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振聾發聩。
這是季凡的第一感受,她被表姐的想法震撼到了,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起村裏中年婦女的身影,也許她們都曾過精彩的夢想。
但都敗于生活的現實。
說是屈服其實更像是選擇,關鍵是選擇權是否在自己手中。
季凡從未如此迫切地想要發展這裏,讓它看起來有那麽點希望。
從舅舅家出來後,腦袋昏昏沉沉,忍耐着走到家,心裏被不知名的情緒填充,重重的疲憊感襲來,和姥姥打了招呼就去睡覺。
第二天醒來時,渾身發燙蜷成一團,腦袋像是要炸了一般,嗓子像被刀片劃過,咽唾沫都揪心的疼,她強撐着起床。
走到外面去拿體溫計,看到上面的度數時整個人吓了一跳。
她竟然燒到了39°,從來沒有過這麽高的溫度。
季凡又套了個羽絨服,想去衛生院輸水,走到外面才察覺不對勁,雪都到腳踝了,空中還在繼續下,心中的擔憂更甚。
雪下大了也不好。
姥姥拿着木鍁從外面鏟雪回來,看她耷拉着腦袋,沒什麽情緒,将木鍁靠在牆上走過來問,“怎麽了?臉那麽紅?”
季凡有氣無力地擡頭,“我發燒了,39°。”
姥姥伸手在她額頭上摸了一下,趕緊将手縮回,“可不是,滾燙滾燙的。走,我帶你去衛生院。”
“不用了。”季凡将羽絨服拉鏈拉到最高處,臉埋在領子裏,“我自己一個人去,路上都是雪,你的腿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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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行嗎?”
她點點頭,“可以。”視線往下轉移,落在姥姥的腿上,“給你買的護膝別忘了戴。”
“戴着呢。”姥姥從屋裏拿出一個帽子和圍巾給她戴上,“別再見風了。”
季凡全副武裝離開家,慢慢往衛生院走。
到了衛生院才知道什麽叫人滿為患,到處都是輸水的病人,周圍是此起彼伏的咳嗽聲還有斷斷續續的痛苦唉聲。
季凡穿過人群來到醫生辦公室,說明自己的情況,在輸液室等待輸水,特意選了一個靠牆的位置,燒得有些迷糊,靠在牆上閉眼休息。
過了一會醫生過來紮針,害怕無人看管藥水下空,她給自己定了鬧鐘,再也支撐不住身體內的困意,沉沉睡去。
她本來是靠在冰冷的牆上,迷糊中感覺牆變熱了還很軟,她想睜眼看又懶得動,反正鬧鐘還沒響。
她一直在等鬧鐘響,可一直沒響。
直到護士過來拔針,緊接着針眼處被按壓住,她才睜開眼,周璟坤緊張的樣子落在她眼眸中,季凡心中沒來由的松弛下來。
主動往他懷中靠,想多汲取他的熱量,能融化她心中的不安。
猛地想起自己生病會傳染,當即從他懷中起身,周璟坤被她的舉動搞懵了,垂眸看過來,“怎麽了?”
“我,我生病了,會傳染。”
周璟坤:“……”
摟着她的肩膀重新将人按回自己懷中,“別亂動,好好待着。”
看她針眼處沒有回血,這才松開她的手,将溫度計遞給她,“看退燒沒。”
幾分鐘後,季凡掏出溫度計,遞給周璟坤,“你看吧。”
“37.2°。”
倆人都松了一口氣。
外面還在飄雪花,周璟坤擡頭看了一會,将她全身包裹嚴實才走出衛生院,“生病了為什麽不讓我陪你來醫院?”
季凡沒吭聲,腳下的雪花被她踩成雪泥,周璟坤實在看不下去,“你能不能放過那塊雪?”
“哦。”她怔怔應了一句,停止蹂躏腳下的雪,低聲嘟囔着:“雪太大,你不好過來。”
周璟坤沒好氣地白她一眼,“就算下冰雹也要告訴我,聽到了嗎?”
“聽到了。”
生病讓她變得很虛弱,濃重的鼻音更加讓人疼惜,周璟坤心軟下來,再也不忍心說什麽,再次檢查她的帽子,微微躬身等着她。
季凡很是不解,“這是幹什麽?”
“上來,背你回家。”
“額——”季凡的臉倏地發熱,往四周看了看,特意壓低聲音,“不用了吧,被看見多不好。”
“要不然就抱着你回去。”周璟坤直起身看向她,“背我自己女朋友有什麽不好的?”
他用鼻音發出“嗯”聲,威脅的意味很濃,留給她短暫的思考時間。
“考慮好了嗎?”
“考慮好了。”季凡走到他背後,“你彎腰。”
周璟坤輕輕背起,一步一步往前走,腳踩在雪上的聲音像音符在季凡心中回蕩。擡眼望去世界是白色的寂靜,路上只留下他的腳印,卻在這冰天雪地中留下一片熾熱。
季凡主動圈主他的脖子,将臉靠在他的肩膀上,心中的不舒服慢慢褪去,他就是有這樣的魔力,會在她需要的時候釋放她需要的熱量。
周璟坤背着她到家,沒想到屋裏坐了一群人,聽到動靜紛紛用驚愕的眼神看過來,倆人尴尬站在門口,呵呵幹笑,這社死的瞬間。
在村裏很少有男生背着女生在外面走,倆人這舉動說驚世駭俗有點誇張,但說石破天驚還是可以的,不出一個小時,這件事就會傳遍全村。
季凡笑了笑,從周璟坤背上跳下來,搓着手往屋裏走,“大家今天怎麽都過來了?找我有事?”
