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時

16小時

不等陳羊羊回複,電話‘啪’的一下就挂斷了。

“回去幹什麽呢?回去搬家嗎?”陳羊羊戲谑道。

蹲在地上太久了,一身白裙已經滿是灰燼,十幾層的樓梯,突然就沒有了要走下去的想法,也不知道哭成了什麽樣子,陳羊羊随意地摸了下臉,想要擦掉那看不見的眼淚。

濕的和幹的黏在一起,頭發粘在上面已經沒有形象可言了。她靠在消防通道的門上,整個人就如枯槁的枯木,沒有一點的生機。

回去就要搬家。她不想這樣。

可是不這樣又該怎麽辦,她都不知道張凜到底在氣些什麽,吵架難道是什麽天大的事情嗎?以前不也是會吵架嗎?過幾天就好了。

這次又有什麽不一樣呢?何必要到分手的地步。

她沒有家人了,搬家?搬家之後又要住哪裏去呢?

唉……陳羊羊心裏嘆息了一聲。

那麽多年了,她身邊好像只有張凜,連說得上話的朋友都沒有幾個,不是別人不願意和她做朋友,而是她信不過別人,她總是有一層外殼,把自己包裹起來,表面是糖衣炮彈,撕開之後才發現裏面是尖刺,別人觸碰不得。

擡腕看了下時間,已經過去四十多分鐘了,這個時候的地鐵快關停了,可這個城市的運作卻不會暫停,又會換上另外一批人檢修工作,人就是這樣,一刻也不停地運轉,永遠不知道明天怎樣,可還是要生存下去。

用力拉開門,費了她九牛二虎之力,比進來的時候更難了。她踩着高跟鞋踏了兩步,才緩緩走出去,想要去搭乘電梯下去,可是又碰上了那個人,邊上還圍着幾個同事。

陳羊羊擋了一下自己的臉,悄悄然站過去,不巧有人看到她叫了聲:“羊羊!你不是早走了嗎?怎麽還在這裏啊?”

陳羊羊稍微背過身,将将擋住臉,勉強地笑了下,說:“我鑰匙落在公司了……過來拿。”

“哦,哦,我說呢。”同事疑惑着問:“不過……我剛剛怎麽沒看到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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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晟突然出聲:“想好去哪了嗎?”

“啊!對對對!”

有同事說:“今天李總請客,真是太好了!”

“去哪呢?李總我們可以吃好點嗎?”

李晟說:“可以。”

陳羊羊往前挪了挪,想要離他們遠點。

李晟看了下邊上這人,默默地遞出去一張紙巾,小聲地說:“擦擦吧。”

陳羊羊愣了下,擡起頭迷茫地望着李晟。

他指了下右眼下方。

陳羊羊接過紙巾,拿手機當鏡子,擦了擦粉底液糊了的那一塊,她把擦完的紙巾攥在手上,用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說:“謝謝。”

這句‘謝謝’不只是此時的幫忙,也謝謝她哭的時候李晟沒有開那扇門,她不知道為什麽李晟那個時間點會出現在那裏,可是這和她沒有關系。

她現在想離這群人遠一點。

電梯‘叮’的下打開了,陳羊羊站在門邊上首先出去,離開之前她快速地轉過身,對同事們說:“拜拜,明天見!”

她和那些同事們不是一個部門的,看樣子,他們應該是和李總一起加班忙項目了,等會他們應該就會去吃夜宵,總之這些都和她沒關系,她也不想了解。

有同事叫住她:“羊羊,一起去啊,今天李總請吃宵夜。”

陳羊羊揮揮手,“不了,我家裏還有人等我,我就先回去啦,你們吃的開心!”

她撒謊了,沒有人在家等她。

同事們知道她有男朋友,只好罷休,“行啦,行啦,知道你們關系好,注意安全。”

李晟盯着那道瘦小的背影,一襲白裙随風揚起,本是潔白無瑕的一身,卻偏偏在裙擺沾上了一層的灰黑,他沉默了幾秒,然後對同事們說:“突然想起來我還有點事,你們直接去吃,我報銷。”

“啊……”有女同事發出遺憾的語氣,“好不容易和李總一起吃個宵夜,怎麽這麽不湊巧。”

李晟露出無奈的表情,“真是不好意思了各位,剛剛看到手機才想起來,你們今晚随便點,都由我來買單。”

“唉……太可惜了……”有女生哀聲怨道地說。

李晟拍了下那個女生的肩膀,“今晚工作辛苦了,晚上多吃點。”說完他就朝大家擺了下手走開了。

剛剛好像是這個方位,他在一片昏黃的燈霧下找那席白蓮花。

車子行駛着最低車速,張望着外面的人。

“陳羊羊!”他喊了聲,對方走的很慢,可還是沒有聽見他的聲音。他把車子往前開到了陳羊羊邊上,夜晚不适合鳴笛,他打了下雙閃,喊道:“陳羊羊!”

