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季凡像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看着她冷冷嗤笑一聲，頭也不回地走進房間。

進屋靠在門上，猶如置身迷霧，心中只剩迷茫，她不知道該怎麽往前走，雖然對這種情況早已習慣但還是感到心酸。

欲哭無淚，只好把所有情緒積壓心中，直到承受不了徹底崩潰。

第二天一早，村裏的喇叭就開始工作，村長嚴肅的聲音出現其中，“各位村民，向大家宣布一個好消息，上級給我們村派了一位非常優秀的大學生村支書，就是季凡，以後村裏的工作由她負責，請大家知曉，啊。”

此時家家戶戶正忙着做飯，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認真傾聽，村裏的喇叭裝了很多年但工作起來卻很少，今天難得一見。

一家人坐在院子裏吃飯，姥姥将剝好的變蛋遞給季凡，“你從小就喜歡吃。”

她笑着接過變蛋，“你今天也要去沖血管。”

“這你就不用操心了，好好去忙工作，讓你媽帶我去。”

季凡聞聲不再說話，周銀玲突然挪動椅子往她身邊靠近，“凡凡，你現在是村支書了，按說也認識不少人，能不能幫昕昕進到中心小學？”

昕昕是季靈靈的孩子，到了上小學的年齡，一心想進中心小學，成績又不夠，四處找人托關系。

“我只是一個村支書，又不是鎮長，不認識中心小學的人。”

周銀玲啪的一聲将筷子摔在碗上，筷子與瓷碗發出碰撞後掉落在地上，季凡淡淡掃一眼，不為所動，站起身走進屋。

再出來時手上拿着包，“姥姥，我去村委會了。”

“好，慢點，中午回來吃飯。”

季凡走後，姥姥冷着臉教訓周銀玲，“你還是當媽的，對她多點關心她都不會這樣對你。”

“我怎麽關心呢？給她打電話不接，給她說話愛答不理，我真的沒有辦法，這孩子性子太冷，就是生來折磨我的，早知道就該把這個孩子打掉。”

姥姥伸手打了她，“你胡說什麽，幸虧凡凡不在，再讓我聽到你這樣說以後別進我家門。”

“媽，我也是話趕話說到這。”

周銀玲察覺到說錯話，心中也覺得抱歉。

季凡在，她就在不遠處的過道裏。

走出去發現自己落了東西，想回來拿就聽到這段對話，轉身走出門，眼淚順着眼角滑落。她粗魯的将眼淚抹去，新的眼淚再次流出，一直重複這個動作。

漸漸有些煩了，甩手在自己臉上扇一巴掌，清脆的響聲吓退了後面的淚水，面無表情的朝村委會走去。

她是最後一個到的，村長見到她很是詫異，“你的臉怎麽紅了？”

“剛才拍蚊子時用力太大了。”

“我說呢，現在正是蚊子多的時候。”村長上來迎着她往裏走，“這是你的辦公室。”

季凡看了一下，辦公室朝陽，陽光正透過窗戶灑進來，對面是學校，鈴聲剛剛響起，還能看到背着書包奔跑的身影。

“你過來看一下，裏面是個小卧室。”

季凡推開門走進去，小隔間裏有一個衣櫃，一張床還有一張桌子，這倒是意外之喜，她以後就可以住在這裏。

“這是以前就有的還是特意給我準備的？”

“你放心，以前就有的，之前有大學生來村裏支教就住在這，離學校也近。”

季凡點點頭，“我們先開會。”

幾人來到會議室，她做了簡短介紹，接下來是他們的彙報。

會計看着她幾次欲言又止，季凡看了直接問道：“是有什麽事不好說嗎？”

“我們村負債100萬。”季凡手中的筆掉落在桌子上，眸光頓時驟緊，有點不敢相信，“多少？”

“100萬。”會計一把年紀，在她的逼問下還有些心虛，“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查賬，一筆筆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為什麽會欠這麽多錢？”

