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寒玉展

寒玉展

話已至此,宋晚當然已經聽出風月樓做的都是什麽買賣。

裝修的材料選得好,又有結界加持,房間隔音效果那是一等一的好。再者,尚在陽間時,六道互不幹涉,尚且顧及種族不通;到了陰間,除天道外的五道皆在一個屋檐下,這生意可不就紅火起來?

宋晚她們從員工內部通道上來,倒是沒遇見什麽客人、看見某些有傷人道風化的場面。衆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兒,胡應然以為自己與宋晚頗為投緣:

“妹妹如此波瀾不驚,想必并非是第一次來這鬼市,”她見縫插針地發展潛在顧客,“只是我瞧着妹妹面生,大抵是從未來過我風月樓?”

宋晚剛要說話,就見祁空擡眼,冷然拒絕道:“她的确是第一次來,胡老板擡愛了。”

“哦?”胡應然不相信自己的眼光還能有看錯的時候,正欲開口辯些什麽,卻聽鳥敲門:

“老板,來了樁大生意。”

胡應然眉梢一挑,與門外的玄鳳密語傳音了幾句話,方對二人道:“店裏生意忙,我先去應着。委屈二位先自行在這店裏逛一會兒——玄鳳。”

玄鳳在門外應是。

“她會跟着你們,你們有事找她即可。”

“好妹妹,”她扭着腰肢往外走,經過宋晚面前時,身後蓬松的七條尾巴似無意炸開來,“你可千萬要留下,姐姐去去就回。踹了她跟我……”

臉頰猝不及防被毛絨絨的狐尾掃過,除開濃烈的美人露,她似乎還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滾,”祁空一把撥開她的尾巴,将宋晚從中拯救出來,冷漠地道,“離她遠點,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閑?”

“你看上的人,我當然是搶不來的,”胡應然并未生氣,反而借機欲在祁空臉上摸一把,被對方一個閃身躲開了,“妹妹,但你的性子,我還不清楚嗎?又有什麽人能在你身邊待得長久呢?”

說完也沒顧祁空答言,風情萬千地一步一扭挪了出門。門外的玄鳳差點被她撞到,她轉了轉剛剛才對齊的脖子,對房間裏的二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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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說,二位貴客想去店裏任何地方都可以。”

宋晚從難以形容的味道中回過神來,料想這或許便是胡應然對香料如此有研究的原因。雖然得道修煉成妖,但并非是每一只從畜生道偷渡來人道的狐貍都能夠完全适應人道社會的。

“你還什麽都沒買呢,”祁空似乎因方才的插曲靜了一瞬,這會兒轉眼看她,試探着問道,“以我的了解,店裏還是有少數看得過去的東西,去逛逛?”

玄鳳連忙表示:“姑娘若是想要,小店裏的拍賣品也可供姑娘挑選。”

在人道不過是個每月數着生活費過日子的悲慘大學生的宋晚猝不及防被安上有錢人設,遲疑道:“我……買得起嗎?”

她方才可是真真切切聽得玄鳳與顧客将門面外的貨品擡至三百萬的。

看來是沒因方才胡應然的話而多想,祁空松了一口氣。

但不知怎的,她又覺得宋晚這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樣,也并非她所希望的。

“打折,”她瞟了玄鳳一眼,給出了補充選項,“或者我給你補上差價。”

玄鳳聞言,與祁空耳語幾句。

祁空詫異道:“我當初還投資了?”

玄鳳給她展示當初風月樓在陰間開業時的畫像。

祁空沉默半晌,早已忘了自己不知多少年前的黑歷史,說:“不想開青樓,現在撤資還來得及嗎?”

這當然是來不及了。

她在六道陰陽兩界購置的産業數不勝數,這麽些年過去,或盈或虧,對她來說不過是賬戶上微不足道的數字變動——說到底她連自己曾經用過哪些名字都不記得,更別提名下究竟有哪些産業。

宋晚一介凡人,料想二人是密語傳音,她一字未聽見。待二人商量完畢,祁空問她道:“人道的東西你大抵是不會感興趣——去看諸如阿修羅道與畜生道的奇珍異寶可好?”

