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二十一章
魔法部那場紛争已經過去半小時了。他們經歷了鄧布利多突然出現保護哈利、和伏地魔展開對決,而且伏地魔很明顯畏懼這位須發皆白的老人,他帶着貝拉特裏克斯逃了,随後,魔法部衆人到場,福吉目瞪口呆地望着一地狼藉,氣急敗壞地看鄧布利多制作出門鑰匙,把羅塞塔和哈利送回了霍格沃茲的校長室——那場對決十分精彩,萬分精彩也不為過,但她真的累了,一離開神秘事務司,她的精神飛快地萎靡下去。哈利希望她在鄧布利多回來之前睡一會兒,又有點兒擔心她來不及醒。但她一直睜着眼睛,散發出頹廢的氣息。
“鄧布利多還知道自己是校長呢,”她打了個哈欠說,“真好……哈哈。”
“你不打算休息一下嗎?”哈利小心地問,“他說要半個小時後才來。”
羅塞塔搖了搖頭。他們都疲倦得不想說話,安靜地度過了半個小時。地平線上有一道淡淡的淺綠色:天快要亮了。
哈利原本在與一些校長的畫像交談,羅塞塔一次也沒參與到話題中,他不知道她到底是累了還是什麽,先前發生的一切真令人擔心。空空的壁爐突然蹿出豔綠色的火苗,驚得他從門邊跳開了,呆呆地望着那個在爐栅裏旋轉的人。
最初鄧布利多并沒有看向他們,而是走到門邊的栖枝旁,從長袍裏面的口袋掏出弱小、醜陋、沒有羽毛的福克斯,把它輕輕地放在金色栖枝下的那盤細軟的灰燼裏。
“好了,哈利,羅塞塔,”鄧布利多終于離開那只雛鳥,說道,“你們會很高興地聽到你們的同學沒有一個在昨晚的事件中遭受難以治愈的傷害。”
哈利喃喃地說了一個“好”字。他覺得鄧布利多似乎在提醒他造成的破壞有多嚴重,盡管鄧布利多的目光直視着他,表情很慈祥,并沒有責備的意思,但哈利卻無法承受與他對視。
“龐弗雷女士正在給他們每個人進行治療,”鄧布利多說,“尼法朵拉·唐克斯可能需要在聖芒戈醫院待上一段時間,但看來她也能完全康複。”
“那很好。”輕輕的女聲傳來。他們都面向她。
“你的治療很及時,”鄧布利多說,“格蘭傑小姐和韋斯萊小姐的情況樂觀。”
哈利松了一口氣,但他想着在那間狹小髒亂的辦公室裏握着赫敏手腕、血液滴滴答答打在袍子上的女巫。
“哈利,在解釋今天的事之前,我有一些話想先對羅塞塔說。”鄧布利多罕有地露出一絲疲倦,哈利局促地想着自己要不要離開,“如果你不介意——”
“他可以留下。”羅塞塔把胳膊拄在校長的桌子上,撐着腦袋,“如果他不介意。”
哈利猶豫了一下,但一種奇怪的感覺讓他點了點頭,坐在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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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你在那個房間停留了一段時間。”鄧布利多說,“冒昧一問,你聽到了什麽?”
“聽到我該聽到的東西。”她回答道,眼神望着桌板,“一個推卸責任的完美理由。”
房間一時沉靜。
“我相信你沒有需要推卸的責任,”鄧布利多輕聲說,“不要對不必要的事負責。”
“而我認為那不算不必要。”她說,“如果——每一分,每一秒,我們都做出一個不同的舉動——如果,至少我那早慧的可愛大腦意識到我應該對生活負一些責任——”
“你那時候還很小呢,”鄧布利多平靜地說,“如果你需要承擔那時的責任,我想伯尼斯會很難過的,還有你遠在海外的親戚們。”
“這裏有一個事實,對吧?我不是啞巴。”她置若罔聞地說,“那麽,我能夠察覺到與往常不同的狀态,也有能力指出來——這為什麽不是我的責任呢?”
