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十七章
正如賽前預料的那樣,即便有三百分的差距,而且失去了哈利這個隊長,格蘭芬多最終也拿下了學院杯。四百五比一百四——剛好相差三百一十分,拉文克勞的學生恨不得把自己溺死。不過,比起這些沒用的分數,金妮和哈利的進展更值得注意。大多數女孩子都對他們約會很有興趣,閑言碎語不斷,看哈利的樣子,他倒是一點兒不在意。畢竟他面對的流言蜚語多半是些很恐怖的壞話,如果同學們讨論他和金妮,還不夠影響他愉快的心情。
但這些事跟拉文克勞的年輕學生沒什麽關系。赫敏有時在公共休息室,更多時候在圖書館。她還沒放棄找出“混血王子”的身份,尤其在哈利用了各種咒語之後,最嚴重的就是他對馬爾福用“神鋒無影”造成的傷害。
“看這個,”赫敏将一張很舊的報紙扔在桌面上,她的手指壓着這頁報紙上發黃的活動照片,“看上面的照片。”
那是一個大約和她們同齡的女孩,身材消瘦,并不漂亮,甚至有些乖戾陰沉。她的眉毛粗重,一張臉長長的,面色蒼白。照片下有一行說明:艾琳·普林斯,霍格沃茨高布石隊隊長。
“高布石隊隊長……”羅塞塔伸手按住報紙,挪到面前,“感覺智力挺不錯的……”
“普林斯!”赫敏壓低聲音激動地說,“她的名字——想想看!”
“圖書館裏真的什麽都有……”她慢吞吞地說,“你認為她是混血王子啊?”
“你說‘王子’的含義有很多可能性,怎麽不能是姓氏呢?巫師界沒有真正的王子,如果她爸爸是個姓‘普林斯’的巫師,媽媽是麻瓜,那麽她就可能是混血王子!”
“也可以是随她媽媽的姓……比如我。”羅塞塔說,“哎,當然我們要開闊思維和視野,但說老實話,我不覺得她是……很難形容,我不覺得她像是有心情發展魔法的人。我們可以圍繞她再調查調查,對吧?”
“你根本沒參與什麽‘調查’,”赫敏昂着頭說,“圖書館有全部的舊《預言家日報》,我會盡量找到更多有關艾琳·普林斯的材料。”
“這也太認真了。”
赫敏沒搭理她,匆匆鑽進圖書館無數道書架後面,顯然不可能放棄艾琳·普林斯。
這個學期比起往常,顯得太平凡、太悠閑,讓人很不适應。這并不是說它變得乏味或真的平靜……恰恰相反,校園生活一片祥和,但整個社會都彌漫着恐怖氛圍。無論是霍格莫德那些越來越多被封死的房子,還是鄧布利多為哈利和她設置的“小竈”,甚至是德拉科·馬爾福與西弗勒斯·斯內普之間不甚清楚的關系。鄧布利多對斯內普發出指令,這當中馬爾福又要做什麽,起到什麽作用呢?
哈利想要進入有求必應屋抓住馬爾福,她對此沒什麽興趣,這不代表馬爾福的所作所為不重要……哈利的猜測很可能是真的,馬爾福成了食死徒,或至少得到了黑魔标記,可他又能做什麽?他要在有求必應屋修理什麽東西?而這是伏地魔命令的嗎?
盡管在平靜的校園生活背後有那麽多謎團,但羅塞塔不可避免地分心了,憑什麽不能享受一下安靜的生活,哪怕她發現自己的朋友——救世男孩哈利·波特恐怕難逃一死,發現自己正在轉變成煉金術的“偉大目的”,發現鄧布利多似乎正在策劃什麽她完全不希望發生的計劃,但這又如何呢?難道他們不能悄悄像其他學生一樣,享受年輕學生應有的淺薄的快樂嗎?
而且哈利和金妮打得火熱,如果救世主不在乎,她為什麽在乎?
在這當中,鄧布利多又約見了她。
“我可不可以冒昧地問一句,”鄧布利多銀色的須發閃着光,他和藹地說,“關于賢者之石。你的進度如何了?”
