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翌日一早，周銀玲就接到周璟坤的電話，“阿姨，我和中心小學的校長說過了，10點的時候您帶着孩子過來吧。”

“好嘞，太謝謝你了小周。”

挂了電話周銀玲臉上的笑還未散去，急忙将好消息告訴季靈靈，季凡淡淡睨一眼，轉身走了，周銀玲追出來叫住她，“你先別走。”

“找我有事？”

“你和小周什麽關系？”

“大學同學。”季凡聲音很淡，還有些不耐，“問完了嗎？”

“我覺得不是。”周銀玲故作神秘地走向她，“他是不是喜歡你？”

季凡回她一個白眼，“無聊。”

騎着電車走了，她沒有去村委會，直接去看量地的情況。

村長看到她遠遠招手，“買車了？”

“嗯，昨天買的。”

“這樣就方便多了。”

季凡擡眸掃了一眼地頭，現在已經聚了不少人，低聲問道：“什麽情況？怎麽這麽多人？”

“地頭分界不清的太多了，聽說有專家來測量都想趁機把自己地也重新量一下。”

“……好吧。”

見到她過來聚集的村民紛紛起身打招呼，“季書記，你找的專家靠譜嗎？”

“信不過的人可以不測。”

“你什麽意思？”一位老人放下旱煙看向季凡，“你就算是支書也是晚輩，對長輩要有尊重。”

“我還不夠尊重你們？”她指着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都這樣了，我有說什麽嗎？”

季凡心中是有氣的，脾氣沖了一些，“請的是大專家，給你們說了也不懂，只要知道他很專業就行了。”

“你這是看不起我們？大城市呆慣了當然看不起我們莊稼漢。”

“你不要亂說話，我看不起你們就不會站在這裏。”

老人冷哼一聲，“你就算跪在這裏也看不起我們。”

季凡簡直百口莫辯，還想争論時周璟坤帶着測量專家過來了，聽到了她和老人的争吵，走過來詢問：“怎麽了？”

“他無理取鬧，說我看不上他們。”

周璟坤輕輕拍了她的後背，“先量地吧，有什麽等下再說。”

季凡跟着他來到專家面前，那位老人看到她嫌棄地白了一眼，她剛準備上前理論被周璟坤拉住，“別沖動。”

她強忍下心中的怒火，轉身去和專家說話，“你好，我是季凡，是這個村的村支書，本來說好的測量兩塊地，現在可能需要測量全村的地。”

專家面露難色，“這個，這個不太好辦，當時說的只有兩塊地，後面沒這麽多時間。”

她立即接過話，“這個确實是我們的問題，主要大家比較相信您，這個機會很難得不想錯過。”

村長很有眼色的上來遞煙，又說了幾句好話，專家這才同意。

最先測量的就是上次發生矛盾的倆家地，專家站在地頭支好工具，“你們這都是多少地？”

“我家五畝二分地。”

“我家七畝三分地。”

找到最外端準确的分界線，按照他們各自的畝數開始測量，村長跟着過去監督，季凡和周璟坤站在地頭。

他遞過來一個口香糖，“你喜歡的冰淇淋口味。”

她接過口香糖輕笑道：“謝謝，你還記得。”

“難道你忘了我喜歡吃什麽口味的？”

季凡看他一眼沒再說話，她當然沒忘，他喜歡吃芒果味的，口香糖的甜味從味蕾傳到心間，嘴角慢慢漾起甜蜜的笑。

“眼睛怎麽樣了？”

周璟坤看到她嘴角的笑心情也跟着變好。

“好多了，下午再去醫院換下藥。”

“我準備搬到你們村莊，你同意嗎？”他問。

季凡不可思議地盯着他，“為什麽？”

“準備考察你們村的産業，制定專屬的推廣方案。”

這當然是假話，季凡心裏清楚，低着頭情緒失落幾分，“周璟坤，不要這樣，離我太近不會有好處的。”

“這是我的決定，你不要有負擔。”

季凡聞言不再說話，目光看向遠處，“謝謝。”說完自己笑了，“不知道最近怎麽了，總喜歡說謝謝，感謝你讓我在慌亂的時候有了依靠。”

“我希望你不再有慌亂的時候。”頓了頓才慢慢說出後半句，“哪怕你不再依賴我。”

季凡一時無言，定定看向他，心中忍不住發抖，無促地撓撓頭，轉身走向測量的隊伍，紊亂的思緒顯現在她淩亂的腳步上。

她不敢讓自己聽太多他不經意流露出的真心話，這樣會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但自己不能這樣做，一瞬之間，季凡又給自己套上了新枷鎖。

她正站在十字路口迷茫地張望，她一心想要逃離這裏卻再次回到這裏，她抵觸這裏的一切又強迫自己接納這裏。

她心中矛盾掙紮，雙方力量極限拉扯中，而這一切都和周璟坤無關，自己混亂的人生就不要拉他下水了。

看她匆忙逃走的身影，周璟坤眸光暗了暗，明白她心中的難處，她總是背負太多不屬于她的壓力。

“量的怎麽樣？”

季凡走到村長身邊問道。

“确實量的很精準，大家夥都很滿意，丫頭你這事辦的真不錯。”

“只要能解決問題就好。”

村長拉着她的胳膊往外走了幾步，“剛才趙老漢說你的話別往心裏去，他瞎說的。”