陳羊羊停下了腳步,她在進行深夜的軋馬路,漫無目的地行走在孤寂的道路上,哪裏都沒有她的家,突然就有人叫住了她,燈光閃爍她也看不太清。

李晟從車上走下來,手上拿了件西裝外套,高大挺拔的身姿逐漸向她走近。

陳羊羊站停迷惑地看着眼前人,“李總……你不是去吃宵夜了嗎?”

李晟想把衣服給她披上,想了想覺得不妥,又把衣服放到了陳羊羊的手中,“披上吧,夜晚冷。”

是挺冷的,陳羊羊都快起雞皮疙瘩了。于是她沒有見外,說了聲‘謝謝’便接過衣服披在了自己身上,果然暖和多了。不愧是定制的西裝,比她自己的西裝還要舒服一些。

她問:“李總,你怎麽在這裏啊?”

李晟盯着她,反問:“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啊……”陳羊羊猶猶豫豫,她還不想回去,“李總,你不用管我,你回去吧,我等會打個車就好了。”

李晟解鎖車,‘嘟嘟’響了兩聲,“上來吧,這個點不好打車。”

陳羊羊小聲說:“可……可以的,好打車。”領導在面前她有點怯弱,好像說什麽都不對似的,但這也是事實啊,這個點還是好打車的,只是貴了那麽一點點。

李晟站在車面前,朝她望去,冷冷的眼神,讓人有不可忤逆之感。

陳羊羊小步地走過去。

“謝謝李總。”她硬着頭皮報了個地址,“去這裏吧。”

李晟很潇灑地調轉了方向盤,朝着回家的路開去。

“車裏有水,你可以喝。”李晟轉過頭說。

陳羊羊左看右看,沒找到水放在哪裏,罷了,說:“我不喝……”

李晟無奈地搖了搖頭,左手控制方向盤,右手從邊上抽出一瓶水,“給。”

哦,原來在犄角旮旯的地方,陳羊羊接過水的時候想。

車裏氣氛對陳羊羊來說有些無聊,水喝了一口又一口,最後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醒過來的時候身上披着李總的衣服,李總已經不在車上了。

她坐直身體看了看邊上,已經到自己家樓下了。不對,現在不算是她家了,是張凜家。

她伸了個懶腰,把衣服小心翼翼的放到駕駛位,打開車門下車,猝不及防的撞上了一雙熟悉的眼,“張凜!?”

已經一點了,這人在樓下幹嘛?難不成是在等她?

張凜斂眸望過來,深邃而冷徹的眼神,把剛開始生了點希望的心思打的灰飛煙滅,可張凜好像不是在看她,而是她的身後。

陳羊羊順着那道視線轉回身,李晟就站在離她不到3米遠的地方,左手拿着一包香煙,右手食指和中指夾着一支煙,煙霧正往上缭繞。

她還沒有看到過李總抽煙,桀骜又有些淡漠的不羁感,使她忘記了此時此刻的狀況,一瞬不瞬地盯着李晟看着。

李晟微擡下巴,眼眸透着光,仿佛透着某種高深莫測的神情,他下唇微張斜斜往上翹了翹,朝着陳羊羊說:“醒了?”

看到陳羊羊沒有披外套,格外溫柔地問:“怎麽不披上我的外套,天很冷。”

陳羊羊抖擻了下身體,從震驚中回過神,“沒事。李總,我到家了,今天謝謝啊。”

李晟刻意走到她面前,拍了拍陳羊羊的肩膀,“快回去吧。”上車前對陳羊羊招手,“羊羊,晚安。”

公司同事都這麽叫她,于是陳羊羊已經習慣了,她也揮了下手,“晚安。”

流線型的車身像一道線般從身邊開過去,陳羊羊知道自己該轉身了,可是身後那人的冷霜實在強大,她在心裏為自己鼓氣,“張凜。”

她這時候想的不是分手的事情,她覺得她要對張凜做出點解釋,比如那麽晚了,為什麽是一個男的送她回家。

她走到了張凜面前,說:“那個是我同事,因為……因為沒有車了,所以他就送我回來了。”

說實話,她是很心虛的,沒有車這個借口太扯淡了,可是她現在也只想到了這個借口,總不能說她是害怕領導,不敢反駁吧。

張凜退後了幾步,扇了扇味道,掩蓋住自己的鼻子,“太臭了。”

陳羊羊:“什麽?”

“離我遠點,這個味道太難聞了。”

“什麽味道?”陳羊羊低頭去聞自己身上的味道,有一股清新的香水味,但絕對不是難聞的臭味,她今天沒有噴香水,那這股味道是哪來的呢?噢,李總的衣服,這是李總身上的香水味兒。

她立馬擡起頭來,“這是……”是李總的味道。

話還沒有說完,她不知道怎樣解釋才是對的了。

于是她低下了頭,想像平常一樣等着張凜說教她一頓,但是張凜沒有那麽做,他自顧自地往前走,順便飄來一句:“回家吧,明天再搬家。”

沒有得到挨批的陳羊羊,委屈得憋紅了眼,她沖過去抓着張凜的手臂,大聲斥責:“幹嘛不罵我了,幹嘛了,到底幹嘛了!”

