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夢——前緣】005
我撫着琴弦,緩緩說道:“花城有弱柳,白浮絮漫天,花城有梨樹,素梨花紛揚,花城有思枉河,綠浮萍無垠,每年春冒了頭,我便會在思枉河彈琴,這年,不巧卻趕上了戰事,只能在這牆角彈琴賞飛揚過牆的飛絮了。”
他看着我手底的琴,道:“姑娘手中拿的是龍骨琴”我撫着琴弦,道:“公子相貌非凡,氣如梨花,識得七辔龍骨琴,想必也是喜宮商角徵羽之人,不妨坐一下,再聽我彈一曲微雨梨花。”
他依言坐在了我的身側,我對着他淺淺一笑,手指撥弄琴弦。
天下着微微小雨,身側落了梨花……。
曲子彈到了最妙處,卻戛然而止,他睜開了眼眸,看着我,問:“怎麽停了?”
我抿了抿唇,道:“故事停在最圓滿的時候,曲子停在最妙的時候,相識最美不過初相遇,雖然不能在思枉河彈琴,但遇見了你,也算是不枉此行,琴曲就停在這裏吧!”
我撫了撫琴弦,淺笑着道:“就這樣吧!我該走了。”我将琴放入了布中,拉着布角疊起,将琴包裹在裏面,他站了起來,我已然起了身,背上了琴,我淺淺的笑着,他還是站在牆邊,走過了十幾步,我低頭看着腳面,一曲杏花曲,已然彈了三四盞茶的功夫,而那一曲微雨梨花彈到妙處,已然也有兩三盞茶的時間。
許是許久未彈琴的緣故,一下子彈了這麽久,手腕都有些無力,手腹也是有些酸脹,再繼續彈下去,反而會毀了那一曲微雨梨花。而停在這處,卻是極好的,另外,彈到這裏,已經夠了,再彈,反而讓人引起懷疑,認為我是有意而為的。
我看着地面,挪動着小步,這麽久了,若是那女将領聽見了,也該過來了。
我慢慢走着,咬着唇畔,再不來,我便真的回不了頭了,只能離開了。
“等一下……”
馬蹄踏踏,我并未回頭,不遠處的城門前,那将士叫了聲成黎将軍,馬蹄踏踏,她并未停下,直到來到了我的身邊,才勒住了缰繩,看了我,又看了我背的包裹,道:“剛才彈琴的是你”
她只着一身紅衣,并未穿着戰甲,我仰頭看着她,詢問道:“怎麽了姑娘有什麽事情”
她緩緩開口:“姑娘琴技甚好,可否,再為我彈奏一曲”我看着她,道:“我從南方趕來,也是聽聞正值兩國交戰之時,我若是進城,多有不便……雖然我這次是想來花城的思枉河彈琴,思故舊人,但在牆外彈了杏花曲,故人也會理解,我還是不進去了。”
她看着我,道:“姑娘既然來了,總是要去一趟思枉河的,思枉河浮萍無垠,方圓十裏碧綠,姑娘在那裏彈奏,琴聲撩起微波,越過思枉河,也不負姑娘的思枉之情。”
稍微過了會兒,我應了一聲,道:“多謝将軍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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彎月扶上了柳梢頭,我坐在床上,看着那窗前的柳樹,今晚,我便在這裏睡下了。我趴在了窗邊,吸了口氣,進入了花城,成黎将軍讓軍士為我安排了房間,備了飯食,我用過之後,便讓我早些歇息,明日再讓軍士帶我去思枉河。
我歪了歪頭,看着天邊的彎月,這彎月着實是愁煞我了!