哈利一頭霧水地聽着他們的對話,但他開始覺得這不該是自己聽到的秘密了。
“年輕人,固執、充滿激情。”鄧布利多嘆氣道,“我們不該為了無法阻止的事自責,你也是受害者。”
又是一陣沉默。
“不。我對童年常常有碎片式的記憶,”她說,哈利發現她的聲音古怪地結合了平靜和顫抖,“那不代表碎片的價值有缺。我不明白……你們都已經在世界上游蕩了許多年。你看,那一天他帶着我走進塔樓,他望着我——只是望着,但我們知道會發生什麽——某種不應該發生的事。
“我當然不知道具體如何了,但一切開始之前,我們似乎還有一個機會停止……那是他主動做出的選擇——必須是——因為我還那麽年幼。
“我真的沒有能力阻止他嗎?我真的只能任人擺布,成為一個實驗品嗎?我只要張開嘴巴,拒絕眼下的一切,無論我搞懂那些東西是什麽沒有——如果他停止了,或者繼續,才叫沒有責任——”她舉起一只手,鄧布利多向後微微一仰,沒有打斷她,“沒有責任的前提是作為。我只是沉默地裝作那是平常的一天,想着今天他要做什麽——他有一張英俊的臉,黑色的頭發會打卷,藍眼睛,鼻子有點兒長,嘴唇抿在一起——我看見了。”
“你看見了。”鄧布利多重複了一遍,“這不代表你應該——”
“我領會了。”她打斷他說,“他要做的事,即便我不清楚——也不能說我一無所知。我知道,而且我放任了,因為我也想知道那是什麽——即便我非常幼小。”
“你和他并不相同。”鄧布利多輕輕說,“我曾經有一段時間擔心過……你和他的相似之處。”
“我倒認為我們有某些微妙的一致性。”羅塞塔說。哈利覺得他們已經更換了話題,只是自己沒能跟上。“我們的外在毫不相似,我也對他那些優越論嗤之以鼻。但說到底,我們都并不真的關心別人。”
他們在讨論伏地魔。哈利揪緊了自己的外袍,他從來沒想過身邊的朋友會和那個邪惡的巫師有一絲一毫相關。
“你關心。”鄧布利多又用他有力、沉穩的聲音說,“就在今天,你還表現出對朋友的照顧。不要逃避這種感受——”他也舉起手,羅塞塔合起嘴巴,“這種感受并不可恥,也無需懷疑——你關心別人,別人也關心你。”
“我懷疑那不是我的本意。”她輕聲說。
“我相信你只是一時間發現自己的經歷有了另一種解釋,”鄧布利多堅決地說,“因此沖昏了頭腦。你愛護朋友,關心他們的安危,不僅是身體上,還有心靈上。你支持朋友,即便在你懷疑他們的時候——你仍然支持了他們,為此犧牲個人的安危。”他像給出結論一般說道,“你們有一些相似之處,但我要提醒你,在你們靈魂的深處——而且并不如你想得那麽深——有着截然不同的情感。羅塞塔,你為西裏斯做出了犧牲——別讓從門後借來的思緒主導你。”
“它們或許不是借來的。”她輕輕地說,“不過我會試一試……因為我的脈搏姑且和其他人一樣跳動。”
鄧布利多胡子後的臉似乎露出一個笑容,他将腦袋轉向哈利。
“哈利,我需要給你一個解釋,”他說,“解釋一個老年人犯的錯誤。我現在明白了,我所做的事情,以及我因為關心你而沒有做的事情,都顯示出衰老的痕跡。年輕人無法了解老人的思想感情。但是老人如果忘記年輕時是什麽滋味,罪過可就大了……而我,最近似乎忘記了……”
太陽正在冉冉升起,山巒上呈現出一道耀眼的橘黃色的光邊,天空一片亮白。亮光照在鄧布利多身上,照在他銀色的眉毛和胡須上,照在他臉部深深的皺紋上。
“我希望你相信他說的一切。”羅塞塔淡淡地說。
他們告別鄧布利多後,哈利低着腦袋聽她說話。
“為什麽這麽說?”哈利無精打采地說,“哦,因為我注定要和伏地魔對決,還必須死一個?”
