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十五章
拉文克勞從來不像別的學院那樣大吵大嚷,除了魁地奇——和昨晚。羅塞塔和哈利道別後,爬回塔樓,進門的一瞬間十分安靜,然後拉文克勞的公共休息室爆發出一陣巨大的歡呼,這可能是羅塞塔第一次見到他們對魁地奇之外的野蠻活動如此熱衷。
幾乎所有學生都沖了過來,她甚至來不及走到椅子或者沙發邊上,就在門口被團團圍住,每個人,從一年級到七年級,拼命鼓掌、大笑,議論她和城堡門廳,還有火焰杯。幾個高年級學生用魔杖噴出一股一股彩帶,休息室裏放着的甜點都沾滿了彩紙屑,甚至有人唱起歌跳起舞,要不是她掙紮得太劇烈,就被拉進他們當中了。足足幾個小時,她才精疲力竭地擺脫了歡樂的人群,把自己丢在床上。
第二天一早,她急匆匆地從休息室跑出去,以免遇到昨晚不停追問她到底怎麽炸了門廳的學生。然後從餐桌抄起幾塊餡餅,一口氣喝完一杯牛奶,又趕去貓頭鷹棚屋。羅塞塔一點兒也不高風亮節,她才四年級,十四歲,怎麽可能不想點辦法作弊——至少也得打探打探比賽的消息。所以她帶了厚厚一沓羊皮紙,給所有說得上話的長輩都寫了信。足足二十幾封,寫得她手指抽搐,還得幾封幾封的分別寄送,免得貓頭鷹飛不動——終于全部送出去了,她捏了捏毫無彈性的指腹,剛一回頭——
“真巧。”她看見哈利和赫敏登上臺階,哈利的臉色不是很好,“怎麽啦,勇士?”
哈利惱怒地發出一串嘟哝,他表情不忿,叉着雙臂。
“起得真早,羅塞塔。”赫敏很輕巧地說,“我們在說哈利成為勇士的事兒呢,你相信他沒投名字吧?”
“怎麽,有人相信他投了?”羅塞塔故意把眉毛挑得高高的,“連這種事都相信,應該當選勇士啊。”
“羅恩!”格蘭芬多的勇士惱怒地喊道,貓頭鷹們不安地扇着翅膀,“是啊!他來當就好了!”
“總之,我們都相信你,哈利。”赫敏耐心地說,“他只是……你知道……”她盡可能避免在羅塞塔面前說羅恩什麽,但另一個人顯然意識到了。
“嫉妒你呗,身邊有個萬衆矚目的好朋友,讓自己黯淡的生活更悲慘了。”羅塞塔說,眼睛望向遠處,“友誼就是這樣,他會想明白的。你們是來散步的嗎?”
“哼……赫敏也這麽說。”哈利低着頭,接過赫敏遞給他的紙筆和墨水,靠着牆根坐下,“我要給西裏斯寫信……對了,他回國了,因為……嗯,因為我的傷疤最近有些刺痛。”
羅塞塔回應了一句,和赫敏一起順着幾排栖枝走來走去,盡量低聲說話。
“你今天很不刻薄。”赫敏說,語氣故作驚奇。
“我沒得罪你吧,”羅塞塔問,“你今天可有點兒刻薄。”
“但誰會把哈利的名字投進去呢?”赫敏擔憂地咬住嘴唇,眉毛也皺起來了,“這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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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靜靜地思考了一會兒,聽見哈利說:“寫完了。”于是都走回他身邊,等他站起身,撣去袍子上的稻草。海德薇見了,趕緊撲棱撲棱地飛到他的肩頭,伸出一條腿來。
“它真漂亮,”羅塞塔說,“潔白、聰明——哎呦——約迪,你是美女,謝謝你。”一只巨大的有着長長耳羽的棕褐色貓頭鷹蹬了她腦袋一腳,飛到了另一邊。