村長先從震驚中回神,“大家去村委會找你,得知你被停職了,讓我帶着他們來找你。剛到就聽說你生病去輸液了,現在怎麽樣?”
“沒什麽事了。”季凡搬個椅子坐下,“大家想和我說什麽?”
“書記,這是我炸的雞,特意給你送來的。”張大娘将手中的袋子交給季凡,“謝謝書記救了我們家。”
“是國家救了你們,是你們自己救了自己。”季凡将雞退了過去,“東西我不能收,你們拿回去吃吧。”
“你不收我怎麽謝你呢?”
“你們不需要謝我,那是我的職責。”思忖片刻,她再次說道:“你們生活得好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
趙老漢使勁吸一口旱煙,在鞋底将煙灰敲出,“是不是林務州那老小子害得你被停職?”
“不是。”季凡低眉斂去多餘的情緒,“是我自己的問題,确實沒注意好态度和方法。”
“你不說我也知道,那老小子是廢了,以後看到他躲得遠遠的,都不搭理他讓他長長記性。”
季凡笑笑沒說話,如果從她個人角度的性格考慮,對于這種害她的人她從不會給第二次機會,但現在她是村支書,不會主動放棄每一位村民。
倏地,急促的鈴聲将衆人的交談打斷,村長掏出手機接通,挂了電話就起身往外走,“林務州喝醉了,摔倒在雪地裏。”
季凡也跟着起身,被周璟坤抓住胳膊,“身體可以嗎?”
“沒事,放心吧。”
一行人慌慌張張去看林務州,走得太急,村長腳下一滑摔倒在地上,周璟坤上前将他扶起,“怎麽樣?”
“腳扭了一下,能堅持住。”
季凡看向趙老漢,“你扶着村長慢慢走,我們先過去。”
她擔心再耽擱,林務州會凍死在雪地裏。
話不多說,與周璟坤對視一眼,倆人撒腿往前跑。
這一刻,季凡早就忘了自己被停職,也忘了與林務州的矛盾,她只是遵從本心,做出最真實的反應。
林務州倒在村口的路上,正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堆在胸口,腰間的肉正暴露在冰雪中,已經開始發紫。
他周圍一片狼藉,身上沾滿了雪,剛才應該沒少折騰。
季凡推開圍觀的人,“你們怎麽不把他扶起來?”
“扶不起來,只要碰到他就開始躺在地上打滾,嘴裏還罵罵咧咧的。”
“再這樣下去他會被凍死的。”季凡冷冷看着地上的林務州,“你們幾個人擡着他的胳膊和腿,我就看他怎麽打滾。”
季凡頓了頓,再次說道:“要是罵人就對着嘴扇,我就不信治不了他。”
“這樣他還會投訴你的。”
“那就讓他去投訴,不管他後面做什麽,現在不能讓他活活被凍死。”
聽她這樣說,其他人也不好再說什麽,像擡豬一樣将人擡起,林務州又是蹬腿又是扭動身子,十分抗拒被擡起,嘴裏各種難聽的罵人話。
季凡眉頭蹙起,很是不悅,走到他面前狠狠一巴掌甩過去,厲聲喝斥:“閉嘴!”
現場瞬間安靜了,只有雪花簇簇落下的聲音,林務州沒有再折騰,幾人擡着他回去。
巴掌的威力沒有持續多久,剛走幾步,他又開始鬧騰,繼續罵人,季凡面無表情地聽着,周璟坤不知道從哪掏出一個口罩,給林務州戴上,他的罵聲還在繼續,但聲音小了,季凡聽不到也就沒那麽煩了。
村長走過來與她們正好撞上,“人怎麽樣?”
周璟坤說:“凍得不輕,我剛才打電話讓村裏的醫生過來給他輸液了。”
“哎,你說說喝那麽多酒幹什麽,前年差點喝過去,今年又這樣喝。”村長氣憤抱怨着,視線慢慢轉向季凡,“丫頭,你回去吧,我去看着他。”
“我們一塊過去,沒事了我就回去。”
醫生在屋裏給林務州輸液,季凡靠在周璟坤身上,低着頭有些沉默,她剛才打林務州時他身上是沒有氣息的冰涼,那種感覺很可怕,現在她都不敢回想。
周璟坤緊緊握住她的手,不停摩擦,突然将她的手擡起,想在她掌心落下一吻,季凡着急将手抽出,“別,我的手——”
她沒辦法說出“髒”字,但她心中很膈應這種感覺,如果林務州沒事還好,他出事了季凡會一直被這種感覺影響。
所以林務州的結果對她很重要。
過了好一會,醫生從屋裏出來,“沒事了,算是撿回一條命。”
季凡點點頭,“辛苦了。”
心中猛地松下一口氣。
林務州清醒後她們才離開,倆人并肩行走,時重時輕的腳步聲相伴。
周璟坤突然笑了笑,說道:“很多時候我們無法阻止生老病死,既然再難以接受也要學着去面對。”
“我知道。”季凡彎腰抓了一把雪,在手中捏成一個雪球,使勁扔向前方,“我會的、我能做到。”
周璟坤看着她堅定的表情,笑了。
口袋中的手機忽然響起,周璟坤掏出來接通,“宇鵬,怎麽了?”
季凡不知道林宇鵬說了什麽,只聽到周璟坤問了一句:“什麽?”
很是詫異的樣子,她擔憂望去,不知道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