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兩鬼鬥
兩鬼鬥
不過是在路口轉了個彎,撞進迷霧之中的宋晚知道自己準是又撞鬼了。
她四面打量一番,周遭皆是濃重的霧氣,乍一看只有白茫茫的一片,讓人瞬間迷失了方向。
上一次無意間闖進那間雜貨鋪距今還不到一個星期,這日子怎麽就過得這麽不安生呢?
前兩天白天在校園中怎麽也找不到那間雜貨鋪,想來根本不是陽間的建築,祁空身份神秘,她也不便多問。
确認了一下身上東西都還在,宋晚松了口氣。
這次至少是連人帶魂。
上一次半夜入睡時生魂離體才叫糟心,醒來後渾渾噩噩記憶殘缺,直到近兩天才從碎片化的記憶中拼湊出囫囵的故事經過。她依稀記得自己第二天看見祁空出現在宿舍還問過她無限流與快穿小說是否是真的——這怎麽不算一種黑歷史。
但聽說她從小就體質特殊能夠溝通陰陽後,祁空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不一樣了,宋晚聽她嘀咕了一句“生死簿”如何,聲音被風掩過,她沒太聽清。
“你看過生死簿?”
“嗯?”祁空怔了一下,方道,“算是看過吧,就一普通的記事本,以前是紙質,現在換成電子版了,還挺方便。”
宋晚其實沒指望她能回答,但她大抵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稀裏糊塗說了這些,像是剛反應過來的樣子,打趣道:“想要我劇透一下你的未來?”
誰知她道:“并不想。我只是好奇,生死簿上的名字真的可以勾去嗎?”
祁空遲疑了一瞬:“沒試過,生死天定,我不過看過一兩次,哪裏有機緣篡改呢?”
直覺告訴她祁空在說謊,但再追問下去就真算得上冒犯了。
臨分別時,祁空忽然拉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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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想直接告訴你的,但剛剛發現還有其他事需要先查驗一番,”她的翻過宋晚的手心,用指尖勾勒一個複雜的圖案,“先就這樣湊合着吧,過幾天給你換更好的。”
有點癢。
宋晚忍住抽回手的欲望,不禁問道:“這是什麽?”
“你可以理解為護身符一類的東西,”祁空另一只手牽住她,“很快就好,等等。”
不知是不是錯覺,被指尖碰過的位置隐隐發燙。有一瞬間她幾乎能夠感受到圖案完整的形狀。
下一筆應在左側描畫出圖案的邊緣,右側的圓圈與居中的橫線持平……
意識中閃過的片段突兀地被截斷,她茫然擡頭轉移視線,卻被祁空輕顫的眼睫吸引了注意力。
好長。
她生得驚豔,狹長的丹鳳眼平日裏總有着雲淡風輕淡漠,在人文學院奇特的傳言之中被一眼鑒T。校園論壇曾經有不少撈她的帖子,但後來幾乎都沉了,原因也出奇的一致。
宗教學系人少得整個院加起來還沒其他專業一個班的人多,與其他專業的課程重合率更是慘不忍睹,幾乎每節專業課的學生都只有不到十個人。他們系的培養方案甚至也不對外公布,平日裏翻遍了校園也找不出他們系的人問個清楚,如此一來自然是有不少人知難而退了。
“好了,”祁空勾完最後一筆道,“時間和材料都受限,你多擔待。”
宋晚掃了一眼,根本看不出任何變化,但祁空看起來胸有成竹,并且似乎是松了一口氣。
“謝謝。”
打那以後,生活确實平靜了許多。
只是這護身符的有效期未免也太短——這才幾天時間,她又闖進這一看就不是陽間的地方了。
手機上自帶的手電筒根本穿不透有如實質的霧氣,周圍的溫度似乎降了下來。不知是否是錯覺,唯有手心被畫過符位置在隐隐發燙,熱意像是沁入骨髓,流過四肢百骸。
多災多難的腕表上,時間定格在12:00。
分明是陽氣最盛的時候。
她暫且按下心中雜念,只一心向前走着。
相較于待在原地無所作為,走向深處顯然更為冒險,但一如先前鬼打牆那次,她別無選擇。
果不其然,霧色漸濃,先前她好歹還能看見自己的背包,現下倒真算得上是“伸手不見五指”。
視覺受阻,聽覺反倒靈敏起來。
衣料在地面上摩擦的聲音,與似乎響在耳邊的滴水聲。
她嗅到鐵鏽的腥味,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但那人的聲音回蕩在腦海中:“大部分鬼都沒有很強的實力,說到底是不應停留在陽間的魂魄。若真每只鬼都有随随便便要人性命的能力,那人活着還有什麽好處可言,直接死了化鬼豈不是來得更好?”
