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合氣道 (11)
白。
“你…你到底是什麽人,你怎麽會…怎麽會…”
“別管我是什麽人,反正不是大善人,你要跟我作對,我沒這功夫奉陪,離我弟遠點,不然我會讓你知道,什麽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話雖說得有點重了,但是不重怎麽吓唬人。
文映雪臉色如紙,指着寧疏尖聲道:“你敢對我做什麽,英俊不會原諒你!”
敢用寧疏的親弟來威脅她。
“誰說我要對你做什麽。”她緩緩翻開桌上的一沓資料:“聽說你還有個弟弟,名叫文睿晨,在文昌中學念高一,對麽?”
此言一出,文映雪情緒激動起來:“你不準動他!”
寧疏冷哼:“你關心你弟弟,我當然也關心我弟弟,所以,咱們能達成一致麽。”
文映雪眼睛紅了,她痛苦地閉上眼睛,掉下了眼淚,可憐兮兮倒像是寧疏在欺負她似的。
欺負就欺負了,不管怎麽樣,她絕不會讓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傷害她的家人。
兩天後,自習課的時間,寧疏看到狗娃氣勢洶洶跑到她教室門口,不住地給她做手勢,想讓她出去。
看他這急切的模樣,寧疏猜測,應該是文映雪跟他分手了。
寧疏沒理會他,埋頭繼續做試卷,沒多久,同桌易秋湊近寧疏,低聲說:“你弟弟在外面叫你呢。”
寧疏漫不經心道:“我知道,晾晾他。”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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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管狗娃心裏頭有多急,火氣蹿得有多高,晾晾他,消停下去,才好說話。
自習下課以後,寧疏才悠悠走出教室門,狗娃已經沒有之前那麽激動了。
無人的樓道轉角,狗娃急切地問寧疏:“你到底跟映雪說了什麽?!”
“她怎麽?”
“她要跟我分手!”
“哦。”
狗娃見寧疏這樣平靜,他有些受不了:“你沒有要解釋的嗎?”
“談戀愛,分分合合不是很正常麽,我需要解釋什麽?”
狗娃定定地看着寧疏:“你早就知道。”
寧疏緘默。
“我們以前都很好的,自從帶她見了你,她就開始變了,說話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是你讓她跟我分手,對不對。”
“對。”寧疏坦蕩承認:“是我讓她跟你分手,那又怎樣。”
“為什麽!”狗娃不解:“你為什麽要這樣,你明明知道我喜歡她,好不容易能遇到她,你為什麽要拆散我們!”
“因為她不是好女孩。”寧疏情緒也上來了:“你還年輕,我不希望你被人利用還什麽都不知道。”
“小蝴蝶沒有騙我,她對我很好,她也很喜歡我。”
“那你了解她嗎,你連她在酒吧兼職的事都不知道,中邪了吧你。”
“她說是因為擔心我誤會才沒有告訴我。”狗娃解釋:“姐,你是擔心她在酒吧不是做正經工作對不?沒事的,她只是賣酒而已,絕對沒有做不好的工作,你看她還是個學生,怎麽可能…”
“那她的lv包,她的christian louboutin高跟鞋,還有她手上戴的鑽石戒指,別告訴我,這些都是她賣酒賣來的。”
狗娃突然語滞。
寧疏知道,這家夥懂什麽奢侈品,他壓根就沒注意到小蝴蝶滿身品牌價值不菲。
憑借她這樣一個還需要在酒吧兼職“賣酒”的職高學生,怎麽可能消費得起她這一身的名牌。
“反正我就是相信她,她真的很單純,姐你別戴有色眼鏡看人,行不…”
寧疏真的快要被他氣死了,差點就沒忍住,把文映雪的底給她抖出來。
看着狗娃那一張急紅的臉,她還是沒說出口。
怎麽說,你喜歡的女人是坐臺妹?
