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度靈僧
度靈僧
半路冒出來的好人學長非常健談,宋晚見他在扔出第一個金環後又補了兩個,如此一來三個金環分別圈住了無頭女鬼、女鬼的頭和嬰鬼。
她沒忍住問道:“為什麽頭要單獨圈起來?”
“啊?”好人學長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宋晚竟是在問他,“你竟然是還有清醒意識的嗎?”
不然剛才跟你說話的是什麽?
“哦哦我想起來了,你有東西帶在身上,”他撓了撓沒有頭發的頭,解釋道,“這個頭……頭施主與另一位無頭施主原是一體,應當是不久前才因為外力分開。他們分開之後都想找到對方,畢竟沒有腦子可怎麽行。”
他說着,一手指了指嬰鬼:“但破鏡重圓總是要經歷很多風險的,比如這只小東西,大概是覺得好玩,把頭偷走當球拍,頭可不就腦震蕩傻了嗎……”
宋晚:“……”
好像是這麽個理。
“所以說嘛,如果我不強行把它們分開,情況就會變成這樣——”
他單手比劃了什麽,只見兩圈金環短暫地邊緣相接,融合後無頭鬼伸手去撈頭顱,卻被頭顱反咬一口。
她沒有嘴和聲帶,只好手腳一起亂顫起來,用力将頭顱甩了出去。
更混亂了。
滿足了觀衆的好奇心,青年繼續絮絮叨叨地說教道:“哎呀我說你們,都安分守己不就好了哪兒來這麽多事。這下好了吧,将無辜陽間群衆卷入內部紛争,雖然說情況不嚴重吧,不至于去畜生道,但下輩子也投不到什麽好胎咯。”
被聲波無差別攻擊了五分鐘,宋晚想把他的嘴縫上。
“哎喲學妹,不好意思啊忘了招呼你,我把這幾只鬼處理一下就帶你回去啊,”他注意到了宋晚眉眼中的不耐,卻會錯了意,“你再等一會兒,我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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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鬼眼看出不了金環,連喜歡的球都被搶走,嘴巴一癟便大哭起來,斷頭從喉嚨裏擠出意味不明的聲音,間或夾雜着青年語速飛快的勸告,場面一時極度混亂。
宋晚強忍着翻白眼的沖動深吸一口氣,差點被空氣中淡淡的屍臭味嗆死。
下一刻,青年突然換了一種奇異的語言——她大一的時候曾經走錯教室,又懶得收拾東西出去,被迫聽了一節二外的梵語課。現下她依稀辨出青年或許是在念某種經文。
真是和尚啊。
宋晚是知道學校裏有出家人的,偶爾在教學樓或圖書館之類的地方遇見時,他們也大多是溫潤緘默的。
眼前這人就連念經文都念出一種聒噪感,這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八百只鴨子在耳邊吵吵鬧鬧,宋晚雙目無神四大皆空。終于,在青年“下輩子好好幹啊”的殷切叮囑下,眼前三只鬼終于再不見蹤跡。
“好咯,”青年擡手召回三道金環,對宋晚道,“完事兒,學妹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宋晚遲疑片刻,道:“謝謝,方便的話送我到人文學院女生宿舍區就行。”
“行,”他答應得很爽快,摸出手機點了幾下,宋晚餘光瞧着有點像導航的地圖界面,“跟我來吧,不是很遠。”
不愧是能夠獨身制服三只鬼的人,她早前看過手機,分明一點信號也沒。
但很快宋晚就意識到自己實在是太天真。她單知道鬼被超度後青年就不會再說教了,卻不知道自來熟的人哪怕面對她這種極致社恐也能單方面滔滔不絕。
“學妹我跟你講啊,你這個屬于是非常危險的體質啊,小時候有沒有找什麽江湖大師看過?”
“沒有,”救命恩人問起總不能裝啞巴,宋晚如實道,“我家體制內,不信這個。”
不信是一方面,具體似乎還有些別的原因,她一時沒能記起來,遂也沒太在意。
“喲,體制內好啊,工作穩定薪水也不錯。學妹你是人文學院的,這不正方便考公嗎?”
宋晚上下打量他幾眼,見他神情懇切不似作假,疑惑道:“你不是和尚嗎?”
“有宗教信仰跟考公沒有沖突啊!”他很快将偏離的主題拉回正軌,“你這個體質恐怕是很難改變了,但是我建議吧,學妹你就盡量不要在子夜與正午這些特殊的時間點獨自外出,這次幸好是有你身上的這個符咒擋了一擋,然後我又剛好返校,不然可就麻煩啦。”
她點點頭,道:“謝謝。”
“沒事沒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青年笑嘻嘻的,眨了眨眼,“不過話又說回來,你這個符咒還是蠻厲害的,我看着應該畫了有一段時間了吧?威力還是很強的,如果運氣好剛好撞上陣眼,直接能從霧障中走出去也說不定。”
手心熾熱的溫度方才已經消失了,只留下一點餘溫讓人心安。
“雖然不會這麽快就失效,但時日長了效果總歸沒有剛開始那麽好。不如這樣,”他想了想,從手上褪下一串佛珠,“學妹你戴上這個,只要一直戴着,應該就不會再跟這些東西産生交集啦。”
宋晚下意識地拒絕:“謝謝學長的好意,我覺得……還是學長自己收着吧。”
随意接受陌生和尚不知道戴了多久的佛珠?
