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章

第 57 章

再醒來時,已經在回去的車上,周璟坤開得很快,季凡一動不動地躺着,眼睛呆滞又空洞,仿佛被抽幹了活力,像沒有靈魂的假人,如果不去查探她的呼吸都無法确定她是否還活着。

周璟坤擔心的往後看,“想哭就哭吧。”

季凡也想哭,但她真的哭不出來,胸口像被巨石壓着,淚腺仿佛被巨石壓斷,深深的窒息讓她痛不欲生。

過了很久,她手握拳一下一下敲打着胸口,越來越用力,敲打變為捶打,聲音越來越大,好像不把自己打死不罷休一樣,她這樣持續了很久,也沒有停下的意思。

周璟坤十分擔心她的精神狀況,但高速上又不能停車,只能頻頻通過後視鏡看她,“季凡,別這樣,不要怪自己。”

“周璟坤。”她終于叫出來了,“我的天塌了。”

“姥姥真的不在了,以後我叫她再也不會有人應了。”

“她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以後都看不到她的身影。”

……

周璟坤的眼淚也跟着落下,親人離世本就難以接受,更何況姥姥對季凡來說就是一切,強忍悲痛安慰她,“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在你身旁。”

“你不會突然離開我吧?”

“不會,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他知道現在季凡最需要安慰和陪伴,她心中的那根弦斷了。姥姥對她來說是所有的一切,讓她的人生不至于被灰色包圍,如果說人生像光,那季凡的光在此刻熄滅。

她像受傷的小狗,蜷縮在後座,保持沉默。

人還沒到家就已經聽到唢吶吹奏的哀樂,季凡緊繃的心再次崩塌,顫抖着打開車門,腿軟得不成樣子,下車被絆了一下,直接趴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家門口的地方,映入眼簾的是白色的孝布,她聽到了震耳的哭聲,來來往往都是拿黃裱紙的人,還沒進門就開始哭她姥姥。

季凡這才确定,她姥姥真的去世了。

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心像被剜了個口子,頓時臉色煞白,渾身止不住地抖,單薄的身體此刻更加虛弱。周璟坤心疼地扶着她,倆人慢步往家趕,離家越近季凡哭得越狠,走到家門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趴在地上不停磕頭,周璟坤拉都拉不住。

周銀玲穿着孝衣出來,将一條孝布扔在季凡身上,接着就是密密麻麻的巴掌,接連落在季凡身上,“你怎麽才回來,姥姥一直在等你,走之前都在擔心你。”

“對不起,對不起……”

季凡整個人崩潰了,哭得昏天黑地,周銀玲看她這樣也不忍心再責怪,緊緊抱着她,母女倆就這樣在門口痛哭。

被扶着回了屋,姥姥的棺木就在正屋中央,舅舅妗子在一旁跪着,季凡顫顫巍巍地走過去,她想再看一眼姥姥,但她打不開棺木,就在一旁硬推,怎麽都推不開。

她情緒崩潰到極點,開始大喊:“推開,我要見姥姥,我要看姥姥。”

周璟坤在後面抱住她,“別這樣,讓姥姥安息吧。”

“不行,我要見姥姥。”季凡奮力往前抓棺木,腿在半空中亂踢,但這一切都是徒勞。

明明就在眼前,但她就是摸不到,她從沒有這樣無力過,突然跪在地上發瘋,歇斯底裏地發瘋。

啊啊啊啊啊——

滿屋子都是她發出的尖銳聲音。

周璟坤看得心疼又無奈,緊緊将她抱在懷中,倆人就這樣跪在姥姥面前。

滿腦子都是過去的記憶,歡聲笑語就在眼前,如今已天人永隔,還記得春節時那張合照,沒想到是絕照。

周璟坤帶季凡回房,她不吃不喝也不動,就坐在床上發呆,懷中抱着姥姥的照片,周璟坤端飯進來,“吃點吧,要不身子都垮了。”

她像沒聽到一樣,繼續保持沉默,還是一動不動,眼睛紅的像兔子,臉上盡是幹涸的淚痕,嘴唇像被寒風吹割,幹裂流血,沾滿牙齒,她也像沒知覺一樣。

要不是眼珠轉動,誰都不敢保證現在的季凡還活着。

到了姥姥出殡這天,她還沒出嫁,不方便去地裏,和表姐一起站在地頭等待,姥姥的棺木入土,一點點被土掩埋,像是一把無形的手緊緊抓住季凡的脖子。

季凡無法眼睜睜看着這一切而無動于衷,鐵鍁揚起的土仿佛命運的大山,重重将她壓下。她突然甩開表姐,奮力往前跑,直直往墓地跑去,撲倒在姥姥墓前,伸手抓住一把土,“讓我再看看姥姥吧。”

“真的,就再看一眼。”

“求求你們了。”

她不停磕頭乞求,換來的只是表哥的一巴掌,抓着她的脖子将人甩到一旁,“季凡,你給我滾,奶奶人都不在了,你在這演什麽?她那麽疼你,臨終前還念叨着你,你人又在哪?”