文映雪的面子她懶得管,但是狗娃的心情她必須要顧及,知道這件事的傷害,可比單純的失戀來得要兇猛千萬倍。
現在剛剛進入高三,只是失個戀,他還有時間去調整自己的心情。
可是如果他知道自己初戀女友是小姐,這心理陰影,得是一輩子的。
無論如何寧疏不能說。
上課鈴打響,寧疏走過去拍了拍狗娃的肩膀:“行了,這件事就這樣,你跟咱學校其他任何女孩談戀愛,我都不會幹涉,但是這個小蝴蝶,不行。”
卻不曾想,狗娃一把扔開寧疏的手,退後了幾步,紅着眼睛,恨恨地看着她。
“總是這樣,你總是這樣獨斷專行!”
“我還就獨斷專行怎麽了!”
狗娃搖着頭:“你以為自己做的決定是為了我好,可是你根本不知道我要的是什麽,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希望我變成什麽樣,可是我是我自己的,寧疏,我已經長大了,我不需要你保護我,不需要你告訴我應該怎麽做!”
這話,誅心了。
縱然寧疏修身養性這麽長時間,對任何事都可以做到心如止水,但此時此刻,她的心仍然被撕開了一條豁口,疼。
面前的狗娃,像是不認識了似的。
他長高了,一米八五的大個子,容貌更加俊朗,但漸漸的已經不像葉家的人。
就像一個陌生人。
寧疏抑制住心頭的顫栗,沉着聲對他說:“葉英俊,但凡你稍微有一點懂事,就不會對我說出這樣的話,我是你姐,我不保護你,你能指望誰,你知道這個世界有多險惡,你知道人心有多複雜,你知道上一秒對你笑臉相迎的女人,下一秒又會怎樣逢迎別的男人。”
“啊!”
狗娃突然怒吼了一聲,連着退後幾步,指着寧疏:“你姓寧我姓葉,說到底你也不是我親姐,有什麽資格管我!”
“……”
有些話說出來啊,真的比刀子還傷人,刀子割在身上的傷口,還能念個止血咒,讓傷口愈合。
可是這番話,真的是把寧疏給狠狠地傷着了。
狗娃嘶吼完這番話,大口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定,腦子也曠了。
就在他行将跑開的時候,一雙手大力拎住他的衣領。
背後陸铮的聲音淡淡傳來:“小白眼狼不知好歹,口不擇言,陸大哥再給你個機會,乖乖跟你姐道歉。”
☆、罅隙
陸铮拎着狗娃, 去天臺進行所謂“男人間的談話”, 寧疏擔心陸铮脾氣躁, 對狗娃動手,所以也跟着上了樓。
空曠平坦的天臺上,狗娃低着頭,一臉喪氣,陸铮站在他面前,倒是沒有動手, 而是跟他說着什麽, 兩個人看上去還比較平靜。
幾分鐘後, 狗娃擡頭看了她一眼, 朝着她走過來。
寧疏抱着手站在邊上, 不怎麽想理他。
“對不起, 剛剛不該說那樣的話。”
寧疏臉上神情稍微緩和了一些,但依舊沒有搭理他。
狗娃心情不大好, 讪讪地離開了。
陸铮看着寧疏這副別扭的模樣,笑說道:“不想搭理他,又怕我揍他, 還巴巴地跟着上樓。”
寧疏嘟哝:“你揍他試試。”
陸铮走到她身邊, 聳聳肩:“你倆親姐弟,我到成了外人。”
“你剛剛跟葉英俊說了什麽, 他這麽肯聽你的話。”
“說了是親姐弟,其實他早就後悔了,但就是抹不下面, 我給他一個臺階下,告訴他,咱就在上面抽根煙,你姐要是放心不下你,上來了,咱就乖乖道歉。”
陸铮笑了笑:“結果半根煙不到,你就跑上來了。”
寧疏眨巴眨巴眼睛:“你帶他抽煙?”