“唉,不是。”她語重心長地說,“天哪,鄧布利多至少還是告訴你了,也可能只是瞞不下去了。不過,哈利,伏地魔對你下手那麽多次,你還好端端地站在這裏,沒必要這麽垂頭喪氣的。我是說,他那些因為愛護你的行為……因為愛護你,忽視了你。好吧,可能說得通呢。”
哈利慘淡地笑了笑,想起另一件事:“預言球還在。”
“他想要那個預言的後續,對吧。”她說,“伏地魔不知道是他親手造就了你——通常無知會導致毀滅。他不具有可持續性,或許你還看不到這一點,但是伏地魔只能收獲恐懼,而這只能讓他最終統治一個荒蕪的世界。哈利,他都六七十了,還不知道怎麽團結別人,你難道不比他強嗎?”
“哦……我沒想到,他都——”哈利忍不住笑出聲,“好吧,可能是這樣。你在安慰我。”
“呃。”女巫短促地發出一個音節。
“我認為你和他一點都不像,”哈利認真地說,“無論是內還是外。”
“謝謝你,”她說,“我以後不會再想把你的眼睛摳出來了。”
“我十分感激,”哈利說,“為了西裏斯,還有我的眼睛。”
他們笑了笑,在八樓分開回到了各自的休息室。
*那個連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回來了*
赫敏正在念《預言家日報》,羅塞塔興致缺缺地聽着。他們在校醫院裏的病房,哈利、羅恩和納威占據了一張赫敏旁邊的病床,金妮的腳脖子很快就被龐弗雷女士治愈了,蜷在赫敏的床腳,盧娜正巧過來探望,手裏抓着最新一期的《唱唱反調》,正在颠倒着看,似乎根本沒有聽赫敏在說什麽。羅塞塔搬了張椅子,坐在她床頭旁。
“與此同時,那個‘大難不死的男孩’——”赫敏從報紙上方看着哈利說,“你出現了,哈利,我就知道他們總會把你扯進來的。”
“不過,他又變成‘大難不死的男孩’了,是嗎?”羅恩不高興地說,“不再是個受騙上當的表現狂了?”他從床頭櫃那一大堆東西裏抓了一把巧克力蛙,扔給大家,自己粗魯地撕開一個。
“沒錯,他們現在對你贊賞有加呢,哈利。”赫敏快速浏覽着那篇文章說,“‘一個孤獨的聲音終于說出了真相……被認為精神錯亂,但始終堅持自己的說法……被迫忍受嘲笑和诽謗……’唔,”赫敏皺起了眉頭,“我發現他們沒有提到一個事實,當時正是他們在《預言家日報》上大肆嘲笑和诽謗……”
她微微哆嗦了一下,用手按住了肋骨。多洛霍夫的那個咒語用龐弗雷女士的說法,仍然是“十分厲害的”,赫敏每天都要服用十種不同的藥劑,雖然恢複得很快,但她已經對病房生活感到厭煩了。
“看不出你激動的理由。”羅塞塔說,捏住赫敏的手腕。
“不行——”她很不滿意地說,想把手腕掙出來,“龐弗雷女士的藥很管用,我只是動了一下。”
“怎麽了?我也只是動了一下。”羅塞塔無辜地望着她,“當然啦,我也不是很能管住自己的魔力巴拉巴拉巴拉……你要聽哪個理由,我先想想。”
赫敏一巴掌拍在她手上,把她拍開了。
“《獨家采訪哈利·波特》見第九版……哼,”赫敏說着,把報紙折起來扔到一邊,“這肯定夠他們寫的了。對哈利的那次采訪不是獨家的,就是幾個月前登在《唱唱反調》上的那篇……”
“爸爸把它賣給他們了。”盧娜含混地說,把《唱唱反調》又翻了一頁,“他賣出了一個很好的價錢,這樣今年夏天我們就能到瑞典探險,看看能不能抓住一頭彎角鼾獸。”
赫敏似乎在內心鬥争了一會兒,然後說:“聽起來真棒。”
金妮跟哈利對了對眼神,又笑着把目光挪開了。
“好吧,”赫敏說,想要把身子坐得更直一些,但她警惕地盯着床前坐着的人,不讓她有機會碰到自己,“學校裏怎麽樣?”
“還好,弗立維清除了弗雷德和喬治留下的沼澤,”金妮說,“大概三秒鐘就搞定了。但他在窗戶底下還留了一小片,用繩子圈了起來——”
“為什麽?”赫敏驚訝地說。
“哦,他只說這是一個特別精彩的魔法。”金妮聳了聳肩膀說。
“可能那片沼澤正在考取 N.E.W.T. 證書,”羅塞塔看着赫敏的胳膊說,她們陷入一種奇怪的僵持狀态,“教授正在給它補課。”
“他們寄來了這些,”羅恩指着那堆小山一樣的巧克力蛙說,“他們的笑話店肯定辦得不錯,是不是?”