宋晚有些想笑。
她總是将道理講得如此生動。
靈魂體的東西不能用現代科學來闡釋,血腥味也有可能是很久之前留下的,陰陽聚散,便一直附在鬼魂身上而已。
但下一瞬,她聽到很輕的一聲“咚”。
不是錯覺。
随着她的靠近,“咚咚”聲愈發大起來,沉悶的音色與她的腳步近乎重合。
頻率很快,像是身量不高的小孩子在拍球的惡作劇。
正想着,身後卻兀地出現一連串骨碌聲,她意識到暗處的東西興許是失了手,手下的“球”便失控般跑了過來。
她還未來得及向前疾走兩步,身前卻又傳來一陣異響。
沙沙,沙沙……
她感到渾身血液都僵了。
揮之不去的陰冷感再次從骨髓深處滋生蔓延,宋晚攥緊了挎包的帶子,似乎能夠從布面汲取一點溫度。她救命稻草一般攥緊了左手,恍惚間竟真的生出一種攥着紙符的錯覺。
她恍惚中往後退了兩步,撞上一片寒冷的僵硬。
破碎不堪的布料還在往下滴水,掃在臉上一片冰冷的酥麻感,斷口處的腥臭味直沖鼻腔,差點讓她當場暈過去。
她費了好大力氣才讓自己保持清醒,在被尖利的指甲劃到之前掙脫了束縛,微喘着氣回望一眼。
剎那間記憶如潮水般撲面而來。
祁空撐傘前,她分明看見傘自己挪了位置,被祁空握在手裏卻變得無比乖順,像是一把再普通不過的折疊傘;宿舍樓裏的陰風與嬰孩哭聲,祁空鎮定回答時瞳孔中倒映出形狀奇異的人影……
手心的符咒滾燙,像是要燒起來。
手中乍然沒了東西,無頭女鬼呆立了片刻,繼而雙手向前摸索起來。
宋晚一路後退,确認她沒有視覺。
一不留神又被猩紅的指甲勾住了衣服,女鬼将她上下摸索一番,宋晚這次沒再能掙開,誰知女鬼剛碰到她的左手,便被驚得收回了手。
她像是突然失了方向,卻又不甘心,伸手指着自己脖頸的斷口處。
宋晚一口氣還沒松到底,卻被她握住了雙肩。
她猜測女鬼應該是在找另一個聲音的源頭。
那個猜測中的球,是她的頭。
而她沒有頭,自然也失去了視覺聽覺嗅覺等感官,只剩下一雙手的觸覺四處摸索。
宋晚忍着惡心擡起她的手指了方向,女鬼狐疑地站了一會兒,果然順着方向過去了。
總算是糊弄過去了。
剩下的就讓女鬼和嬰鬼自己争去吧。
威脅解決,眼下最重要的是盡快出了這片迷霧。
她不确定在兩只鬼中的任意一只重傷或消散前,自己能否走出這片霧。腕表的指針一點沒動,但她的體力卻在消耗。
這顯然不是什麽好兆頭。
直覺告訴她不作為的後果只能是耗死在這片霧中。
這樣想着,她下定決心朝女鬼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這一次的方位比先前好辨認多了,二鬼大抵是有了正面交鋒,難免喧鬧。嬰鬼震耳欲聾的尖叫與女鬼喉嚨裏發出的不明音節混雜在一起,營造出鬼片的效果。
這似乎就是鬼片照進現實吧?
濃重的霧氣緩慢散去,她大概是走到了接近“陣眼”的位置。約莫三分鐘後,視野終于清晰起來。
兩鬼相争的場面着實不太雅觀,宋晚興致缺缺地瞧了一會兒。女鬼沒了頭,身體動作全憑本能;嬰鬼為人時日尚短,連半句清晰的話也說不完整,自然也不指望有什麽智商。
她在用指甲挖、聲波攻擊與扯頭發的鬥争間得出結論:還是活着比較體面。
嬰鬼的力氣大得吓人,将女鬼扯得連翻幾個跟頭,差點跌到宋晚面前。她往後退了半步,思考了兩秒鐘要不要把女鬼扶起來。
她方猶豫着伸出手,卻驀地被一片刺眼的金光閃了眼,嬰鬼尖叫一聲轉身就跑。沒跑出幾步卻被一道光環困在原地。
“啊,終于找到了。”
——不是祁空。
說不上來為什麽,宋晚有一瞬間失落,這從另一面傳來的聲音顯然來自一名男性。
金光消散,她這才注意到兩處光源是相連的,一處在她手上,另一處來自那位陌生的僧衣青年。
“嗯?”僧人看見她,明顯愣了一下,“竟不是她……施主可是誤入此地?”
他的視線下落在宋晚手心的符咒上,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又見她背着挎包,其中形狀明顯是裝着電腦。
再開口時,他換了語氣:“學妹,迷路了吧?你住哪兒,學長送你回去?”
宋晚:“……”
謝謝學長,學長你真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