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個死老頭, 早點去死吧!占着茅坑不拉屎。霸占回收站不讓我進去。你信不信我去舉報你。”
康大爺一點也不怕這些咒罵。反而從關着門的崗亭伸出腦袋,嘿嘿罵了回去:“我愛咋滴就咋滴。領導都沒來管我。你算老幾?”
一大早兩人的争吵聲音很大,路上有些去上班的人都忍不住停下腳步, 瞧瞧他們這是幹啥來着。
年輕女人顯然被康大爺氣得不輕,直接就一腳飛踹到回收站的大鐵門上,發出一陣砰砰的聲響。
要不是趕着去上班, 何玉燕估摸着經過這裏的人都舍不得走了。
她倒好, 正好在這裏上班,可以繼續看熱鬧。
女人見踹了幾腳鐵門, 康大爺依然龜縮在裏頭不出來。想到自己剛到手的工作, 咬咬牙就準備離開。離開前, 她撂下狠話:“死老頭,我跟你說。這事兒沒完。以後我天天來, 看你怎麽把我攔在外頭。”
女人離開的時候,正好從何玉燕身邊經過, 還看了她好幾眼, 心中琢磨着這人有點眼熟。
何玉燕也認出了這個女人。就是上次她跟顧立冬來回收站買搖搖椅的時候,從她身邊經過的那個奇怪女人。
“剛有個瘋婆子你見着沒有?”
康大爺樂呵呵地把大鐵門打開, 好心情地跟何玉燕開起玩笑來。
何玉燕知道對方不是個不講理的, 就直接問道:“大爺,那女同志是不是你之前說的、來到咱回收站亂翻東西的那個?”
康大爺點頭,表情不屑道:“這女人應該是想撿漏發財想瘋了。上次你們搬走那個搖搖椅沒多久, 她就開始來這發瘋。我在回收站幹了幾十年, 這種人可見多了。”
何玉燕聽到這話,心裏隐隐覺得有什麽東西是自己忽略的。
而康大爺則是繼續在那說話:“關于搖搖椅的事兒, 你可別讓那女人知道。不然不知道她要發什麽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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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玉燕點頭,同時心中第一次對搖搖椅有了些猜測。難不成, 那搖搖椅真的有什麽神奇的地方?
“哦,對了。這人前幾天還來找過收音機。”
聽到這話,何玉燕的心跳慢了半拍。
如果說搖搖椅她還沒覺得有啥。收音機那裏面可是藏了很多錢票。那些錢票昨天在津市花了一部分。買到東西還堆在家裏沒收拾完呢!
何玉燕的警惕心在這一刻完全升了起來。
不過,面上不顯,把手裏拎着的兩根□□花遞了過去:“大爺,這是特意給你帶的津市□□花,又香又脆。”
“哈哈,好東西,好東西。幸好我牙口好,不然可就要錯過好吃的了。”
——
昨天一天沒來上班,今天院子堆了些雜物。不多,但何玉燕幹脆開始收拾起來。這一忙活時間很快就到了中午。
中午自然就要去供銷社的食堂吃飯。
供銷社的員工不少,除了櫃臺的售貨員,還有倉庫的職工、辦公室其他不同部門的職工等等。
大家混雜在一起,誰也不認識誰。
何玉燕很快打好飯菜坐下來準備開吃。就看到有個熟悉人湊到李麗麗身邊,兩人一起走了進來。
那人估計沒發現坐在門口座位上的何玉燕,只一心讨好地說着:“李同志你好。這次真是麻煩你了……”
而她口中的李麗麗,表情卻顯得相當不耐煩。
何玉燕看着這兩人去到窗口打飯,然後走到另外一邊,忽然就覺得這事兒可真有意思。
今天康大爺有事中午就回家去了。要不然,康大爺過來這裏吃飯,絕對會跟那人有沖突。
