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成艾

成艾

我合上日記，鈍鈍的痛感一直從我的心髒湧向四肢百骸，可這比疼還要難受百倍。

虞連昇是一個普通人，僅此而已。

所有人都在要求男生要有陽剛之氣，可偏偏虞連昇與倫理世道逆向而行，堅持做自己，從來沒有試圖掩飾過自己，沒有壓抑過自我意識。

我能感受到，他不僅僅只是個羞澀怯懦的男生，他也有自己的堅持，有自己的叛逆之心。

如果這些話，在他灰飛煙滅前說給他，或許就能救他一命....

我決心去找虞連昇的經紀人，這種小人必須有人懲戒！自己是巫女，有的是手段，讓他不知不覺遭受無盡的痛苦。

蝴蝶沒有要走的意味，我徑直下樓，卻因為忘記這裏高而陡的臺階，沒踩穩最後一個臺階，踩空摔在地上，磕破膝蓋。

“姑娘，你受傷了。”老婦人小心地攙起我，她看着我下來方向：“你是連昇的朋友嗎？”

我忍着疼痛，才看清面前的兩人，男生西裝革履，拎着小箱子，身旁是一位滿頭花白的老婦人。

男生把老婦人攔在身後，質問我：“你是誰？小偷？”

“小千，不要沖動，讓奶奶來說。”老婦人慈祥和藹，溫聲細語與男生交談。

“姑娘，你別怕，我們不是壞人，我們是來看看連昇生前住的地方的....”老婦人說：“我姓溫，你可以叫我溫奶奶。”

溫奶奶問我：“你是連昇的女朋友？”

我也放下了戒備：“不，我是他的朋友。”

“真好，他終于有朋友了。”溫奶奶半是欣慰半是神傷，給我擦藥，細心地吹拂我的傷口：“連昇這孩子看上去和一般的男孩子不一樣，但是這個人坦率善良，對誰都是笑臉。”

溫奶奶的眼角泛起淚花，小千安慰她，讓他坐在了沙發上。

“溫奶奶，你怎麽認識的虞連昇？”

溫奶奶擦擦眼淚：“是因為小千，我的孫子。”

小千扶着溫奶奶的肩膀：“奶奶，我來說吧。”

溫奶奶點頭。小千抹了一把臉，松松領帶：“在連昇出事的三年前，我出手救了一個被醉酒的富二代猥亵并且即将窒息的高中生，富二代醉酒上車想要撞死我和高中生，結果他轉錯彎撞到了電線杆，年久失修的高壓電線掉在欲要下車的他，把他電死了。富二代的父母背後勾結，讓我被判了無期，奶奶為了幫我洗脫罪名，幫我尋找律師，到處籌錢做臨時演員。”

“奶奶是在一個劇組裏遇到的連昇。”小千：“當時，奶奶看着連昇被導演的人摁在地上磕頭，欲要阻止，被男女主的助理推倒在地。結束後奶奶找到了連昇。”

我看着溫奶奶：“所以，那個時候虞連昇借給您錢了？”

溫奶奶說：“這孩子真的有一顆幹淨純潔的心啊！”

“當時，我給連昇買了一份飯，安慰他良久。得知他是和父母生氣才跑到了大城市，我聽他講了自己這麽多年的經歷，讓我想起了我受冤的小千。我和他說起小千的事。連昇義憤填膺，他很恨這種人。”

我說：“虞連昇因為一直被所謂的掌權者愚弄，他是對您和您的孫子産生了共鳴。”

“當我提到需要錢，他答應給我六萬。”溫奶奶特別強調了“給”這個字。

“姑娘，你沒聽錯，連昇是給，不是借，我要打欠條他不要。他說，‘奶奶，如果能有人真的可以反抗一次強權者，六萬又算得了什麽？您的孫子是個好人，神靈庇佑他逢兇化吉，這錢您不用還。’”

我再度啞然。

“當時劇組的人聽說這件事，說萬一我是個騙子，他的6萬就都打水漂了，都罵他傻，罵他蠢。”溫奶奶眼淚滑下：“當時，我記得連昇挺胸，眼神比平常鋒利說，‘這個世界沒有那麽糟，能找到我，說明實在是無路可走了。說實在的，我沒什麽能耐，但是如果我能救一個人，那說明我就是有價值的。被騙我也不在乎，我年輕，六萬塊錢慢慢掙！’”

溫奶奶捂着臉，肩膀顫抖：“連昇不是傻子，他雖然內向，不擅交際，可是他真的....很坦誠，很勇敢。”

