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畏人言

畏人言

八點準時被鬧鐘吵醒,宋晚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的計劃順利泡湯。她關掉手機鬧鈴,發現顧依的作息時間規律得可怕,就連假期也保持着早起的習慣。

她正疑惑房間裏怎麽沒動靜,心想莫不是又在做只有她獨自在宿舍的夢了吧,卻聽見門鎖響動,祁空拎着食堂打包袋回來了。

見宋晚已經醒了,她笑着打招呼:“早啊。”

宋晚慢半拍地道:“……早。”

“你吃點什麽?”她從窗邊搬出折疊桌撐開,食盒被一一擺在桌面上,“我買了牛奶、豆漿、生煎包、蛋撻、韭菜餅……”

宋晚對着一桌各式早點陷入驚訝:“謝謝呀,不過我們真的吃得完嗎?”

祁空道:“每種只挑了一兩個。你先去洗漱?”

“嗯嗯,”宋晚拿了洗漱用品出門,臨走前在門口探頭道,“今天有什麽安排嗎?”

“聽你的。”

“去辦公樓找輔導員聊一聊吧,”宋晚回想起睡前看見的微信消息,“顧依申請了貧困生助學金,但不知道為什麽,臨近截止日期還沒交材料,取消申請和材料不齊都得去找輔導員。”

一個作息規律、桌面整潔的人真的會卡在截止日期時才遞交材料嗎?

宋晚直覺當然不是,顧依并非生活毫無規劃的性格。她一邊走一邊劃拉着備忘錄,滿滿當當的學習任務每天都按時完成,一周中有兩三天下午還得去校外兼職,最新的一個文檔裏還列了幾份搜集來的兼職招聘信息。

這樣的人,怎麽會臨到申請助學金時突然取消呢?

但要說材料不齊,生活都已經拮據到這個份上了,怎麽會給不出經濟證明?

一頓早飯吃得舒坦,她拆開蛋撻外的錫紙,卻見祁空已經放下筷子開始刷手機,忍不住問道:“你不吃了?”

Advertisement

祁空嘆了口氣:“吃不下。”

宋晚疑惑道:“不合胃口?”

她随即否定了這個猜測:“是你買回來的東西啊。”

祁空已經徹底放棄僞裝,覺得自己沒必要太正常:“但這是活人吃的。”

宋晚:“……”

她小心翼翼地道:“方便問一下你是?”

“不知道,”祁空似乎在微信翻聊天記錄,随口道,“時常覺得自己又死又活的。”

正巧宋晚也吃好了,二人簡單收拾了宿舍,順帶把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垃圾帶上扔出去。祁空則将剛開學時班級群裏的聊天記錄翻了出來:

“人文學院行政樓學生工作部,”她找到了辦公室的具體地點,“行政樓在哪兒?”

“東區教學樓南面,”宋晚奇怪地瞧了她一眼,“你沒去過嗎?”

大二了仍舊不知道學院行政樓在哪兒,這大學上得可真明白。

“帶傘嗎?”祁空泰然自若地轉移話題,“剛剛我出門買早餐時沒下雨,但天氣預報說十點左右會繼續下。”

“宿舍裏好像沒有傘,”宋晚昨天已經将顧依的櫃子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至少顧依沒有,思思和莉亞回家了,傘應該也帶走了。”

“真不巧,小齊的我也沒找到,”祁空拿上錢包,“一會兒去買吧。”

行政樓與便利店并不在同一方向,買傘的問題被暫時擱置。

“我在外面等你,”她們在辦公室外,祁空解釋道,“畢竟是涉及隐私的事,我進去可能不太方便。”

宋晚點點頭,擡手敲門,聽到一聲“請進”後推門而入。

“顧依?”輔導員是個年輕男人,看上去也就比她大個四五歲,“來這邊坐,今天就我一人在這兒值班。”

可能是學校碩士生兼職輔導員吧,宋晚想。

“謝謝李導,”宋晚在他辦公桌旁邊坐下,“我是想問問您助學金材料的事……”

“哦,這個啊,”輔導員在電腦上調出了顧依原先提交的申請表,“我看了你的申請表,這種情況是符合學校申請标準的,只需要再提交家庭收入證明就可以了。”

他控制着鼠标讓表格往下滑:“但家庭成員這個地方你怎麽空着呢?我記得你開學的檔案填的父母離異,那你現在跟着誰生活,只用填監護人就行了。”

父母離異?

她昨晚可是翻遍了手機各個軟件的通訊錄都沒看到任何跟家人有關的信息,她差點以為顧依是在福利院長大的。

父母離異的話,至少會跟其中一方保持聯系吧?再怎麽也不至于像是所有親人都從世界上消失了一樣。

“有困難嗎?”見她不答,李導關切地問道,“跟家裏有矛盾?”