沒錯,湊到李麗麗跟前的女人正是早上那位找康大爺吵架的年輕女人。對方早上放話說以後天天來回收站找茬。何玉燕當時還以為這是氣話,沒想到人家居然在供銷社工作。
不在這裏工作,也不太可能在這個點跑到供銷社大食堂吃飯了。
接下來看到陸續進來的幾個新面孔,更加證實了這一點。
原來這幾個都是供銷社剛入職的職工。其中有三個是臨時工,剩下兩個是正式工。這五個人就是這家供銷社今年要招收的人數。
何玉燕算了算時間,才反應過來今年各大單位的招工應該差不多結束了。剩下沒有工作的人,大部分将要在這一周的時間內,被安排到全國各地下鄉,支援農村建設。
從這裏也可以看出,剛剛出現的這幾個生面孔,一個個都應該有點能耐。
何玉燕有點擔心那個執着于回收站的年輕女人,會不會有什麽大來頭。
而那頭的年輕女人并沒有發現何玉燕的存在。相反,她正在努力讨好李麗麗,期待從這個傳聞中手特別松的女人借點錢。
——
年輕女人名字叫許翠萍,今年18歲。家住在城西一座人口特別多的大雜院。初小畢業後,許翠萍就在家裏幫着幹家務、糊火柴盒、帶弟弟妹妹。按照她的人生軌跡,她應該在18歲那年,跟大雜院的其他年輕人一樣。收拾好包袱下鄉去的。
但是,幸運之神對她格外得青睐。就在她準備報名下鄉的時候。她開始頻頻做夢。
第一次的夢裏,出現一個被埋在土裏的粗陶罐。一雙看不見的手把粗陶罐從土裏挖出來打破。一堆袁大頭從陶罐裏面掉出來。
那種清脆悅耳的聲音,即使是夢醒後,許翠萍都不會忘記這種聲音。
那個時候,她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個發財夢而已。
誰知道接連一個星期,她每天晚上都做着同一個夢。這讓她不得不重視起來。開始仔細辨別夢中的場景。
然後,她就發現了這場景跟她家附近的公廁邊上很像。
之後,為了印證自己的夢境,許翠萍經常大半夜提着家裏的木鏟子,在公廁作為挖來挖去。最終,她在距離公廁安放糞缸大概一米左右的地方,挖出了粗陶罐。
那個時候的激動,現在想想許翠萍都覺得渾身戰栗。
當然,最激動人心的時刻,莫過于把粗陶罐打破後,從裏面掉出來的那一小堆袁大頭。而這些袁大頭最後給她弄去黑市,換了五百塊錢出來。
有了這五百塊錢,許翠萍越發覺得自己腦袋清楚了不少。于是,她跑去跟人套關系找門路。最後把這錢買了一個供銷社的工作。
嚴格來說,是供銷社倉庫出入庫臨時登記員。
但甭管是臨時工還是正式工,有了這個工作,她終于不用下鄉了。
至于怎麽跟家裏說這個事情,許翠萍公開說的就是幫人臨時頂班。之後要把工作還給人家的。她家裏都不是什麽聰明人,只要她每天都能弄點東西回去,并沒有人會管她。最多就是遺憾少了一個帶孩子的勞動力。
——
當然,因為她把粗陶罐挖出來,這個夢就不在出現了。
就在許翠萍遺憾的時候,她開始做第二個夢。
這一次的夢跟一個木球有關。不過,那個球并不大,加上當時她在忙着避免下鄉的事情。就放過了尋找木球的機會。
但從第三個夢開始,許翠萍就發現自己幹啥都不順利。
比如那個搖搖椅出現在夢裏的時候,她剛好手裏的錢都拿去換工作了。一做這個夢,就拼命去辨認夢中的地點。最終她鎖定了附近的那個小型回收站。
沒想到去到那個回收站,東西沒找到不說,還給看門的死老頭臭罵了一頓。
這還不算完。等到當天晚上不在做這個夢的時候,許翠萍就知道那搖搖椅肯定被人給弄走了。
不等她捶胸頓足,第四個夢出現了。
這一次夢境發生的場景還是那個回收站。而夢境物品從搖搖椅變成了一個破爛收音機。關鍵的是,這破爛收音機有她現在緊缺的各種票據跟現金。
許翠萍當下跟撿到寶一樣,飯都顧不上吃就跑去回收站。
