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合氣道 (18)

麽?”

“待會兒仙根道骨取出來,重塑他的血肉,必須是在清醒的狀态之下進行。”

姜如辛走過去抱着陸铮:“兒子呀,你別這樣,媽媽答應你,等好起來,你想做什麽都可以,媽媽再也不會逼你做不願意的事情,你要是喜歡她,媽媽一定會把她留在你身邊!”

林清平看着姜如辛,搖了搖頭:“這女孩明顯跟我那小徒弟有過約定,你之前拿了他的命格,現在又想搶他看上的女人。”

姜如辛悻悻地說:“那又怎樣。”

“別忘了這次的教訓,狗急了還要跳牆,別說是他這樣的小狼崽子。”

“哼,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就在這時,大門突然被人掀開,外婆沖進房間,呵斥一聲:“你們到底在幹什麽!”

林清平攔住了外婆,說道:“是你孫女自願獻上仙根道骨。”

外婆一把推開她,用力敲打着房間門:“寧寧,不要做傻事,不值得啊!”

“值得不值得,你孫女心裏有數,你放心,只要能救回我兒子,将來榮華富貴…”

姜如辛話音未落,外婆哄着眼睛沖過來,一巴掌拍在姜如辛臉上,她白皙的臉頰生生被扇出一道紅印。

“你,你敢打我!”

“都是你做的孽!好好的三個孩子,讓你害成這樣!”

寧疏痛得快要暈厥,傅南生何嘗好受,仙根道骨不是想取就能取得下來,轟隆隆三道天雷,砸了兩道在他的身上,硬撐着一口氣,他從她的脊背骨,生生抽出了一條玉帶狀的物件。

一時間,降魔杖四方法相同事發出憤怒地嚎叫生,最後一道雷電從天而降,劈斬在傅南生的天靈蓋位置,他被打得近乎暈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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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門被人推開,外婆沖進來,一把抱起虛弱的寧疏,手摸向她的脊梁骨。

仙根道骨已經被抽離,額頭上的紅色印記也已經緩緩消失,她重新變成了普通人。

外婆長嘆一聲:“孽債,都是孽債啊!”

傅南生全身顫抖痙攣,但他依舊緊緊抱着那一條玉帶狀的骨頭。

“這就是傳說中的仙根道骨…”林清平伸手去接,卻被傅南生閃躲開,并沒有讓他碰到。

“你不把東西給我,我怎麽幫陸铮重塑血肉。”林清平說:“以你現在的狀态,恐怕沒有辦法…”

他話音剛落,傅南生卻已經掙紮着站了起來,歪歪斜斜地朝着陸铮走了過去。

手裏懷抱的是他的珍寶,絕對不可以假手任何人,他不信任任何人,自小便是如此!

陸铮目光死死盯着對面床上的女孩,張大了嘴,喉嚨裏發出嗚嗚的聲音,他痛苦至極,可是眼睛裏流不出任何東西,他只是一句僵屍,講事實沒有任何情感的啊!

可是為什麽會感覺那樣心痛,仿佛要失去了全世界。

他終于放開了嗓子,大聲嚎叫着,驚天動地。

傅南生剝開他的衣服,手落到他的脊梁骨位置,一把匕首隔開他僵硬的血肉。

“啊!你,你幹什麽!”姜如辛看到自己兒子血肉模糊的背,吓得趕緊撲過來想組織傅南生,卻被林清平拉住。

“重塑骨血,當然要剝皮抽筋拔骨,否則如何涅槃重生。”

☆、前塵往事

那一晚,寧疏做了一個夢。

夢境迷迷蒙蒙, 她是梨園的小花旦, 坐在牆邊的葡萄架下, 一邊修補着今晚的名旦映映雪姑娘的頭飾貼片,映映雪姑娘內院喚道:“小寧,今天晚上有貴客要來聽戲, 你快些貼補,別耽誤了時辰。”

“好的, 映雪姑娘。”寧疏連聲答應下來,嘴裏輕聲咿咿呀呀哼着小曲兒:“忽聽得叩門聲驚擾佛堂, 世外人苦修行了卻塵緣。”

忽而,外面有人叩響了籬笆門。

寧疏擡起頭,卻見來的人, 卻是一身戎馬軍裝的葉英俊。

“弟弟來了?”寧疏笑起來,卻見他穿着規整的軍裝, 笑容倏爾收斂:“又要走?”

