沒有想好,這樣吧,明日中午,我在醉紅樓等你,沈坊主可莫要失約。”

我頓時氣得直打哆嗦:“讓我去青樓,林思慎,你當我是什麽人,你對我有什麽不爽盡管沖我來好了,何必要設計陷害我的朋友,還要如此羞辱我?”

林思慎站起身來,笑着說道:“葉珉和喜子的命可全在你身上,你想好了,來與不來,總是由你決定。時候不早了,我還有別的事情,就不耽擱沈坊主了。”

我緩緩走下樓來,心裏卻是六神無主,林思慎如此和我談交易,我卻連個能拿主意的人都沒有。小玉還是躺在床上,雖然遮着眼睛,卻遮不住她一臉的焦急,我走到她床邊,握住她的手,對她說道:“小玉,你這個樣子回去,姑父姑母免不了擔心,不如,你先在水心築月暫住幾日,我去告訴你父母,這幾天,我來照顧你,這樣可好?”

“姐姐,葉珉找到了沒有?”小玉連忙問我:“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看着小玉如此關心葉珉,我的心裏說不出的難受,連忙寬慰她道:“是出了一點兒事情,不過你放心,我明天就去找人想辦法。”

小玉緊緊地握住我的手,說道:“姐姐,拜托你,你一定要把他救出來。”

我苦苦地一笑,小玉,你現在看不見,你不知道,我此刻比你還要着急,不由得說道:“傻姑娘,你現在這樣,什麽都不要管,一切有我呢。”

小玉沉默了片刻,突然問我道:“姐姐,我知道,你和葉珉是要好的朋友,我想問你一句,葉珉他…他值得人愛嗎?”

我不由得一怔,便對她說道:“為什麽這麽問?”

小玉的嘴角突然閃過一絲笑意,對我說道:“記得那日曾經問過姐姐,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那個時候,葉珉不小心撞壞了我的馬車,他用自己的車送我回去,一路上神情窘迫,我當時只覺得好笑。後來,在這水心築月的一舞,居然成就了我們的緣分,這一個多月的相處,葉珉他很通透我的心思,處處逗我開心。一開始的時候,我只是對他有一絲好感,可是現在,我竟會常常感到,我離不開他,姐姐,你說,他到底使了什麽招數,讓我如此喜歡他,他值不值得我這麽愛他?”

看着小玉一臉的幸福,我的心猶如刀剜,我嘆了口氣,說道:“值不值得愛,在于你自己,旁人又如何能夠知曉?”

小玉笑着點了點頭,說道:“姐姐,你不知道,被一個人愛着的感覺,是多麽的幸福,偏偏這個人也是自己的心愛之人,姐姐,我真的覺得我好有福氣!也虧了姐姐讓我去跳那一曲《玉人來》,葉珉跟我說過,我是他命中的玉人,姐姐,我真是要謝謝你這個紅娘!”

我的淚不覺流了下來,是啊,小玉,你真是好有福氣,偏偏你的這位愛人,就是我朝思暮念之人,我也不知道為何,那日将日子定到了七夕,卻不想親手鑄造出了葉珉和小玉的一見傾心。我輕輕替小玉蓋好被子,對她說道:“好了,你這兩日就安心住在這裏,我已經讓品瑜過來照顧你了。你好好養着身子,葉珉也能放心些。”

我獨自走到窗前,一陣冷風吹來,我不由得打了個哆嗦。不想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小玉和葉珉已然情深至此。我每次在葉珉身邊之時,總以為一切都沒有變,就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可是我卻逃不開這個事實,葉珉啊葉珉,如果真有逃不掉的宿命,那麽你就是我寂寥的原因。明日我會去醉紅樓,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救你回來。

121:設局

第二日中午,我換上一身男裝,走入醉紅樓中。林思慎坐在椅子上,滿桌的山珍海味,他還左擁右抱着兩個姿色動人的女子,盡顯狎弄之态。我幾時見過這樣的場景,只覺得心裏一陣跳,便趕忙說道:“林公子,煩請公子到外面說話。”

林思慎瞧見我來了,神态卻更加放浪,指着我問他身旁的兩個女子:“你們說,這位小姐來趟青樓,還要如此裝扮,是不是不夠膽兒啊!”