這一次情況更加糟糕,回收站那個死老頭居然不讓她進去了。就是她去鬧了幾次,那死老頭也沒同意她進去回收站。
要不是她問了好幾個人,知道這死老頭有點人面。許翠萍早就去舉報這死老頭了。
同時,她也後悔當初找工作的時候,應該直接讓人幫忙把自己弄進這回收站的。可惜,現在回收站已經招到一個臨時工。她是徹底沒戲了。
不過,老天爺總是格外得偏愛她。
這不,她剛氣得個半死,就再次做起了第五個夢。
這個夢也很好,她将會從一個木箱子裏,找到一個夾層。夾層裏面放着一把古樸的鑰匙。這把鑰匙是城中心一間廢棄院子的地下室鑰匙。那個地下室,夢中并沒有完全顯示出裏面放了什麽。
但是,許翠萍知道肯定少不了好東西。不然,不會出現在她的發財夢裏。
沒錯,這些昭示着各種金銀財寶的夢,被許翠萍叫做發財夢。這種夢只要開始,只有夢中出現的物品被拿走後,她的夢才會消失。
而這第五個夢中的場景,發生在津市的一家醫院。
為了能順利拿到那個破木箱,許翠萍特意跟人借了一百塊錢,揣着錢就趕緊上了前往津市的火車。被人截胡了兩次,她已經特別焦躁了。
但是,這一次她依然無功而返。去到津市的時候,她又慢了一步,破木箱被人買走了。
許翠萍記得自己當時就氣得個半死。恨不得把那個賣木箱的老頭揍一頓。
但這還不算完。
回程的路上,她那借來的一百塊錢,居然被小偷給摸走了。
許翠萍當初借錢是那麽得自信,現在就有多麽得沮喪。
錢是從親戚朋友那借來的。大家都知道她有本事,弄到一個臨時幫人頂工作的機會。所以,借錢給她特別爽快。
現實是許翠萍真的沒錢了。
今天是她來供銷社正式上班的日子。認識的人不多,但有一個叫李麗麗的,聽說特別喜歡借錢給人。只要她看你順眼就借。這種散財童子,在這個時候簡直就是許翠萍的救命稻草。
——
散財童子李麗麗十分受用地聽着這個新來小妹的恭維。
沒錯,許翠萍這樣的臨時工,又是從更加窮的大雜院出來的。在她眼裏,就是個打雜小妹。而這小妹找自己的原因,李麗麗多多少少是知道的。
但是,她不在乎。她有自己的盤算,借點錢出去沒啥。反正她每次借錢給人,都會讓那個人寫下一張借條。有了借條,以後要收回錢很容易。要是對方不還,直接到單位領導鬧一場就行了。
“你要多少錢?”
讓人身心愉悅地話聽完後,李麗麗相當有操守,立刻問對方到底要借多少。
許翠萍嘴巴還在說着讨好的話,冷不丁聽到這個,樂得差點跳起來。
太好了,等錢借到還了親戚的賬後,她得努力去找那個破木箱。
這玩意兒雖然被人給搶走了,但是關于木箱的夢還在繼續。這說明買木箱的人并沒有發現那把鑰匙。
所以,她還有機會能夠找到木箱。離開津市前,她終于從那個老頭那打聽到,買木箱的人是北城人。
許翠萍期待自己的夢再多加把勁,把現在木箱所在的地方,直接在夢裏展示給自己看。
可惜的是,夢中并沒有詳細顯示那個地下室所屬的地面建築。不然,她可以不要鑰匙。先把地下室所在的地方找出來。
——
不遠處坐着的何玉燕食不知味。她一直盯着那頭兩個女人的一舉一動。
特別是那個女同志,會找搖搖椅,會找收音機。光是這收音機,何玉燕就察覺出她肯定有什麽方法。可以得知收音機裏面有錢票。不然,為什麽能夠那麽精準定位到他們回收站。
要知道,全市大大小小的回收站,不說幾百個,幾十個肯定是有的。
現在,何玉燕知道自己該把飯吃完。下午回家後要先好好檢查那把搖搖椅。當然,昨天在津市買的官皮箱還沒收拾。剛好下午回到家裏後,一起把兩件東西收拾好。
——
另一頭,顧立冬也在琢磨着下班後回家要做什麽。
“立冬,顧立冬,你個臭小子在想什麽?”
