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鬼魅

在他左邊兒上的鬼衛寒磬板着一張不為所動的大臉,看這千裏灼灼桃花開敗了數十載,他早已習慣了右邊的那個不分晝夜叽裏呱啦的鬼衛,對于這歸離鬼衛說的鬼話,他已然是早有了對策,大體就是那一句左耳朵眼兒進,右耳朵眼兒出的。

右邊兒被涼着的歸離鬼衛嘟了嘟臉,這數十載,邊上那同樣身負同職的寒磬對他的話是充耳不聞的,他每次還都是不厭其煩的自說自話,這一次,他若是就此罷手,也是忒不符合他的本性,他緩緩說道:“前個兒有一個局兒,我也順便去酆都蹭了幾杯桃花醉,便聽那酒鬼說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歸離鬼衛說到這裏,往前面挪了一小步,往他這邊看了一眼,瞥見那左邊兒上的鬼衛寒磬眯起了眼眸,沒有一星半點兒的好奇之心,若是旁的鬼早就沒有了說故事的興致,但是他可是下定了決心的,就算這石頭是在打盹,他也是要說完的。

“你可還記得前日經過的那個頭戴白簪花的白衣女子……,聽那酒鬼說,那個白衣女子被白無常君看上了,咳咳,白無常君覺得她天資聰穎,打算收她為關門弟子。另外,這白無常君的任職期限也是快到了,新任的白無常君可是要從那些弟子中選出來的,你說,這個白衣女子會不會成為新一任的白無常呢?”

他說完了這話,又往前面挪了挪,站了一會兒,見那閉目養神的寒磬終于睜開了眼眸,心中只覺一絲欣喜,這數十載費了不少唾沫,今日總算是有了一星點兒希望能夠打動他。見到了希望,自然是要接着說的,“即便白無常君很看好這個女子,但是,她資質平平,即便不學無術的那幾位師兄都是強過她的。若是因為她是一個女娃子,白無常君便厚此薄彼,見異思遷,讓她入了選,委實是要落了口實。更何況,那個白衣女子似乎是開罪了黑無常君,即便那女子僥幸進入了入選之列,依照黑無常君的性情,必是會插上一竿子的。”

唠叨的歸離鬼衛說完了他的獨到見解,在他身邊板着臉的寒磬嘴唇微動,歸離是滿臉期待着這個同僚開口,但是……同僚的話卻讓他感到背後涼飕飕的。

這話僅有四個字……。

黑無常君。

他抿住了唇,都不敢喘氣的,他實在是撞了鬼,撞到了黑無常君,他思來想來,雖然因為心驚膽戰,腦子轉的慢些,但是也是将剛才的長篇大論想了個遍,他只是說,黑無常君的……性情,這個,性情雖然沒有具體提到,但是,黑無常君……。

遙想當年,他咽氣的那一刻,三更鐘響,窗外,點點星光,樹影斑駁,窗內,燭光昏黃,熏香缭繞,他有些迷瞪,以為是每日大早叫他起床的老娘,潑皮耍賴說了一聲,“讓我再睡一會兒,就一會兒。”然後,一句飄遠而來的聲音說道,閻王要你三更死,豈能留你到五更。

現在,成為了守門的鬼衛,将那山頭的銅鐘瞥上一眼,都是不由的發顫的,驚弓之鳥,也不過就是如此了。還莫說,到了三更之時,鐘聲響起,那更是餘音繞梁了。

歸離鬼衛緩緩轉過了身,瞧着桃花樹下的無常君,勉強的露了個笑臉,客套話他極為會說的,但是,見了這黑無常君他嘴皮不停的打顫,連同往日常說的順耳客套話忘了個盡,只得幹笑了笑,一字一字說了一句:“黑…無常君是…剛…剛從山下……游玩回來。”

黑無常君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慢條斯理的回他:“奚君這幾日忙的緊了些,無暇顧及一些兒個牽引的瑣事,生死簿上君子國篇中有上不少陽壽到頭的凡人,本君前去探了探路。”

歸離鬼衛思量了思量,前往君子國必是要經過浩浩蕩蕩的東海,今晚的東海想必難以如昨日裏風平浪靜的,緣由也是因為東海的渲以水君苦盼的麒兒将在今夜來臨,東海水君老來得子,定是會喜極而泣的。到時必定是電閃雷鳴,風雨交加,他還依稀記得幾個月前荼迷鬼君身邊的小鬼說還說了一句,水君麒兒降臨之時海面會波濤翻湧,他當時也沒有在意,但是,現在想來着實是有可能的。

今一早,那東海水君便來到了桃止山,死乞白賴的請求荼迷鬼君,讓鬼君為麒兒保駕護航。若是不風平浪靜,也是用不着這般的。

看來,今晚的水路自然不是這麽的好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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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離有些為難,思襯着寒暄說,黑無常君,路上好走,但是,這話委實是不該這麽說的,斟酌着良久,忍不住緩緩問道:“黑無常君經過了東海,可去看了渲以水君還有顏落夫人?歸離早就聽荼迷鬼君身邊的小鬼說那麒兒是了不得的,黑無常君可否透露透露。”

黑無常君拂了拂衣袂,慢悠悠的說了一聲:“歸離,你說話停停頓頓了數幾十載,你的這個毛病竟突然好了。”

歸離心中一咯噔,思量了思量,也是,每次見到黑無常君,他都是怯怯地,口中也是說不出一句連着的話,但是,今日卻因為想着這麒兒是怎得的不了得,而不由的問了一問,也是将害怕這件事情抛在九霄雲外了。

歸離鬼衛的臉上一直保持的笑僵住了,連手都不知該擺放在空中的何處,他看了黑無常君,又偏頭瞧了那寒磬鬼衛,期望他能夠念在共同守門的幾十載,風雨同共的情分上幫他一幫,不知是歸離的目光太過灼熱,還是,寒磬這塊石頭有了點溫度,他張了口:“歸離鬼衛是敬畏黑無常君的。”

歸離聽得了這話,心中又是一咯噔,他着實是有些後悔的,這寒磬還不如不說了,如此這番,這不是表明,他之前是敬畏,如今是不敬畏了嘛!