有了這樣的插曲,哈利心情好了一點,他們随意聊着天,往樓下走。
但羅塞塔猶豫地開口了,這時他們已經走到了黑湖邊:“我在想……學生不能完成這件事,不過像麥格教授那樣的巫師很可能突破年齡線,對吧?如果有一個強大的巫師把你投了進去,再不知道用什麽辦法,讓你的名字被選中……”
“報名只有一天時間,”赫敏口氣嚴肅地說,“那個人必須在現場。”
“太好了,”哈利的心情又郁悶起來,“這說明學校裏有人要害我。”
“是啊……”羅塞塔慢慢地說,“有些人表現怪怪的……”
這可真煩人,哈利每走一步就踢一腳綠草,看它們晃來晃去的。學校裏有人要害他,而嫌疑人有好幾個。可他到底做錯了什麽,就因為頭上長了一道閃電形的傷疤?更糟的是,不僅有人要害他送命,就連他最好的朋友羅恩,也因為這個不理他了。
“我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才能和好。”赫敏唉聲嘆氣地說,翻着一本厚厚的書,羅塞塔壓根沒看到封皮是什麽。
“男孩子就是這樣,”她回答道,把一枚徽章搭在手指上,努力嘗試不用任何幫助靠手指把它從左傳到右,“等哈利大頭朝下挨揍的時候,羅恩就會跳出來了。”
赫敏嘆了一口氣。她成了哈利和羅恩唯一待在一起的理由,不得不左右支绌,他們各自跟她有問有答,表現正常,可誰也不接另一個人的話,眼神躲閃着,有好幾次赫敏覺得自己要精神衰弱了,因為她同一時間要考慮說兩套話。
“你低調不少,”赫敏看着她擺弄那枚徽章,它不尴不尬地卡在指縫,像一只被翻面的烏龜一樣笨拙地倒向下一根手指,“當勇士的風頭夠你享受了?”
“哎呀——”一把抓起徽章,羅塞塔拉長聲音說,“沒當勇士之前我也很安分。而且哈利在學校裏已經夠嗆了,沒必要讓大家想起我。”
她的安分具體是指在神奇動物課上抓着炸尾螺擺成香槟塔似的東西,結果它們一動,全都稀裏嘩啦地滾到草坪上,驚恐之下燒了好幾個人的袍子,吓得學生四處亂竄;魔咒課熱衷于裝作失手,給所有她讨厭的男生下咒,結果他們被墊子打了一節課;不知道哪一天,她在門廳頂端挂起一條華麗的寬大綢緞帶,所有在綢帶下面擡頭看它的學生腦袋上都冒出了飄浮的緞面頭環,有點兒像天使的光環。諸如此類,枚不勝舉。而且,這一系列行為即使不故意大張旗鼓,也沒有掩人耳目的意思,過不了幾天,學生們就會發現是誰幹的好事。
她說得沒錯,哈利的處境頗為艱難。先不說馬爾福為首的斯萊特林學生對他冷嘲熱諷,最為冷淡的拉文克勞現在也不僅僅是冷淡了,每次見了他,有些學生會竊竊私語,他們的眼神就像哈利背叛了羅塞塔一樣;赫奇帕奇對這事兒的接受态度也很一般,額外的勇士名額打擊了他們公正的內心,不過,他們也做不到對哈利惡語相向。可是學校裏那股籠罩在他身上的懷疑氣氛已經讓人很難熬,沒有人相信他,恐怕相信也不會公開說出口。赫敏、羅塞塔和海格都支持他,可他們畢竟不是他身邊最親近的,那個最該相信他的人到現在還不肯和他說話呢。
“對了,”羅塞塔突然說,打破了這陣平靜。下午的太陽斜斜地照進圖書館,讓人十分困倦,她的聲音也透着一股剛醒過神的感覺,“我應該帶你去廚房了,沒錯吧?”
“你——”赫敏壓抑着怒火說,“你才不是什麽‘不小心’,早在說這事的時候你就打定主意要參與選拔了。”
“我還以為你會放過我呢……”她遺憾地說,“你怎麽還想得起來對我發火?”