顧立冬回神看向老馬:“想我媳婦兒了。怎麽呢?”
老馬見顧立冬那副裝傻充愣的模樣,就氣得牙癢癢。但人家不願出頭,他只得嘆口氣:“我待會兒直接去找老周談談老牛他們的事兒。”
顧立冬點頭:“你去吧!要登記的油票給我。我來給你報銷。其他事兒我可不管。”
見對方說得那麽清楚,老馬只得搖頭走進科長辦公室。
顧立冬也跟着搖頭,又看了一眼辦公室的情況。
不同于其他部門,運輸科平時的辦公室基本沒幾個人。除了要出車的,剩下的司機輪休。如果不是要整理報銷資料,申請油票,很多人都不會呆在辦公室。
這會兒周圍沒人,昨天跟他們回來的老牛那夥人更是不在。
至于他為啥搖頭,那是因為他知道,老周肯定不會管老牛他們做什麽。
他這人應該不是跟老牛一夥的,但這人性格圓滑,喜歡兩邊不幫,更加喜歡推卸責任。以後要是老牛那些事兒真被人發現。他也可以推得一幹二淨。
這樣的人不能說是壞人,但鐵定不是個好人就是了。
正這樣想着,他居然看到董建設在門口張望幾下。見到只有他一個人在,立刻縮回腦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顧立冬看着對方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這人,到底來這裏做什麽?
離開的董建設有點緊張,更多的是暗罵差點被人給發現了。
——
下午五點鐘,何玉燕準時關上回收站的大門,準備下班回家。
中午康大爺離開後就沒在回來。何玉燕趕鴨子上架,體驗了一次回收站門口大爺的感受。說實在話,還挺新奇的。
更讓她高興的是,那個找茬女人并沒有出現。
熬到下班的點,她麻溜兒收拾東西關門走了。
剛回到大雜院,門還沒進呢,就在大門口被孔大媽給拉住了。
“立冬他媳婦,下班啦!”
何玉燕點頭:“下班了,孔大媽。做飯了沒?”
孔大媽樂呵呵地點頭:“飯焖上了。老沈家明天準備在咱大雜院辦席面,你們夫妻兩知道嗎?”
何玉燕搖頭:“大媽,不知道。沒事的話我先回家做飯了。不然,待會兒立冬回家沒飯吃可就不好了。”
這孔大媽經常話裏話外教她做人。什麽男人不在家,女人不能吃太好太飽。什麽男人回家,女人就得熱飯熱茶端上。
現在,何玉燕也用對方的話怼一怼。
孔大媽一聽這話,讪笑道:“哎喲,立冬是個小夥子。多少比我家老趙炕餓。”
“說吧!孔大媽,你到底想怎樣?”
