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遺失物

遺失物

“……”宋晚沉默一陣,冷靜開口道,“我該開門嗎?”

祁空聽那聲音雖不大,卻機械地重複着,頗有不開門便不停的架勢,她遲疑道:“開……吧?宿舍沒獨衛,睡前洗漱總得出門吧?”

宋晚深吸一口氣,拉開了屋門。

然而下一刻,她卻愣住了。

門外并沒有想象中的什麽索命冤魂,只有清清瘦瘦的一名女生。

“同學你好,請問能借一把傘嗎?”她腼腆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可能敲門時間有點久,我就見你們宿舍燈還亮着,覺得可能會有人。我的傘被風刮斷了,門口的傘方便借一下嗎?”

宋晚對着她的臉陷入回憶:“我們剛才是不是見過?”

“是嗎?”女生擡手推了一下鏡框,被雨淋濕的衣袖緊緊貼在手臂上,“我不記得了,同學你是在哪裏見過我呢?”

在哪裏見過呢?

走馬燈似的回憶在腦海中自動播放:她下午在學校食堂吃完飯,恰好遇上剛下課準備回宿舍的小齊,二人一路說笑走回宿舍,中途有遇見什麽人嗎?

冷風從走廊裏灌進來,她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冰涼的指尖扶着門框,摸到經年累月生的苔藓。

“同學,門口的傘方便借一下嗎?”

“不是我的傘,”她機械地陳述着,像是喃喃自語,說,“我幫你問一下。”

她轉身想叫人,卻一下頓住了。

這是誰的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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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環顧一圈,小齊的桌上擺着只咬了一口的蘋果,氧化的果肉看着有些惡心;莉亞床位下的藍色臺燈亮着,自動調成了省電模式;思思的衣櫃門半開着,臨走前幾乎被搬空了。

她懷着歉意回頭:“同學你請先等一下……”

“門口的傘方便借一下嗎?”

漆黑無神的眼珠死死盯着她。

她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半步。

“……好的。”說完這句話的瞬間,一道閃電照亮了走廊。

——不對,她為什麽要用照亮?

片刻失神被一聲驚雷喚醒,女生彬彬有禮地一點頭,臉上是腼腆的笑:“謝謝你,我會還的。”

等等,這不是她的傘,所以你要……還給誰?

女生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深處。又一道閃電炸開,她的視線緩緩回移,順着走廊蒼白的瓷磚,蜿蜒出一道沒有盡頭的殷紅色血線。

她蹲身,從口袋裏摸出衛生紙在地上擦拭了一下,卻被黏膩的紅色水跡染濕了指尖。

太多了。

太多,根本擦不幹淨。

永遠也擦不幹淨。

輕緩的聲音去而複返:“同學,我有東西落在這兒了。”

不要。

不要……擡頭。

然而身體卻不受控制,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與她的意志做着鬥争。雨聲敲打着窗檐,她像瀕死的魚在案板上徒勞掙紮。溫熱的液體滴落在眼睑,繼而模糊了視線,只剩下一片觸目驚心的紅。

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在鼻腔瘋狂蔓延,金屬碰撞的聲響猛地炸開。

她失去了意識。

“……晚晚?晚晚!宋晚!……”

似乎有人在叫她。

但疲憊如潮水一般襲來,她實在累得睜不開眼。冷汗從額頭上滑落,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求生欲迫使她在即将窒息的瞬間睜開了眼。

宋晚驚坐起來,還在不住地大口喘息着,她咳了兩聲,順着遞到嘴邊的杯子喝了一口溫水。

“緩一緩,”一只手在她後背順了順,“怎麽了這是?”

宋晚往後仰靠在椅背上,擡眼撞進祁空擔憂的眼神:“我出去接了熱水,不過幾分鐘時間。你這是怎麽了?”

接水?

她頭疼欲裂,問出的第一句話卻是:“你叫我什麽?”

“……什麽?”祁空愣了下,她像是回憶了一下才答道,“宋晚啊。”

她的神情不似作假,宋晚垂眼,想起她之前說過,夢裏的事情當不得真。

所以……是夢啊。

“這個,”她晃了晃手腕的細镯,“在這裏有用嗎?”

“沒有,”祁空搖頭道,“只在現世中有辟邪的功效,這裏是殘魂的主場,而且我們也不會真的受到傷害。”

“嗯,這就說得通了。她來找我了。”她說。

“誰?”祁空反應過來,“殘魂?”

“嗯,”宋晚點頭,“我們剛才見過她。你還記得嗎,就是在便利店門口撐傘不小心撞到我,然後道歉的女生?”