赫敏惡狠狠地瞪着她,又不免擔憂:“這可不是兒戲!你自己最清楚你的身體!”
“如果你不想當魔法部部長,赫敏,”羅塞塔湊到她面前說,“我給你推薦一個好職業。你說這話的樣子和龐弗雷女士有得一拼。”
赫敏擡起她那本厚厚的書,往羅塞塔手上一敲。拉文克勞的勇士嗷——但她不敢在圖書館喊出聲,結果很滑稽地張大了嘴巴——的一聲靠在了椅子上,不說話了。
隔了幾天,羅塞塔被從一堂課上叫走,去到一個小小的教室裏,因為勇士們需要照相,讓她又尴尬起來。雖然赫敏說的沒錯,她确實對搞個大破壞——比如突破年齡線——很有興趣,但這還是很尴尬。
教室裏留出一大塊空地,三張課桌并排拼在一起,擺在黑板前面,上面鋪着長長的天鵝絨。在覆蓋天鵝絨的課桌後面,坐着盧多·巴格曼和一個讓羅塞塔反胃的女巫師——麗塔·斯基特。她穿着洋紅色的長袍,戴着眼鏡,鏡框尖銳地朝兩頭飛去,好像在強調她那“犀利”的風格。
克魯姆跟往常一樣,自顧自地站在角落,不跟任何人交流。芙蓉看見了她,微微一笑。一個拿着黑色大照相機的大腹便便的男人控制不住他的眼神,用眼角注視着芙蓉。
等哈利一進來,就看到這幅場面,芙蓉正和羅塞塔說話,伴随着大量手勢。盧多·巴格曼一看見他,就迅速跳起來,大聲說話。
“啊!他來了!第四位勇士!進來吧,哈利,進來吧……沒有什麽可擔心的,就是檢測魔杖的儀式,其他裁判員很快就到——”
但哈利明顯不安道:“檢測魔杖?”
巴格曼朝他解釋,然後指了指另一個女巫:“……這位是麗塔·斯基特,她正在為《預言家日報》寫一篇關于争霸賽的小文章……”
“也許不會那麽小,盧多。”麗塔·斯基特說,眼睛盯着哈利。
羅塞塔皺起五官。這個只會寫破爛文章的記者一拿出仿佛狗見了肉的态度,她就知道,哈利絕不會平平無奇的被寫在報紙上,只是不知道他會被醜化成哪種樣子。
如她所料,麗塔·斯基特迫不及待地一把抓住哈利的胳膊,把他帶出了門。
“完蛋了,”她說,摸摸自己的左臉,打着圈推着臉頰上的肉,“哈利完蛋了。”
“哦,”芙蓉問,“為什麽?她是個記者呀……不是嗎?”
“你不明白,”羅塞塔說,“她那支破筆只會編排他人、歪曲事實,但誰讓魔法部喜歡她呢。”
他們不得不等了斯基特和哈利好一會兒,就連其他裁判都到場了,直到鄧布利多領着他們回到教室。麗塔·斯基特也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她從手袋裏悄悄取出羽毛筆,吮了吮筆尖,把它立在羊皮紙上。
“請允許我介紹一下奧利凡德先生。”鄧布利多在裁判席上坐下後,對幾位勇士說,“他将要檢查你們的魔杖,确保魔杖在比賽前狀态良好。”一個長着兩只顏色淺淡的大眼睛的老巫師靜悄悄地站在窗邊。
奧利凡德先招呼了芙蓉。
“不錯,”他像擺弄指揮杖一樣,讓魔杖在修長的手指間旋轉着,魔杖噴出許多粉紅色和金色的火花,然後他又把魔杖貼在眼前,仔細端詳着,“九英寸半……彈性很好……槭木制成……裏面含有……噢,天哪……”
“含有一根媚娃的頭發,”芙蓉說,“是我奶奶的頭發。”
她确實有媚娃血統,羅塞塔想到那些直勾勾盯着她,眼珠要從眼眶裏掉出來的人。
“蘭花盛開!”奧利凡德低聲念道,一束鮮花綻放在魔杖頭上,“很好,很好,狀态不錯。”他一邊把鮮花收攏,和魔杖一起遞給芙蓉,“伊拉斯谟小姐,輪到你了。”