孔大媽見狀也不繞彎子了:
“明天不是沈鐵生家的清清結婚嗎?今天我們院兒幾個商量好了。人家老沈家說不收禮請咱全院吃飯。但咱也不能不厚道。這不,我們下午去百貨大樓買了一個搪瓷盆,一個暖水壺,代表咱院兒的人送過去了。”
看這話給繞的。
何玉燕無語地搖頭,直接拒絕了對方接下來要說的話。
“沈清清這人跟我們夫妻沒有往來。我們不準備吃他們那頓飯,自然這禮物也不準送。孔大媽,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家做飯去了。”
說出了這麽個借口後,何玉燕就直接繞過孔大媽回到家裏。
回家的第一件事自然是給大鵝換換水盆。
沒錯,那只立了功的大鵝,被他們養了起來。
平時夫妻兩人外出或者上班的時候,就直接把大鵝養在竈膛前。在那鋪些稻草,再留個水盆、食盆就可以了。就是這鵝黃金味道有點大,每天晚上顧立冬回來都會清理一遍這沾了鵝黃金的稻草。
一般把稻草捆起來,直接丢糞缸就可以了。這玩意兒在農村也是用來漚肥種地的。
給大鵝換好清水,何玉燕看了看手表,見顧立冬還沒回來。就準備拿出條臘肉,今晚做臘肉蒸米粉吃。
不過,這頭她的剛準備切臘肉。廚房門口就站了一個人。
“馮大媽……”
馮大媽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說道:
“剛老孔跟我說了,那個一起買東西送老沈家的事兒,你別她胡謅。這個事兒是我們幾個老姐妹一起做的。并不準備問其他人要錢。不止你家,就是許家小夫妻,呂家小夫妻都不用給錢的。”
何玉燕聽到對方解釋,心下點頭。馮大媽還算是個明事理的。
什麽整個大雜院的鄰居合夥買東西送禮。如果送的人是其他人,她還沒什麽意見。換成沈清清她可不樂意。這種人,以後遲早有她好受的時候。
“那你們夫妻明天來吃這一頓嗎?婚宴定的是明天中午那一頓。老沈說了,到時候我們各家各戶出點桌椅板凳就可以。”
何玉燕放下手裏拿着的刀,認真說道:“大媽,我拒絕。我家男人同樣拒絕。我們不是跟沈家完全不往來。但跟沈清清是完全不往來的。”
馮大媽從董家之前的事情,大概就看出了何玉燕的硬氣。
所以,這一次孔大媽叫她過來勸勸,說什麽維護大雜院的和諧,她還真不太想來。現在,她盡了自己作為大雜院管事大媽的責任。立刻就轉換了角色,開始跟何玉燕唠起了八卦。
何玉燕get到了對方的意思。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
于是,她就聽到了沈家上賴家提親的細節。
“哎喲,你是不知道。老沈喊我過去當中間人的時候,我還不好意思拒絕。結果,一去到賴家,轉頭我就想走了。你是不知道……”
原來,這賴家所在的大雜院,住的人多不算,到處是亂搭亂建的棚屋,差點沒地兒下腳。而賴家的人不愧是男人多。甭管人家窮不窮,那架勢擺得足足的。直接就給馮大媽臉色瞧,氣得她差點轉頭就走。
最後還是沈鐵生硬氣,直接丢下一句愛嫁不嫁。這才逼得賴哈平出來打圓場。
“反正啊,我是看明白了。這種家庭出來的小賴,估摸着不是啥好東西。”
說道最後一句,馮大媽特意壓低聲音。
“幸好老沈壓得住,談彩禮的時候咬死只給六十塊。賴家想多要點,就被老沈罵他們是賣兒子。”
馮大媽說起當時的情況就覺得十分痛快。
沈鐵生可不止罵賴家賣兒子,還當場質問他們準備給兒子準備多少嫁妝。北城人講究有來有往。這賴家收了六十塊彩禮,最少得給賴哈平拿出一半做嫁妝。
三十塊不多,但對賴家來說,估計也要肉疼好久。那家人的具體情況馮大媽都聽沈鐵生說過了。
如果是她的女兒,她肯定不會讓對方嫁進去的。提到女兒這個話題,馮大媽的眼神就黯淡下來。
哎,各家又各家的煩惱。她家的女兒不比沈清清好多少。
何玉燕見馮大媽的情緒一秒鐘就從興奮變成了失落。有點搞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但她聰明,知道有些事情估計人家不想說。
于是,她立刻轉移話題,說起津市買的布料可以勻一份給對方。
——
顧立冬回家吃飯的時候,就聽媳婦兒說起這件事情。
“對,你做得很對。馮大媽這人沒啥壞心。但作為咱院兒的管事大媽,總想讓大夥兒和和氣氣一起過日子。”
何玉燕也知道馮大媽的想法,并不生她的氣。身邊生活的都是善良的人,總比壞人強。
“對了,我今天在回收站……”
何玉燕把今天遇到的那個奇怪女人一說,果然顧立冬也有同意的疑慮:“這人我看看托人打聽打聽。”
兩人都覺得那個女人有古怪。既然能夠提前預知收音機裏面的錢票。那麽,那個對方一直苦苦尋找的搖搖椅,肯定也有哪裏是他們遺漏的。
這樣想着,夫妻兩人快速把飯吃完。就走到堂屋角落,把搖搖椅搬到堂屋中間的燈泡下。
昏黃的燈光下,其實看不太清這搖搖椅的細節。
這東西買回來的那天,何玉燕負責清洗。顧立冬負責修補斷裂的扶手。就這樣,兩個人都沒能發現這搖搖椅有啥不一樣的地方。現在,也只能說嘗試嘗試看看。
——
最簡單的檢查方式,就是挨個兒把組成搖搖椅的木條都敲擊一遍。這種辦法一般只能檢查出木條是否中空。如果裏面藏着的東西,跟木質結構之間沒有縫隙,或者縫隙很小,那這種檢查方式就沒用。
顧立冬先是用這種最笨的辦法檢查了一遍。果然沒有任何收獲。
“要不拆開來看看?”