祁空道:“有點印象,黑框眼鏡和黑色雨傘?她看上去不像是已死之人。”

但是這會兒卻已經死了。

“死亡總是來得很突然,”宋晚聳了聳肩,“長久的生命也算不上好事。”

祁空無言,半晌後像是想通了什麽,她輕笑一聲:“你說得對。”

“方便講嗎,還看到什麽?”

“窗外的雨下得跟今天一樣,她敲了很久的門,那種很正常但又規律得詭異的‘咚咚’聲,我就去開門了,”宋晚回憶道,“她說見我們宿舍還亮着燈,就來借傘。我不知道門口的傘是誰的,本來想在宿舍問一下,但是莉亞、思思和小齊都不在……”

“小齊?”祁空疑惑道,“那你是……”

“……我是顧依,”宋晚喃喃道,“她不是來找我,而是來找顧依的?”

這個問題暫時無法得出答案,宋晚接着道:“我不知道傘的主人是誰,但她問得急,後來我莫名其妙就答應了,她臨走前說會還的。我看見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身下拖出一條貫穿走廊的血線,蹲身擦拭時她卻又回來了。她說她有東西落在這兒,直覺告訴我不要擡頭,但我還是擡了……”

她沒能記起自己擡頭時究竟看見了什麽:“失去意識時有人在叫我,然後我就醒了。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嗯,”祁空應了一聲,“你剛才提到血,她受傷了?”

“受傷?”宋晚不記得她的身上是否有傷口,就算有,想必也應該出現在最後的畫面裏,“看不出來,至少跟我對話時還是正常的。”

“線索太少了,”她嘆了口氣,“甚至不知道她是誰。戴黑框眼鏡的人本來就多,丢傘在大學裏更是海底撈針。不過她說了過幾天會還傘,她或許還會回來?”

祁空卻說:“我們剛剛回宿舍撐的傘似乎就是黑色的?”

宋晚:“……好像是哦。”

二人打開門,門口挂着的傘果然已經不知所蹤。

“完了,”她捂住臉,聲音有些悶悶的,“我剛才好像是跟收銀員說後天之前會把傘還給她?”

“是的。”祁空沉重地點了點頭。

宋晚更想死了:“那我們還得想辦法把她借走的傘找回來是吧?”

祁空的眼神說明了一切,宋晚懷揣着死志:“如果不還會怎樣?死嗎?”

祁空如實道:“我不清楚,這個時空應該是殘魂的主場。但如果确實解決不了,我們單開一個時空就行,不要有太大壓力。”

宋晚目光無神:“我要不還是去寺廟做義工吧……”

“嗯,”祁空委婉地道,“如果挑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也不是不行,無災無難活到八十歲的話,差不多下輩子就能還完?”

她現在的體質看上去難道很像是能無災無難活到八十歲嗎?

被多吓幾次倒是無所謂,只不過她每次從陰氣重的地方回來都精神恍惚,她擔心長期以往會有神經衰弱的風險。

“我決定了,”她說,“我們的行動方針只有一個字。”

祁空滿懷期待。

宋晚道:“茍。”

祁空:“……”

她認真解釋道:“死的人是她,我們此行的目的也是幫助她,更何況她剛剛都主動來找我們了。如果我們什麽都不幹的話,從目前的形勢來看,我覺得她只會比我們更着急。”

祁空扶額道:“好像是有點道理。”

“所以我們等就行了,”宋晚打了個哈欠,“真的好困,早八上完我本來準備回去睡回籠覺的,結果被拖到這兒。剛才睡的那一覺完全跟沒睡一樣,白費精力,不如幹脆洗洗睡了。”

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二人拆了新的牙刷,顧依的日用品購置習慣跟宋晚還挺像,東西基本都會備用一份,洗臉巾也是一次性的。宋晚從櫃子裏找出幹淨的床單等換上,簡單護了個膚上床。

“你能幫我把手機拿上來嗎?”她從床簾裏探出頭,“對,顧依的。”

泛黃的手機殼上吊着表層掉色的裝飾珍珠,機身與矽膠殼的縫隙裏塞着身份證,宋晚對着六位數密碼想了想,輸入顧依的出生日期。

解鎖成功。

界面很幹淨,沒什麽亂七八糟的彈窗,所有的軟件都規規矩矩地待在按功能分類的小方框裏,背景是院系的課程表,專業是尚未分流的人文學科大類。

她正準備點進搜索引擎,就見屏幕上方彈出新的微信消息:

輔導員李老師:同學你好!本學年助學金申請工作已啓動。按照有關部門标準,學校拟推薦你申請助學金(第一檔)。請仔細閱讀學生工作部相關通知,并在10月1日前提交所需電子材料。謝謝配合。

輔導員李老師:小顧同學,助學金材料提交快要截止了哦,如果确定申請盡快把材料發給我哈。

輔導員李老師:取消申請或材料不齊需要當面向我說明情況,明天工作時間我都在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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