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時
24小時
“我們分手吧，給你最後一天時間，過來拿行李。”張凜在電話裏淡漠地和陳羊羊說。
陳羊羊還在公司加班，六點的下班時間從來就沒有準時過，她畢業之後好不容易進了這個國企，可是後來公司改制，她的編制一下轉為了合同工，表面上薪資待遇沒有任何變化，但是隐藏的內在福利一下子減少了。
她的學歷不高，只是普普通通的二本，當初能進這個公司已經是走運了，如今看着外面燈火通明的城市，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公司領導走前和她說：“又加班啊，辛苦了。”
虛假至極。陳羊羊心裏想。
一個只會分配工作，完全不顧下屬死活的領導，表面功夫做的倒是很好。
公司裏很多這樣的同事，他們習慣撂挑子走人，明明手上沒有什麽事情，不幹活卻格外會攬功，陳羊羊不得不融入這群人當中，她也學會了見什麽人說什麽話。
她對領導說：“不辛苦，這是我應該的。”
領導很滿意這樣的回答，一手拿着公文包，一手拿了串奔馳車鑰匙，點點頭笑着就下班了。
這幾天她和張凜處于冷戰當中，她已經記不清這是這段時間的第幾次冷戰了，她甚至記不住這次冷戰的原因，只是莫名其妙吵了一架，然後兩個人就不說話了。
她不想這樣了。
她其實不清楚兩個人在一起的意義是什麽了，但是他倆從大學交往直到工作，現在已經7年時間了，難道是‘7年之癢’？
陳羊羊覺得無所謂。管它是什麽，在一起久了，或許愛沒有當初那麽深了，不過也沒關系，習慣就好了，大家都互相習慣了，彼此陪伴不是更重要嗎？
她今天有心想回家哄哄對方，可是沒辦法啊，她還在加班，于是點了個快餐外賣，随便扒拉了幾口就進入工作狀态，打算早點回到家。
只是家還沒回，張凜的電話就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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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十點了，怎麽那麽遲了？陳羊羊接聽電話之前有些心虛。
張凜家裏殷實，開着屬于自己的工作室，工資比她的不知高出多少倍，每次她回家抱怨領導虛僞、抱怨工作加班艱難的時候，張凜就和她說：“你辭職吧，我養你。”
陳羊羊這時候就會氣急敗壞的和張凜說：“不可能！我絕對不會做一個靠男人養的人，你休想讓我辭職！”
張凜拿她沒辦法，只能每天早早回家煮好飯菜，等着陳羊羊回去吃晚飯。
可是陳羊羊一直在外面加班，于是張凜就有些生氣了。
不過生氣也沒用，所以他後來沒有再等陳羊羊下班吃飯，只是告訴陳羊羊：“你可以加班，但是到了九點必須回家。”
陳羊羊答應了，說：“好，以後如果加班到很晚，你就給我打電話，打了我就回家。”
後來有很多次，張凜都在九點打電話過來催回家，陳羊羊也會在接到電話之後就下班。
可是今天，十點了……張凜沒有在這個點給她打過電話。
她接起電話，語氣前所未有的柔軟：“我馬上回去了，不好意思啊，我沒注意看時間。”
對方靜默了十幾秒。
陳羊羊覺出些微妙，她不敢發聲說話，沉默地站起身來将電腦關機，頭微微側着夾着手機，把散亂的桌面清理幹淨。
兩人的冷戰好像轉移到了電話上。
陳羊羊收拾好了東西，準備打個車回去，這個時間點有地鐵，但是她覺得地鐵用時比較長，她現在還是盡快回到家裏比較好。
她說：“凜哥，我打算打個車回去，我就先挂電話了啊，我上車之後再給你打電話……”
“羊羊，我們分手吧。”張凜突然打斷她。
陳羊羊往外走的腳步頓住了，嘴唇張張合合想說些什麽，腦袋空空什麽也想不到，她把背着的包往肩上提了提，站到了飄窗邊上，将手機從左耳移到了右耳，緊緊抓着，眼睛盯着窗外某個莫須有的地方，問：“為什麽？”
七年的感情，為什麽你說分就分。我是這麽容易就被放棄的人嗎？
陳羊羊不理解，不就是吵了幾架嗎？哪對情侶不吵架呢？更何況他們之間已經相處、磨合整整七年了，到底是發生什麽事情了，非得到分手的地步。
張凜說：“你說呢？”
陳羊羊：“……”
他為什麽要把問題抛出來，仿佛錯的只有自己，這算是什麽回答，她到底做錯了什麽，她憑什麽要被這樣對待啊。
辦公室還有人在加班，她回頭看了眼正在加班的同事，隔了兩三百米，距離較遠她大聲說話對方應該聽不見吧。她壓制住自己的情緒，吼了句：“張凜，你什麽意思？”
“不想談了，膩了。”張凜吐出這麽幾個字，末了他又補上：“羊羊，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張凜！王八蛋！”陳羊羊沖着電話、扯着嗓子喊。