宋晚含糊應了。

“唉,也是,你的情況我也大致了解。前段時間你母親不是來學校了嗎?你最近跟她還有聯系嗎?”他關掉檔案,“如果她能夠證明你在申請書上填寫的父親家的經濟狀況屬實,我這邊跟學院申請一下,說不定能幫你批下來。”

顧依跟着經濟極度貧困的父親生活。

母親經濟狀況未知,但聽李導的語氣,想必并不會差。

而且母親極有可能住在滬都,不然就憑顧依跟她這聯系方式都沒存一個的淡漠關系,也不大可能專程從其他城市來學校見她。

學生家長進校需要輔導員審批登記,她沒有顧依母親的聯系方式,難道李導還沒有嗎?

宋晚低垂着頭,竭力演出悲傷的神情:“她之前把我拉黑了,我暫時聯系不上她。李導您方便借我一下手機,我給她打電話行嗎?”

“可以。”李導眼底藏着憐憫,他在通訊錄裏搜出“顧依媽媽”的電話,在撥號頁面遞給宋晚。

宋晚摁下撥號鍵,沒過多久那邊便接通了,震耳欲聾的搖滾背景音裏響起一個女聲:

“請問你是?”

宋晚驚訝了一瞬。

對方像是身處酒吧或KTV包廂這類娛樂場所,幾乎被音樂掩蓋的聲音可比她想象中的年輕太多。

“你好。”她說。

對面兀地沉默了。

“你好,”宋晚耐心地重複道,“我是顧依。”

片刻後,電話那頭炸開玻璃杯摔碎的聲音。

宋晚從對方的語氣中聽出宿醉的輕佻與迷茫:“顧依?那是誰?我不認識什麽顧依,我不認識,不認……滾開!別來煩我!”

猛然拔高的聲音迫使她将手機挪遠了一點,電話那頭的酒後胡話似乎還沒結束:

“別纏着我,我過得很好,很好……都是因為誰?你們害了我!”

對面竟隐隐有了哭腔,宋晚心中浮現一個猜測。

——顧依的死與她的母親脫不了幹系。

“咳,”最終還是李導聽不下去了,他從手足無措的宋晚手中接過電話,“顧女士您好,我是顧依的輔導員,我姓李,上次我們見過的。您如果現在不方便,晚點我們再聯系好嗎?”

這截止日期還能拖呢?

好在對面的人聽見電話這頭換了人,情緒似乎平複了一些。

通話安靜了一會兒,對面道:“不好意思,剛才失态了。你說你是顧依的輔導員?”

“是的。”

顧女士語氣冷淡:“有什麽事嗎?”

“是這樣的,顧依在學校申請了貧困生助學金。我們這邊了解到您與她的父親離婚後,顧依是跟着父親生活的。但現在顧依的父親我們聯系不上,請問您能協助提供男方收入狀況的相關證明嗎?”

“她的父親?”顧女士嗤笑一聲,說,“不好意思,我沒有他的任何聯系方式。”

“至于助學金申請,”她漫不經心地道,“撤了吧,我每個月會給她轉生活費的。名額留給有需要的人。”

宋晚聽得雲裏霧裏,但她看李導也沒太聽明白。

這位顧依的生母顧女士……不會有某種精神疾病吧?

說話颠三倒四、情緒起伏不定,宋晚對她的精神狀況實在是難以恭維。

李導沉默了一會兒,方道:“好的哈,打擾您了。後續有問題我們會再跟您聯系的,再見。”

他挂斷電話,對宋晚道:“別灰心,我再幫你想想辦法。”

宋晚裝作失望的樣子點點頭,站起來給李導鞠了一躬:“謝謝李導,給您添麻煩了。”

“哎,不麻煩,我本來也是要幫你們學生解決問題的嘛,”李導拍了拍她的肩,“回去吧,自個兒好好學習,有問題學校給你撐着呢。”

宋晚出辦公室關上門,見祁空坐在一旁的長椅上:

“怎麽樣?”

她複述了方才與李導、顧女士交談的內容,凝重地道:“如果顧女士不是精神狀況不大好,那便多半是與顧依的死脫不開幹系。”

祁空咬着檸檬味棒棒糖,手上還拿着一顆甜橙味的:“這個時間顧依已經死了。”

那麽顧女士,究竟是否知道自己的親生女兒已經遭遇不測呢?

“你還記得她的電話號碼嗎?”祁空開始拆糖紙。

塑料摩擦聲中,甜橙味的棒棒糖就進了宋晚嘴裏。

“記下了,”宋晚舌尖抵着嘴裏的糖轉了個面,點開撥號頁面,“135……”

她愣住了。

通訊記錄上的紅字觸目驚心,一連下去幾十條,都是顧女士的未接來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