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求簽
第17章 求簽
二月初三,學裏卻是給了假,原來這日大多學裏都是要放假,讓學子們去拜拜文昌帝君的。
雲祯歷經三世,雖然每一世都很短,卻始終對文道沒什麽興趣,原本是打算在家裏繼續練他的拉弓的,這東西一日不練手就生,他手肘上放一枚銅錢端着拉弓就練了好久,也只是堅持了兩炷香,如今正是興頭時。
但朱绛卻磨着他非要去,雲祯有些煩,明明記得從前他也是對這沒興趣的。
朱绛卻道:“別提了,原本我也是想着和你好生在城裏看摔角去的,正聽說有兩個好但好死不死那姬懷清、姬懷盛全都送了帖子到國公府,邀我今日拜文昌帝君,參加他的文會,誰要去和他參加什麽文會!但是他們都是皇孫,得罪不得。我們家老爺非要我去,我只好搪塞說你早約了我,也是去文昌帝君廟燒香,已是應了,到時候碰上尴尬。我爹還想了又想,覺得也沒膽子得罪你,你又和我從小好的,這才罷了。你好歹要幫我這一次,我可不想去和那些人混。”
朱绛絮絮叨叨:“你想想,那什麽勞什子文會,動不動就要聯個詩,對個句,罰也要罰做詩!難得休沐,這是何苦來哉!還不如咱們倆就去帝君廟點個卯,轉一圈應付家裏了,再去看摔角把?”
雲祯噗嗤笑了下,想起前兩世明明姬懷清、姬懷盛等一般姬姓子弟,沒一個看上自己和朱绛這勳貴裏的纨绔的,這一世倒是如此趨之若鹜了:“說來也對,我們府上的長史也送來了帖子,也邀了我,我懶待去,也推了。說起來上次聽說我推了他帖子,他大概覺得我不識擡舉,再沒給我下過帖子了,就前兒生辰宴我接了帖他才算心平了。你說我們倆纨绔,吃喝玩樂的頑主,怎麽能入他們眼的?”
朱绛輕蔑地撇了撇嘴:“還不是看你深得聖寵?這些天下來,學宮裏誰不知道小昭信侯深得聖心。”他壓低聲音:“就連我們家國公爺爺都向我打聽呢。”這些天為着這傳言,又為着自己是昭信侯自幼的玩伴,他在家裏的地位都上升了不少。
老爺不再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說去進學也不再和從前一樣冷嘲熱諷,家祭晚宴的時候,國公爺也專門叫了他去問了學裏的情況,就連今年家裏收的節禮,都比平時多了許多,平日裏月利少不了總是遲上半個月,到手裏還短上好幾項,如今卻樣樣齊備。
他雖然粗心,卻也知道這是雲祯的原因,他心裏有些不自在,尤其是最近感覺雲祯對自己态度和從前有些疏遠,守孝仿佛讓他變了個人一樣。
之前他憐惜他父母不在,雖然繼承了爵位,卻孤單單的連個關心他的人都沒有,後來卻發現他仍然得了皇上垂憐,深受寵愛,姬姓王孫們争相交好。
掌着天下兵權的大長公主的唯一兒子,聖上寵信,宮裏進出無忌,年紀輕輕又已承爵,反觀自己,嫡次子生的嫡次子,和爵位八竿子打不着,看着也是武國公府的小公子,其實是祖父還在,尚未分居,一旦祖父去世,伯父承爵,長房占了國公府,家裏分出去,那就是個破落戶,而自己還文不成武不就……桢哥兒,還是和自己不一樣的。
雲祯轉過頭看他,一雙微微帶了些無奈笑道:“去就去吧。”
朱绛看到他琉璃一般的眼睛裏仿佛一點雜質沒有,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忽然有些自慚形穢,但——一股不甘湧了上來,他不想放開,他自私而快樂的享受這種小昭信侯唯一的好友的名頭,他想祯哥兒眼裏只有他,只看到他,只和他玩,哪怕知道他們之間身份的巨大差別,他也不想放手。
文昌帝君廟就在京城東面山谷,一向香火繁盛,今年又是大考之年,無數舉子都湧入了文昌帝君廟內,祈禱春闱能金榜題名。
山谷道旁兩側,擺滿了各種賣雜貨賣吃的貨攤,在寺廟廣場一側的空曠地面上,更是無數雜耍團在那裏圈地讨生活,有吞刀子的,有走雲索的,有舞雲梯的,有跳火圈的,林林種種,熱鬧極了。
雲祯與朱绛穿過了重重人流,走到了大殿前,給文昌帝君供了香,捐了香火。
朱绛興致勃勃卷了袖子,露出了蜜色肌膚,抽了一根簽大着嗓門道:“我看看能抽到個啥!反正文昌老爺都看不上我!”
一時人人側目,不少學子看他的眼神都是:哪裏來的不學無術的纨绔。
朱绛翻開來滿不在乎笑道:“哎,果然是下下簽……咦?我又沒有問姻緣,這什麽鬼簽?”