“這個不是重點。”陸铮一本正經說:“小破孩,得治,但是要講方式方法。”
“狗娃抽煙了?”
“其實葉英俊跟你一樣,就是嘴硬。”
“陸铮!”
“就抽了一口,沒那麽嚴重,男人嘛,抽根煙,不是什麽大事。”
“……”
寧疏咬牙切齒,又不能拿他怎麽樣,只能說:“下不為例!”
“行,下不為例。”陸铮拉拉她的手:“別想了,鬧幾天脾氣,這事兒也就過了,天塌不下來。”
寧疏默了會兒,伸手攬住他的脖子,在他臉頰輕輕地吻了一下。
就像風拂麥浪,不着痕跡。
陸铮心裏那叫一個美滋滋。
“這邊也要。”他把另外半邊臉側過來。
“沒了。”寧疏正欲松開他,卻被他攔腰,轉身抵在牆邊。
他低頭吻住她的唇,宛如品嘗一塊甘甜的水果糖,他含着她,又撕又咬。
“唔。”
寧疏推了他一下,沒能推開。
“上課了。”她喘息着說。
陸铮還是沒有放下她的意思,一邊舌尖頂開了她的唇齒,舔舐着她口中的甘甜,拉住她的手,快速在她的手腕戴上了一個什麽東西。
最後,他意猶未盡地又舔了舔她的下唇,這才松開她。
寧疏低頭,看到手上有一根黑繩,繩子上系着一枚小巧玲珑的紅豆。
“好可愛。”寧疏揚着手腕:“送給我?”
“嗯,喜歡麽。”
“喜歡。”寧疏嘴角綻開一抹溫煦的微笑。
“哪裏來的?”
陸铮輕描淡寫說:“買的,地攤貨。”
“地攤貨也喜歡。”
“取個意,就買了。”陸铮說:“你不嫌棄就行。”
她嫌棄誰也不會嫌棄陸铮送的東西啊!
不過沒幾天,寧疏就得知了這沒紅豆的來歷,還是從同桌易秋的嘴裏聽說的。
“學校外面,不是有個八十多歲,賣野花的盲眼老太麽,我連着看到好幾次了,陸铮經過老太的野花攤,都會在她盒裏放錢,有時候是幾十,有時候是一百。”
“是麽。”寧疏臉上浮現笑容:“他還有這份心。”
易秋繼續說:“那天中午,他放了錢準備離開的時候,那老太鶴發雞皮的手,一把抓住他,當時我離得遠,也沒聽見老太跟他說什麽,但是看到她瞎着眼睛,在盒子裏摸了好一會兒,摸出一顆紅豆,用黑線串起來,戴在了陸铮手上,估摸着是為了感謝他吧,聽說盲人耳朵都特別靈光,能聽出腳步聲,陸铮每次路過野花攤放錢的事,她都知道呢。”
寧疏撥弄着手腕上那顆紅豆,笑說:“也算結了一段善緣。”
小蝴蝶這事算是消停了,高三的生活重新恢複正軌,只不過狗娃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話少了很多,氣質來說似乎成熟了不着,不再三五二六不着調。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一夜之間,長大了?
不過這樣的成長可不是寧疏所樂見的,她寧願他還是長不大的狗娃,每天傻兮兮,快快樂樂的,多好。
有時候,寧疏靜下來甚至也開始反思,是不是她做得太過分了,狗娃那天一氣之下說出來的話,其實未嘗全都是氣話,難道她自以為是好的,狗娃就一定會覺得好?
