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少年的請求擲地有聲,砸在這晨間。

範晔葉剎那眼冒金星,身子恍惚了一下。

無論她再怎麽壓抑本性,終是無法熄滅雙眼噴向盛懷理的怒火。

而後者卻假裝愛憐地拍了拍她的頭頂,僞裝溫柔的嗓音傳來。

“夏主任,畢竟我沒遵照姑姑的囑托,在校教導好我妹妹。

所以,我身為哥哥,在這事上也有一定的職責。”

這句有理有據的解釋入了耳,夏鳴鍵收回面上的錯愕,眼底的欣賞坦然顯露。

“懷理不愧是個勇于擔當的好孩子,那從明天起到周日,你倆六點到崗,負責校門的衛生監督。”

“是,夏主任!”

“……好的,夏主任。”

等夏主任的身影漸遠,範晔葉終是爆發了。

“盛懷理,你是不是有病?他明明都說算了,你卻說什麽和我一起去?!六點就到校,那麽早我起不來,要去你自個兒去!”

“校門有六個監控,360度無死角,要是你不到位,你懂他脾氣的。”

這話剛脫離少年的唇邊,範晔葉氣得兩眼發紅:“你威脅我?!”

“好了,乖。”

少年俯身,眉梢放緩,底下的一對眼眸浸着初日的光曛,清亮柔和,他輕輕哄着:“明早我五點半我把紅豆烙和熱牛奶送到青北裏。”

她奮力扭過頭,馬尾辮也随之打在少年的俊臉上:“不想吃!吃了倒黴!”

少年撫了撫面上的麻意,捉住她的辮子,歪過腦袋,追尋着少女那雙隐隐發紅的眼,又軟着語氣說:

“那你晚自習下課後,把想吃的早餐發給我,我明天去給你買。”

聽到這話,範晔葉半信半疑,瞅了眼他,嬌唇啓聲:“真的?”

“嗯。”

定定望着他,她眼裏掠過一絲狡黠,像一只偷腥的貓咪。

“什麽都可以?”

少年點頭,眼眸裏的光曛也顫了顫。

她眉眼稍松,把手裏的紙袋塞進他手裏,倨傲起尖巧的下巴,心裏的算盤打得嘩嘩響。

“哼,這可是你說的。”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

良月疏星,國槐在這初秋的季節已顯出漸黃的模影。

涼風淌又過,葉尖揚起一層似青似金的波浪。

波浪之下,一個藍白少年摁下手印。

青北裏,兩扇木門吱呀一聲,緩緩從裏打開。

少年把雙肩包往背上一撂,幾下爬上東角的金枝樹幹。

身姿再輕巧一躍,躍到那方小小的陽臺。

面對着緊閉的窗棂,他理了理淩亂的短發,勻平了氣息,才屈彎手指,敲了敲。

“小葉子。”

許久未得到回應,他打開一絲窗縫。

如他所料,卧室裏面的少女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失笑翻進窗,他站在床尾,雙手抱胸,細細欣賞着那呈大字型的人兒。

不知不覺,眉梢眼尾皆浸染了一抹夜色裏的安谧柔睦。

“小葉子。”

正醉倒在周公夢裏的少女蹙了蹙眉,翻身把腦袋埋進枕頭下。

“小葉子,起床了。”

“別鬧,鬧鐘……”

見她竟然把他當作了鬧鐘鈴聲,盛懷理只好伸出食指,戳了戳少女露在被子外的左肩:“小葉子?”

少女終是動了,反手摸摸索索。

從少年的手腕到薄唇,當觸及到他筆挺的鼻尖時,手掌用力一拍,便收回了手。

“……”

少年瞬間疼得眼底生淚花,無奈地揉了揉鼻尖,退後兩步。

他從書包裏取出一飯盒,這是她昨晚命令他必須買的烤串。

神慈巷的燒烤店一般是三點關閉。

于是,他掐着時間點把她要吃的都裝進保溫盒裏去,才不疾不徐地晃悠到青北裏。

不一會兒,少女顯然是聞到了香氣,腦袋從枕頭下鑽出來,吸了吸鼻子,小聲喃喃道:“好香啊。”

桃花眼微眯,盛懷理把飯盒往她鼻間湊了湊,溫聲問:“想吃嗎?”

少女咽了口唾沫,舌尖舔了舔櫻桃小嘴,小嘴很快起了一抹嬌豔的水光。

他霎時緊了緊端着飯盒的手,稍稍避開眼,只聽見她的又一聲低語。

“嗯,想……”

“那你睜開眼就可以吃到了。”

少年誘哄的話音飄入耳,少女聽話地睜開一絲眼縫。

朦胧迷離的目光掃過他,和他手裏的飯盒,腦袋倏地清醒了幾分:“盛懷理?”

盛懷理仍是維持着側臉的姿勢,只站直身,把飯盒放在她的書桌上。

偏進窗裏的月光,隐約照亮說話人的紅耳尖。

“終于醒了,快起來吃你最喜歡的烤串。”

聽到烤串兩字,範晔葉迅速下了床,撓了撓蓬亂的秀發,走到他身邊,不解地問:“你怎麽在我的房間裏呀?”

他眸眼低垂,望着她靠近的月白小腳,不動聲色地退開兩步,拉開與她的距離,才解釋着說:“昨天說過,我會把你早上想吃的送到青北裏。”

“……我以為是我家門口。”

見她坐下,他才掀起眼,眼裏的微光潮濕漾急,而出口的話卻雲淡風輕,還壓了幾分戲谑。

“外面那麽冷,你忍心看你侄兒吹冷風?”