公司同事的目光好像往這邊看了過來，張羊羊踩着高跟背着同事走開，第一次不管不顧別人異樣的眼神，死死抓着手機骨節泛出青白，狠狠咬着牙，遠離辦公室那群看熱鬧的人。
進了電梯意味着沒有信號，她拉開消防通道，躲進了黑漆漆的樓梯間，感應燈适時亮了，陳羊羊蹲在地上，讓眼淚順着下巴流走。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分手……”樓梯間沒有人，陳羊羊終于忍不住心裏的難受，放聲哭了起來，她穿的是白色的裙子，在地上籠住了一層灰。
張凜聽到了，說：“不要哭，羊羊。”
“你說不哭就不哭！我的七年都喂了狗啊！憑什麽，憑什麽就要分手，我們不就是吵架了嗎，可以談啊，你可以和我說啊，我們到底怎麽了啊！”
今天加班了，她很累，可是工作哪有不辛苦的，張凜到底在鬧什麽毛病，陳羊羊是一點都不知道。
她的淚水就像是開閘的大壩，打開就再也關不上了，抽抽泣泣喊着：“幹嘛要分手，你告訴我，告訴我啊！什麽是膩了，什麽是不想談了……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陳羊羊一直覺得，愛情不會有什麽情深不淺，最終都會淡化成家人的感情，在柴米油鹽醬醋茶當中小吵小鬧，簡簡單單過完這樣的一生。
愛少了，難道就不愛了嗎？
或者說，對方從來不曾喜歡過她嗎？所以不愛了就立馬抛棄她了。
她哭得斷斷續續起來，感應燈滅了，又亮起，一明一暗間她埋下自己的頭，嗫嚅着說：“是不愛了嗎……”
哭泣聲透進張凜那方，他好像深深呼了口氣，輕微嘆了下，說：“給你最後一天時間，過來拿行李吧。”這句話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來，可惜陳羊羊不知道。
陳羊羊只是傻愣了，不可思議道：“你要趕我出去！？”
他們畢業之後就同居了，冷戰期間一直都是各睡各的，後來張凜去了客房，她也沒說什麽。只是現在，張凜竟然要趕她出去了！？
她猛地站起來，裙子發出‘嗞啦’的一聲響，帶起灰塵洋洋灑灑，她重複問：“張凜，我再問你一遍，你剛剛到底是什麽意思！？”
張凜咬着牙，極為低沉地說：“我們分手吧，給你最後一天時間，過來拿行李。”
“呵呵呵呵……”陳羊羊冷笑起來，幹枯的眼淚粘在臉上，連着化妝品一起破壞精致秀美的五官，人人都說她長得好看，追求她的人也不少，就連進入社會之後，公司裏也有人對她默默關心。
可是她先遇到張凜的啊，她習慣了和張凜在一起，只要張凜不說分手，她就不會放棄。
她從小就沒了父母，進入大學之後張凜事無巨細的照顧她，她才感受到了被愛是什麽滋味，張凜總說她對什麽事都太過于随意，随意融入淤泥般的環境，随意對待他倆的感情，無論張凜怎麽生氣，陳羊羊必定會去哄着他。
陳羊羊曾經問過：“什麽都哄着你不好嗎？”
張凜那時候的回答是：“不好，總覺得你把我當成了哥哥。”
陳羊羊：“？”
張凜捏着她的臉說：“我是不是你男朋友？”
陳羊羊傻乎乎點頭，“是啊。”
“是就對了。”張凜說：“你記住了，我是你男朋友，并不是哥哥。”
在孤兒院的時候，陳羊羊看着別人被領走會羨慕，她會感覺自己被抛棄了，特別讨厭別人不喜歡自己，她把張凜當成了自己的家人，但是張凜又把她當成什麽了呢？
她一直都聽張凜的話，把張凜當成男朋友的。
于是她說：“張凜，男朋友……”哭哭啼啼的不像那個堅強的她，可是她還是要說：“可不可以不要分手……”
門咣當一下，有人敲了下樓梯間的門。
陳羊羊被吓得後跳了兩步，手機還在通話當中，張凜立馬問：“怎麽了？羊羊。”
陳羊羊沒來得及回答，門外有人說話：“是，陳羊羊嗎？”聲線好聽，有些熟悉，對了，是她上司的上司，那個被公司裏女生喜歡的領導，他怎麽那麽晚還在公司，剛剛加班的時候怎麽沒有看到他？
陳羊羊趕忙應聲：“李總？”
李晟說：“你還好嗎？我可以進來嗎？”
陳羊羊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低下頭去看手裏的手機，通話還在進行中，于是她朝門外說：“我沒事，李總，等會就出去。”
李晟手上拿了一包紙，然後放下，思考一秒說：“好。”
腳步聲漸遠，陳羊羊心累地靠着門。
張凜這時候說：“是你們公司李總，李晟？”
陳羊羊‘嗯’了聲，她沒有反應過來為什麽張凜會說到李晟，明明他也只是在電話那頭罷了。
張凜聽到預想之中的回答之後反倒平靜了，他說：“快下班吧，今晚就先不搬了，明天再搬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