赫敏顯得不以為然,她問:“那麽,現在所有的麻煩都結束了吧?”
“是啊,”納威說,“一切都恢複了正常。”
“哦,我覺得她不正常。”羅塞塔隐蔽地指了指對面的床。烏姆裏奇躺在那兒,兩眼呆呆地凝視天花板。鄧布利多獨自闖入禁林,把她從馬人那裏救了出來。誰也不知道裏面怎麽了,烏姆裏奇也絕不肯說。據他們所知,自從回到城堡,她還沒說過一句話。而且誰也不知道她到底哪兒不對勁。她一貫整整齊齊的灰色頭發十分蓬亂,裏面還留着樹葉和斷枝,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并沒有受傷。
“龐弗雷女士說她只是受了驚吓。”赫敏低聲說。
“恐怕是在生氣吧。”金妮說。
“是啊,只要這麽一來,她就會顯示出生命的跡象。”羅恩說着,用舌頭發出嗒嗒的馬蹄聲。烏姆裏奇一下子坐了起來,驚慌地東張西望。
“有什麽不對嗎,教授?”龐弗雷女士從她辦公室的門邊探頭問道。
“沒……沒有……”烏姆裏奇說着,又倒回到枕頭上,“沒有,我肯定是在做夢……”
赫敏和金妮用被子堵住了自己的笑聲。
“說到馬人,”赫敏待笑聲止住一些,又說,“現在占蔔課教師是誰?費倫澤會留下來嗎?”
“恐怕他必須,禁林已經不歡迎他了。”羅塞塔說。
“看來他和特裏勞尼都要來教課了。”金妮說。
“可是鄧布利多希望能擺脫特裏勞尼呢。”羅恩說着,嘴裏嚼着第四塊巧克力蛙,“告訴你們吧,要我說,這門課根本就是垃圾,費倫澤也好不了多少……”
“你怎麽能這麽說呢?”赫敏問道,“我們不是剛剛發現确實有真正的預言嗎?”
“別提預言了,”羅塞塔說,“我們同時也發現預言并不客觀真實……至少其中有許多事在人為的成分。換句話說,占蔔确實不值得學習。”
“沒想到你會這麽說。”赫敏挑起眉,“你不是經常拜訪費倫澤?”
“它不值得學習,因為我們沒有天目。”羅塞塔同樣揚起眉毛,“或者我有,因為我發現占蔔沒辦法學習。”
“但預言是基于一定事實的,對吧?”赫敏說,“它們非常模糊,但能夠解釋,而且具有指向性。”
其他人對視一眼。
“沒錯。但這和它能不能學習沒關系。占蔔不能學習的一大重點就是許多人無法通過靈感或觀察獲得對未來的見解,”羅塞塔回道,“比如——我認為,我的天目看到了他們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這裏。”
“呃——哈哈,”羅恩說,“你的天目很明亮。”
“我要去看看海格,”哈利站起來,“我們可能都要去。”
“這是因為你在暗示——甚至明示他們離開!”赫敏皺起眉,“這不能算占蔔預言。”
“嗯……”金妮說,拽着盧娜,“不管她是不是預言家,我們都該走了。對吧?”納威飛快地點點頭,跟着她們出了門。
“這肯定算預言。”羅塞塔說,“他們不是都走了嘛。你怎麽突然開始維護占蔔啊?”
“我只是說有真正的預言。”赫敏洩氣地靠在床頭,“哦,病房生活真無聊……”
“希望你從中學到和哈利冒險的後果。”她漫不經心地說,“往後他的生活會越來越糟。”
“你有興趣解釋嗎?”赫敏問,擺弄着一個巧克力蛙盒子。
“沒有。應該讓他自己說。”她也拆開一個巧克力蛙的包裝,把想要跳走的蛙按在包裝紙板上,“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對吧。”
“不錯。你沒有什麽關于自己的想要解釋的事嗎?”赫敏說。
她們對望了幾秒鐘,羅塞塔移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