這個時候的木質家具,基本上都是采用榫卯結構制造的。眼前的搖搖椅看着不像是現代家具,更像是民國時候的産品。那個時候已經出現了鐵釘、螺絲釘這種東西。
不巧的是,這張搖搖椅的主體木條就是用了螺絲釘連接的。
這樣一來,他們要想弄清楚這搖搖椅內裏到底有啥。只能把螺絲一顆顆擰開,把組成搖搖椅的木條一根一根拆卸下來。
這一動作,直接就耗費了兩個小時,時間也來到了晚上九點左右。
這個點,大部分人都已經進入了夢鄉了。
而西廂房顧家這裏,兩個小年輕這會兒心跳得飛快,好像要從胸口蹦出來那般。
“天啊!”
好半天,何玉燕只能說出這麽一句話來表達自己的震驚。
顧立冬這個負責拆卸的人,這會兒同樣驚訝地不知道該說啥好。他伸手攬住了媳婦兒的肩膀,好歹給自己增加點真實感。
實在是誰能告訴他們,為什麽這平平無奇的搖搖椅,組成它的木條都是木包金。
沒錯,就是木頭包着金。
準備來說,除了破掉的扶手是純木頭。組成搖搖椅的其他木條,統統都是木頭包着金箔。
金箔本來就是經過錘煉過後的薄薄金片。質地柔軟,提煉技術好的金箔甚至可以入藥。而眼前的金箔被人為地折疊成塊,硬生生塞進了狹小的中空木條裏面。因為塞得多,甚至讓人找不到多少金箔跟木條之間的間隙。
何玉燕看着顧立冬從其中一個木條中,抽出已經變形的金箔緩緩展開。
薄薄的金箔上雖然有很多折痕甚至斷裂的地方。但這已經足夠讓兩個目瞪口呆。
“咱這運氣也真是好。”
可不是嘛!何玉燕自己都感嘆起來。天知道這搖搖椅當初看到的時候,除了扶手斷裂,其他地方并沒有任何問題。如果是其他部位出現斷裂,估計這東西也到不了她這裏。
“這椅子不能放在這裏。”夫妻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這椅子平時就是他們夫妻兩人使用。但是,現在多了一個女人,一個他們都不認識的女人,可能知道這搖搖椅的秘密。何玉燕的單位跟對方的單位太近了。遲早有一天,對方會知道那搖搖椅到了自家。
畢竟這東西當初叫板兒爺拉回來的時候,可是大夥兒都見着的。
“看來,咱之前說挖地下室的計劃得提前了。”
這話聽着好像挺辛苦的,但顧立冬臉上的笑容已經明顯到何玉燕都忍不住跟着笑起來。
誰都喜歡金錢,這沒什麽好羞恥的。這金錢還是他們不經意間得到的。這種好事誰能不高興呢?