葉英俊走過來, 牽了椅子坐到寧疏身邊, 從包裏摸出兩個冰糖葫蘆:“給你帶了好吃的。”

寧疏背過身去, 不肯理他:“回來呆不過一個禮拜, 又要走,你還真是忙得很。”

葉英俊将冰糖葫蘆喂到她嘴邊,寧疏賭氣推開。

葉英俊嘆息:“國破山河在,不能不走,等到戰事平息, 我就一直陪在你身邊,好不好?”

寧疏斂着眉頭,還是接過了他手裏的冰糖葫蘆,對他說道:“就這樣說好了,你我,還有映雪姑娘,我們永遠生活在一起。”

葉英俊抿了抿嘴角,輕輕撫着她乖巧的臉蛋:“你和我,沒有映雪姑娘。”

就在這時,映雪姑娘從房間出來,看到葉英俊,連忙挽了挽耳際的發絲:“英俊來了,怎麽,又有戰事?”

“嗯。”葉英俊起身,不鹹不淡應了聲。

寧疏看着映雪姑娘眼眸中閃動的情愫,她嘻嘻一笑,說:“映雪姑娘,我先進屋貼補頭飾,你跟我弟好好道別哦!”

“姐,你等着我回來。”葉英俊叫住她:“一定記得等我。”

“我當然會等你啊。”寧疏說:“你是我弟弟哎。”

一刻鐘後,映雪姑娘回了房間,臉色低沉。

“映雪姑娘,你跟我弟弟說什麽?”寧疏好奇地問。

“他說讓我好好找照應你,在這班子裏別讓人欺負你了。”

當天晚上,梨園迎來了一位貴客,包了今天的場子。

卻不知是怎地,那一晚梨園的名角映雪姑娘見了紅,鬧起了腹疼,死活不肯上場,可是包場的那位爺,輕易得罪不得,班主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團團轉,這時候映雪姑娘出了主意,可以讓寧疏頂替她上場。

寧疏平日裏跟着映雪姑娘吊嗓子,本事是有的,《牆頭馬上》的唱本也熟悉,只是從來沒有登過臺,緊張得臉蛋都白了。

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寧疏被上了面妝,戴上了頭飾,這就被推上了舞臺。腳底下一片輕飄飄,渾渾噩噩中,唱起了:“出繡房再穿過荼靡架底,繞池塘踏曲徑芳草萋萋,到花園探外界恍若隔世,霍然見心晴朗杏眼迷離。”

她聲音略嫌稚嫩,不過克服了心頭的緊張之後,便咿咿呀呀從容唱了起來。

“小姐,你瞧,這牆外的景色多好看呀。”

“是呀,好一派□□也。”

便在這時候,她秀指一點,卻見臺下有一英俊男子端坐在正中央的位置,眸色深沉如夜,目如寒星。

寧疏倏忽間心底頭湧起兩句詩: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

用來形容他的深邃的眉眼,豈非正好。

恰是這時候,輪到旦角的唱詞,看着臺下的男子,她竟然愣了愣,沒跟上節奏,漏掉了兩拍。

慘了慘了,要在他面前丢人了。

她立刻開口唱道:“看牆外紅男綠女将春踏,無意為叉子千紅春天迷,唯感嘆□□匆匆如過隙,惜芳菲莫負明媚花期。”

糟糕,為什麽聲音在抖,啊啊啊,完蛋了!

班主在臺下面急得恨不能以頭搶地,果然小丫頭還是小丫頭,哪有什麽經驗,這下可完蛋了,梨園班子的招牌都要讓她砸掉了。

那一晚的場次,嘗過了牆頭傳情這一出,便結束了,下一場在明晚,寧疏晚上回去之後,被班主狠批了一頓,連帶着映雪姑娘也跟着挨罵。

班主走後,映雪姑娘将寧疏拉倒邊上,神秘兮兮問道:“他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陸家的大少爺啊!”