張凜被抓着手沒有回身,低聲沉悶的回答:“我們要分手了。”說完他就要繼續往前走。

陳羊羊扒拉着他的手,死命不讓他往前走,“說清楚,你到底怎麽了?”

張凜轉過來看着她,目光凜然:“你說你要獨立,你說你不想被養着,現在我放你走好不好,你去過自由的生活。”頓了下,他又說:“會有人替我照顧你的。”

陳羊羊懵了,誰還會照顧她啊,她的世界只有張凜啊,她說:“剛剛那個人是吧?剛剛那個人是我公司領導,他看我冷就借衣服給我,我就披了一下,沒什麽的!”

“哦,還有誰?”陳羊羊腦袋轉個不停,在腦中想她身邊有哪些男生。

“每一個我都會和你說,他們對我表白,可是我沒有答應過啊!張凜,你信我,我不是什麽随随便便的人!”

“你可以答應。”張凜冷聲道。

“什麽?”陳羊羊顫抖着問。

“我們分手,你可以答應他們。”

陳羊羊不可置信地看着張凜,原來張凜是鐵了心的想要和她分手了,她卻還一廂情願的覺得事情會有轉圜的餘地,都是她太天真,都是她戀愛腦了。

她猛地錘自己的腦袋,簡直是進了水了。

張凜抓住她的手,慌了神,兇她:“你幹嘛!?”

陳羊羊目光無神的看了他兩眼,轉瞬冷靜地說:“分手,分就分。”

她甩開張凜的手朝家裏走去,回去就開始收拾東西,搬家是吧,搬家就搬家,大不了再找一個新的住處就好了。

張凜跟在她身後,一深一淺地跟着她走。

家裏的燈光還亮着,一切井然有序,這些都是張凜的功勞,她很少打掃衛生,沒有那個時間,也沒有那個機會,張凜會幫她做好。

想到這,她的心裏又莫名痛了下。

陳羊羊換回了輕便的衣服,那身白色的裙子其實是張凜送她的,如今不好看了,她團吧團吧塞進了行李箱。

她的東西太多了,她知道今晚是收拾不完的,可她還是不遺餘力地整理起來,她心裏憋着一股氣,這股氣令她不敢歇下來,仿佛一趟下去就會陷入過往的夢境當中,夢中是甜蜜,醒來是分手,她不忍面對現實。

東西哐哐當當的響,一個行李箱不夠放,她又搬出來第二個行李箱,第二個又滿了,她開始去儲物間找紙箱子。

張凜走過來抓住她的手,“今晚先休息,別折騰了。”

陳羊羊惡意狠狠地對他說:“不是你讓我搬家的嗎?我現在就在收拾,怎麽?又礙你眼了嗎?”

“不……”張凜說:“不是這樣,你先休息吧。”

“不用!”陳羊羊急咧咧地沖去書房,她在那裏還有很多值得留念的東西,她要一次性帶走,可到了書房門口,張凜卻拽緊了她的手,大聲吼道:“消停點吧!”

“你知道我最不喜歡你什麽嗎?就是永遠不聽勸的樣子!你知道我每天在家裏等你多久嗎?為了那……那點錢,你至于嗎?”

“那點錢!那是靠我自己踏踏實實賺的錢,那才是屬于我自己的錢!”陳羊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你眼裏是很少,可是它在我眼裏就是全部!全部!你知道嗎,張凜!”

孤兒院的生活裏,她要靠別人的接濟活下去;上學的日子裏,她要靠兼職活下去;出社會之後,她要靠打工活下去,在她的人生信條裏,靠自己才是最靠譜的事情。

她很少依賴張凜,不只是因為張凜什麽事情都提前準備好,更是因為她習慣了靠自己,她把張凜納進了自己的生活裏,但這也不意味着她就要靠張凜活下去。

她受不了別人說‘養她’,最受不了的是這個人是張凜。

之前張凜說‘養她’是開玩笑的語氣,如今這肯定而責怪的态度讓她感到害怕,七年,整整七年,她心就像是被火燒似的,先是滋滋的痛,再是渾身難受。

她說:“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早就不喜歡我這種性格了是吧,那你可以直說,何必用這種冷戰的方式慢慢折磨呢?現在又來一個斷崖式的分手。張凜,你玩我是吧。”

早說啊,早說她就不這樣狼狽了,她向來清醒獨立,既然人家受不了她走就是了,她有手有腳可以養活自己。

是了……幸好她還有工作,她有手有腳還能養活自己,果然人還是要獨立。

她心灰意冷的離開了書房,自是沒有看清張凜正在發抖的手。

她本來想去書房拿什麽呢?噢,他倆的一些合照,算了,不要也罷。

不間斷的收拾了幾個小時,帶着心冷、帶着疲憊,竟然無知無覺就這樣睡了過去,等早上醒來的時候,她端端正正地躺在了床上。

六點了……該是上班的時候了,也是離開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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