她覺得自己是做姐姐的,一定要保護狗娃不受傷害,可是殊不知,在她的羽翼庇護之下,也許他真的永遠無法長大。
人生啊,還是要自已一點一點去體察,這其中的辛酸百味,這才是活着的意義啊。
寧疏近來有些犯愁,不過她不後悔。
雖然有點困惑,但是她唯一清楚的就是,讓小蝴蝶離開狗娃,這是對的。
這女人絕非善茬。
狗娃端端的健康陽光三好青年,憑什麽當她的接盤俠。
荒唐。
小半月之後,陸铮告訴寧疏,你弟和那女人又在一起了。
“應該說,根本沒有分手,一直在一起,只不過這次倆人玩的是隐秘的地下戀情。”
聽聞這個消息,寧疏整個人都不好了,起身怒氣沖沖正要離開,陸铮拉住她:“像葉英俊這種初入愛河的小夥子,你跟他講道理沒用,揍他也沒用。”
“我知道。”寧疏沉着臉,說道:“我去找那個女人。”
火焰酒吧的臺位上沒有見到文映雪,跟其他賣酒的小妹打聽。
“哦,莎莎啊,她前段時間辭職了。”
“能把她住的地方告訴我麽?”
“唔,這個嘛。”賣酒小妹打量寧疏一眼,挑眉問:“你是她恩主的女兒還是老婆,看起來,應該是女兒吧,我給你講哦,不是我背地裏說她壞話,這種女人,都叫男人睡爛了,誰知道有沒有…”
寧疏從包裏摸出幾張百元的紅票子,賣酒小妹立刻住了嘴:“唔,她住在中美路23號。”
寧疏出了火焰酒吧,徑直打車去了中美路。中美路一帶是江城比較集中的爛尾房建築,基本上都是租戶,房屋密集,陽光照射不進來,采光很不好,因此潮濕而陰暗,空氣中散發着淡淡的黴味。
環境相當不好,租戶的身份當然也是魚龍混雜。
寧疏剛剛走到中美路23號樓下,就聽到樓梯口傳來糾纏扭打的聲音,只見一個穿黑色線衣的男人拖拽着女人的頭發,從樓梯口走出來。
女人驚聲尖叫,謾罵哭泣:“放開我,混蛋!垃圾,放開!”
寧疏看清了她的臉,赫然正是文映雪。
她穿着一件淺粉色的體恤搭背帶褲,齊肩的長發和整整齊齊的劉海,頗有清新的學生風。
然而此時此刻,她被那個男人拖拽這下來,身上的衣服沾滿了污泥和黑色的髒東西,那男人将她往泥坑裏一扔,滿臉怒容:“賤貨,自己得了髒病,還傳染給我,真的賤!”
他說完還順勢踢了文映雪一腳。
文映雪抹掉臉上的眼淚,大聲喊道:“誰讓你不戴套子,活該!敢出來嫖就別怕得病啊!”
“你個賤X!”那男人對文映雪拳打腳踢:“老子今天揍死你!”
文映雪抱着腦袋抽泣呻|吟,周圍的鄰裏探出腦袋圍觀這場好戲,可是沒有一個人出面相助,他們都不想惹上什麽麻煩。再說,文映雪做什麽職業的大家心知肚明,不是什麽正經人,大家不樂意幫她出頭。
寧疏雖然見不得男人打女人,但是她心裏對文映雪實在厭惡,所以也提不起想要上去幫忙的心情,然而卻不曾想,就在這時,突然聽到一聲熟悉的:“住手!”
寧疏心頭一震,不遠處,只見狗娃匆匆跑過來,一拳就将那男人給揍趴下了。
那男人被揍了之後,站起來要反擊,然而狗娃人高馬大正是青壯時候,那男人瘦瘦弱弱,明顯是打不過他,所以也沒敢輕易動手,只罵罵咧咧說道:“你也是這個賤人的相好吧,我勸你小心點,這賤人有病,性病,給老子傳染上了,哼,你最好也去醫院檢查檢查!”