範晔葉懵了好一會兒,才擡起頭看向窗外。

見窗外還是一片漫天的月星,她贊同地點了點頭。

“也是,我家有存你的指印。”

“來,”盛懷理小心舒了口氣,從包裏拿出一瓶牛奶,“還是熱的。”

接過牛奶,她卻委屈地皺起眉頭來。

“沒時間吃這些了,我的鬧鐘是五點半,本打算起床就趕去學校,但是剛剛摁掉鬧鐘,賴了會兒床,還好你來了,現在是不是快六點了?”

竟然把他的鼻子當鬧鐘?

他忍着笑,鄭重地點了點頭,把這戲演下去:“我們已經遲到了。”

“啊?那怎麽辦?”範晔葉把牛奶往桌上一擱,細眉攏沉,“走,我們打車去!”

“不去了。”

盛懷理拿起她枕上的鬧鐘,飛快點了幾下,便躺在床邊的羊毛地毯上,雙手交握在腦袋下枕着,懶懶地說:

“太困,我睡半小時,你慢慢吃,等鬧鈴響了,就直接去教室上課。”

她整個人愣住,不可思議地看着說話人:“你說真的?”

“噓——”

地毯上的少年做了個噤聲手勢,便兩眼輕阖,似是進入了夢鄉。

範晔葉也依着他,心裏暗忖,要是夏鳴那個鍵批評的話,就讓她一人擔責吧,做長輩的就得有長輩的擔當。

月紗拂度。

慢騰騰喝光牛奶,吃完烤串,範晔葉洗漱完畢,重新坐回書桌邊。

張望着窗外沉沉熠熠的天,她不禁納悶喃喃:“這半小時怎麽這麽慢啊?”

打了個哈欠,她走到少年身側,輕輕喚了聲:“懷理。”

少年似乎睡得很香,不願睜眼,只敷衍着嗯了聲。

她蹲下,目視着少年的沉靜睡顏。

劍眉稍平,少了清醒時的邪佞,底下的眼睫也烏黑纖長。

雖然不像她們女生那樣彎翹,但絕對是一雙比絕大多數人也要好看的雙眼。

不說話的時候吧,還算對得起華銘旋風的稱號。

但是一說話就容易讓她打破單看臉帶給她的美好愉悅。

果然如媽媽所說,與人交,品行為貴,臉次之。

許是沒聽到她的下文,她正端凝着的少年睜開了眼。

一對尚未褪盡睡意的眸子黑如墨玉,隐隐透着黯色的光亮,驚得她心尖一顫,連忙出聲打破這突然詭異的氛圍。

“盛懷理,你說今天是不是太奇怪了,怎麽六點多了,天還不見亮?”

盛懷理側過身,正對着她。

一對桃花眼如打翻了硯臺的汁墨,雖漆漆氤氲着水光,但出嗓的聲音卻慵懶似霧。

“嗯,要不你再睡會兒?鬧鐘還沒響。”

範晔葉聽着,也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眼淚汪汪地搖頭。

“肯定快六點半了,我睡下幾分鐘又要起床,還不如不睡。”

說罷,她的餘光瞥到床上的鬧鐘,定眼一瞧,竟然才三點半。

“盛懷理!你快醒醒!我鬧鐘壞啦!”

剛閉眼的的少年好笑地睜開,仰視着一臉焦急的少女,把手機放到她手裏:“你看看。”

範晔葉點亮屏幕,上面赫然也顯示着三點半。

懵頓的腦袋驀地一片空白。

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一切都是她腳邊這個少年的惡作劇。

“盛懷理,你竟然戲弄我!”

他眼疾手快,捉住少女想要捶打的粉拳,眼裏的促狹越發明顯。

拖長着語調,他故作正經地評價:

“嗯,某人身高和九九一樣,身手卻不如九九敏捷,得再練練。還有,睡着了沒有基本的防護意識,我潛進屋都不知道。”

“盛懷理!”

範晔葉拉過他的手,狠狠就是一口。

“嘶——”

少年吃痛地收回手,看着手背上的紅色牙印,說:“小葉子姑姑的心也太狠了。”

她抹了抹唇,又雙手叉腰,睥睨着他:“放心,沒有你的黑。”

他盯着手背上一水的紅潤光亮,哀怨地看了切齒少女一眼,無辜辯解道:“我的心可不黑。”

範晔葉噗嗤一聲笑開,翹起食指指尖,在他腹部上方虛虛劃分區域。

“你這一片全是黑的。”

見少年顯然被困意掐斷了平日裏的聰明機智,她又指着他的臉,解釋:

“你的臉也是,看起來是個白面書生,實則是個黑心惡魔。”

聽懂她的言下之意,他唉聲嘆氣地躺下:“黑心惡魔為了給你買早飯,可是一晚上沒睡啊。”

“……哼,別以為我會可憐你,要不是因為你,也不會有這麽一出。”

他浮弄起唇角的彎彎笑意,拿起鬧鐘,若有所思地算了算:“其實還可以睡兩個小時。”

“啪!”

頭頂的燈熄滅,蹲在少年身邊的少女也驟時飛上了床,呼呼開始補眠。

房間頓時陷入黑暗與寂靜。

地上的少年緩緩擡高右手。

手背上的淺紅整齊排列,依稀可辨。

他坐起身,看了眼床上的少女。

見她背對着他卧睡,他才放心地在那印記旁邊咬了咬。

很快,虎口處。

又一道彎彎的紅嵌上去。

指尖磨了磨手背。

兩道只在端點相交的印痕清晰。

少年俊逸的臉隐在暗夜裏,不自覺掀彎唇角。

一雙溫情的桃花眼輕掀,望着窗外,也無聲盛滿了笑。

就如他的目光所至,那一鈎溫溫的月牙。

會永久地拓藏在這方隐秘的夜色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