“恐怕只夠讓我別一天到晚流鼻血,先生。”她回答道,“想要保哈利或者誰的命有點困難。”
“這就足夠了。”他說,“不需要更多的了。”
“能不能理解成我本身這種容器的性質是在容納……嗯,怎麽概括呢,”羅塞塔緩緩發問,“我本身是……外壁?所以破開或失去穩定就會發生危險?假如循環失衡,比如情緒失控或肉身被損害……”
“是的,至少一部分是的。”鄧布利多說,“我們都發現随着你的成長,那些自發的傷害越來越罕見,因為你逐漸能夠控制它們,也就是你的魔力,或者說你的材料……是的,從這個意義上說,沒錯。但是你除了煉金術上的意義,仍然是一個人,和一塊固體的石頭有很大區別……所以我想你應該對此有所預料,如果你成功了——這意味着什麽。”
“我會變成人形石頭?”她露出很淡的笑容,“可能吧,我可能會長生不老之類的吧。以石頭的形式?伏地魔要是追求這個,我可以送給他。”
“其實我們并不知道會發生什麽。”鄧布利多攤開雙手,“世上制造出賢者之石的煉金術士寥寥無幾,尼可不願透露石頭的秘密。何況你的情況如此特殊。”
“對……”她遲疑道,“這讓我想到納吉尼,先生。你能……你能明白嗎?不僅如此,伏地魔要損害靈魂,而我不需要……?”
鄧布利多似乎正靜靜思考。
半晌,他說:“是的。我希望你不要繼續考慮這件事。但你是對的。或許你确實可以……如果你能提供合适的東西……”
“錨,先生。”羅塞塔用右手輕輕敲了敲桌板,“我需要錨點,可我已經有了。”
“你還需要——”鄧布利多的藍眼睛又發出銳利的光芒,“軀殼。”
“我不想永生不死,那麽我未必需要軀殼。先生,賢者之石具有那麽多用途,治療也是其中之一,對吧。而我現有的能力,也就是起到支撐和隔離作用的符文,只要能撐到循環沒有徹底被破壞,把我變成一個大炸彈——”
“太危險了。”鄧布利多輕聲說,“沒錯,你只要保護那塊賢者之石……”
“只要我能夠抽走那部分——讓這種轉化在外部繼續發生,”她說,“它理論上應該繼續為我提供穩定性,而不幹擾我的正常行動。”
“非常像……巫妖。”他透過半月形眼鏡盯着一處虛空,“但沒那麽邪惡……”
“因此,我需要緊密的錨點,幸運的是我已經有了。”羅塞塔十指相抵,“以及可靠的容器。謝謝你,先生,你提供的銀器最為适合。”
“我擔心對你造成了太多壓力,”鄧布利多非常罕有地表現出一絲不安,這可能是他第一次在學生面前表達他不能控制場面,“讓你轉而思考這種方法。我想說——不。你不需要也不應該考慮在自己身上做文章,我們都知道,所謂賢者之石或讨論的所有東西,其本質都是靈魂——我們在讨論将人轉化為其他物質,而你更進一步,要求将那種物質與你的靈魂混同,抽離在外——不,這并不是好主意。”
“這應該是個好主意。”她不置可否地說,“因為現在的局勢。先生,我每天都在接到信件,英國有多少麻瓜受害了,哪些巫師被抓了——《預言家日報》登都登不完,魔法部也未必事事無遺。就我所知,盧平和西裏斯在執行危險而隐秘的任務,學校裏常有鳳凰社成員輪崗,已經夠糟了。
“與此同時,伯尼斯在調動所有國外資源,一些人被送去澳大利亞、美國、巴西、香港,因為他們留下是徒增傷亡,尤其是麻瓜。所需的資金和人手,都是我們在負責。我理解鳳凰社應對食死徒和伏地魔非常吃力……但是,先生,我們需要一些提高效率的手段。”
“這不全是你的責任。”他平靜地說,神色發沉,“無論如何,誰都不會支持你實踐這個設想。你看到伏地魔玩弄靈魂的後果了——當然,你和他并不一樣,但這當中的風險是相同的。目前的局勢很糟糕,讓人難以招架,甚至看不到希望……我相信會有更好的辦法,伏地魔不是不可戰勝的,我們擁有團結,擁有彼此的力量,擁有——”
“愛。又是愛。”她恹恹地接道,“先生,只有哈利能聽進去這些話。因為,對啊,愛确實保護了他、造就了他。他因為母親的愛活下來,又因為愛鼓起勇氣和伏地魔對決,都是愛,太多愛了——先生,您說他知道自己有可能是魂器嗎?或者我們說得明白一點,他就是個魂器?”