“咦?”

寧疏想起剛剛臺下坐在正中央的男人,她不禁紅了紅臉:“他…很好看啊!”

“陸家可是咱們江城首屈一指的商戶,聽說生意遍及全國,大少爺剛從國外留洋回來,思想新潮,一般而言這種維新人物都是看不上咱們這些唱戲的,不過這位大少爺真的很喜歡聽戲啊,經常光臨咱們梨園班。”

“這樣麽。”寧疏說:“以前都沒有見過他。”

“以前你都不上臺露臉,那有機會見他,今天這出《牆頭馬上》是他最喜歡的本子,明天也許他還會來呢,明天你還想上麽?”

“我今天表現不好。”寧疏垂首,失落地說道:“唱慢了好幾句。”

“沒關系,明天我依然裝病,這樣你就能上臺了。”

“裝病?!”寧疏難以置信看向映雪姑娘:“你是裝的啊?”

映雪姑娘眼見說漏了嘴,連忙圓道:“哎呀,我這不是為你制造成名成角兒的機會麽。”

“啊,謝謝映雪姑娘,可是我今天搞砸了。”

“沒關系,第一次登臺,不怕出差錯,有經驗之後,就會好起來了。”

寧疏一整天都在準備,可是晚上班主說什麽也不肯讓寧疏上臺了:“映雪姑娘,今天晚上說什麽,你都必須上臺,咱們善徽班的名聲招牌,可全都落到你的身上了,那小姑娘現在還不是時候,還需要再積累積累。”

寧疏躲在柱子後面偷聽班主和映雪姑娘的講話,忐忑難安,班主應該不會再讓她上臺了吧。

果不其然,映雪姑娘走出來,只能無奈地對她要搖了搖頭:“過來給我上妝面兒吧。”

“好的映雪姑娘。”

雖然知道不能強求,但是寧疏心裏還是隐隐有幾分失落,她其實挺想唱的,唱給那個人聽。

映雪姑娘登臺的時候,她便躲在臺幕後面偷偷打量那個人,他眉目清隽,舉手投足氣度不凡,真的好生英俊啊!

這時候姑娘曉紅端了茶水瓜子盤出來,寧疏問她:“可是盛給那位先生?”

曉紅見寧疏臉色緋紅,立刻知曉了她的心思:“哎喲我獨自有點痛,小寧你幫我給陸先生盛過去吧,謝謝你!”

寧疏接過了托盤,沖她微微一笑:“謝了。”

端着果盤來到他面前,寧疏的手一個勁兒地顫抖。

他目不轉睛盯着舞臺上的角色,低聲對身邊人說:“李千金似乎不是昨晚登臺的那位。”

邊上人解釋:“昨晚名旦映雪姑娘身又不适沒能登臺,臨時替換了人。”

“原來如此。”他點點頭,不再多言。

寧疏将茶水盤盛到他的面前,說道:“先生慢用。”

感受到他目光望了過來,寧疏心裏頭突突的,感覺天旋地轉,臉色更加緋紅。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只駐留了一小會兒,便已開了,寧疏卻感覺那幾秒鐘,是她人生裏意義最重大的時刻。

以後無數個夜晚裏,她都為那幾秒的停留而心悸。

再見到這位陸家少爺,是在女師高的學堂外,臺上有激進的學生正在發表演講,下面站了不少青年仁人志士,吶喊宣誓。

“同志們,華夏已經到了滅族滅種的時刻了,外敵環伺,可是國內還是四分五裂,軍閥割據,各自為陣,根本不顧咱們家國破碎。”

“同志們,咱們要團結起來,外争國權,內懲國賊!”

“外争國權,內懲國賊!”

“外争國權,內懲國賊!”

一時間群情激憤,寧疏被激動的人群擠到外面,她伸出手,也想要跟着喊幾句口號,卻險些摔倒,便是這時候,一雙有力的手掌扶住了她。

寧疏回頭,英挺的面容映入眼簾。

這雙眸子,怎地這樣熟悉。

這不就是她如杜麗娘般春日裏入夢幽會的心上人麽?