羅塞塔把魔杖遞給他。
“啊,這是我的産品,是不是?”他興奮地說,“按照傳統,你應該擁有父母制作的魔杖,不過……哎呦,抱歉,”奧利凡德睜大了眼睛看着她,羅塞塔搖搖頭,“金合歡木,龍心弦……都是伯尼斯提供的,十二又二分之一英寸……很柔韌。它很喜歡你,狀态非常好。”
“我想它是。”羅塞塔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奧利凡德先生讓魔杖噴出一簇一簇火焰,看起來生機勃勃。他表示滿意,之後輪到了克魯姆。
“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這是格裏戈維奇的産品。他是一位出色的魔杖制作人,盡管他的風格我并不……”他接過克魯姆的魔杖,在眼前翻來覆去地檢查着,“鵝耳枥木,含有火龍的心髒腱索,對嗎?”他掃了克魯姆一眼,克魯姆點了點頭,“比人們通常見到的粗得多……非常剛硬……十又四分之一英寸……飛鳥群群!”
魔杖發出砰的一聲巨響,一群小鳥撲閃着翅膀從杖頭上飛出來,從敞開的窗戶飛進天空。
“很好,”奧利凡德先生說,把魔杖遞還給克魯姆,“還有最後一位……波特先生。”
哈利和克魯姆擦肩而過,交出自己的魔杖。
“啊,是的,”奧利凡德先生說,一對淺色的眼睛裏突然閃爍着興奮地光芒,“是的,是的,是的。我記得清清楚楚。”
但奧利凡德并沒有說明他記得什麽,只是反反複複檢查,更像是愛惜那根魔杖,用了比檢查別人的魔杖多得多的時間。最後,他讓魔杖頭上噴出一股葡萄酒,然後把魔杖遞還給哈利,宣布它的狀态非常良好。
“謝謝大家,”鄧布利多說,從裁判桌旁站了起來,“現在你們可以回去上課了——也許直接下去吃飯更便當一點,反正它們很快就要下課了——”
可是那個拿着黑色相機的男人一躍而起,清了清嗓子。
“照相,鄧布利多,照相!”巴格曼興奮地喊道,“裁判和勇士來一個合影,你認為怎麽樣,麗塔?”
麗塔·斯基特的目光再一次落在哈利身上:“呃——好吧,先照合影。也許待會兒再照幾張單人的。”
照相花了很長時間。哈利找不到空隙和羅塞塔單獨、隐私地說幾句話。整個過程有些混亂,馬克西姆女士太高,房子又太小,攝影師沒法走遠到把她裝進相機,最後她只好坐下來,其他人站在她周圍;卡卡洛夫不停繞着他的山羊胡子,想使它翹成一個卷兒;最應該習慣的克魯姆反而躲躲閃閃,站在大家後面;攝影師積極地想讓芙蓉站在前面,麗塔·斯基特卻總把哈利拉到更突出的位置。哈利看了看羅塞塔,她的表情十分冷漠,眼神發直,但她竟然在攝影師喊出指令的下一秒立刻露出一個體面、柔和的微笑,并在閃光和煙霧之後當即恢複成剛剛那張厭煩的臉。
“嗯……羅塞塔,”他們終于脫身,離開那間小教室時,哈利說道,“上課之前……馬爾福對我念咒,我反擊了他——”羅塞塔輕快地笑出聲。明明這不是他的錯,但哈利總是不敢一口氣說完,可能因為上一次她發現赫敏不太好的時候,把他和羅恩罵了一頓,“但是,嗯……赫敏的牙齒被擊中了……它們長得很長,我想她跑去校醫院了……”
“哦,”她平靜地說,“我知道了。先去吃飯吧,哈利。”
哈利看着她,發現那種冷冰冰的顏色又覆蓋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