季凡倒在地上,只顧着哭也不說話。

周璟坤在一旁忙,被人群擋住了視線,聽到這邊的噪雜,趕過來就看到季凡倒在地上,臉上都是紅痕,頓時明白了,手握拳帶着濃濃的恨意打在表哥臉上,“誰讓你打她的?”

“我想打就打。”表哥對着她啐了一口,“一個沒人要的野孩子,我打她怎麽了?”

“你再給我胡說。”周璟坤拳頭一下又一下落在表哥身上。

“夠了,你們夠了,鬧得像什麽樣子。”妗子說着拉開周璟坤,任由表哥打他,季凡像發瘋似地沖過去,将妗子推到一旁,抓起土就往表哥臉上砸,他捂着眼吐出嘴裏的泥,憤憤道:“季凡,你瘋了,幫着外人欺負自家人。”

“他不是外人,你不是家人。”

周銀玲站出來将季凡護在身後,生氣發問:“你什麽意思?憑什麽打凡凡?”

“呵,這是突然想起做個好媽媽了?”表哥抱臂嘲諷道:“奶奶剛死,你們就要斷絕關系嗎?”

“我是不是要做一個好媽媽不重要。”周銀玲難得沒有退讓,“好意思說你奶奶,她生前最挂念的就是季凡,你卻在她墳前打人,你有沒有把她放在心裏?”

“好了,鬧得像什麽樣子,客人都在看着呢。”舅舅出來定調,将表哥拉到一旁,“跟她一般見識幹什麽。”

“誰稀罕跟她一般見識。”表哥甩着胳膊生氣離開。

浩浩蕩蕩的人群回到家,宴席開始,大家有說有笑地吃飯,悲傷轉眼間被忘得幹幹淨淨,季凡心中越發唏噓,原來忘記一個人真的就這麽簡單。

從今往後,世上真的再無姥姥。

她跟着周璟坤去了直播基地,站在門口親眼看到大門被鎖上,一起封鎖的還有她和姥姥的一切。

季凡變得沉默寡言,臉上很少再有笑容,但也沒有再哭過,她不敢再哭,就算哭也沒有人幫她擦淚了。

她将真實的自己封鎖起來,現在更像一個聽從命令的機器人,好好生活,好好工作,只不過一切都入不了心。

周璟坤看得心急,每天送她去村委會,再三叮囑,晚上過來接她,唯恐她出事。

村長将一份資料交給她,“丫頭,累了就休息休息吧。”

“我不累。”季凡走到一旁去打電話,“鎮長您好,我是季凡,向您彙報一下村裏文化建設的成果。”

“你人沒事吧?”

季凡愣了愣,“我沒事,謝謝鎮長挂懷。”

“行,那回到正事。”

彙報完工作後,季凡走到門口,看着來接自己的周璟坤笑了,這一笑把周璟坤吓得不輕,說話都有些抖,“你沒事吧?”

“沒事。”季凡上前挽着他的胳膊,“謝謝你這段時間包容我。”

“你——”

“我沒事了,以後會好好生活。”她又笑了笑,“這樣姥姥才會放心。”

明明她在笑,可眼角卻有淚水。

現在村裏的“掐辮子”産業已經取得一定成績,大家覺得應該創建一個品牌,這樣有利于宣傳也方便後續發展。

大家一起在村委會商量該取什麽名字,村長在一旁端着水杯笑道:“這種事就交給你們了,我是有心無力。”

“沒關系,大家有什麽想法都可以提。”季凡看了眼電腦,“我們想了幾個,分別是富足、穗安、豐登、運來、旺達……大家看看選哪個。”

“穗安不錯,諧音歲歲平安。”周璟坤突然想到什麽,“你是怎麽想到發展這個的?”

“我是在家看姥姥弄這些得來的靈感。”

路允急忙搶在周璟坤前頭說話,“那我們就叫姥姥牌,溫暖又接地氣。”

村長急忙出來表示支持,“這個可以。”

“這是村裏的産業,直接叫姥姥牌不太合适吧,我也覺得穗安好,就叫穗安。”

“不行,我覺得姥姥牌好,有創意,別人覺得這個名字很特別就會有興趣深入了解。”

季凡心中猶豫,斟酌着開口,“你們真的原因以我姥姥的名字命名?”

“願意。”

“可是我姥姥她有名字。”季凡看着大家驚愕的樣子,笑了笑,“她叫沈君梅,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卻從未被人叫起過。”

“她當了一輩子誰誰的媽,誰誰的奶奶,誰誰的姥姥,卻從未做過自己,所以這次我想讓她做一回自己。”

“做沈君梅,而不是附屬在身份後的別人。”

季凡說的擲地有聲。

周璟坤握住她的手,“好,就叫君梅牌。”

事後和全村人商量,一致決定叫“君梅牌”,“辮子”産量越來越多,生産規模越來越大,産品會銷往全國各地,甚至出口到海外。

“君梅牌”走過的地方越來越多,季凡希望這些産品能代姥姥去看她未看過的世界,去丈量她從未去過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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