“你是…李千金?”

“嗯?”

他扶穩了寧疏,倏爾笑了起來:“我記憶力應該不錯,你是那日登臺出了洋相的李千金。”

“牆頭馬上遙相望,一見知君即斷腸”的李千金。

隔着濃墨重彩的面妝行頭,他竟能一眼将她認出。

寧疏臊紅了臉:“對,對不起。”

他清淺一笑,竟然笑出了風光霁月的神采。

“對什麽不起?”

“先生您包場看戲,我沒有唱好,讓您錯付了茶錢。”

他說:“凡事總有第一次,以後慢慢練習,總會好的。”

寧疏終于擡起頭來,看向他:“謝謝先生。”

“你叫什麽名字?”

“寧疏,安寧的寧,疏影橫斜的疏。”她臉色越發紅潤,鼓起勇氣,問他:“先生您呢?”

“我姓陸,名铮,字南生。”

“噢,南生哥,你好。”

☆、終章

與陸少爺相遇之後的當天晚上,寧疏在梨園外的馬路上, 給一位行将餓死的盲眼老妪買了一塊血米糕。

她喃喃地重複着這幾個字, 而寧疏卻只當她是胡言亂語, 并不曾例會。

再後來,陸家那少爺不顧全家人反對,娶了梨園戲子, 淪為全城笑柄。然而夫妻伉俪情深,出雙入對一刻也不曾分離, 笑柄漸漸傳為佳話。

所有人都道陸家少爺愛妻情深,梨園戲子飛上枝頭變鳳凰, 下半輩子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只有寧疏知道,白天溫潤如玉風度翩翩的有志青年陸家少爺, 和晚上萬盡百般花樣,折磨她求死不能的南生, 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寧疏咨詢過很多西洋醫生, 得知了丈夫這樣的情況, 也許就是精神分裂症, 他的身體裏住着另外一個人, 一個與平時的他完全不同的人格。

可是西洋醫生沒有行之有效的辦法治療陸少爺的病,加之白天的陸铮少爺願意配合醫生,可是晚上的南生,将寧疏欺負在身下的時候,卻一遍一遍質問她, 究竟愛誰。

她愛的人究竟是誰,當初梨園初遇,一曲《牆頭馬上》,她對他一見傾心,她愛的人是陸铮,教會她念書認字,教會她英文,給她念胡适之的白話新詩,他們一起在劇院排練易蔔生的話劇《娜拉》…陸铮告訴她,即便是女孩子,也須得獨立自強,學習西洋的文化和思想,切不可做那《牆頭馬上》的李千金,随波逐流,依附于封建父權和夫權…

他帶她進入了一個前所未見的新世界,在那個世界裏,她不再是卑下的梨園戲子下九流,而他也不再是陸家高高在上的少爺,他們的身份地位人格尊嚴都是平等的。

而這個人,也絕對不是每晚欺負她的南生,滿身鴉片膏子味,熏得她喘不過氣來,逼着她要服從她,絕對不可以違抗他的意志的南生。

南生就像大清國将亡未亡的陳腐僵屍,肉身未死,心已經死了。

而陸铮的腳步已經邁入了新世界。

如此幾年反複糾纏,寧疏身心俱疲,終于決定逃離南生的魔爪,投奔她在外征戰的弟弟。白日裏陸铮為她準備了包裹行囊,告訴她,等他數年,他已經聯系了不列颠最好的醫生,病愈之後,便回來尋她。

然而當晚寧疏還未出城外,便被家仆追上,陸家夫人連夜奔逃,傳出去豈非大恥。

寧疏被南生囚禁在陸家陰暗的地下室裏,受盡了折磨,她來不及等到第二天的日出升起,便咽了氣,帶着腹中兩月的孩子,離開了人世。

在她氣絕身亡的那一瞬間,陸铮轉醒,見到的卻是一具冰冰涼的屍體,他痛不欲生,精神失常。

三個月後,已經師座的軍閥頭子葉英俊率兵占領江城,第一個要殺的,就是陸家那個早已經瘋魔的大少爺。

一段作古的歷史,回望滿眼煙塵。

大夢一場,一夢三年,人間已經換了天。

薄扶林道,寧疏穿着學士服從校園裏走出來,有朋友邀約,今晚去彌敦道的酒吧慶祝畢業,她婉言謝絕了。不遠處,一身西裝筆挺的傅南生站在車前,遙遙望見,他和煦微笑,勾勒一抹淺淡酒窩。

有個紅衣服的小姑娘迫不及待跳下車,朝她跑過來,撲上她的身體,喊道:“媽咪!”