雲祯轉頭瞟了眼這缺心眼的,果然看到他手裏的簽文是“一山如畫對清江,門裏團圓事事雙;誰料半途分析去,空帏無語對銀缸。”
他頗為譏诮笑了下,朱绛轉頭看到他的笑容,不知為何心裏微微一毛,連忙抛卻一旁:“你呢?你是幾號?兌來看看。”
雲祯也不過是抽着玩,沒說什麽,果然兌了簽文看,卻是張中平簽:“樽前無事且高歌,時未來時奈若何;白馬渡江嘶日暮,虎頭城裏看巍峨。”
朱绛道:“咦,看來我們兄弟倆都不受文昌帝君寵愛啊,不過能喝酒高歌也成啦。”
雲祯無所謂,站在兌簽文的樹下,眼睛卻仿佛望着不知名的地方,朱绛以為他心情不好,攬着他道:“燒香也燒香過了,這裏的齋飯也不好吃,我知道有一家做的胭脂燒鵝極好,我們去戲園子裏,一邊看人摔角,我讓人去買了最新鮮的來,邊吃邊看摔角去。”
雲祯不置可否,忽然聽到有人在他們身後笑道:“原來是小雲侯爺和朱公子在這,可真巧。”
雲祯轉頭,看到姬懷素一身青衣,眉目恬淡,站在後頭,對着他微微點頭笑,身後僅跟着個小書童。
朱绛吓了一跳,轉頭看到他,也施禮笑道:“懷素公子。”他對姬懷素倒是印象不錯,畢竟安靜,不似其他王孫公子那麽目無下塵的。
姬懷素手裏也拿了道簽文,笑着問朱绛:“都是同在學宮進學的同學,不必多禮,侯爺和朱公子可抽了什麽好簽?”
朱绛笑道:“下下簽,不過我無所謂,反正我又不科考,祯哥兒也只是中平簽,無甚好說的,懷素公子呢?”
姬懷素笑了下道:“雖是上上簽,但和朱公子說的,也就是求個意頭,當不得真的。無論上下,求心罷了。”
朱绛早已伸手想去看,姬懷素遞給他,朱绛讀了出來:“碧玉池中開白蓮,莊嚴色相自天然;生來骨格超凡俗,正是人間第一仙。”
“啧”,朱绛笑道:“果然文昌老爺就是愛能寫文章的人,瞧瞧這樣好簽,我也是頭一次見着,祯哥兒你說是不是?”
雲祯看了眼姬懷素,忽然嘴角翹了翹露出了個奇怪的笑容:“是挺符合的,懷素公子纖塵不染,高潔如蓮。”
姬懷素被他笑容一晃,仿佛一根羽毛在心裏微微一撥,又對那雙眼睛裏帶着的一絲譏诮感覺到了疑慮,不由笑道:“上香也上了,不知小雲侯爺打算去哪裏消遣?聽說今日懷清公子也在這山下的魁星樓開了文會,許多今科有希望中舉的文人,還有不少名人都到了,很是熱鬧,不知道是否雲侯爺、朱公子也是要過去的?不如我們同行。”
朱绛将頭搖成了撥浪鼓:“文會什麽的,實在太枯燥了,我和侯爺商量了,上了香就回城,我已在百戲閣包了包廂,今兒是角鬥最後的比賽了,贏的能拿到頂尖的彩頭!可好看了!我押了那玉麒麟十兩銀子!就等着這一比翻倍了!”他一說起這些來津津有味。
姬懷素面上仍然帶着微笑:“如此?我還沒有見過角鬥呢?不知侯爺和朱公子能否帶我一起見見世面?”
他的目光寧靜猶如春水,看着朱绛時也真誠之極,朱绛連忙笑道:“不敢當,我字子彤,懷素公子喚我子彤就好。”
姬懷素笑着道:“子彤,赤子之心,甚好,我還未取字,你也喚我懷素便好。那麽子彤可願意帶我去看看?”
朱绛臉上微微發熱:“不敢當,公子不嫌吵鬧就好,你說是吧?祯哥兒,那邊什麽三教九流都有,怕是公子出身貴重,千金貴體,會嫌粗俗。”他推了推雲祯,顯然還是不敢越過雲祯做決定。
姬懷素又看向雲祯,笑意盈盈:“侯爺可願懷素陪同?”
雲祯卻正看向了高空中,神情微微凝重而出離,喧天鑼鼓裏,兩個雜耍的女子舞着個錦繡獅子頭,獅子頭嘴裏銜着一串巨大的鞭炮,正一搖一擺地跳躍着登在高高雲梯上,獅子頭憨态可掬,搖頭擺尾,已快要登上了那最高雲臺處,下邊香客們陣陣歡呼喝彩。
但這幅樣子看在姬懷素和朱绛眼裏,卻明明白白是個拒絕的意思,這就有些過于托大了,姬懷素再不受寵,那也是堂堂宗室王孫,姬懷素不由臉上有些僵。
雲祯卻忽然轉頭看了下,呼喚身後遠遠跟着衛護的随從:“取我的弓來!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