“你什麽時候發現的?”鄧布利多靜靜地問,但他的臉上露出明了的神情。
“很明顯,不是嗎?哈利那一年和他的連接太清晰。哈利有蛇佬腔,這原本不重要,但他的族譜沒有體現蛇佬腔的傳承性,而我很懷疑他是否突變出這一能力……但前一段時間我們知道了湯姆·裏德爾與岡特家族、與斯萊特林的聯系,這不是很好地解釋了蛇佬腔的問題嗎?
“不過,為什麽他會具有伏地魔血脈的能力呢?在伏地魔殺進波特家那晚,他被擊敗了,卻沒有死去——我突然意識到那天确實發生了一場謀殺,對哈利的失敗了,但死咒與不完全的死亡都是事實——根據哈利的狀态來推測,那一晚的伏地魔将自己的一部分靈魂落在了哈利身上——可能像打碎的玻璃瓶,細碎的缺損的玻璃茬有時會不經意掉落,可能那天發生了一樣的事——他殘缺的靈魂不小心掉落了一個碎片。”
又是沉默。一陣沉默。鄧布利多并非無言以對,他只是等待着。
“如果他注定要死——如果他該死,”她輕輕說,“我們又在做什麽呢?”
“但你還在做,無論你認為這些事有沒有意義。”鄧布利多回道,“你沒有遠離哈利,沒有透露這些消息給他,沒有打擊他或誘導他,沒有放棄在伏地魔的手下保護更多人。”
“那不是我做的。”她說,“我接到信件,簽字,發信——英國只剩我能授權資金流動,所以我在簽字,而那些錢和東西都不是我的。任何人都會寫那一堆字母,那不是我做的。我沒有對哈利做任何反應,我是沒有做任何事。”
“那麽,就保持現狀,什麽都不做。”鄧布利多說。
“這怎麽可能呢?”羅塞塔站起來,又踱到壁爐前,現在是六月份,早就沒有了火焰、木柴,火鉗妥當地放在一旁,但她仿佛被映在眼中的光芒刺痛了,“這怎麽可能呢!”
“這顯然是可能的。”他平靜地說,“而且這樣也是最好的。如果你什麽都還沒做,就已經保護了許多人的性命,并不再考慮把自己分成兩半,那麽就什麽也不做。”
她回過頭,望着鄧布利多。
“我不希望将其他人牽扯進來。”
“當然。”
“這是私人事務。我也不該将他們牽扯進來。”
“可以理解。”
“選擇回到這裏,響應你的原因是我——”
“沒錯,是的,這都是因為你的存在。”鄧布利多起身,他的語氣有種熟悉的不容拒絕的意味,“是的,你意識到了,霍格沃茨從來不是唯一的選擇,你的親戚乃至你自己,都完全可以遠離這一切——如果你沒有回到英國,沒有去過馬爾福莊園,沒有參與三強争霸賽,沒有進入神秘事務司——這都是你自己的選擇。而且你已經發現了,自己為朋友提供的幫助、為身邊人做出的一切,都離不開原本你想撇清責任的那些人——你感到沮喪,備受挫折——聽聽看,如果你對我關于‘愛’的陳詞濫調那麽厭倦,那麽你現在正在做什麽?你正在想些什麽?”