狗娃聽到這句話,整個人懵了,傻了。
那男人罵罵咧咧離開以後,文映雪掙紮着站起來,她還沒有走近,狗娃卻猛地退後了兩步。
這一個動作,已經很明顯了。
狗娃開始排斥。
文映雪哭泣着搖頭:“我沒有,我沒…”
狗娃沉默了很久,才嘶聲問:“那個人是誰…”
文映雪哭着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肯定是別人買通要來陷害我,說不定就是你姐姐…”
狗娃臉色越發難看。
“你相信我對不對,那個人胡說八道的,你相信我對不?”她牽起狗娃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我是小蝴蝶啊,想想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那麽快樂,無論發生了什麽,你都不會離開我,對不對?”
狗娃的手一點點從她的懷中剝離,而文映雪的臉色,也越發地蒼白。
就在狗娃轉身要走的時候,文映雪突然沖他的背影大喊一聲:“你會後悔的!”
☆、回魂夜
其實這件事, 最害怕讓狗娃知道的人, 不是文映雪, 而是寧疏。然而狗娃既然選擇跟她繼續交往,那麽發現真相不過是遲早的事情,早點發現反而更好。
然而現在寧疏最擔心的不是狗娃受了情傷,她最擔心的是狗娃的身體,不知道他有沒有和那個女人做什麽。
回去的一路上,寧疏都在安慰自己, 沒事的, 狗娃還小, 應該不會做那樣的事。
那晚狗娃一直沒有回家, 快到十二點的時候, 寧疏的紙片人找到了他。
他一個人坐在江邊空曠無人的堤壩上, 手裏拎着一瓶啤酒,借酒澆愁。
寧疏遠遠地看着他手裏拎的那瓶啤酒, 喝了一晚上,還剩大半瓶。
這家夥…
江邊的風很大,如今已是深秋時節, 寒風嗖嗖往衣領裏灌。
寧疏出門的時候還沒忘給狗娃帶一件外套, 她走過去,将衣服披在他的身上。
狗娃整個人像是被寒風刮成了冰塊, 對寧疏的到來沒有任何知覺。
一個人坐了這麽久,該想的,應該都明白了。
寧疏陪着他, 坐在了堤壩上,江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對岸的闌珊燈火。
“你早就知道了。”狗娃聲音聽起來很是嘶啞:“所以你才阻止我和她在一起。”
“嗯。”
“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初戀多美好啊。”寧疏手撐在後面,望着滿天星辰,感嘆一聲:“一輩子都會記得的回憶,髒了,多可惜。”
他心目中的小蝴蝶,擡頭一剎那,一見鐘情,那些茶不思飯不想的青澀過往,如果可以,寧疏真的不想讓狗娃這段美好的回憶蒙塵。
“可是你又能保護我多久。”狗娃聲音帶着落寞:“我自己的人生,我也應該有選擇的權利。”
“我向你道歉。”
狗娃難以置信扭頭看向寧疏,滿天星輝灑在寧疏的眸子裏,她看向他,喃道:“我應該一開始得知真相就告訴你,我應該讓你自己做選擇,而不是自以為是地對你好,其實你需要的根本不是所謂的保護,你需要的是獨立的成長。”
要讓寧疏道歉,可是相當不容易,狗娃掰着手指頭數過來,從小到大,寧疏還真是從來沒有跟誰道過歉。
“那我…我也跟你誠懇道歉。”狗娃心虛氣短:“那天不該說你不是我親姐的話,對不起,不是真心話,只是很生氣。”
寧疏靠近他坐着,伸手撸了撸他的腦袋:“我知道。”
“姐,你放心,我不會去找她了。”狗娃說:“還有,你可以放心我沒跟她…”
“行了。”寧疏打斷他:“這事翻篇,都別再提。”
文映雪想要找一個能關心她愛護她的男人,想要從火海中掙脫出來,停泊靠岸,并非真的喜歡狗娃,只不過是念着狗娃對她好,又單純善良。
然而,她沒有選對男人。
狗娃是單純,也挺喜歡她,但是他終究還太小了,還是個半大的孩子,能撐得起什麽羽翼來庇護文映雪這樣的風塵女子?