他旁邊的綠衣女子掩着嘴,說道:“綠腰竟是沒瞧出來,瞧着她白淨斯文,只當是林公子找來陪着樂的小僮呢。”語罷,席間三人具是開懷大笑。

我強裝着面不改色,說道:“林公子,以前有什麽事情都是我的不是,林公子大人大量,還請放過葉珉大人,還有我那茶坊的小徒。”

“好酒!”林思慎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看着我冷冷一笑,說道:“這葉珉不是和你表妹是一對兒麽,我沒記錯吧,怎麽你對他的事兒這麽上心,這醉紅樓都願意來。不應該啊,你認識葉珉可早啊!”

我實在是忍無可忍,便冷冷地罵道:“我真是沒有看錯你,富而多詐奸邪輩,壓善欺良酒色徒!”

“罵得好。”林思慎還是那樣冷冷的笑着,說道:“罵我的人多了,只是這一邊求我,一邊罵我的,你還是第一個。”

眼見得說不了什麽好話,我便又向前走了兩步,對他說:“即便你是大将軍府的公子,可葉珉也是四品官員,私自扣留朝廷命官,你眼裏可還有王法?”

林思慎騰地把酒杯放在桌上,看着我,眼神淩厲如刀:“王法!是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軍,莫非王臣,你要說王法,我林家可最是守法之人。葉珉私闖兵部重地淩煙閣,別說扣押,就是讓他流放隴西,都是輕的。”

林思慎此人性情頑劣,卻是實實的足智多謀,事先早就設計好了一切,等着人往進跳。我看着他,只覺心裏一陣發冷,說道:“葉珉哪裏得罪了你,你何必這樣苦苦相逼?”

“紅珠,綠腰,你們先下去。”林思慎讓身旁的女子退下,又對我說道:“水心築月不簡單啊,一個小小茶坊,竟敢勾結朝廷官員,做些捕風捉影的勾當。沈坊主,我沒說錯吧?”

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認了,林思慎這一番話,就是要将葉珉置于死地。我思量片刻,便對他說道:“你只說對了一半,這些事情,不過是我沈珏心比天高,一廂情願做的一些傻事罷了。葉珉是大理寺少卿,我只以為這樣子可以幫他,能夠再贏回他的心,卻不想落到今日的境地。林公子只管沖我來好了,何必拿兩個無辜之人開刀。”

“無辜之人。”林思慎看着天花板,喃喃說道:“沈尚書真是養了個好女兒,伶牙俐齒,重情重義。我就如你所願,放了葉珉和你那夥計,只不過……”

“只不過什麽?”我連忙問道。

林思慎微微一笑,說道:“別急,只不過首先,我這局要是這麽白設了,我不甘心吶,葉珉不是有本事嘛,我得給他尋個差事歷練歷練,讓我想想,對了,最近西南有些動亂,皇上正讓我爹籌軍,不如讓他跟去得了。”

我心裏一急,連忙說道:“真是胡鬧,葉珉是文官,如何做得了武職?”

“你可想好了,這比起流放來,真是好了太多,我林思慎可是從來不跟人讨價還價。”林思慎又說道:“還有這第二件事情。”

“你說。”不論他說什麽,我都只能答應。

林思慎站起身來,表情稍稍嚴肅起來:“魏丞相近日風光的很,魏淑妃也在宮中得勢,整天給我那婕妤妹妹氣受。我要你在十天之內,給我找出魏氏的軟肋來。沈坊主如此精明,恐怕不是難事。”

我自知逃不掉,便應允下來:“既然如此,我答應你便是,還請林公子早些放人。今日擾了公子雅興,改日再給公子賠不是,阿珏先告退了。”

“你可記着,十日之內,一定把我要的東西給我。”林思慎再次提醒道。

我點了點頭,便從房中退出。我之前真是太過天真,以為自己可以簡單無憂的過完一生,卻不想身邊的人和事,早就将我卷入大周朝權力頂峰的漩渦之中,難以拔出。我不由得一笑,沈珏啊沈珏,也許這便是你的命數,逃不掉的。

