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水燈

第三十八章水燈

雲出離開後,葉晨收起了笑容,恢複了私下裏冰冷淡然的神情。

“出來吧!”

一位長發如瀑的女子從屏風後緩步走了出來。

“你為何要偷聽我與他的談話?”

“好奇。”女子淡淡地說。

“好奇?”

“這位雲宗主十年裏從未出現在仙都城,我只是好奇他為何來見你。”

“葉櫻,我再提醒你一次,不要做多餘的事。”

“什麽是多餘的事?”

“比如像今日這樣偷聽我與別人的談話。”葉晨走到葉櫻身後,将臉湊到她耳邊繼續道:“還比如說趁我不在之時,偷偷潛入我的房中肆意探查。”

葉櫻身體顫抖着往前走了一步,又被葉晨拽了回來。

“你認為我會把線索留在房間裏嗎?你認為自己能背着我找到他嗎?這麽多年了,你還是這麽天真!”

“你到底…把他藏在哪裏?”葉櫻轉身怒視着葉晨。

“我說過等我完成了一切,自然會讓你見到他。在此之前,你休想!你不要用這麽厭惡的眼神看着我,如果當年活下來的人是他,他如今也是我這副模樣。”

“他和你不一樣,所以才沒能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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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怎麽想,随你!但是別忘了,如今,你與我也沒什麽分別。為了找到自己的愛人不也和我一道墜入了罪惡的深淵之中嗎?”

葉晨将她往前推了一步。葉櫻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待她回到自己房間才察覺右手臂處傳來陣陣生疼。她挽起衣袖發現那裏被葉晨拽紅了。而真正能令她難過的是手臂上那道彎月形狀的疤痕。

以葉櫻的巫醫術,想去掉那道疤痕并不難。可她不願去掉,那是她的自我懲罰。

“就讓你永遠留在我的手臂上,因為我殺害了一個身懷六甲的母親。映月劍…果然劍如其名,連留下的疤痕也如同一彎新月。”

映月劍準确的說,應該是一把彎刀。因為年少時的蕭映不喜歡中規中矩的劍,老閣主特意讓人打造了獨一無二的新月彎刀送給她。

當年葉櫻先是以樂師的身份進入了仙都府陪伴蕭映左右,後又易容成她的貼身侍女刺殺了她。當葉櫻利用傀儡挪開地上的堅石闖入地下密室後卻只發現了蕭映的遺體。

“那個孩子平安地活下來了嗎?若是那孩子還活着,至少能減輕一點我的罪孽。”

葉櫻心想。

當年她檢查了蕭映的遺體發現腹中的孩子被取走了。為了掩蓋此事,她将蕭映的遺體焚為了灰燼。她從未向任何人透露過蕭映死前已産子的事實。今日當她在無意中看見雲出出現在太清閣時便想起了那個孩子,所以才會去偷聽葉晨與雲出的談話。

“那位雲宗主為何一直向衆人隐瞞蕭映的死訊?莫非…是為了保護那個孩子?若是如此,那孩子一定還平安地活着。”想到這裏,葉櫻頓生欣慰。

夜幕降臨後,靈湖的岸邊聚滿了人。十年前的那場浩劫帶走了太多人,人們為了紀念逝去的親友,每年的同一天都會聚集在靈湖燃水燈萬盞,告慰亡靈。

太清閣在靈湖邊搭起高臺,樂師們在高臺上為亡者彈奏安魂曲。人們有序地将水燈放入湖中,每盞水燈上寫着一個逝者的名字。也有一些人将自己想對親友說的話也寫在了水燈上。還有一些未曾在那場浩劫中失去親友的人借着水燈祈福許願。

清風徐徐拂過水面,成千上萬盞絢麗多彩的水燈随波蕩漾,如繁星般璀璨。波光水影映河燈,構成了一副如夢似幻的瑰麗畫卷。

雲出第一次看見這樣的畫面,他的心緒也随着水燈上下浮動。人群漸漸散去時,他依然伫立在原地,看着由點點亮光組成的斑斓燈帶越漂越遠。

“這位公子你沒有水燈可放嗎?”一位年老的婦人一臉慈祥地問雲出。

“我…”

“我這裏還有一盞送給你吧。”老婦人将手中的水燈遞給了雲出,“還有,這是燒黑的柳條,用來寫字的。”

“多謝!”

“不客氣。不早了,放完水燈早點回家歇息吧,孩子。”老婦人囑咐到。

“嗯。”雲出點頭。

老婦人在家人的攙扶下走了,雲出目送她離開後,猶豫着不知該如何處理手中的水燈。那水燈被做成了蓮花的形狀,小巧精致,獨具格韻。

“我能将心願交予你來承托嗎?”雲出心想。盡管理智告訴他這是個幼稚的想法,他還是決定試一試。他在水燈上認真的寫下了四個字,然後将它放入水中。

雲出輕輕一推,那盞小小的蓮花燈便随着水波飄向遠處。他站立在原地直到水燈消失在視線中才轉身準備回去。可就在這時,他腰間的玉佩再次亮了起來。雲出的心為之一振,他環顧四周卻沒有找到那個他日夜思念之人。人群還未完全散盡,他知道蕭燃一定就在那些人之中。夜色太濃,雲出無法分辨哪個是自己要找的人。