“這東西藏起來後,咱還得想辦法弄一個差不多的。”
大雜院的鄰居知道這搖搖椅是個破爛,平時沒啥人關注的。但冷不丁沒了也不成。
而且,何玉燕心裏還有個隐隐的壞主意。假如,哪天那個女人真的找過來,她也能靠一把假的把人給糊弄住。
當天晚上,兩人顧不上休息,加上明天不用上班。幹脆從九點多開始忙活,一直忙到十二點才睡覺。這個時候,那個地下室已經有了點形狀。
地下室被挖在竈膛前面的那點位置。本來計劃挖在耳房後牆跟牆壁之間的空地上的。但在這裏作業,很難避開一牆之隔的前院趙家。想了想,最終索性把地下室挖在竈膛前頭的空地上。
就是這兩天會不方便做飯。而且門不方便打開,住在空地上的大鵝也得往前挪窩。
晚上不睡覺挖地下室的後果,就是第二天兩人都黑着眼圈,打着哈欠,扛着東西回食品廠老何家。
回娘家的路上,何玉燕還在想自己好像忘了什麽東西。
——
“年輕人要節制,要節制。”
第一眼看到女兒,何母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等看到顧立冬被二兒子拉走後,她立馬把女兒拉到裏間說話。
“你們現在年輕覺得沒啥。但等老了就知道厲害了。還有你,哪能縱容男人,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黑眼圈,一直打哈欠,抖動的雙腿,還有脖頸間的紅印子。哪一樣在何母看來,都是年輕人放縱的結果。
自家閨女自家疼,她可不能讓女婿把女兒年紀輕輕就折騰壞了。
何玉燕:地鐵,老人,看手機jpg。
剛開始何玉燕都沒反應過來是咋回事。等看到何母的視線後,大概就明白了。然後忍不住黑線。
黑眼圈、打哈欠是因為生物鐘改變,昨晚忙活到十二點多才睡覺。
雙腿顫抖是因為昨晚挖土的時候,要幫忙清理挖出來的泥土。雖然顧立冬一直不讓她幹。但何玉燕也心疼男人。更加不覺得自己就幫忙擡點泥土是多大的事兒。
至于脖子間的紅痕,那就更加冤了。大夏天晚上不睡覺可不就是喂蚊子的嗎?為了這個,她把脖子幾個蚊子包都抓紅了。
“反正你自己要把持住。就是女婿要放縱,你也得把人拉住。”
經過女兒那半遮半掩的解釋,何母更加不相信女兒說的話。但何玉燕也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說出來。只能讓親媽教訓自己幾句。
而顧立冬得到的待遇更加不好了。
吃飯的時候,何母時不時就用挑剔的眼神看着他。一副這臭小子憑啥娶我女兒的樣子。
這讓何玉燕感動之餘又覺得有點好笑。
——
隔壁老李家,李麗麗今天也回來了。
何玉燕吃完飯準備去水房的時候,就看到這人也拿着條毛巾走了過來。
“燕子,你終于回來啦。”
何玉燕點點頭,不太想跟對方聊天。但忽然又有了一個主意。
昨天中午在食堂跟你一起吃飯的那位女同志叫什麽?
李麗麗偶爾去上班,在供銷社大食堂都能見到何玉燕。現在對方一問,她立刻知道何玉燕問的是誰了。
“那是我們供銷社倉庫新來的臨時登記員。叫許翠萍。怎麽,你跟她不對付?”
這麽直白的話,得來的是何玉燕一個無語的表情。
“她的情況你知道嗎?”
李麗麗點頭:“好像是住在城北大雜院的。今天剛來上班就找我借錢。可能家裏條件比較差吧!”
事情問完,兩人都沉默地擰開水房的水龍頭不再說話。
不過,兩人不說話,但兩人的親媽可就有很多話要說。走廊的其他鄰居,早已經出來看熱鬧。
“我家麗麗這一次回來,給我們兩口子帶了兩罐麥乳精,生怕我們沒營養。”
說這話的時候,靳大媽還一副我好随便,但我女兒太孝順的欠扁樣子。
何母十分無語地看了對方一眼。接着若無其事地看着大孫子跟兩個孫女玩耍。
見何母不接招,靳大媽有點生氣,但她更加享受其他鄰居那羨慕的目光。
養女兒十八年,她就是為了這個時刻。
那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很多人是不會懂的。
她女兒這樣争氣,嫁給那樣的好人家,手裏還扒拉了那麽多錢。以後好日子那真是天天有。說不得哪天她這個當媽的。還能喝一碗麥乳精,撒一碗來聽個響兒。
“你這樣高調好嗎?”