我抱着龍骨琴,馬飛踏,來到了思枉河,坐在河邊,我瞧着河邊的梨花,梨花花瓣随風飄落,落在了思枉河裏,我看着梨花,發起了愣。
三月梨花,當時年少,不過豆蔻年華。
牆角的梨花開的極好,十三歲的我蹲在牆角,懷中抱着枝梨花,看着不過十幾步遠處的,那深宮中彈琴的妃子,聽着她的琴聲,不知不覺竟使我眯了眼睛……。
飄了梨花……飄了雨。
我睜開了眼眸,雨落在了我的鼻尖,衣服有些微濕,我拿袖子抹了一下臉,手中拿着梨花,小跑到了宮室的門口,那彈琴的妃子看了門口淋濕的我,喚了聲:“門口的小宮女,別在外面站着了,快進來。”我進入了宮室,來到了她的面前,将手中的梨花一遞,道:“這梨花給你。”
她看着我,道:“為何将這梨花給我”我看着她,道:“你不讓我在外面淋雨,我便将這梨花送你。”她只是笑了笑,道:“這裏滿院的梨花,開一年落一年,我都已經有些倦了,寂寞空庭十幾載,誰還記得這處的梨花。”
我聽不懂她的話語,不曉得她的寂寞空庭,只是湊到了她的身邊,道:“你的琴彈的真好,可以教我嗎?”她聽了我的話,看了我一小會,問道:“你想要跟我學琴”我點了點頭,将手中的梨花放到了她的桌面上,道:“我可以每次來,都給你折梨花進來,你就可以聞道梨花的香氣,觸摸到梨花瓣了,你教我好不好”
她看着我,想了想,道:“有你陪着我也好。”我笑了笑,湊到了她的身邊,在她身邊蹲着,問道:“你剛才彈的是什麽曲子?”她撥了撥琴弦,緩緩開口:“微雨梨花。”
指尖撥弄琴弦,我嘆了嘆,當年教我微雨梨花的妃子早已經随着幾年春時的梨花飄落,她離開的時候,便跟我說,若是有機會,便會回到思枉河,伴着春風,伴着梨花,葬在這思枉河中。
“微雨梨花,美人垂淚,這琴曲太過愁煞人。”
我指腹壓了壓琴弦,轉頭看了他,慢慢問道:“楚公子,你怎麽來了?”他緩緩走到了思枉河邊,在我的身側坐下,河邊的土指定會弄髒了他的白衣,他看了我,笑了笑,道:“摘得梨花與白人,白楚析。”我只是一笑,昨日我聽那成黎将軍喚了他一聲楚析,我便是認為他姓楚的。
原來他是姓白的。
我抿了抿唇,道:“八千裏路雲和月,雲和月。”南北轉戰八千裏,不知經歷多少風雨,多少梨花。釋然我不是将軍,不必刀光劍影,但,這幾年,我走到南,走到北,又卷入了幾場風波。
“你說,你每年都會來思枉河彈琴,可是有思枉的人”他如此問。
我點了點頭,道:“我每年來這彈琴是為了思念一位已故人,她是我的師傅,教我彈微雨梨花的師傅。她被一座城,一面牆困住了一生,一生不得燕雙飛,最後,她出了城,來到了思枉河,思枉着思枉的人,葬在了思枉河。”
他看了那梨花,道:“微雨梨花這般愁,便是凝了你師傅一生愁,你彈的微雨梨花極為入骨,可有愁事”我只是淡淡的一笑,愁殺人,愁煞人,已然,我不能告訴他,我吸了吸氣,道:“我這幾年,走南走北,着實是覺得孤身只影,不是一種自在。”他并未言語,我也是靜默的的撥弄起了琴弦。
念過了該念的人,也在別人面前裝夠了樣子,我與他踏馬回到了花城柳暗巷子的院落。
成黎站在院中的柳樹下,她見我同楚析公子回來了,走到了我的面前,道:“和月,你那日彈的杏花曲叫什麽名字”我看着她,道:“這杏花曲,成黎将軍是曾聽過這杏花曲嗎?”成黎将軍搖了搖頭,只是道:“我只是覺得這曲子極好,應該有個好名字而已。”我只是抿唇,這杏花曲是連容公主所創,杏花是她最喜的花,杏花曲也是她最愛的曲,很是簡單的名字,卻含了她杏花時節萌生的情愫。
她與寧域之間的事情太錯綜複雜,慢慢的算計,一曲純粹的杏花曲,是多美,又豈是除了她的誰與誰能夠明白的。
月色沉沉,我抱着琴入了房間,将琴放在了桌上,我揉了揉發酸的手腕,我從思枉河回來,便在院中給成黎将軍彈琴,一直彈到了雲遮月,我着實是累了。
仰頭躺在了床上,我看着那沉沉的月,我應該想個辦法,成黎将軍,我該将她如何?也不知躺了多久,我翻來覆去也是睡不着,嘆了一身,我走到了桌邊,倒了杯水,喝盡,我站在窗前,透着風,看着外面被雲遮了半身的月,我蹙了眉,幾十步後面的樹下似乎有人在晃動,我握緊了手,那人鬼鬼祟祟的,那個房間是成黎将軍的,難道會有人在我之前動手
難道這個人也是步将軍安排的
我出了房間,躲在了院子中的柳樹後,那青衣站在那房門前,用匕首劃着兩扇門的縫隙,過了一會兒,那人轉過了身,四周看了一下,便推開了門走了進去。我抓着樹幹,皺了皺眉,看來,那個人真是要動手了。
我低頭想了想,還是先看看那個人,我放輕腳步,小心翼翼的來到了成黎将軍的房間前,我推開了一個小門縫,往裏面瞧,那個人手拿着匕首,慢慢靠近了床邊,我凝住了眉,握緊雙手,這該如何?我閉了閉眼,該當如何?