黃昏時分,我和小玉正在一起說話,品瑜高興地走進屋中,對我們說道:“兩位小姐,葉大人和喜子回來了。”

話音剛落,葉珉便沖到房中,我瞧着他兩日未見,兩腮胡子微青,略顯疲憊之态,忍不住用手捂住嘴,眼淚不停地打轉。葉珉沖我點頭示意後,便連忙奔到小玉床邊。小玉的眼上還纏着藥布,突然被葉珉一把抱住,烏黑的長發随意的梳着,襯得她柔美的臉龐,更加楚楚動人。

葉珉幾乎是哽咽着,摸着小玉的臉龐,深情地對她說道:“小玉,我真不該丢下你一個人就走,我好後怕,你若有什麽閃失,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小玉笑了笑,說道:“我沒事,多虧姐姐救你出來,葉珉,你快謝過姐姐。”

我忍住淚水,慌忙向後退去,說道:“謝我做什麽!葉珉,你先跟小玉說說話,一會兒記得來三樓書房找我。”

語音剛落,我便從房中跑出,這兩日,我為葉珉擔驚受怕,想盡辦法,卻是到底換來了什麽。我低下頭來,看到眼淚一滴滴的滴落,像水晶那般,那麽的清澈,那麽的透明,可是它們掉落在地上,輕輕地砸碎,卻沒有了任何傷過心的痕跡。

為什麽要哭啊,我不由得問自己,至少他平安地回來了,至少,我讓小玉放下了心來。我的手撫過淚痕斑斑的面孔,葉珉啊,你值得我為你這麽流淚嗎?我真的不知曉,卻也是真的忍不住。

葉珉推門走了進來,我連忙讓自己的神情平靜下來,問道:“葉珉,快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葉珉嘆了口氣,說道:“阿珏,我真應當聽你的。什麽戴着玉佩的楊氏女子,都是林思慎設的圈套。根本就沒有什麽玉佩,林思慎仿制了一塊假玉佩,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引出水心築月收集情報的這件事情。我真是糊塗,昨日那女子故意吸引我的注意,我竟然跟着她無意中走入淩煙閣中,等到發現之時,已經來不及了。”

“這不怨你。”我緩緩說道:“林思慎這是看準了你會關心楊氏的冤案,才給你設好了套。只是我們這水心築月被他識破,以後當如何自處?”

葉珉走到我身邊,輕聲問我:“阿珏,你是怎麽把我救出來的?林思慎怎麽會答應你放了我?”

我看着他,不由得眼中又泛起淚花:“也許,我會害了你,林思慎說,他要給你個武将之職,不過事情總是有轉機,我們有這麽多人,現在你平安回來,也不怕他林思慎胡作非為。”

葉珉蹙了蹙眉,繼續問道:“這事兒倒是不急,他再沒讓你做別的事情?”

“他讓我十日之內搜集魏汲的把柄。”見葉珉沉默不語,我便接着說道:“這件事情我不得不做,既然答應了林思慎,要是不給他辦好,只怕他會變本加厲地整我們。”

葉珉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道:“是啊,林思慎此人陰險狡詐,這林、魏兩黨之争,對我們倒是沒什麽壞處,只不過,卻要你一個女兒家介入。阿珏,我這裏還有一些魏黨的罪證,過幾日給林思慎送去,你這些天不要亂跑,一定要多加小心。”

“葉珉,我好怕。”我不知為何,卻總是心慌不已,突然對葉珉說道:“今天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好慌,你說,我們又沒有招惹林思慎,他為什麽要如此對我們?”

“官場上的事情,确實很難說清楚。”葉珉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昨天事發突然,讓你擔驚受怕,總是我不好。阿珏,你放心,沒人能奈何得了你,總有一天,這些事情都會過去。”

我點了點頭,沖他一笑,但願這一切能夠早些過去,但願有一天,我能夠一身的暢快無慮,去看遍這世間的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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