何玉燕想到對方剛剛回答了自己的問題。于是又好心地提點了一句。
然後就看到李麗麗那張普通但年輕臉上,出現一抹不符合她年紀的滄桑。
“我怕什麽?我現在能做的,就是趁着懷着大寶的時候,拼命摟錢。能摟到多少是多少。”
李麗麗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中夾雜着讓人心驚的瘋狂。
何玉燕差點就想問對方到底出了什麽事情。但是,李麗麗已經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回到家裏,何玉燕還有點愣怔。
“怎麽呢?”
顧立冬在屋裏陪老丈人喝茶,見媳婦兒這樣子,關切地問了句。
何玉燕搖頭。她總覺得李麗麗這種狀态不太對勁。但是,又不像是人家要死要活的那種。
反正,不太好說。
她準備以後中午在供銷社大食堂吃飯的時候,多觀察對方一下。
在娘家逗留了大半天,兩人就直接回家了。
公交車差不多到站的時候,何玉燕就看到對面有兩個面熟的女人,跟幾個大媽一起上了一臺離開的公交車。
何玉燕覺得奇怪。
剛一回到大雜院,就看到二院院子裏還放着幾張方桌條凳。桌上的飯菜都吃得光光的。大夥兒正在一邊聊天一邊上收拾碗筷。
估計是有了董家的事情打底,這一次他們沒有參加沈家的婚宴,大夥兒的反應并沒有多少稀奇。甚至隔壁江嬸子還拉着何玉燕說道:“你們晚回來一步喽。不然鐵定能看一場熱鬧。”
說這話的時候,江嬸子眼神都發起了光來。
估計是看到何玉燕回來,充滿了表達欲的孔大媽也湊了過來。然後鄭大媽也湊到孔大媽身後,就是馮大媽也放下手裏的活計跑了過來。
不到一分鐘,何玉燕周圍就聚集了大雜院幾乎所有大媽嬸子。
這讓她不禁撓頭的同時,還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立冬他媳婦,我跟你說。你是不知道這賴家人喲。啧啧,我總算知道什麽叫窮山惡水出刁民了。”
搶着開口的孔大媽,那雙眼睛寫滿了快問我,快問我這三個字。
何玉燕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直接問道:“出啥事兒呢?”
“嘿嘿,今天這婚姻賴家人都來了。好家夥,帶了不知道多少親戚。直接把咱大夥兒準備的位置全坐滿了。”
這……這種不講究的行為,讓何玉燕十分震驚。
因為她聽說了,這一次沈家娶賴哈平,就請大雜院的人一起吃頓飯就好。就是親戚都沒請幾個。更加不用說請賴家人了。
“我說我說。”鄭大媽顧不上何玉燕讨厭她。連忙插話:“這算什麽。我還聽說這賴哈平的親媽,事先跟親戚收了禮金,然後才把親戚帶到咱大雜院,就想蹭席呢。”
何玉燕眼睛都瞪大了。這麽不要臉的行為,簡直讓人無語。
“那後來呢?”
“嘿嘿,後來啊!老沈出來說了,他們要不走,就找人把他們全丢出去。最後這些人不走,老沈直接從保衛處叫了人過來趕人。”
馮大媽接話繼續:“最讓人沒想到的是,沈清清因為這個事情,居然攔着老沈。老沈一氣之下,直接把她跟賴哈平一起趕走了……”
何玉燕:……有點後悔沒留在家裏吃瓜了。
瞬間,她忽然想起剛剛下車前看到的那一幕。那兩個眼熟的人裏面,其中一個沈清清,另外一個可不就是那個女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