寧疏抱起她:“小圓子,你怎麽來了?”

小丫頭聲音糯糯的:“我和哥哥求傅叔叔帶我們過來看媽咪的畢業典禮,可是路上塞車,現在畢業典禮都已經結束了,好可惜看不到。”

車窗裏,有個眉清目秀的小男孩探出頭來,他皮膚很白,不像圓子,臉蛋挂着兩坨鵝蛋紅。

傅南生拿出手機,對他們說道:“我給你們拍個照,留念。”

“好啊。”

寧疏抱着小圓子,手裏還牽着團子,站在大學門口,笑容燦爛。

“咔嚓”一聲,容顏定格。

那天晚上,傅南生與寧疏坐在太平山頂的旋轉咖啡店,俯瞰着整座香港城的燈火。

“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已經長大了。”

“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現在才長大麽。”

寧疏看向正在邊上的童趣屋玩耍的兄妹倆:“要說為母,我可是從十二歲開始,就已經把自己當成兩個小家夥的母親了。”

“今天晚上,興許是我們最後一次坐在這裏喝咖啡。”

說話間,傅南生從遞給寧疏三張機票。

寧疏微微一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回去看看你的親人吧。”

她顫抖的手接過那三張機票,上面寫着她,還有兩個孩子的名字。

“傅南生…”她難以置信:“你肯放我…”

“說什麽放不放,好像我囚禁你和孩子似的,這三年,難道不是你自願留在我身邊。”傅南生謙遜微笑:“機票是明天的,晚上你回去收拾收拾,明早我讓司機送你,我就不送了。”

“南生哥…”

“當然,你還有另外的選擇。”傅南生眉眼溫柔:“如果明天早上我醒過來,依舊能看見你陪在我身邊,我們就去民政署登記結婚,我會把你的孩子,當成是我親生的孩子,我們一起扶養他們長大成人,即便是老得走不動路了,我依舊要牽着你的手,帶你去維多利亞港看夕陽…”

一封不具名的郵件,輾轉傳到了陸铮的郵箱裏,他看着照片上容顏清秀的女人,還有兩個孩子,微微蹙了蹙眉。

這個女人,他時常在夢中遇見,有時候她穿着梨園花旦的戲服,唱着一支“出繡房再穿過荼靡架底,繞池塘踏曲徑芳草萋萋,到花園探外界恍若隔世,霍然見心晴朗杏眼迷離”的《牆頭馬上》。

而有的時候,她拿着符紙對他說:“陸铮我給你念個止疼咒,這樣你就不疼了。”

還有好多好多的碎片和畫面,很難拼湊得完整。

也許,這些都是前世的記憶吧。

他不再多想,陸氏企業的游樂場經過一段時間的整修之後,今晚重新開業迎客,他已經換上了規整的西服,鏡子裏的男人,英俊筆挺,可是容顏卻顯得陌生。

你是陸铮,可陸铮又是誰呢?

這時候,陸簡打開房門,對他說:“少爺,車已經候在樓下。”

今天晚上游樂場免費迎客,人頭攢動特鬧非凡,參加完剪彩的典禮,陸铮一個人站在燈火璀璨的摩天輪下,擡頭仰望,背影蕭條落寞。

“少爺,大家都在排隊等摩天輪的開放。”有工作人員走過來提醒他:“是不是現在就要啓動…”

陸铮回頭,看到不遠處摩天輪入口位置排了長長的一條隊伍,大人和孩子們興奮地等待着,想要坐上這麽夢幻般的童話世界,俯瞰江城的夜景。

陸铮說:“再等等。”