她用一種回避的态度偏開眼。但校長室中的兩個人都意識到了。
“一段時間以來,我感受到你對我的不滿與日俱增。”鄧布利多平靜地接道,“這當然是能夠理解的。你不肯直接表明,因為你沒有更好的處理方法,你只能忍受一個老人安排他自己的死亡。而這件事引發了你認為難以接受的後續,我想,你會認為哈利将踏上消滅伏地魔或你所說的‘赴死’的道路,而羅恩·韋斯萊與赫敏·格蘭傑——毫無疑問,會選擇幫助他、追随他。還有那麽多人為了這一目的犧牲自己,而我做出一個輕飄飄的決定,那就是戴上戒指。
“我不指望你理解——完全不!而且你的指責或許有部分是我應當承受的,”他焦黑的手在袍袖下若隐若現,“我為了自己的沖動,留下一個如此艱巨的任務!你認為這會導致無謂的犧牲——但是,”他從窗前走回桌旁,“你的應對方式非常令人驚奇。以某個陰暗的角度揣測,你或許隐隐怨恨着我們,你感到被逼無奈——因此,你竟然選擇讓自己朝一塊幾乎無所不能的石頭變化,當然,那是‘偉大的工作’。你不禁想,假如你成功了——這一切不就得到了最本質的解決嗎?
“你能夠讓人們不再死去,能夠不再被裹挾,不超過二十歲就煉制出煉金奇跡——你深切地幻想終極的解決方案,這将使你不再怨恨現狀,讓你感到有力可施——這樣,你就不需要意識到你正在強烈地關心我們,以至于我們将自己陷入險境時你不由自主感到受傷——你付出了許多努力,一部分用來關照朋友,另一部分用來讓他們不發現——”鄧布利多那只完好的手的指尖搭在桌子上,他散發出尖銳的、清晰的氣質,似乎面對的不是一個學生,而是他計劃中的一個合作者,“沒錯,愛,你對此嗤之以鼻。但你正在按照它的指引行事。如果不是,你就不會困在對朋友的未來的兩難情感之中——你知道哈利要做的是正确的事,你不希望他和其他人為此犧牲——看這樣一個矛盾!”
羅塞塔沉默地望着壁爐,好像有一根看不見的柴火完全化作灰燼之後她才回應道。
“那是哈利的……和其他人的選擇。”她說,“我也有我的。如果我不希望被幹擾,就不要幹擾其他人。”
“如果我們知道你的選擇,恐怕很難制止幹擾你的心。”鄧布利多說,他坐回了桌子後,變得平靜,“任誰發現你的解決辦法是在這樣一個危急關頭探索煉金的邊界,都很難不幹擾你。”
“或許吧。”她說,“我們怎麽知道呢……而且這都是會變的。宇宙與人心變動不停……難道這一切真的重要嗎?”
“取決于你。”鄧布利多那雙藍眼睛看過來,閃着光,落日映在他臉上。
“不重要。”她最後說,感到奇異的平靜舒展開來,“沒有什麽是重要的。”
他們所讨論、争執的,伏地魔和他的食死徒追求的,哈利即将面對的——沒有什麽是重要的,如果我們只是去做一件事,然後是下一件事,不再關注那是什麽,也不評判對錯,我們只是做了一件事——那并不重要,因為歸根結底,我們都只為自己考慮。
所以,她到底是愛着親朋好友還是憎恨他們都不能改變即将發生的事。
“先生,”羅塞塔問,“你能夠透露一些與斯內普教授的計劃嗎?”
“啊……你和他短暫地接觸過了。”他說,“西弗勒斯告訴了我。在那樣一個晚會上,很方便……”
“他也絕不會告訴我德拉科·馬爾福在計劃什麽,而我認為他一定清楚。”羅塞塔說,用手揉了揉額角。
“西弗勒斯善于保守秘密。”鄧布利多說,“可以透露一點兒,如果你肯保證不對此做出任何安排……不,不行,”他露出一個笑容,“你不是很在意承諾,對嗎?這太危險了……”
當鄧布利多再次起身為她拉開校長室的門時,羅塞塔發出很清楚的抱怨的嘆氣聲,但鄧布利多不為所動,禮貌地和她道別。她只能沿着樓梯回到石獸面前,和它瞪着眼睛。
“你在等什麽?”石獸說。
“沒什麽。”
“沒什麽就走吧,”石獸喊道,“別瞪着我!”
羅塞塔迅速從它面前消失了,她還沒決定去哪兒。可能是圖書館。她只能想到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