這件事過去了小倆月,生活漸漸步入了正軌。狗娃化悲痛為力量,發奮圖強,期末考試既然考到了班上前十名,舅媽整天喜上眉梢,逢人便說,我們家英俊啊将來要當大律師嘿。
就在寧疏快要把文映雪這茬給忘了的時候,偏偏又橫生枝節。
電視新聞裏報道,中美路發生了一起女人上吊自殺的案件,自殺的原因,警方初步估計,是因為查出患有艾滋病。
自殺時間,推算起來,應該是昨天晚上十二點整,前後誤差不超過一刻鐘。
之所以這麽快就被發現,是因為當時房間正對客廳的窗戶壓根沒關,對面的住戶一眼就能望見房間裏的異常。
“我看到她穿的是一條紅色的連衣長裙,紅色高跟鞋,披散着長頭發,吊在房梁上,舌頭拖得老長老長了,眼睛也鼓出來,直勾勾地看着我,窗戶開着,風一吹,媽媽呀,她的身體東搖西晃,就跟晴天娃娃似的。”
接受記者采訪的是個中年男人,也是他最先發現文映雪的自殺的事情,向警方報了案。
他一個勁兒地感嘆:“太可怕了,老子肯定要做噩夢,晦氣,居然遇到這種事,對了對了,那個女人死的時候還化了妝呢,臉色卡白卡白的,太醜了!”
寧疏注意到,狗娃從房間裏走出來,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電視屏幕。
雖然加了馬賽克,但還是能看清楚問文映雪穿着那條嫣紅的連衣裙,被警方收斂擡走。
舅媽一邊織毛衣感嘆:“年紀輕輕,作孽啊!”
寧疏不動聲色地換了臺,什麽也沒說,當然,狗娃也沒說話。
那幾天,他的情緒格外低落,寧疏想安慰他幾句,卻又不知道如何說起。
好不容易結痂的傷疤,再撕開又是一片血淋淋。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狗娃說要去便利店買什麽東西,獨自下了樓,隔了半個小時還沒回來,舅媽擔心地說:“別是出什麽事了吧。”
“我下去找找。”寧疏飛奔下樓,小區裏沒見狗娃的身影,倒是在小區外面的河邊,看見了他。
他蹲在岸邊,燃起了一堆火。
寧疏走近才發現,他在燒紙錢。
“小蝴蝶,路上夠不夠使,不夠我再給你燒。”
“你別怕,要是有老鬼欺負你,你就給他們說,你認識我姐,我姐很厲害的,那些老鬼聽到我姐的名字,都要吓得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他抽泣了一下,抹掉眼淚:“今晚是頭七,你就好好走吧,咱們好歹相識一場,我也不怨你騙我,下輩子,投個好人家。”
寧疏本來還想罵他幾句,文映雪的死不是好死,午夜十二點,穿紅裙子,紅高跟鞋,披頭散發自殺,這種死法成了鬼,是最兇最惡的厲鬼。
他居然還敢在頭七回魂夜給她燒紙錢,叫她的名字,真是不要命了,這鬼要是叫回來,妥妥是要出人命的!
就在這時,紙錢的火焰突然猛地竄高,差點把狗娃的眼睛給燎了。
寧疏将狗娃拉回來,同時降魔杖出手,将地上那一堆紙錢灰燼全部搗開。
“姐,你幹嘛!”