等什麽,他其實心裏也沒有着落。

好像曾經答應過什麽人,要等到她,帶她一起坐上摩天輪。

可是他的記憶卻并不完整,他想不起來要等誰。

又過了幾分鐘,工作人員過來焦灼地說道:“少爺,不好再耽擱了。”

陸铮看了看手表的時間,還有一刻鐘就要到午夜十二點了。

“再等會兒。”他依舊固執地堅持。

工作人員只好讪讪離開,據說三年前這位少爺大病一場之後,行為也變得有些奇怪,興許又犯了什麽癡病。

這時候,有一個女人走到他身邊,跟他一起擡頭望向摩天輪。

“很美啊。”她說。

陸铮回頭看了看她,禮貌地“嗯”了一聲。

“你是在等什麽人麽?”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還等,你是呆子麽?”

陸铮問:“你也是來坐摩天輪的?”

“嗯。”

“一個人?”

“還有兩個孩子,在家裏。”

“怎麽不把孩子帶過來?”陸铮好奇:“一個人跑來坐什麽摩天輪。”

她微笑看向他:“你不也是一個人麽。”

對哦,他也是一個人。

陸铮說道:“其實我在等人。”

她嘴角笑容漸深:“你怎麽知道,你要等的人不是我呢。”

這時候,陸铮才真正擡起頭來打量她,越看越覺得眉眼間似乎有熟悉的感覺。

他張了張嘴,終于緩緩閉上。

記憶的漩渦,饒了很久很久很久。

這時候,摩天輪緩緩啓動,他深邃的眸子突然閃過一絲明火。

“我好像…”他偏頭看向她,嘴角露出微笑:“在哪裏見過你,在哪裏呢?”

寧疏提醒他:“也許是在前世,你是熱血青年學生,我是梨園小戲子,你教我民主和自由,我給你唱《牆頭馬上》;或者你是霸道總裁,我是十八線花瓶女星;又或者,你是陸铮,而我是寧疏。”

“你…”陸铮困惑地看着她:“你是寫故事的麽?”

寧疏嘆息一聲:“陸铮,你看我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娶回家當媳婦你看怎麽樣?”

陸铮:“……”

良久,陸铮微微一笑:“追我的女孩不少,但沒見過這樣毛遂自薦的。”

“那你看我這毛遂自薦怎麽樣?”

陸铮微微擰起眉頭,挑眉看她:“你這女孩,怎麽這樣,你這不是逼我拒絕你麽…”

寧疏笑說:“拒絕我難麽?”

陸铮想了想,如實回答:“還真的有點難。”

“舍不得拒絕,那就答應咯。”

陸铮說:“哪有怎麽容易的事,我又不認識你。”

“你好好看看我。”寧疏面對着他:“真的不認識麽?”

陸铮低頭,仔細打量她的臉:“好像…有一點印象。”

這時候寧疏突然踮起腳,捧着他的臉,吻住了他的唇,輕輕地碾壓着,他下唇柔軟,帶着溫度。

陸铮腦子一空,感覺身體已經飄在了半空中,無法思考。

他竟然沒有推開她,竟然會舍不得推開她。

熟悉的感覺鋪天蓋地席卷而來,陸铮突然感覺一陣心悸,隐隐的似乎聽到來自靈魂深處的聲音。

“我寧疏就算上窮碧落下黃泉,也一定會找到他!”

“別說仙根道骨,就算要了我的性命那又怎樣,我要救他。”

“陸铮,再見了…”

有女孩用細長的嗓調捏着戲腔:“出繡房再穿過荼靡架底,繞池塘踏曲徑芳草萋萋,到花園探外界恍若隔世,霍然見心晴朗杏眼迷離。”

“即便是女孩子,也須得獨立自強,學習西洋的文化和思想,切不可做那李千金,随波逐流,依附于封建父權和夫權…”

“牆頭馬上遙相望,一見知君即斷腸。”

。……

良久,寧疏擡眼問:“你還記得我麽?”

在午夜鐘聲敲響的那一刻,陸铮牽起了她的手:“我在等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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