會計嘆了一口氣，“有以前留下的，還有最近幾年環境整治、修路、自來水工程建設、建養老院等項目，財政承諾的補助遲遲沒有下來，但工作又不能不做，只好負債運營。”

村長接着說：“各村都開始發展産業，我們也借資創建工廠，經營不善工廠倒閉，資不抵債。”

“去跟財政要補助啊。”

村長為難地攤攤手，“要了，財政現在手裏也沒錢。”

季凡腦袋瓜子嗡嗡直響，剛來就要面臨這麽多的負債，拿着筆在頭上敲了敲，“能不能帶我去看看你們之前創建的工廠？”

“可以。”村長起身去找鑰匙，領着季凡來到位于村頭的廢棄工廠，“這是一個面粉廠。”

“當時為什麽會倒閉？”

“沒有銷路，面粉生産了運不出去，那時候出村的路都封着。”

季凡心中明白了，跟着走進去，迎面是濃厚的塵土還有密集的蛛網，她掩着口鼻觀察一下，這個面粉廠還不小。

“我們可以盤活資産資源解決一部分負債，比如這個面粉廠就可以招标售賣。”說完看向會計，“麻煩您回去做好清産核資，欠銀行的、集體的、個人的債務都做好分類，我們采用不同的方式解決。”

“好的，書記。”老會計露出一口殘缺不齊的牙齒，笑得開心，“你不知道這些帳就像壓在我心中的石頭，今天你讓我看到了希望。”

季凡擺擺手，“您別恭維我，這麽大缺口我也沒信心解決好，只能說試試看。”

村長瞬間接過話，“試試看就很好了，在你之前有那麽多村支書沒一個人想解決這些負債，丫頭啊，你就是拯救我們村莊的人。”

拯救村莊的人？

她好像不是，她的心都沒有落在這片土地上。

回去的路上，村裏人都熱情打招呼，“書記好、村長好。”

季凡笑着點點頭，有時候問一句，“下地去？”

村長背着手走在她身旁，“農村是不是比城裏差遠了？”

季凡不懂他這是什麽意思，抱着都不得罪的态度回了一句：“各有各的好。”

“你呀，淨說好聽話，我心裏明白差得遠。”村長看着熟悉的村落有些惆悵，“我也知道它有很多需要改變的地方，但我能力終究有限，還是靠你們年輕人。”

“您快別這樣說，以後我要開展工作可離不開你的幫忙。”

村長發出爽朗的笑聲，“你放心，用得着我這把老骨頭随便吱聲，我一定好好配合你。”

回到村委會，村長遞過來一份文件，“最近要收醫保，費用從350漲到了380你先看下。”

“能不能讓我去收？”

“丫頭，你去收不一定能收上來。”

她偏不信，就收個醫保而已，拍着胸脯放下話，“您就瞧好吧，我一定收上來。”

“好，那你去吧。”

季凡拿着名單離開村委會，正好碰到一群人坐在廣場上說話，她笑着走過去，“都在這說話呢。”

那些人見到她熱情打招呼，還将椅子讓給她，季凡沒坐，像他們一樣蹲在地上，“今天找大家也是有一件事，咱們今年的醫保該交了，一人380。”

剛才還笑嘻嘻的人群此刻紛紛面露難色，“這咋還漲價了，去年還350呢。”

“是漲了一些，上級給的通知就是380一人，你們看是現金交還是轉賬？”

“書記，不是我不願意交，實在手中沒有閑錢，等賣了麥再交可以嗎？”

季凡臉上有些尴尬，還真是不好收，“幾百塊錢閑錢總是有的吧？”

“這話說的，有誰不交啊，真沒有。”

“對，寬限幾天吧，有錢了主動去村委會交，不用你再跑一趟。”

那些人說完紛紛起身離開，留下她一個愣在原地，接着走遍其他家也是如此，不是推脫沒錢就是讓晚幾天。

垂頭喪氣地回到村委會，村長看她那表情就知道，“沒收上來吧？”