我咬了咬牙,用力推開了門,那已經來到床邊的蒙面人轉過了身,月光照進了房間,我喚道:“有刺客……”我喊完了這話,那成黎将軍便床上坐了起來,那個蒙面的青衣人轉頭看了我,我抓住了門扇,也不知這個刺客的功夫如何!
成黎将軍露出如藕般的玉臂,夠那挂在一旁的衣服,我凝了凝眉,眼瞧着那青衣蒙面朝着門口跑來,我雙手扶着兩扇門,輕皺了眉,看那成黎将軍,她還未穿完衣衫,青衣蒙面已然來到了我跟前,開口道:“讓開!”
聽到她的聲音,我微微一愣,手依舊緊緊握住兩扇門并未松動,只是這一愣,手腕處生疼,我瞧着那血緩緩滑落,只是一眨眼,那血便染濕了袖口,在青衣上揮灑出了奪目的血花。
她在這時直接撞上了我的右臂,握住的拳再也忍不住疼痛,我放開了那扇門,摔倒在地,手扶着涼涼的臺階,我咬住了唇,我看着那被青色的石階擦過的手腕,不只那被跑開的青衣劃傷的手腕一直流着血,那片被石階擦過的手面也是泛着微微的血珠,手面一層一層的白皮竟如同那瀕臨飄落的梨花。
我看着那青衣背影,從隔壁跑進來的将士已經将那青衣圍了起來,那青衣緊緊握着泛紅的匕首,手臂揚起匕首,左右指了指圍着她的将士,大聲道:“你們別過來。”
我只是一笑,耳邊傳來成黎将軍的呼喚,我仰頭看她,她身穿白衣,站在朦胧的月光下,我眯了眯眼睛,只聽她輕聲詢問:“和月姑娘,我扶你起來。”
她扶着我的右手,我緩緩站了起來,她道:“來扶你進房間。”我抿住了唇,皺着眉,看着左腳,有些無奈,她注意到了我的神色,疑惑道:“你的左腿也傷到了。”我只是淡淡的說:“摔倒的時候崴了一下,大概養上幾天就好了。”
比起我的手來,腳并未算得上是傷。
院內的門口走進來一個同樣身穿白衣的人,他看了那守衛,緩緩走到了房間前,他看了成黎将軍,又看了我,詢問道:“成黎,這是”成黎将軍開口道:“她為了救我,受了傷,腳也崴了,楚析,我一人扶不了她,你幫我扶她到我的床上吧!”他嗯了聲,成黎将軍握住了我的左臂,而楚析公子看了我,道:“你的右腕受傷了,不能用力,我攬着你的上腰,扶你進去。”
我應了一聲,道:“勞煩成黎将軍還有白公子了。”
我看着他與她,兩人皆是一身白衣,她,成黎将軍,一身衣如月般的錦衣飄揚不染纖塵,他,白公子,那素雅無飾的衣衫落了點點如豆的血,我只是淡淡一笑,來到了窗前,成黎将軍掀開了錦被,道:“楚析,我出去看看那個刺客,你給她看看手腕的傷。”
我躺在床上,那楚析公子看着我,道:“往裏面靠點,我給你看看手腕處的傷。”我看着他,問道:“你學過巫醫之術”他笑了笑,道:“并未學過,不過,處理刀劍之傷還是能夠的。”
我看着手腕處的傷,瞧着他走到那桌邊,從那裏拿出了不大不小的木匣子,拿出了一疊白布還有一小瓶傷藥緩緩走到了我的面前,而後又坐在我的身側,我看着他放在床上的東西,緩緩說道:“楚析公子與成黎将軍的交情應該不錯。”
他僅是一笑,道:“少時她父親在戰場,她也跟着,成府與白府前幾輩都有交情,成将軍不願年少的她染殺伐之氣,便親自将她領到了白府,托我父親照料,她在白府也是待了幾年,而前幾年,她的父親病重,她便在家中照顧父親,直到成将軍離世。”
我想了想,又問:“成将軍雖然是赫赫有名,而成黎将軍确實女子身,雖然偷偷跟她父親去過幾次戰場,但這一次,和月國與西周國交戰,她一個女子,總是不能被信服的。”他并不言語,蹙了蹙眉,我道:“我也是女子,并不是說她一介女子……只是……”他瞧了我,打開了藥瓶,握住了我的手臂,将藥粉慢慢灑在了我的手腕處。
他一邊為我敷藥,一邊慢慢說道:“和月的三殿下對那蒍國的星微公主動了情,而西周的寧王也要娶星微公主,這兩人在蒍國也曾大打出手過,幾個月前,蒍國的君王答應了寧王同星微公主的婚事,那雲七一殿下也是為了阻止寧王與星微公主的婚事,才決定與西周開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