“死不是好死,厲鬼還魂,黃泉路上沒人敢欺負她,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裏,別做這種傻事了。”
狗娃嘆息一聲:“我就念想念想。”
“甭念想,她死了,跟你半點關系都沒有,以後就當不認識這個人。”
“想都不能想了?”狗娃嘟哝。
“什麽叫人死超生,活着的人如果一直念叨着,放不下,死人是沒辦法安心離開的,會回來磨你。”
狗娃點點頭,還是決定聽姐的。
“那我不給她燒紙錢了。”
寧疏搗滅了地上沒有燒盡的紙錢,放大了音量說道:“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什麽怨氣盡管去找害你的人,如果你敢回來磨葉英俊,甭管你是什麽冤魂厲鬼,我寧疏照樣打得你魂飛魄散。”
“姐,你別兇,小蝴蝶不會來找我麻煩的。”
“那樣最好。”寧疏說完,拉着狗娃的手朝着單元樓走過去,然而在他們離開以後,岸邊上那一沓沒有燃燒殆盡的紙錢,倏忽間“騰”地一下,自燃了。
火焰蹿得老高,一陣大風起,黑色的灰燼随風飛揚,飄向了波光粼粼的湖心。
頭七這天晚上,寧疏睡沙發,狗娃房間門也沒關,這樣如果文映雪真的來磨狗娃,寧疏可以第一時間趕到。
不過這一晚還算安寧,并沒有什麽事情發生。
兩天之後,電視新聞卻報道,螺山村一戶姓文的人家,夫妻雙雙家中暴斃而亡,法醫驗屍,發現夫妻倆都是心跳驟停,死狀極其凄慘,像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家裏無一活物,就練後院養的雞鴨,還有門口一條大黃狗,全部喪命,無一生還。
而記者調查得知,他們的女兒七天前上吊自殺,夫妻倆死亡的時間,正是女兒頭七的那天晚上。
現在這一家人中,就只剩一個還在鎮上念高中的弟弟。
他在鏡頭裏哭得撕心裂肺。
這件事在村裏穿得沸沸揚揚,記者在村民間走訪調查,村民們衆口一詞,都說那天晚上啥也沒聽到沒看到,他們家非常安靜,連狗都沒有叫一聲。
當然也有神神叨叨的村民站出來說:“是文家那丫頭的頭七啊,厲鬼回魂啊!這倆人的死,跟那丫頭脫不了幹系。”
關于倆夫妻的死,警察調查來調查去,也發現不了什麽蛛絲馬跡,現場沒有任何歹徒破門而入的痕跡,門都是從裏面反鎖的。
排除了他殺的可能性,當然也不是自殺,最終只能以夫妻倆突發惡疾死亡結案。
然而寧疏知道,這對可憐夫妻的死,絕非什麽自然死亡。
是那化成了厲鬼文映雪的傑作。
她沒有來磨狗娃,寧疏便有些懷疑,她絕非好死,怨氣橫生,怎麽可能就這樣輕易便去投胎,沒想到她會在回魂夜反撲回來,磨死自己的親生父母。
☆、老娃子
關于文映雪的弟弟文睿晨, 有一條專訪的新聞, 鏡頭前, 文睿晨聲淚俱下,向記者講述了姐姐文映雪的在家裏面所遭受的不公正的待遇。
文家是非常封建的農村家庭,重男輕女現象十分嚴重,姐姐從小就要照顧弟弟,在她念高中的時候,因為家境困窘的緣故, 文映雪被迫辍學, 進城打工來供弟弟念書, 同時接濟家庭。
每個月她寄回來的錢, 不到半月就花完了, 後半月家裏會持續不斷給她打電話, 催促她快些寄錢回來,否則全家就要餓死了。
這個家像水蛭一樣, 緊緊纏附在文映雪的身上,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然而事實上,文映雪寄回來的那些錢, 并非全部用于生活開支, 而是讓父母存了起來,準備将來給弟弟娶媳婦。
後來, 文映雪寄回家的錢漸漸多了起來,甚至有時候家裏還沒有打電話開始催,她也會主動拿錢回家, 家裏人都以為是女兒出息了,對她的态度也漸漸開始好轉。逢年過節她回家的時候,家裏父母也開始關心她問候她。