不好意思,她看起來難道很直嗎?
這已經不僅是直不直的問題了,任何人都不會心安理得地接受陌生人的贈予吧?
“啊,我今天早上才戴着的,”青年似乎看出她的猶豫,在衣兜裏又抓了一把各式各樣的手串出來,宋晚甚至沒看清他的衣兜在哪兒,“主要是我得戴一段時間它才能有效果。這些是我帶在身上的,沒戴過,效果會沒有那麽好,但應該也夠了。你挑一個?”
“……謝謝學長,你真是個好人。”
宋晚推脫再三,最終還是拿了一串。
“到啦,前面就是。”
約莫十分鐘的路程硬是讓宋晚覺得好似走了一個小時,社交能量耗盡的她有氣無力地跟青年道了別。
“學妹慢走,施主咱們有緣再會!”
只有好人學長不知疲倦,接連收下幾張好人卡後仍舊活潑開朗口若懸河。待到宋晚的背影越行越遠,他才低聲自語道:
“沒想到以那位的脾性,竟也會給人畫這種符咒嗎,”他數了幾顆念珠,“總感覺好像無意間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哎呀,罪過罪過。”
初秋衣着單薄,宋晚剛一進宿舍,眼尖的孟儀便瞧見了她手上的珠串。
“你怎麽突然戴了這個?”她湊過來仔細看了看,“品相瞧着還不錯,挺襯你的氣質。”
是嗎?宋晚擡手晃了晃,她倒是沒覺出自己的氣質與佛珠相配。
“好看的,”馮萱附和道,“種草了,在哪兒買的?”
“別人送的,”宋晚聳了聳肩,“要不你桃子識圖?”
馮萱拿過手機拍了照,卻發現頁面卡在圖片上傳的位置,刷新好幾次都沒用。她疑惑道:“奇怪,網絡怎麽這麽差。你們用着頁面卡頓嗎?”
“還行啊,”陳若晴正查着文獻,“你不如在校園網看一下我們網費花完了沒?”
馮萱于是登陸校園網查網費去了,購置手串的事自然被她放在了一邊。
宋晚撥弄着微涼的珠子發愣,它們好像不能被體溫捂熱。
思緒還有些游離,累了一中午,外面的時間卻沒過多久,現下正是适合午睡的時辰。她收整一番爬上床,随手刷了下校園論壇,卻被忽然頂上來的帖子吸引了目光。
《驚!人文學院女寝鬼魂最新爆料!》
這麽沒有水平的新聞标題到底是誰取的?
她點進去查看,樓主以當事人的視角講述了自己看見真鬼的驚悚經歷。
“先疊個甲,lz親身經歷,保真。不相信的也別杠,就當看個樂子。”
她一看主樓發帖時間,三天前。
“事情是這樣的,lz住在人文學院女寝,具體哪一棟宿舍樓就不說了,怕被扒馬。昨天半夜起床去衛生間,模模糊糊看見走廊裏有個黑影。lz高度近視,當時沒戴眼鏡,基本上十米以外人畜不分吧,還以為是樓裏的同學,沒想到靠近了才發現,那玩意兒它沒有頭啊家人們!”
她跳過那些“蹲後續”的樓層,樓主接着道:
“後續就是我吓了一跳,然後再想看清楚時它又不見了。雖然只看到一眼,但我發誓如果有半句假話,我就期末全59分好吧。我真的快吓死了,回到宿舍後一看時間,不多不少正好12:00,直到白天我才敢發帖。不論如何我覺得大家還是注意安全,晚上盡量不要出門!”
在一堆“演的吧”、“誰信啊”、“騙哥們兒可以別把自己也騙了”的回複中,有一層樓的問題格外清奇:
“lz說的不像是編的啊,說不定是真的有鬼呢?我們學校宗教學系和歷史系之類的專業是有和尚道士這類宗教信仰人士的吧,有沒有大佬出面解決一下?”
還真有人回答了:
“我們全真派不擅長驅鬼,望周知。這個問題還請正一派的同學來解答。”
後來這個帖子便逐漸沉下去了,直到宋晚看見它的前一秒,一條新的回複将它頂了上來:
“大家不用再擔心啦,我們組裏最厲害的小師弟已經成功凱旋~”
意識逐漸被困意籠罩,宋晚打了個哈欠,模模糊糊地想:這個所謂的“最厲害”,是根據聒噪程度來排名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