宋晚自然是沒有異議。她今晚可算是見到了許多從前沒有見過的東西,唯一給她造成巨大心靈沖擊的不過也就是那杯起初被以為是葷奶茶的飲料,據街上遇見的其他游客贊嘆,可謂是仙品。

土生土長的人道生靈無福消受。

但或許是性格使然,她平靜地接受了眼前的一切,似乎衆鬼相并不能夠讓她陽間人道的本心動搖分毫。過了今晚,她仍舊只是人道的普通大學生。

她給出的反應太平,以至于祁空前兩次趁着她昏睡的時候入靈察看,三魂七魄皆完整,并無異常現象。

二人一鬼乘電梯下了樓,又穿過密碼門,這次裏邊兒是一個結界。

能量的波動化為實質可見的印紋,腦海深處有一個聲音告訴她,這是青丘狐族的圖騰。

“這是青丘狐族的圖騰,”念及宋晚只是凡人,玄鳳介紹道,她晃了晃手中的鑰匙,“非陣法允許的人想要進去,須得用這把鑰匙。”

踏過結界的瞬間,宋晚感受到周身奇異的能量波動。她說不上來那具體是怎樣一種形式,但若要形容,大抵是草原的風,泥土的清香與陽光的味道。

入目皆是透明展櫃,據玄鳳介紹,大多由人道天山最高處的寒玉制成——并非是海拔,而是最接近天道的地方。該地的玄冰寒氣逼人、常年不化,聚集天地精華,中心一點凝為寒玉,對于非火屬性的天材地寶有很好的儲存功能。

祁空被離得最近、用作裝飾和照明的火鳳尾羽熏得頭疼。

“你們胡老板對雞是有什麽偏好嗎?非得到處擺雞毛?”

玄鳳恍惚覺得自己好像也在祁空所謂“雞”的範圍內,但胡應然的确愛雞——在吃的方面。

宋晚倒是沒她這麽靈敏的嗅覺,這簇火鳳羽足有兩米長,紅金相輝映,襯得整間儲藏室像是隐隐鑲着金邊。更何況火鳳羽本就帶着火屬性,中和了幾分寒玉帶來的冷冽,讓室內的人也有了暖意。

“這是北海皇室鲛珠,幾百年前人道術士不知從何處淘來獻與帝王,嵌于五代帝王寝宮,沾染人間龍氣,有驅邪、福佑之效,也可入藥……”

“這是天道諸神集會時,某位明王座下散落的佛珠。相傳此念珠在人道歷經滄海桑田,已有預測國運、護佑凡人得道之能……”

“這是瑤池仙會上都一壺桃花酒,相傳當年花神與……”

“這要介紹到什麽時候?”祁空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等這一屋子還沒講到一半,外面鬼市都早散了。”

“……是我失言,”玄鳳唯唯諾諾,實在伺候不了祁空這尊大神,“二位有疑問,随時問我即可。”

風月樓從來主張顧客愛買不買,不買就滾的原則,她什麽時候低聲下氣地幹過這檔事?

但這人是無論如何也得罪不起的。

玄鳳眼觀鼻鼻觀心,将自己在一旁晾成了木頭人。她起初以為宋晚在一件展品前駐足許久,便是感興趣的意思,但後來才發現并非如此。

她在每一件展品前停留了近乎相同的漫長時間。

“可有喜歡的?”祁空見勢不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出聲問道。

大抵是在陰間待得久了,體溫似乎比尋常要低上許多。

宋晚緩慢地搖了搖頭,将手掙脫出來,低聲道:“我覺得有些吵。”

“什麽?”祁空微微颦眉,不解其意。

“你聽,”滿室寂靜之中,宋晚像是随意叩響了離她最近的一塊寒玉,清脆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之中回蕩,“它說,所愛之人得道,抛卻紅塵瑣事,卻不知他人早已成劫,渡衆生不渡己——從此往後,人道便唯留它一人了。”

祁空垂眸順着她的視線望去——是方才那粒明王座下散落的念珠。

這當然是真的明王念珠不錯,不過明王早已了卻凡塵,這段莫名的情緒,從何而來?

霎時間她想到什麽,不由得面色突變,手剛搭上這塊寒玉,還未來得及別有動作,卻見宋晚已經自顧自走向下一塊。

舉手投足間,她與方才的神态,已然判若兩人。

方才被寒玉凍得發紅的指尖輕撫着透明的、冰棺一般的容器,她的眼中情緒迷離,黑沉沉的眸中映出寒玉中央擺放的銀色細線,随着她的靠近,銀線像是有生命一般舞動,沿着寒玉盒邊緣游走起來。

這個過程玄鳳再熟悉不過——法器認主。

但她不過是個凡人,又如何能掌控這件彙集天地靈氣的法器?況且寒玉未開,法器又怎能透過寒玉自行複蘇?

靈氣何在?

“很安靜,她是這裏唯一沒有哭的,”她喃喃道,寒玉未碎,銀線卻如同鬼魅一般纏上她的指尖,頃刻間鑽入衣袖,消失不見,巨大的哀傷籠罩了她,心髒似乎正被一只無形的手一點點剝開,“但她說,她已經等了很久。”

祁空沉聲未動。

冥冥之中似有感應,宋晚歪頭不解,像是再無法承受這般痛苦:“她在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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