錢改變了文映雪在這個家庭裏的地位,但是家裏人對于文映雪做的工作,卻絲毫不關心,也不知道是真的無所謂,還是假裝不知道。後來文映雪用自己的錢,報名進了職高重新念書,希望學一門有用的手藝技術。
不過聽弟弟文睿晨說,姐姐從來沒有讨厭過他。在他念了初中之後,姐姐還經常打電話回來詢問他的學習情況,時不時地也會來學校,給他帶許多好吃的。
寧疏回憶起來,文映雪的的确确是很關心文睿晨這個弟弟,當初她用文睿晨去威脅她的時候,文映雪幾乎是立刻就答應了寧疏的要求,絲毫沒有猶豫。
電視裏,文睿晨放聲痛哭,說自己對姐姐的照顧關心實在是太少了,才讓她想不開,同時他也堅決不相信村裏頭那些無端的猜測,說是文映雪頭七還魂夜回來,殺了父母。
狗娃緊盯着電視屏幕,眼睛也紅了。
“我姐姐不是那樣的人,她很善良,絕對不會傷害家裏人…唔。”
緊接着,難以置信的一幕發生了,就在文睿晨說完家裏人三個字的時候,原本蒼白的面容一瞬間變得通紅不已,他捂着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了呼吸道,張大嘴,大口喘息,雙眼圓瞪,呼吸聲滞重嘶啞。
他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摔倒在演播室光滑的地面,用力捶打自己的胸部,可是那種窒息感仍舊沒有辦法得到緩解。
現場頓時亂成了一鍋粥,攝像師編導包括主持人全部跑過來,想要扶起他,給他急救。
文睿晨在經歷了一番劇烈的掙紮以後,再也不動彈了,最先跑過去扶住他的那個導演試探了他的呼吸和脈搏,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
人,已經死了。
這是現場的直播,發生這起意外,死亡的窒息通過攝像機傳達到了每一位觀衆的心頭,電視畫面變成了雪花。
幾分鐘後,畫面重新出現,主持人故作淡定向觀衆解釋,文睿晨剛剛在接受采訪的過程中,突發心髒疾病死亡。
舅媽簡直看得呆了過去,手裏的毛衣都忘記了織。
這也太…戲劇化了吧,電視劇裏經常有人死亡,可那都是假死,這一次可是真真正正見着有人在電視裏出事死亡的。
狗娃更是傻了眼,這人看上去健健康康,怎麽會突發疾病?
“姐…他…”
寧疏緊緊盯着屏幕,直到插播廣告,她才回過神來,喃了聲:“是她。”
敢在衆目睽睽之下殺人,必然是化成了厲鬼怨念深重的文映雪。
“姐,你說什麽?是誰?”
寧疏轉頭看向狗娃,說道:“是文映雪。”
“怎麽可能。”狗娃不相信:“就算她變成了鬼,怎麽可能對自己的親人痛下殺手,而且映雪對她弟弟很關心的,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要想着她弟弟,怎麽可能變成鬼來問他索命!”
“不是這個理。”寧疏搖頭道:“無論她生前如何,人死之後成了鬼,她就不再是過去你認識的那個人了,鬼是沒有人性沒有人情的,尤其是文映雪,慘死,午夜紅衣,更是化煞的操作。但凡她生前對自己的親弟弟有過那麽一絲絲不滿,那麽在化了厲鬼之後,這些不滿會無限放大,所有傷害過她的人,她都不會放過,哪怕是自己的親人。”
雖然寧疏這樣解釋,狗娃還是覺得難以接受,不是針對這個事實,而是情感上受不了。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呆了整整一天,來消化這個事實。
寧疏絲毫不懷疑,文映雪會回來找他們,哪怕她頭七沒有出現,但是後面,多半也會回來。
畢竟寧疏當初極力阻止她和狗娃在一起,還拿文睿晨來威脅過她。
她心裏對寧疏有十足的怨氣。
還魂夜,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她化作厲鬼,不就是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