蝴蝶飛來，停在溫奶奶的肩膀。

我也沒料到，虞連昇這幾年窮困潦倒，居然能拿出六萬給一個陌生人，他真的不是傻子，他只是在做他認為對的事。

“只要被需要，我就有價值。”

虞連昇的聲音在我的腦海裏回蕩。

“溫奶奶，那你是怎麽知道虞連昇去世的？”

溫奶奶和小千倒吸一口涼氣，溫奶奶捂着嘴。小千咬牙，說：“奶奶找到的律師堅持了三年，終于為我打贏了這場官司。我無罪釋放，但是被富二代父母報複，打得半死送進了醫院，那個時候我聽到醫生接到了急救電話，說在郊外的危樓裏個被綁在柱子上的小演員，遇上了危樓倒塌，難以自救，活活被砸死了。”

溫奶奶啜泣：“我趕到醫院，醫生引路，我看到蓋着白簾全身都是灰塵的連昇，已經面目全非，醫生說全身粉碎骨折，而且內髒大量出血和長時間的窒息，已經沒救了。”

“活活被砸死了？”我起身，卻因為疼痛無力坐在沙發上，我皺眉：“為什麽他會被綁在柱子上？”

溫奶奶和小千看着憤怒的我，連連搖頭。

我後退，想起虞連昇和我講過，他是在演一場綁架的戲，殺青後，經紀人和片場沒人理被人死死地綁在柱子上的他，虞連昇難以逃脫，才招致禍災......

他心懷善意，對陌生人慷慨解囊，怎麽會淪落到這般下場？

天理何在？

“姑娘，你的身上怎麽散發着藍色的煙霧啊？”溫奶奶看着我。

又來了，只要我動怒，我的靈力就會外洩，蝴蝶停在我的肩膀上，試圖在告誡我壓抑自己的怒氣，“溫奶奶，小千，虞連昇的經紀公司在哪裏？”

“這是地址！”小千說：“小姐，我和你一起去？”

“你照顧好溫奶奶和虞連昇的家，我去去就回。”我的手輕輕一拂，傷口和同感瞬間消失，我拿走虞連昇的日記，沖出了家門。

我剛踏出小區，只覺不對勁。伸展翅膀，正欲出巢的鳥兒一動不動。倒垃圾的老夫婦手扶泔水桶，懸停在半空中，周圍的車輛也被摁了暫停，處于靜止的狀态。

我向後退，一陣寒風席卷而來，綠色的煙霧排山倒海般襲來，裹在我的周圍。

稍後，綠霧向兩旁三散開，盡頭的一黑一白的神君踏着霧氣而來。

“巫女，莫要逆天而行。”

“神君，我并非逆天而行，只覺虞連昇可悲，不該枉死！我鬥膽一問，虞連昇的陽壽是否已盡？”

黑白神君拿出一本名冊，神力一揮，閃着金光的名冊騰空而上，于半空中自動翻到虞連昇的那一頁，名冊擺在我面前，我心裏一陣欣慰：

“虞連昇，怯懦卻心存善意，赤子之心難得。陽壽九十終，命有一劫，渡則餘生無虞，不渡則消失于三界，不得輪回。”

“這麽說，虞連昇還有救？”

“按例，虞連昇已無投胎的機會，但他身處逆境，心卻幹淨澄澈，東岳大帝念其良善，翻閱生死簿，察其陽壽未盡，決意賦予他一次機會，只要虞連昇能擺脫心魔，便可再世為人。”

“可是好人該救，那壞人....”

黑白無常示意生死簿，生死簿又翻了幾頁，翻到了虞連昇的經紀人，欺負他的導演和男女主，還有那些欺淩過他的人，全部集中在這一頁，而這些人有的生生世世倒黴不得轉運，死的死，病的病，無一幸免。

“巫女，今天是虞連昇的經紀人出事的日子，還有一個時辰。”黑白無常囑咐我：“切莫多生事端。”

“明白，多謝神君。”

黑白無常收走生死簿，裹着綠霧離開。

鳥兒振翅飛翔，發出清脆的鳴叫聲，夫妻倆拎着桶離開，車輛川流不息，響起鳴笛聲。夏日陣陣清風吹拂着我的面容，我心裏的戾氣也被這這陣風吹走，只覺靈魂澄澈，雙目明亮，舒爽極了。

蝴蝶停在我的肩膀上，我笑：“虞連昇，你還有機會成為人，欺負過你的人他們都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帶我去你的公司吧。我要知道你死亡的真相。”

蝴蝶扇動翅膀，牽引我奔向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