季凡心中有自己的考量，抿唇盯着腳下的黃土地，猶豫着問出心中積攢的問題，“我看起來是什麽樣子？”

“聰明能幹的漂亮丫頭啊。”

季凡苦澀笑了笑，“我問的是我看起來很高傲嗎？”

“你學歷高又是上級派下來的村支書，很正常。”

“所以給人的感覺就是很高傲了？”她實在想不通，聲音中多了些沉悶，“我真的沒有看不起人。”

“我以為是什麽事呢。”村長拍拍她的肩膀，“你可能沒有這樣想，但大家看你的感覺是。”

“為什麽？”

“因為你沒有融進這裏，你像來旅游的城裏人不像帶領村民脫貧致富的人。”

村長還想說什麽就被人叫走了，季凡轉身看向在地頭挺立的周璟坤，陽光照在他身上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季凡知道他也在望着自己。

“他看着也不像這裏人啊。”

周璟坤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只見她一直盯着自己，便朝她走來，“怎麽了？”

“你看着也不屬于這裏，為什麽大家那麽相信你？”

只聽他笑了一聲，“因為我能幫他們提升收入。”

“所以不是我對這裏沒有歸屬感，而是我要讓他們看到我的努力。”

“你對這裏有歸屬感嗎？”他問。

季凡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如果在以前她可以快速說出沒有，她一直想逃離這裏，回來也是為了姥姥，但現在她竟然不敢說沒有。

周璟坤看她擰眉深思，沒有打擾，上前去看測量的進度。

專家看到他招招手，“璟坤，你來幫我。”

季凡轉身看去，他沒有一點推脫，在手掌上“呸”一口搓搓手，熟練地過去測量，這是莊稼人幹農活前都會有的操作，她心中漸漸明晰。

有文化有能力，能躬身幹活又沒有架子，年輕帥氣又多金，這樣的人确實招人喜歡。

看了一會季凡朝他們走去，站在周璟坤面前，“能讓我測一會嗎？”

周璟坤還沒說話，一旁的人發出哄笑聲，“就你？瘦得像個猴，連工具都拿不穩吧。”

“就是，一個眼能看準嗎？你來測怕不是能歪個八裏地。”

“趕緊走走走，別在這耽誤事。”

說完有人來拉她，語氣很不耐，“別在這擋着了。”

……

一股酸澀朝季凡襲來，她從來沒有被這樣對待過，啐一口罵兩句轉身就走符合她一貫的行事風格，但今天她忍下了，雙手緊握壓下心中的委屈，眸光緊鎖在周璟坤身上，再次問道：“可以讓我試試嗎？”

“可以。”他應得很快。

其實他一直在觀察季凡，看她能不能忍下譏諷，看她能不能堅持再問一句，好在她都做到了。

“你這樣扶着，對好标尺。”周璟坤在一旁指導，季凡上手很快。

沒一會就能獨自測量，專家在一旁都看呆了，忍不住驚呼稱贊，“姑娘你太适合做測量了，測得快又精準。”

測到地頭，季凡扶着腰站立，用胳膊擦拭臉上的汗水，笑容蕩漾在臉上，這短短的測量讓她思想發生蛻變，屬于這片黃土地的鮮花正在悄然成長。

下午季凡沒有去測量，周璟坤帶她去醫院換藥，“我自己可以的。”

“我跟着放心。”

季凡沒話說了。

醫生仔細檢查她的眼睛，語氣有些沉重，“眼睛疼不疼？”

季凡怯怯望向周璟坤，本不想說但受不了醫生審視的目光，低聲回了個“疼。”

“疼就對了，眼睛被汗水浸漬，紅腫的更厲害了。”醫生是年紀偏大的阿姨，看季凡的眼神有一絲心疼和不忍，而後又語重心長地勸慰她：“別仗着年輕不當回事，自己身體還是要照顧好的。”

季凡機械地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醫生。”

就在她以為話題結束時，醫生話鋒一轉直指周璟坤，“你也是，要照顧好你媳婦。”

“不，我們不……”

她話還未說完就聽到他說：“好，我記住了，謝謝醫生。”

季凡一時語塞，現在不光眼睛紅腫，臉也跟着發紅發燙。

從醫院出來她都不敢再看周璟坤，卻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跟随自己，驚慌失措着朝他解釋，“你別擔心，真的沒事。”

現在季凡眼上沒有紗布，紅腫的眼睛一覽無餘，周璟坤忍不住将她擁入懷中，愛戀地抱着她，“季凡，如果這樣換來你的蛻變，那我不會再奢求你留下。”

他的聲音很輕聽在季凡耳中卻震耳欲聾，不管什麽時候周璟坤都希望她好，希望她做自己，但人總會改變的。

季凡仰起頭看着他，“我學會消化情緒不是因為委曲求全，是我學會了成長；我不會再橫沖直撞，因為我開始認真思考未來。”

周璟坤松開她，發出幾聲輕笑，“怎麽思考的？”

“在今天之前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要做什麽，這裏對我來說是一個臨時的工作點，但現在我有一個目标，我想讓這片黃土地開出花。”

季凡笑着與他對視，那笑容堪比烈日驕陽，燦爛熱情鮮亮。

她的聲音不大卻铿锵有力，響徹在這片黃土地上，像書寫的夢想又像許下的誓言。總之，從這一刻起她的命運與這片黃土地徹底連在一起。

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