黑無常君僅是看了寒磬一眼,緩緩說道:“你擔任鬼衛數幾十載,也到時候了。”

黑無常君留下了這句,緩緩走到了灼灼桃花圍繞的鬼門前,鬼門緩緩開啓,一股陰風襲來,落英缤紛,隔着妃紅的落花雨簾幕,那黑無常君,墨發飛揚,衣袂翩翩,漸漸消失在了黑無邊際的鬼門通道中。

那後面戰戰兢兢的歸離鬼衛長籲短嘆,顫顫的說了一聲:“太……可怕了。”

漫天的漆黑,一片寂然,驀然傳出了窸窣之聲,一抹月白光穿過了遮天的黑面紗,斬不斷的光芒從北方柔和的散下,黃泉路并無日月星辰,那悠悠月光是懸在北方癸地那宛若玉盤似的寶珠散出的。黑無常君身披一襲黑漆漆的長衫,足下黑底雲靴徒生微風,輕輕拂過綻放出的近乎于紅黑色的濃豔花朵的彼岸花。

殘陽如血似的妖豔,觸目驚心的赤紅,如火、如血、如荼般的彼岸花,此時甘心化作似血的地毯,為他滿滿鋪就望不到頭的黃泉路。

墨發如拂塵般揮舞,在空中揮就了一幅淩亂的畫卷,他那衣袂恣意飛揚,雪白如月錦的纖指從下往上劃了一劃,火紅的曼珠沙華瓣緩緩飛起,那絲絲妖豔花瓣似煙岚般萦繞,濃濃的香氣彌漫了整個雲海。

翩然飛舞的花瓣繞在他的發間,傾盡千年繁華,花影邀墨染的華發同它共舞,說不清的纏纏綿綿,道不盡的彼岸花殇,舞罷,依依不舍的落在他的墨發上,那花瓣瞬間變為了一抹雪白,一彎華美的上弦月裝點了他樸實無華的發,三千華發如黑曜石般流淌華光,彎彎花影從一股飛揚的絲發上滑落,彼岸的花影,彼岸的弦月,若鏡花水月般無蹤無痕。

未久,萦繞的煙岚在雲海間凝聚,在那西方彙聚成了流光火球,它似殘陽隕落般放出一道刺目的白光,那花瓣如紅雨般應聲而落。

那一身黑衣,伴着月光,伴着花雨,飄然而去。

花雨在雲海之下圍繞,一個巨大花環浮現,那曼珠沙華花瓣翩翩,若燃起的振翅紅蝶,花環中央萦繞着煙岚,透過煙岚依稀可見一個朦胧的白影,她銀發白衣,手執青青竹卷,悠揚的聲音緩緩道:“……爾時世尊,四衆圍繞,供養、恭敬、尊重、贊嘆。為諸菩薩說大乘經,名無量義、教菩薩法、佛所護念。佛說此經已,結跏跌坐,入于無量義處三昧,身心不動,是時天雨曼陀羅華、摩诃曼陀羅華、曼珠沙華、摩诃曼珠沙華。而散佛上、及大衆。”

朔風吹過,圍繞的彼岸花吹散,萦繞的煙岚驟然煙滅,煙岚後的雪白花瓣悠然飛揚,那妖豔的片片火紅也變成了雪白,頃刻之間,漫天邊際都是翩翩然的白色花瓣。

彼岸路總有盡頭,他來到了一片血海前,海中的死樹高聳入雲,血海其上黑煙遍布,原本風平浪靜的血海冒出了翻滾的泡泡,其上的黑煙也比別處稀疏了許多,這時黑糟糟的宛若水藻的東西冒了個頭,他凝了凝眉,便見一條白绫從水中旋了出來,白绫飛旋,在死樹枯枝上繞了幾繞,白衣白裙的美人從忘川水中冒出,白绫牽系,她懸在空中,衣裙料子卻似是避水的,并未被浸濕,只是有兩三滴血紅的水珠子從衣角邊滾下,那一頭玄發都是濕透,額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上,她咳了咳,血水從她的嘴角緩緩流出,她緩了口氣,将濕漉漉的墨發撫了撫,緩緩的說道:“什麽鬼?”

一只骨骼突出的素手穿過濃濃的黑煙,煙氣為素手蓋上了一抹薄薄黑紗,往黑煙底下看,勉勉強強可以看到那宛若竹竿般的手臂從血海中掙紮出來,手臂漸漸伸出了萦繞的黑煙,可以看到手腕處帶着斑駁的點點紅白,她曲了曲纖指,似乎想要向前抓住什麽,從那水中傳出一聲無力的呼喊:“你…下…來…來……。”

她飛到了高聳的枯樹上,坐在了黑漆漆糙皮的樹杈上,低頭看着那使人毛骨悚然的手臂,臉上卻帶着淺淺的笑意,緩緩說道:“我才不下去呢!你若是想要再拉我下水,倒是可以上來試上一試。”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喜歡嗎?如果不喜歡我再改……。

我寫的這鬼故事,是可以引出以後故事的故事……當然,男女主不會變為鬼。【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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