“您說對了，盡情笑話我吧。”

“我笑話你幹什麽。”村長拿過她手中的名單，“你在這等一會，我去收。”

沒一會，村長回來了，朝季凡揮揮名單，“收上來90%。”

“真的？”她不敢相信的看着村長，“您用了什麽辦法？”

“什麽辦法也沒用，就是和他們說交醫保了。”

季凡鼓着嘴坐在一旁，信心有點被打擊到，她一向高傲看不起這些小事，今天卻在小事上摔跟頭。仿佛被劈頭澆了一盆涼水，對工作的熱情被澆滅不少，但也激起她心中的好勝心，她不會被打倒，會踏着這些勇往直前。

随手在臉上抹一下，朝村長走去，“為什麽我收不行您收就可以呢？”

“很簡單，因為他們不信任你。”

村長看她歪着頭思考，眼中露出贊賞，剛才明顯感受到她的氣餒，以為她會被打倒，沒想到轉眼間就調整好了，心中感嘆她小小年紀倒也堅韌，這是做農村工作必不可少的。

“丫頭，農村工作不好做，大家的配合度有時候沒有那麽高，你不能急，要慢慢做工作，讓他們看到你的誠意，這是一項長期工作，急不得，堅持就會有收獲。”

“我知道了。”

村長繼續說道：“剛才說農村工作不好做卻也好做，我總結下來就四個字：真心、堅持。”

季凡起身給他倒杯茶，“謝謝您幫我解惑，我不會放棄的。”

“好丫頭，我看好你。”

這時一個人急慌慌地跑過來，弓着腰站在倆人面前大喘氣，“出事了。”

“出什麽事了？”村長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着急地看着他，“你倒是說啊。”

“有人在地頭打起來了，拿着草叉都見血了。”

季凡一聽和村長急忙跑過去，邊跑邊問那人，“為什麽打架？”

“還不是因為一點地頭，他們種麥都往地埂上種，現在找不着分界線，誰都不願意多讓一點，說急了就開始打架。”

村長聞言重重嘆息，“老毛病了，土地是命，地頭有埋下的皮帶做标記啊。”

“挖了，沒找到。”

季凡心中大概明白一些，等他們到的時候還在打，一個将另一個按在地上打，被按在地上的那個嘴裏罵罵咧咧，罵得很難聽，騎在身上的人打得更狠，“我叫你罵，我弄死你。”

他們各自家人在一旁邊拉架都拉不住。

“都住手，別打了。”

倆人看了一眼季凡，沒有理會，繼續打在一起，身上都是土，臉上都破皮了。

“我是村支書，讓你們別打了。”

那人像聽到笑話一樣，看着季凡啐了一口，“什麽村支書，你個丫頭片子，還想來管老子？滾遠點，省得濺你一身血。”

季凡這個人就是要強，你越是看不起她她越要證明自己，不斷朝打架的倆人走去，再次厲聲喝斥，“我讓你們住手。”

打架的倆人明顯一愣，一個小姑娘把他們吼住了，臉上多少挂不住，在季凡擡手拉他時胳膊肘故意撞向她，還是對着她的眼角，季凡吃痛捂着眼睛。

村長見狀吼一旁的人，“都愣着幹什麽，還不趕緊拉開。”

打架雖然停止，倆人看着彼此狠狠啐一口，嘴裏繼續罵罵咧咧，要不是有人拉着會再次打起來，村長走到季凡身旁，“眼睛能睜開嗎？”

“不能。”季凡捂着眼，痛得直流眼淚。

“去醫院吧，下次不用管他們，讓他們打，你這樣受傷的是自己。”

季凡用一只好眼看向村長，笑着說道：“我是村支書，這是我的職責。”

“丫頭，你真的很不一樣。”村長眼中有一瞬的震驚，看向這一望無際的黃土地，收了麥的黃土地尤其空曠，“我不知道未來你會做成什麽樣，但這片黃土地好像等來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