雲出深吸了一口氣後,取出腰間的玉笛。昨日臨行前,他看着放在床邊的玉笛,不知為何一時心血來潮便帶在身上,此刻竟然派上了用場。雲出吹起了那首小時候母親教給他的曲子,也是他曾吹給蕭燃聽的唯一一首樂曲。

柔美的笛音,伴着無限的遐思與牽念,在空中綿延回響。不少人駐足聆聽,而後又再次踏上歸程。只有一個人默默地走到距離雲出不遠的的湖灣邊,一直聆聽到了曲盡。

雲出發現了他。那個人身披黑色披風,将身體遮得嚴嚴實實,在黑夜中如同一個幻影。可雲出還是認出了他。或者說雲出的內心堅信那就是蕭燃。

“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回來了。”雲出心中默念着,他拼命壓抑着想要飛奔過去的沖動。因為他知道葉晨派來監視自己的人就在附近,所以他不能冒然行動。

盡管雲出不知道這十年蕭燃經歷了什麽,但既然他不想公然露面,雲出只會選擇配合。所以當蕭燃轉身離去之時,雲出也只是目送他遠離。他心中沒有悲傷只有喜悅,因為今夜他托付給水燈的願望已經實現了。他在那盞小小的蓮花燈上寫的四個字便是—-“蕭燃歸來”。

過了午夜之後,人群已經散盡,靈湖與仙都城陷入了沉寂。言謹裕獨坐在鶴峰行館漆黑的房間中,他在等一個人。那個人如約而至,只不過走的不是門而是從窗戶一躍而入。

“宗主。”身着夜行衣的男子一進來就向言謹裕恭敬地行禮。

“最近仙都城有何動靜?”言謹裕問。

“前幾日太清閣有些騷動,似乎與血陣有關。”

“似乎?”

“那日深夜,守衛萍池的人不知為何都受傷了,葉晨接到彙報後匆匆趕往萍池底下去了。”

“有人擅闖血陣嗎?”

“奇就奇怪在這裏,那日并沒有人擅闖,守衛卻無故受傷,事後我也曾去旁敲側擊地打探,可那些人應該是被葉晨下了禁口令,無人敢透露半句。”

“莫非是血陣中鎮壓的兇獸出現異動?”

“這個…屬下無法确定,但…還有一件蹊跷之事與此相關。”

“何事?”

“昨日雲宗主突然現身太清閣與葉晨會面。”

“可有打探到他們談了什麽?”

“屬下無能,沒有打探到。但雲宗主走後不久,葉晨又去了血陣,還派了一隊人監視着雲宗主。”

“監視?”

“嗯。”

“除了此事,還有什麽事要向我彙報嗎?”

“宗主上次讓屬下調查的事已有了眉目。”

“說。”

“北邊的夥伴傳來消息,他們已經調查出是什麽人在秘密地支援江氏一族了。”

“什麽人?”

“是延寧君軍隊中的人。”

“什麽?”

“起初我們的人也覺得很詫異,但經過反複确認,那些人确實是延寧君軍隊的人。他們明面上守衛着寂嶺不讓江氏的人逃出,實際上卻暗中送補給進去。但蹊跷的是并非所有守衛都知情,只是其中某幾個守衛在秘密地做這件事。”

“可有查出他們聽命于誰?”

“暫時還沒有。”

“繼續追查下去。”

“是!”

“沒有其他事就先回去休息吧。”

“是!”

“姚漣,萬事小心!”

“多謝宗主關心!我祖父他老人家可安好?”

“姚叔一切都好。”

“謝宗主,屬下告退。”

“雲出為何去見葉晨?”躺在床上的言謹裕心有疑慮難以成眠,“暗中幫助流螢的人是否就是當年江攬星的同黨?到底是誰?是延寧君?還是葉晨?亦或者他們二人都有參與其中?”

言謹裕決定天一亮就親自去見雲出尋找第一個疑問的答案。當他出現在雲境行館時,雲出有些吃驚。

“謹裕此番因何事而來?”

“有一事想請你解惑。”

“何事?”

“昨天祭禮上找不到機會問你,今年你為何突然願意來仙都城了?”

“你一定是聽說我去見葉晨了吧。”

“嗯。”言謹裕點頭。

“鶴峰果然消息靈通。”雲出早就從言謹飏那裏得知這些年言謹飏苦心經營着遍布雲國的情報網。

“你為何去見他?”

“我去找他确認一件事。”

“什麽事?”

“血陣之事,我想知道近期血陣可有出現異動。”

“你得到答案了嗎?”

“他當然不會坦誠回答,但看到他的神色我猜測确實出現了異動。”

“你猜對了,前幾日的夜裏,守衛萍池的護衛無故受傷了,葉晨還親自去了血陣。”但你是怎麽知道血陣會出現異動的?”

“因為…”雲出猶豫了片刻繼續道:“蕭燃回來了。”

“你見到他了?”

“沒有,但我知道他回來了。”

“你要去找他嗎?”

雲出搖頭,“他不願現身一定是有自己的考量。等他準備好了自然會現身。”

“明白了,告辭。”

言謹裕與雲出都知道十年前的事沒那麽簡單,他們倆都在等,等着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共同的目标讓他們之間的關系比原先親近了不少,頗有點惺惺相惜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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